听到这里,安齐立即就猜到些端倪。看来,是父亲想起了什么来,这才到东宫找妹妹。要报复贺家的也不是妹妹,而是父亲。可是,父亲的事情是需要严格保密的,只能由妹妹出面……
“子贤你看……”听守卫说娘亲确实是来了东宫,贺子谦和贺玲珑兄妹又不禁有些急切起来。
安齐已经想明白了,当即道:“公瑾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表哥你暂且陪着公瑾坐一坐,我进去问问看究竟怎么回事。不过你们不必担心,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都不是喜欢斤斤计较的人,贺夫人不会有事的,最多也就是问她几句话而已。”
嘉德殿里,吴氏已经将她知道的都说了,正在向安然磕头认错求情。
安然正要让人将她送回去,正巧这个时候,安齐到了。
剑兰通报的时候,安然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早,哥哥来东宫做什么?
“请赵大人进来吧!”
安齐进门,就看到贺吴氏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副妆容不整的样子。想着等候在外面的贺家兄妹,想着曾经对自己那么温和慈爱的贺家老夫人、太夫人,安齐心里不禁有了几分怜悯之意。
贺家是对不起赵家,但赵家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目前这样对贺家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打击了,要不他还是劝劝爹爹不要追究了吧!
“参见太子妃!”有外人在,先行国礼是必须的。
“哥哥不必多礼。哥哥这么早来,可是有事?”
安齐看了还跪在地上的贺夫人一眼道:“今天早上,公瑾到赵家寻我,我此来是想为贺夫人求个情。妹妹如果问话问完了,就送她回去吧!”
安然点点头道:“问完了,正要送她回去呢。”当下便让剑兰带着人将贺夫人送去梳洗了一下,这才把人送了出去。
等贺夫人离去,安齐才走到安然身边坐下,小声问道:“可是蜀王殿下想起了什么?”
安然点点头,轻叹道:“我一直没告诉他贺家的事情,就是怕他知道了难过。昨晚他到底还是想起来了,现在不知道多伤心呢!”
“他在哪儿?不如我们一起劝劝他吧!”安齐与蜀王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其实心里一直很想多跟父亲说几句话的。
安然努努嘴道:“就在后面听着呢,殿下陪着他。”
安齐恍然明白过来,果然是爹爹想要知道真相,这才让妹妹出面将吴氏带来审问。
不等安齐安然兄妹过去,杨彦就和赵世华一起从后堂过来。
安齐依礼给太子和蜀王行了礼,这才看着赵世华道:“虽说贺家嫌贫爱富背信弃义,但妹妹没有嫁过去也是福气。还请殿下看在贺家老夫人和太夫人面下,网开一面吧!只怕世人不知内情,还当我们赵家发达之后,不念过去的结义之情……”
赵世华哼了一声道:“此事不用你操心。我与太子已经商议好了。”现在只要一提什么结义之情,赵世华心里就不舒服。
安然见了,赶紧将自己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而后挽着爹爹的胳膊道:“爹爹,您的脸用了药好些没有?”
安齐有些不安地看了杨彦一眼,心中暗忖,妹妹从小就和爹爹亲近,可现在毕竟已经嫁人了,也不怕殿下不高兴。
杨彦毕竟不是古人,可不会跟自己的老丈人吃醋。他只是宠溺地看着安然,这一世安然有个疼爱她的爹爹,他心里其实很高兴。
赵世华看了杨彦和安齐,有些迟疑。这张脸,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敢看,别吓到他们吧?
可是看着女儿,他又很快释然。连女儿都不怕,儿子和女婿又怎么会怕?
赵世华缓缓取下面具,杨彦和安齐见了,都悄然抽了一口冷气。虽然他们早有预料,但还是感到极为震惊,居然如此狰狞恐怖?
