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听到这个声音,心里立即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来。这个女人是她的大伯娘,长得不丑,也很勤快,可是极其的自私护短,嘴又碎,动不动就撒泼耍混。安然刚刚穿过来的时候赵家还没有分家,当时这个身体才三岁,都病死了(要不然她也不能鸠占鹊巢进了这个身体),娘亲为了照顾她没有下地,这个女人就在院子里指桑骂槐,骂娘亲躲懒、骂她装病、骂她看病吃药花了多少钱,最后甚至连什么药罐子讨债鬼之类的话都骂出来了,气得娘亲抱着她在屋里哭。也是为此,爹爹再也忍受不住,主动提出分家,连一间房子都没有要,还是在外祖父和舅舅的支持下才在村西头新建了这几间土瓦房,后来更是为了争口气,才借了银子求了以前的恩师作保去县里参加科考的。
赵安齐放开安然,对着竹篱笆外面的妇人点头招呼道:“大伯娘从地里回来了?我爹爹还没回来呢!大伯娘,大哥下学了吗?安齐好久没跟大哥玩了呢!”
“还没回来啊?这都多少天了?莫不是落榜了不好意思回来吧?”王氏撇撇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冲着屋里的顾氏高声嚷道,“我说宛娘啊,你也别难过,好多人就是考到五六十都不一定能中的。不是我这个当嫂子的看不起老二,他虽说年纪也不小了,可正经读过几天书?就这样还去参加科考?那不是白花了钱又耽误功夫嘛!就他那样的都能考中,我们赵家村不知道要出多少秀才了。我看你还是多劝劝老二,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吧!这谁不想当秀才娘子呢?可一般人她没有那个命啊!这就算过了县试,还有府试和院试呢!”
赵安齐听得直皱眉,怎么大伯娘的话就这么难听呢?哪有还没消息就咒自家人落榜的?但对方毕竟是长辈,他心有不悦也不好说什么。
安然也被王氏一席话气得想撕了她那张自以为是的臭嘴。她才不管王氏是不是长辈,当即从哥哥身后探出头去,故作天真的眨眨眼睛道:“要考这么多次吗?那大伯娘告诉大哥哥,还是不要读书了,又辛苦,以后又考不上,还是早点跟着大伯娘学着种地的好,免得以后什么都不会,会娶不上媳妇的,那多可怜啊!”
王氏脸上的奚落讥讽顿时呆滞了一下,低头狠狠地瞪着安然道:“这烂嘴的丫头,怎么说话呢?你大哥哥可是考状元的命!真是商贾的女儿没家教,嘴这么臭,长大了也嫁不出去……”
王氏此话一出,连赵安齐都忍不下去了。小小年纪的他当即皱着眉朗声道:“大伯母,您是长辈,有长辈这么说侄女的么?小妹今年才四岁,她懂什么?不是大伯母您自己说的考秀才很难很不好考不如在家种地的吗?小妹倒是哪句话说错了?让您当长辈的居然这样编排她?”
王氏又噎了一下,骂了一句:“还真是一对牙尖嘴利的,也不知道像谁……哼……”估计也是想到自己对两个孩子说话确实太刻薄了些,被人知道了怕要在背后戳她脊梁骨,于是哼了一声便转身悻悻然地回去了。
安然看着王氏远去的背影,忽然高声道:“大伯娘,大哥哥考不上不要紧,我爹爹是一定能考上的!”
“大嫂,你刚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要不你到齐哥儿他爷爷奶奶跟前再说一遍?”顾宛娘从屋里出来,听到王氏如此编排自己的宝贝女儿,气得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王氏装着没听到,头也没敢回,赶紧走了。她知道刚才说的那些话要是让公公婆婆知道,自己肯定要挨骂的。不但公公婆婆,甚至就连自家的男人都是盼着老二能中的。
安然看着娘亲咬着唇含着泪的样子,立即小跑过去,拉住娘亲一只手,安慰道:“娘亲别哭,爹爹一定会中的,县试能中,府试能中,院试也能中。”
“嗯……”顾氏哽咽地嗯了一声,见女儿如此聪明贴心,不由得含着泪轻轻笑了。她温柔地牵起两个孩子的手道:“天色晚了,回屋去吧,娘要关院门了。”
安然失望地哦了一声,又踮起脚尖往外面看了一眼,正要转身回屋,却忽然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大步往家里走来。安然立即挣脱母亲的手,迈开两只小短腿飞快地跑了出去,边跑边喊:“爹爹——爹爹——”
顾宛娘一惊,抬头一看,只见安然已经跑到那人影跟前,随即就被高高的举起来,清脆的笑声在晚风中是那样的幸福喜悦。孩子他爹,真的回来了!
