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钱公子是嘉兴的秀才,在我们江南也算颇有才名。只是之前家道中落,早年家里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女方是嘉兴周家的姑娘。周家是商家,周姑娘幼时身体不好,家里将其送到普陀山上一家尼姑庵里才得以长大。不想这位周姑娘竟然在尼姑庵里学了一身功夫,虽然也识字,但钱公子总觉得女子习武有些粗俗,所以想要退亲。周家自然是不肯,这事已经闹了大半年了……”
安然听了,忽然道:“那位钱公子今年乡试有望高中吧?”
孙飞羽忙道:“是啊!钱公子在府学里很得诸位夫子看中的,就连学政大人也称赞过钱公子的文章。”
杨彦也含笑追问了一句道:“对钱公子退婚一事,飞羽是何看法?”
孙飞羽一怔,想不到安公子竟然会问这个。可是,他怎么都不觉得安公子会是那种喜欢听此等闲话的人啊!不过,既然安公子问了,他不回答也不好。
“飞羽以为,婚姻结二姓之好,定亲是两家的大事。这么多年来,钱周两家相互扶持,自然也是有不少情分在的。如何能轻言退婚?而且对周家姑娘来说,人家为了强身健体而习武,也不算什么错,钱家因这个就要退亲,确实太过了些。一个姑娘要是被退婚,什么闲话都能传得出来,以后可就不大好说了……”
杨彦听了,看了王锦文和王静妍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安然冷哼一声道:“那钱家之前家里穷,就看上了人家周家富裕。如今度过难关了,儿子也出息了,就想过河拆桥了,这人品也实在太低劣了。这样的人,就算乡试上文章做得花团锦秀,学政大人应该也是不会录取的吧?”
杨彦立即点头道:“这样有明显道德污点的人,应该取消他的乡试资格才对。”
孙飞羽被安然和杨彦的话惊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
凌云见了,追问道:“三公子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孙飞羽低着头,苦笑着小声报料道:“那位钱公子不但文采飞扬,而且生得极为英俊不凡,据说,学政大人有意要将女儿许给他……”
“原来如此!”
这回所有人都明白过来。
走了一会儿,孙飞羽便介绍道:“前面是金银玉器一条街,安公子和少奶奶要不要去看看?”
下午的时间不多,杨彦就是带安然出来走走,看看古代的余杭风情,当下便点头道:“好吧,就去看看!”
虽然余杭的金银玉器未必能有比宫里更好的,但后世有句话,说“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那么在这个时代,也可以说“女人的首饰匣子里永远少一件首饰”。无论什么时候,带女人逛金银玉器店,女人总是欢喜的。
安然不大喜欢戴太多首饰,觉得沉,不舒服,但她却喜欢收藏。
而且,他们已经走了一会儿了,找个地方坐坐也好。
孙飞羽引着他们进了余杭信誉最好的一家银楼“金玉满堂”。
里面可真真是金玉满堂。金饰、银饰、玉饰及珍珠玛瑙碧玺水晶等宝石分成了四个区,每个区都有人在看首饰,大部分都是女人。看样子,金玉满堂的生意真是不错,而且这也说明余杭人富裕,这才有闲钱出来买首饰。
几个男人是不大喜欢看这些的,便在一边坐下喝茶。
安然和王静妍带着沈怡和剑兰墨兰五个女人慢慢从银器区看过去,再看金器,而后再到玉器。
一路上,有人买了东西离开,又有人进来。凌云带着人一直密切监视着。店里店外都有他布置的便衣侍卫,一旦发现有可疑人物,便会想办法试探排查。因此,杨彦和安然也比较放心。
一路看过来,安然对这家银楼的总体印象相当不错,不管是布局装修还是首饰的样式都很好。
等到了宝石区,安然忽然看到一对蓝色碧玺的海豚耳钉,分明是自己设计的样式。海豚的眼睛还是用无色水晶镶嵌的,很是可爱。
“小二,那对海豚耳钉取来我看看!”安然含笑指着那对海豚耳钉道。
“海豚?”小二并不知道什么叫海豚。他顺着安然的手指,看到了那对海豚耳钉,正要取下来,就听身后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道:“什么海豚?听都没听过!小二,那对海鱼耳钉给我包起来,我要了!”
剑兰回头,冷冷地看了那位带着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很是气派的姑娘一眼,等着安然吩咐。
安然自恃身份,也不好与人家一个小姑娘计较。便让了开来,又去看其他的首饰。
忽然,她看到一支无色透明的水晶簪子,簪头雕刻成三颗水晶珠子,成正三角形,中间一颗水晶珠子较小,又因为是无色透明的白水晶,安然觉得插在头上应该很好看才是。
“把这支簪子取给我看看!”
而抢了那对海豚耳钉的姑娘得意地看了安然一眼,下巴抬得高高的,见安然又在看水晶的首饰,似乎一点没将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心里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这支白水晶花簪,我也要了,给我包起来!”