反而安然一点不怕地细细看过,还轻轻抚摸了一下,欢喜道:“爹爹,有效果!比几个月前好些了。岳先生说因为时间太长,见效慢,但只要坚持,一两年后效果应该就明显了。”
赵世华又重新将面具戴上,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也习惯了戴着这么个面具。我只是担心以后吓到你娘……”
“不会的,爹爹。”安然含笑安慰他道,“只要您还活着,对娘来说,就是世间最大的喜悦和幸福了,她又怎么会在意您脸上这点伤?”
不说嘉德殿里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说话,却说在外院候客厅里,贺家兄妹静静地等候母亲和安齐出来,顾少霖与贺子谦时不时地说几句话,倒也赞同安齐的看法。这个贺子谦人还是不错的。
忽然,贺玲珑起身道:“哥哥,我,我出去一下……”
“怎么了?”贺子谦不解地看着她。这可是在东宫,哪里是能随便走动的?
贺玲珑将贺子谦拉到一边,小声道:“哥哥,我想去更衣……”那个时候的所谓更衣,就是入厕。
贺子谦无奈地点点头,这个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去不行。
于是,贺玲珑便出去找了人指路,绕到候客厅的后面的更衣室。因为贺玲珑是小厮打扮,人家自然是给她指点的男更衣室。贺玲珑一看不对,便知道女更衣室肯定是在另一面。
她正要绕过去,远远地就闻到一股梅花的清香,隐隐的似乎还有人说话。
贺玲珑立即顿住了脚步,略一沉思,也不去寻女更衣室了,而是循着花香踏雪寻梅。
难得能进东宫,机会难得!能在东宫里赏梅的人,又怎么会是一般人?太子妃这样小气,对他们贺家斤斤计较不依不饶,传出去可不好听!
第165章 善恶终有报(二)
贺玲珑慢慢走了过去。只见前面种着一圈三尺来高的蓝天竹围着一块太湖石,蓝天竹暗红中夹杂着墨绿的叶子上覆盖着一层白雪,远远看去就是一片开在雪地里的红艳艳的花;走到近处,只见那一串串红色的果子红得极为亮丽可爱,好像大红的玛瑙珠子一般。
那块太湖石高约七八尺,宽有四五尺,上面爬着一棵忍冬藤,毛茸茸的叶片上承载的积雪好似一朵朵白色的花,将贺玲珑小小的身影完全遮挡起来。
太湖石后种着三棵白梅,枝干遒劲,花朵繁盛,几乎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雪,只有暗香在冰凉的空气中飘荡着,香气清雅,浸人心脾,引着人一步一步走近。
又近了些,只见梅树下种着生长极为茂密的麦冬,从厚厚的积雪中努力透出零星的一点点绿色来。
贺玲珑暗自感叹:在草木凋零的冬季里,东宫的院子却是色彩丰富的,这就是权势啊!
梅花树下,站着两名男子,一名男子身穿蓝色缎面夹袄长袍,外罩黑色大毛披风,另一名男主身穿月白色绣的缎面夹袄长袍,外罩银灰色大毛披风。两人身材相仿,都是个子高挑略显瘦,容貌俊美,气度不凡。
贺玲珑不是没见过美男子,自己的两个哥哥都是难得的俊美男儿,尤其自己的二哥,不但容貌好,更是精通琴棋书画,气质也好,有永昌第一公子之称,向来都是她选婿的标准。可是,眼前这两位男子与自己的哥哥显然不同,他们在容貌上丝毫不比自己的哥哥差,但哥哥身上却没有他们身上的那种天生的高贵气度。
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至少也是名门公子!贺玲珑没有见过太子殿下,但听说太子殿下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高挑,容貌俊美,而眼前的两人都符合这个条件。
贺玲珑略犹豫了一下,就走了过去。就算两人都不是太子殿下,也定不是普通人。
娘亲说,她长得也不比太子妃差,就算才华不及太子妃,可也比一般的女子出众。想当初太子妃一个被退过婚的女子,家里也没有人做官,还嫁了平王当正妃。她贺玲珑家世清白,父亲是正四品的知府,家族做官的好几人,叔祖更是官居三品,她怎么能委屈自己嫁一个凡夫俗子?