“爹爹,爹爹,安然好想你!”安然搂着爹爹赵世华的脖子,笑着在爹爹脸上亲了一口。虽然这个时代很落后,又重男轻女,但安然穿越过来一年最深的感受却是爱。父母的爱,兄长的爱。爹爹和娘亲从来没有嫌弃过她是个女儿,反而因为她变得懂事听话而加倍的疼她,连哥哥都比不上。
“爹爹也想我们小囡囡。”说着,赵世华便在女儿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安然看爹爹这样高兴,立即问道:“爹爹考中了是不是?囡囡知道爹爹一定会考中的!”
“是,爹爹考中了!不但考中了,还是案首呢!”赵世华略带几分得意道。
案首是什么?安然其实不太明白。但既然有个首字,那就是第一了?
“爹爹考了第一?爹爹好厉害!囡囡最喜欢爹爹了!”
“呵呵,爹爹也最喜欢我们小囡囡了。”
说话间,赵世华已经抱着安然大步走到小院门口。看着妻子含泪的双眼,赵世华忍不住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住妻子的手道:“宛娘,我考中了!我考了县案首!”
这一晚,一家四口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有香葱炒腊肉,蒸鸡蛋羹,腊肉丁炒野菜,还有一个红豆煮腊肉汤。而祖父给的几个鸟蛋顾氏打算留着明天早上煮给安然吃。
赵世华今天很兴奋,说了很多县试的事情。他高兴的不单单是这次考了案首,而是从这次县试中发现的考试方向对他极为有利。
顾宛娘道:“你之前也不过是在农闲的时候温习了两个月,就考了案首,现在离府试还有一个月,你好好看书,其他的事情就不要管了。”
赵世华摇摇头道:“不用。你不知道,这次县试的题目跟以前很不一样,只死看书是中不了的。除了有传统的四书文、经论,还有具体实例的判案,考察对律法的熟悉;有案例侦破,考的是人的聪慧细致;还有对某些常见的风俗时事的看法,甚至还有农事水利测算等题目,考的都是个人的见识和能力。不过那些题目都太简单了,我想,府试和院试估计也是这些题目,只是难度上有所增加罢了。倒是之前一直都有的试帖诗和律诗没有了……”
安然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动,她只知道古时候科考考的都是四书五经,怎么听爹爹说起来,有点像她前世的考试呢?难道这个时空的皇帝也是穿越的?
“囡囡怎么了?来,这是你喜欢的瘦肉。”赵世华看安然望着自己呆呆的,便将妻子夹给自己的这块肉的肉皮和肥肉咬掉,将剩下来的瘦肉夹给女儿,温和地笑道,“吃吧,一点肥的都没有了。”这丫头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不喜欢吃肥肉,只喜欢吃瘦的,他倒是不明白,这瘦肉嚼着费力,又总是嵌牙,有什么好吃的。
安然看着碗里这块红色的瘦腊肉,又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蒸鸡蛋羹,心中是说不出的感动。家里穷,一个月也未必能吃上一回肉,但爹娘总是将肉夹给他们兄妹吃。而母鸡生了蛋,爹爹娘亲舍不得吃,也舍不得卖,总是蒸鸡蛋羹给他们兄妹吃。而哥哥却总是让着她,自己只吃两口,剩下的都给她。
“谢谢爹爹!爹爹吃蛋羹!”安然用粗瓷勺子舀了一勺给爹爹,又要给娘亲和哥哥舀。“娘亲吃蛋羹,哥哥也吃。”
安齐接过安然的勺子,却将里面的蛋羹倒在安然碗里,说:“好了,妹妹你自己吃吧,哥哥吃了你就没有了。”
顾氏与赵世华相视一笑,看着这两个懂事的孩子,只觉得浓浓的幸福在胸口流转,又甜又暖。
☆、第五章 安然小“天才”