安然这回也有些不高兴了,她大人大量不想与人计较,但并不表示她就可以随便让人欺负。
“这位姑娘,我没得罪你吧?”安然抬头带着几分冷色看着那位姑娘。
那姑娘将安然一行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冷哼一声道:“买不起就别充大方。”说着,她又催促店小二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包起来!对了,这两样东西多少钱?”
这位姑娘比安然她们先到,因此她是看着安然他们从银饰区那边慢慢看过来的。因此,她才敢开口讽刺安然不认识“海鱼”,敢连抢她看上的两件饰品。
其实倒不是她故意想抢安然的东西,而是她在这里看了好一会儿了,眼睛都看花了,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漂亮,可她总不能全都买下来啊!正巧安然的眼光独特,选出来的两件东西都是她原本没怎么注意,如今一看之下却觉得很别致,甚至是越看越好看,因此她就抢了……
“这位少奶奶……”店小二看着安然,一时没有动。他还是很有操守的,刚才也是看安然决定让那位姑娘,他才没有说什么,将那海豚耳钉给了那位姑娘。
“这支簪子怎么卖的?”安然原本只是看看,未必就会买,但既然有人那么看不起她,想找她麻烦,她要是不买下来,仿佛就真的应了人家的话,变成了她买不起还厚着脸皮看来看去了。
那小二微笑道:“这位少奶奶,这支簪子是白水晶的,我们店里也很少,也只有特殊的客人才会买。您先看看!”
古人很迷信,平时是不让戴白色的花在头上的,因为只有家里死了人,需要戴孝才戴白色的花。而有钱人家在孝期,要么戴银的,要么就戴这种白水晶的饰品。
这店小二道不是那种为了卖出去东西就使劲鼓吹的人,让安然对他的印象也更好了几分,决定无论如何也得照顾人家一回生意。
安然接过簪子细细看过,便点头道:“怎么卖的?”
店小二回道:“承您惠顾,这支白水晶的簪子,售价三十两银子。”
沈怡微微蹙眉,轻轻对安然道:“少奶奶,这白色的水晶簪子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然您选一只镯子?”
这时,那位原本要买的姑娘也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这支簪子,不就是因为是白水晶的吗?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见安然要买,沈怡却阻拦,她又冷哼一声道:“果然是买不起吧?”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就是个泥人也能冒出三分火气来。安然正要回敬几句,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一个少女打抱不平的声音道:
“这位少奶奶买不买得起,关张姑娘你什么事?我们金玉满堂可是最重信诺的,凡是也要讲个先来后到。还请张姑娘不要故意惹事,得罪我们的贵客。”
说话间,那位姑娘已经从楼梯上下来,安然抬头看去,只见那女子一身素净的淡蓝色春衫,只简单地绣着几片竹叶,容貌中等偏上,一双眼睛清澈却坚定,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林间仙子的灵气。
安然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位姑娘。
“就她,算什么贵客?不过也是,以周姑娘你的身份,估计也只能与这等人交往了。”那位张姑娘颇为不屑地瞥了安然一眼。
怪只怪安然她们一行人,两位姑娘都戴着帷帽,一身衣服也极为简单,自然难免被那些以衣服取人的给看扁了。
却不料楼上下来那位身着蓝衣的周姑娘却道:“这位少奶奶一看就气度不凡。她就是不在我们店里买东西,也是我们的贵客。”
说着,她就对着安然她们行了一礼,致歉道:“一样水养百样人,少奶奶是个大度有福气的人,想来不会因为一两句就生气的。少奶奶要是得暇,不如去楼上坐下喝口水,您喜欢什么类型的首饰,我让人给您送上去。”
“姑娘客气了。今日能结识姑娘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倒也不虚此行。”安然让剑兰付钱买下这支水晶簪子。至于能不能上楼,她可不能随便做主,这得问过杨彦才行。
这时,只听那位张姑娘在后面嗤笑一声道:“什么钟灵毓秀?一个低贱的商人之女、粗俗的武夫也配称这个词?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低贱的人卖的东西哪有好的?这海鱼耳钉本姑娘也不要了!哼!”
看着张姑娘带着丫头婆子抬着下巴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往外走,周姑娘忍不住讽刺了一句道:“既然商人都是低贱的,商人的东西都没有好的,以后,张姑娘你饭也别吃了,那米可是从低贱的商人手里买过去的。最好衣服也不要穿了,那布料可是低贱的商人卖出来的,甚至还被更低贱的人搬上搬下呢!哎呀,这些低贱的商人卖出来的东西如何配得上高贵的官宦千金?还是不要玷污了张姑娘你吧!”
店里的其他人一听,都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那位张姑娘气得双颊通红,愤怒地丢下一句:“姓周的,你都被人退婚了,还有什么脸站在这里?我要是你,都没脸见人了!”