所以,永昌那样落后的小地方,她和娘亲谁都看不上,这才拖到回京才说亲事。却不想太子妃那个女人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竟然害得家里做官的长辈一个个不是被降级就是被革职。爹爹明明政绩斐然,却硬是被评了一个中,还不知道进京以后会安排什么职位。
眼看她这个官家千金的身份顿时就要一落千丈,让她如何不着急?她已经十五了,明年秋天就要满十六岁了,可是婚事还一点影子都没有。
她原本还想着回京以后通过大嫂的关系找一个世家子弟,谁知现在安王失势,独孤世家跟着做了缩头乌头,自身难保,这样的独孤世家她可看不上。既然太子之位已定,她自然要投靠太子或者太子一系的人才能确保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但是要投靠太子,也需要机会。
贺玲珑觉得,现在就是一个机会。如果将太子妃为难她母亲的事情闹出来,太子妃哪怕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得把她母亲放了。如果她运气好,太子殿下亲自过问这件事情,说不好还有接近太子殿下的机会。
太子妃虽然有才,但是善妒,又爆出她小肚鸡肠,抓着过去的一点点不是,就对她们贺家不依不饶的打击报复。这样的太子妃,难道太子还会喜欢?而在这个时候,她会哀求太子,愿意为爹娘赎罪,来东宫为奴为婢。
相比之下,太子妃和她,一个恶毒,一个至孝;一个强势,一个弱小,而男人都是喜欢充当大英雄同情弱小的。不是都说太子殿下是个极为仁善的人么?只要能进东宫,她总会找到机会接近太子的。
“什么人?”凌云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缓缓走过来,一开始还只当是路过的奴仆,后来见她徘徊不去,目标明显是他们这里,脚步却时不时有些迟疑,一双眼睛不时地四处张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凌云不由微微蹙眉。他怎么不知道东宫里有这么个人?到底是哪家的奸细如此白痴?将这样的人送来东宫打探消息,这不是将太子殿下的人都当白痴么?
“见过两位公子!”贺玲珑终于从太湖石后面绕了出来,在两名男子几步开外站定,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少女嗓音。
凌云皱眉,几乎可以肯定这女子不是东宫的人。连个请安都不会!
“居然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凌云身边那位公子看着贺玲珑,微微一笑。
“大公子……”凌云皱眉提醒了他一声,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位大公子轻轻抬手拦了一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反而细细打量了贺玲珑几眼,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这女子勉强也算个上等美人吧,虽然也不是很稀罕,但看着那双会说话的漂亮的眼睛就知道不是个无趣的。调教好了,无聊的时候应该能解闷。
贺玲珑看着那位容貌俊美,满身贵气的大公子对着自己笑,心里不由激动得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这位公子应该对她有好感,这就是她的机会了!
“敢问两位公子,不知去外书房怎么走?”贺玲珑自然知道外书房不是自己一个陌生的小厮能进得去的,她只是要找话与这两位公子搭话,自然要说些让他们意外的话才行。
“哦,你要去外书房?做什么?”那位大公子疑惑地挑挑眉,这丫头是没话找话吗?东宫的外书房,连他都进不去,只能在这里约见凌云,就这么个打扮的不伦不类的小丫头既然还想去外书房?
“我,我想找太子殿下为我娘求情。”贺玲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时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仿佛很紧张,又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
“找太子殿下为你娘求情?你是何身份?又是如何进的东宫?”凌云复述了一遍,面色不由阴沉下来。这么说来,这个女人明显不是东宫的人了,那她是怎么进来的?他和独孤亲自设置的东宫防守,难道是好看的不成?