饭后,顾氏去厨房收拾,赵世华坐在堂屋的桌子前检查赵安齐这些日子的功课。问了几句,又让他背了几段文章,最后将他写的大字展开来看。安然见爹爹虽然没有夸赞哥哥,但也不时含笑点头,下的结论是:“看样子爹爹不在的这些天倒是没有偷懒。”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以后还需继续努力。”
安然已经知道,这个时代老子一般是极少夸赞儿子的,一般说来,没有挨骂就是表扬了。安然其实还有些不太习惯,因为爹爹对她就不吝夸赞。
安然看哥哥交了功课给爹爹看,她也赶紧把自己写的拿过去给爹爹看。
“爹爹,这是囡囡写的。”
将厚厚的一叠写过的毛边纸递给爹爹,安然便站在爹爹膝边,微微仰着头,一脸期待地看着爹爹的表情。她不想当文盲,她想尽快了解这个时空,所以她必须跟着哥哥一起学认字,以后才能名正言顺地找爹爹要书看。但她又不想让爹爹发现她太过“天才”,所以之前爹爹在家的时候她表现并不突出,却在爹爹不在娘亲忙碌的时候忽然冒出头来。
家里穷,赵安齐写字都是先在沙板上写熟了再在纸上练的。安然便先在沙板上写,会了再在哥哥写过的毛边纸的空白处写。赵安齐写的大字,中间倒是留出不少的空白来。为此,她用了最小号的毛笔,字写得相对较小,其实更考校笔力。但实际上,安然前世练过书法,现在还在“藏拙”阶段呢!
赵世华之前教儿子读书的时候也时常抱着安然在一边“旁听”,却不想安然这个“伴读”不声不响的竟然学会了这么多字。赵世华大惊,当即瞪大眼睛叫道:“宛娘,宛娘,你快来看!”
顾氏正在厨房洗碗,听到丈夫的声音很急切,忙赶过来问道:“他爹,怎么了?”
“宛娘,你快来看,这是囡囡写的字!”赵世华将手中的一沓纸放在桌子上,指着大字中间的小字惊奇道,“你看,这些个大的是齐哥儿写的,这些小的是囡囡写的!”
顾氏一看,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道:“这个啊,我早看过了。说起来这丫头倒也奇怪,别的都不喜欢,就喜欢写写画画。齐哥儿写过的废纸她一半用来写字,另一半却是画了花草,我还选了几个做花样子,比以前那些还多卖几个钱呢!”
赵世华低头看着正满脸期待仰望自己的女儿,不由得激动地弯腰将她抱起来,重重地亲了一口方笑道:“我们囡囡可真聪明!”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叹息道,“可惜了是个女儿,要是个男孩儿……”
安然听到爹爹的叹息,心里也忍不住有些难过起来。难道爹爹还是嫌弃她是个女孩儿吗?
“女儿又怎么了?”顾氏当即瞪着赵世华道,“我家囡囡可比那些淘小子聪明懂事多了。就是给我个儿子也不换!”
赵世华当即笑道:“你看你,又多心了不是?我哪里是嫌弃囡囡是女孩儿?我是为她叹息,她若生做男儿身,指不定将来还能封侯拜相呢!我什么时候不疼囡囡了?有这么个女儿,可比好多人家的儿子强多了!”
说到这里,赵世华又低头看着安然,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脸道:“我只是想着,她要是个男孩儿,只要我们好生教导,这一生怎么都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生为女儿身,却是可惜了她这天分。也不知道今后便宜了哪家的小子,不知道会否有人珍视……”
顾氏想着这个社会对女孩儿的苛刻,心里又何尝不叹息?
安然这才明白过来。爹爹娘亲不是不疼她,反而正是因为太疼爱她,所以才会有这样一声叹息。她当即天真地眨眨眼睛道:“爹爹,囡囡的字写得好么?”