安然听到这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周姑娘就是先前孙飞羽说的那位闹到文会去,主动与钱公子退婚的周姑娘了。
想着自己也曾因为未婚夫家嫌弃闹着退婚,心里不由对这位坚强勇敢的周姑娘更是喜欢了几分,当即开口维护道:
“像姓钱的那样无德无信之人,周姑娘与其退婚,那是周姑娘一生幸运的转折。她有什么不好见人的?反倒是那些惦记人家未婚夫的女人,那才是真的无耻下贱至极,真不知道那等人怎么还有脸出门见人?”
其实安然并不肯定这位张姑娘就是那位学政大人家的千金,她只是依稀记得吴周府的学政似乎姓张?而且,以周姑娘的性格和身份来看,应该也不会无故得罪人才是,更何况还是官宦千金。
事实上安然猜对了!那位张姑娘,可不就是张学政的千金么?
据说,她就是在一次上香途中见到了那位钱公子,而后就一见倾心了。而钱家也是在收到了张大人抛来的橄榄枝,这才起意与周家退婚。毕竟,周家虽然是商家,但是有钱啊!
张姑娘羞愤离去,周姑娘双眼中不由绽放出无限喜悦和激动来,她欢喜地对着安然行了一礼道:“多谢这位少奶奶出言维护小女。我就知道自己看人不会错的,少奶奶就是我的贵客!”
凌云从孙飞羽那里知道这周家应该没有问题,杨彦也就没有阻止安然结交新朋友。
安然随周姑娘上楼喝水,杨彦他们一行人也跟着上楼去了。人不在自己跟前,杨彦可是不放心的。
安然敬佩周姑娘敢于主动退婚的勇气,说起自己也曾经遭遇过此事,两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都有相见恨晚之感。安然还与周姑娘说了很多首饰的构想,还给她画了好几幅设计图,两人很快就成了知己。
……
这天晚上,孙飞羽写了一封信送出来余杭。
凌云问杨彦道:“公子,需要拦截下来吗?”
杨彦摇摇头道:“算了,估计就是通报今天的事情。你觉得孙家……如何?”
凌云想了想道:“孙家大老爷只有秀才的功名,但为人很精明。而这位三公子至少没有一般世家子弟的轻浮虚妄气。”
“他不是嫡长子吧?”
“不是。三公子上面有两位兄长都是嫡出的。三公子,也不是作为家主继承人来培养的。”
杨彦点点头,又问:“锦文拜托你的事情,你怎么看?有这个可能没有?”
凌云苦笑了一下,摇头叹息道:“这个不好说。”
杨彦难得看到凌云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不由挑眉看着他。
凌云道:“三公子孙飞羽今年二十一岁,据说,孙家大太太自他十六岁起就开始挑儿媳妇,但眼光太挑,而三公子虽然有才名,却不是长子,因此颇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就拖到了现在。据说,孙家大太太的意思,是想等三公子今年八月参加秋闱,如果顺利得中,再等明年参加春闱以后好求娶北方士族大家之女。”
杨彦想了想道:“王家嫡支嫡女,配她孙家嫡子自然是绰绰有余。只是怕那大太太愚昧,也信什么克夫命……”
凌云点头道:“公子说的是,就是如此。”
杨彦轻叹道:“先看看吧!王家的姑娘,没有嫁不出去的道理。”
------题外话------
初稿,待修。
这个周姑娘配凌云如何?
第210章 缘来如此(二)
第二天早上,孙飞羽就安排了船在码头等着接杨彦他们一行人去越州。
凌云带人先去检查了一下,添置了一些东西,这才回到客栈里请杨彦和安然启程。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人家急着赶路的,都是一大早就出门了,也只有杨彦和安然他们这样不着急时间的人才能睡得饱饱的才起床,而后再慢吞吞地用了早饭才出门。
孙飞羽调来的是孙家在余杭的一艘中型客船,是孙家嫡系子弟在江南往来经常乘坐的船,可比他在西湖上那艘画舫大多了。
杨彦扶着安然上了第二层,只见几间客房里的家具都是黄花梨的,基本上都有包浆,一看就是几十上百年的东西了,大到床、衣柜、书案,小到一个花凳甚至是马桶,都有精美的雕花,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上了船,安然在二楼的甲板上看了一会儿就回房休息去了。她打算等会儿船到了杭州湾的时候再出来远眺大海。
船从钱塘江出海,等进入杭州湾,再往南就是越州了。
越州就是后世的绍兴。安然和安睿前世的时候是去旅游过的。但后世的绍兴和现在的越州毕竟相隔了一千多年,只怕难得找到一点相同之处。
就像此刻的余杭和后世的杭州,除了一个西湖,安然还真的没有发现什么熟悉的东西。就是西湖,与后世的西湖也有很大的差别。哪怕是那南屏山,也跟后世的不大一样。
安然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蔚蓝的海水,一时间忍不住想了很多。
“哥哥,你说,我们以后还能回去吗?”
杨彦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握着她的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觉得可以。我来,应该就是带你回去的。反正,无论如何,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
安然想起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的相知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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