贺玲珑敏感地发现凌云对她似乎有些敌意,不由悄悄后退了几步,却望着那位大公子,一双眼睛里全是哀求,泪珠子突如其来地滚落下来,端的是哀婉可怜到极致,惹人万般怜惜。
“公子,我,我只是想救救我娘……我娘被太子妃的人带到东宫来了……”
那位大公子诧异地看着她,面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原本只是想逗弄个丫头,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太子妃的事情哪里是他能过问的?“凌云,怎么回事?”
凌云皱眉,心里已经猜出了贺玲珑的身份。今天早上有人去贺府将贺明朗的夫人请了来,这事他是知道的。但问题在于,这个女子是怎么跟到东宫里来的?
贺玲珑听那位大公子叫出凌云的名字,不由好生诧异,但随即又变成了惊喜。凌云,可是太子殿下的录事参军,是太子殿下的心腹!那位大公子却是一副询问的语气,难道这位大公子的身份比凌大人还要高?
凌云冷着脸看着贺玲珑道:“王妃不过传贺夫人问点事情,你如此大惊小怪影射太子妃不贤,想做什么?”
贺玲珑想不到凌云竟然知道此事,但她才不相信太子妃只是找自己娘亲问话的。而且,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进东宫,见到如此俊美高贵的男子,她岂能任机会悄悄溜走?
“不是的,”贺玲珑忽然对着那位大公子跪下来道,“太子妃原本是我二哥自幼订亲的未婚妻,我二哥被人蒙骗,以为太子妃长在乡下,无人教导是个村姑,就想要退亲。我娘劝阻不住,只好答应。说到底都是我们家对不起太子妃,使得太子妃有了一个曾被人退亲的污点。我们家一直都想要向太子妃道歉的,可惜不管是赵府还是以前的平王府,我们都进不去……我愿意给太子妃当牛做马为奴为婢,只求太子妃开恩,放了我娘亲……”
听完贺玲珑的说辞,凌云不禁扬唇一笑,反而那位大公子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赵世鸣暗叹,他这是什么运气啊!不过想要调戏个漂亮小丫头,怎么就碰到贺家的人了?这贺家可真是没个好人!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已经高抬贵手了,他们居然还敢在背后栽赃太子妃,果真是不怕死!
赵世鸣赶紧退后几步躲开贺玲珑,义正言辞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女扮男装混进东宫不说,竟然还敢含沙射影污蔑太子妃?你可知道污蔑皇族是什么罪?太子殿下大人大量不与你们贺家计较,你们反倒是得寸进尺了?”
凌云冷笑一声道:“跟她有什么好说的?真不知道,贺明朗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对儿女来!一样的不长脑子!”
贺玲珑大惊,立即又对着凌云磕头道:“求凌大人开恩!小女子年幼无知,只是救母心切……”
当贺玲珑发现自己说了那些话,凌云大人和那位大公子神色都跟自己想象中不大一样,她就发觉事情似乎跟自己预料的不大一样。又听了那个大公子和凌云的话,便知道这两人居然都是偏向太子妃的。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贺玲珑面色发白地看着凌云和赵世鸣。他们不应该是太子殿下的人吗?他们不应该对此感到好奇感到愤怒吗?他们不是应该向太子殿下禀报,揭穿太子妃的真面目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愚蠢!”凌云冷哼一声,而后冷漠地看着贺玲珑问道,“令慈什么时候进的东宫?”
“今天,今天早上。”贺玲珑见凌云的目光像冰刀子一样,仿佛能杀人,又冷得很,不由心中越发恐惧起来。难道她真的算错了吗?这两个男人都不会怜香惜玉?二哥不是说所有男人都喜欢美丽又柔弱可怜的女子吗?
“今天早上?”凌云冷笑道,“现在也不过巳时,太子妃不过传召你母亲来东宫一个时辰,你就有了救命一说。依你这意思,难道东宫会无故伤人?还是说太子妃会草菅人命?”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