赵世华大声笑道:“好!虽然缺少笔锋,但从结构上看比你哥哥的字还好上几分。以后也不要用你哥哥写过的废纸了,跟你哥哥一样,每天写三张大字。这笔锋需得写大字才能练得出来。”
安然有些迟疑,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就连爹爹每次做文章都总是很节约的用,哥哥每天也只给三张纸,她要是练字,岂不是加重家里的负担?
“爹爹,囡囡等两年再练字好不好?像哥哥那样写大字囡囡手会酸的。囡囡还是喜欢在沙板上写字,囡囡还喜欢画画。”
赵世华轻轻叹息一声,摸摸安然的头,带着几分愧疚道:“是爹爹无能,只能委屈我们囡囡用沙板练字。对了,囡囡,你写的那些字都认识吗?”
安然咬着手指,扑闪着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带着几分羞赧看着爹爹道:“有些不记得了……”所谓枪打出头鸟,天才神童什么的,她可不想当,凡事适可而止。
赵世华轻轻笑笑,不以为意道:“囡囡才四岁就能写这么多字,已经很了不起了。来,哪个不认识的,爹爹教你。”说到这里,赵世华又沉着脸对赵安齐道,“齐哥儿,你可是哥哥,千万别被你妹妹比了下去!”
赵安齐当即挺直了胸膛,憋着一口气道:“爹爹放心,儿子一定会努力的。”
赵世华含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神中很是欣慰。
由于家里穷,只有一间堂屋,两间厢房,再加搭建在堂屋后面的厨房和柴房,安然没有自己的房间。以前她都是跟父母一起睡的,后来实在有点受不了晚上被迫装睡听墙角,就主动要求跟哥哥睡去。前些天爹爹不在,她不耐烦哥哥晚上踢被子,又主动去父母房中陪伴娘亲,现在爹爹回来了,她只好又回去跟哥哥赵安齐一起睡。现在安然最大的希望就是,等再过两年,家里条件能好一点,她也能有自己的房间就好了。
爹爹回来了,还带回这样的好消息,这一夜安然睡得很香。
☆、第六章 赵家人
第二天一大早,赵世华带着顾氏和一对儿女去了老院子安然的祖父母那里。
因为安然的小姑还没有出嫁,所以分家的时候只把三兄弟分了出去,二老带着安然的小姑赵云杏单过,说好等赵云杏出嫁的时候,三个哥哥各出一部分嫁妆,以后二老还是跟着老大一家过。不过,虽然分了家,老大老三和二老仍然住在一个院子里,只是各自单独开伙而已。
赵世华刚进小院的门,便看到三弟赵世福正在院子里磨锄头。
“二哥回来了?中了吗?”赵世福看到二哥来了,便将锄头放在磨刀石上,赶紧起身迎了过来。
不等赵世华回答,听到声响刚刚从屋里钻出来的王氏当即大声道:“二叔回来了?昨晚回来的吧?怎么样?中了吗?”话说到这里,她也不等赵世华回答,几乎没停顿地便又继续说道,“没中也没什么,只要人勤快,好好种田一样能养活一家子人。这县试可不是那么好过的,还是要像我们南哥儿一样,多花些时间温书才行,三心二意的怎么能成?二叔你离开学堂都快十年了,这些年也没怎么用功,没中也不奇怪……”王氏想着如果赵世华考中了,昨晚就应该过来报喜的,既然昨晚没有来,那多半就是没有考中了。本来,她就不认为离开学堂近十年的赵世华能考中。
赵世华淡然含笑地听着,也不打断她,就是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些什么话来。昨晚,两个孩子就把他回家前王氏的话学给他听过了。顾氏昨天傍晚已经听过一次,当时气得想出来骂人,现在知道夫君考了县案首,也就没那么大怒火了,只等着这些话让婆婆听到了给她一顿好骂。
果然,王氏不停嘴地还要再说,赵家老大赵世荣已经出来,当时就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骂道:“碎嘴的婆娘,说的都是些什么?还不滚进去做饭去!”
这时,婆婆容氏才急匆匆跑出来骂道:“南哥儿他娘,你说得都是啥话?有你这么咒人的吗?就是分了家他还是南哥儿的亲叔叔呢!谁说老二考不上的?就算他这次没考中,自家人也不能这样说话咒他……”
赵世华听着老娘的话,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来。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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