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宛娘在一边听得瞪大了眼睛,他们家然姐儿难道真的是仙女下凡不成?怎么她小小年纪,什么都懂?
“那,然姐儿的意思是谁都不能靠吗?那你爹以后怎么办……”
安然笑道:“对寒门仕子来说,最好的依靠就是皇上。以爹爹的才干,若投靠世家,会很快飞黄腾达,但只怕终身不能迈过四品这个坎儿。而忠于皇上,却有可能官至宰相,权倾一朝。爹爹志向远大,自然要躲开卢大人的招揽,独善其身。”
安然分析得很透彻,不但让顾宛娘大开眼界,就是赵世华也惊叹不已。以他的经历学识一开始也没想到那么远,可是女儿这么小,她是怎么知道的?
“然姐儿,朝廷上的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安然不以为然道:“爹爹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在梦里的时候,有一种叫做电视机的东西吗?从里面可以看到发生个世界各地的事情,也有很多宫廷斗争的剧集,就像我们现在看戏一样。这种事情,我见多了。”
自从上次“教训”娘亲被爹爹知道以后,安然就不那么小心隐藏自己了。反正都知道了不是么?而且,她得给爹爹出主意啊!所以,只要想出好借口就行了。
说实话,赵世华虽然这样决定也这样做了,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但刚刚听了女儿的话,他却一下子安心下来。既然安然说她在仙界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就说明自己没有做错。既然不存在后悔,不管前路如何,便都只能勇敢面对了!
两天后,赵世华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老家王家村。
赵家人心里都觉得奇怪,不是说要住在县里吗?怎么一声不吭地又回来了?
不过,尽管心里觉得奇怪,赵家人还是非常高兴赵世华一家能回来住。就是王氏,也高兴得。不为别的,赵世华在家,一家的开支就是二房的,家里也有仆人帮着做饭扫地洗衣服什么的。而赵世华他们一家去了县里,虽然每个月都会给钱给一家子当生活费,但赵家二老向来勤俭,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又无人帮着做事,这日子能一样吗?
然而,好日子没过多久,二月初六,刚刚过完安然的六岁生日,赵家却突然闯入一群衙役,当天就将赵家成年男丁连同王氏一同抓捕回县衙,并传了县令卢大人的命令,赵家女眷孩童也不得离开赵家,要等候听传,否则全都抓进大牢里去。
因为赵世华当师爷的时候与这些衙役也熟悉,人家也卖他面子,留了时间让他与家人商量对策告别什么的。赵世华毕竟有功名在身,没有革除之前也不用上枷,但赵家到底犯了什么事这些衙役却不知道。
赵世华猜测着应该是卢大人找他麻烦,他自恃行得正做得端,又有举人的功名,卢大人应该不会太过分才是,也就是吓唬吓唬他,给他个下马威罢了。因此,他虽然没有十分把握,但还是有四五分自信能平安归来。
赵世华抓紧时间安抚母亲妻儿,又叮嘱顾宛娘有什么事多与安然商量,便被衙役催促着走了。
相邻们都不知道赵世华犯了什么事,只看他被县里的衙役带走了,便胡乱猜测起来。附近那些投田过来的,便立即上门,要把田拿回去,免得被赵家连累。顾宛娘虽然看不上这点投田带来的好处,却被这些人的凉薄气得不行。
因为衙役们带走了赵家的成年男丁,女眷却只带了王氏一人,容氏便猜测着是不是去年王氏胡说那试题的事情事发了。而顾宛娘想起离开县城前丈夫说的关于那位卢大人的事情,心里也有些拿不准。
家里的男人都被抓走了,门外还有衙役守着不让出去,剩下几个女儿和孩子除了哭,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相比之下,容氏年纪大,沉稳一些。虽然儿子临走前安慰她说不会有事的,但她怎么能放心呢?只是不能出去,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也不好想办法呀!
“先别哭了,哭也不顶用,还是想想看怎么办吧!”
顾宛娘想起丈夫的叮嘱,带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情问安然道:“然姐儿,你看现在怎么办才好?”
容氏以为顾氏因为太过震惊伤心糊涂了,这样大的事情,问一个六岁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好办法?何氏抱着几个月大的安平,哭了一阵儿,又骂了王氏一阵儿,见顾宛娘居然去问然姐儿,心里也跟容氏是一样的想法。
谁知安然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立即镇定下来,目光坚定地看着顾宛娘道:“娘亲别怕,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容氏也赶紧抹掉脸上的泪水。连一个小孩子都能坚强起来,她一个老婆子难道还不如一个孩子吗?
冷静下来以后,安然略沉思了一下,便分派道:“娘亲,奶奶,三婶,大姐,各房里还有多少钱,连同首饰,你们等会儿赶紧找出来藏好。柜子里床底下什么的一律不能放,你们不是在院子里种了菜吗?用坛子封好或者用木匣子装好,埋在地里或树下,自己记好便是。记住,这些钱不能放一个地方。等会儿我写封信,偷偷溜出去找人给小姑父送过去。现在这样的情况,没个男人在外面替我们奔走不行。”
事关赵家生死存亡,安然现在也顾不得隐藏了,先渡过难关救出爹爹再说吧!
几个女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立即回房去收拾。安然跟着顾宛娘回了他们居住的房间,立即拉着娘亲道:“娘亲你先给我拿五十个铜钱。哥哥给我研磨,我要写信。”
顾宛娘早已经六神无主了,安然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安然拿了钱放在自己荷包里,又匆匆取了信笺写了两句话,装在另一个荷包里,便拉着安齐直奔院子东墙。
东墙边有棵形杏树,安然让哥哥爬上去观察。
安齐二话不说,将衣襟扎在腰带里,又在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噌噌噌几下就上了树。
“哥哥,外面有人守着吗?”安然小声问道。
只见安齐探头看了一眼,很快又缩回来,小声道:“有人。”
安然想不到不但大门口和后门有人,居然连院墙外面也有人。想着爹爹,她一狠心,招呼哥哥下来,便直奔后门。
安齐轻手轻脚打开一条门缝儿,就对上两张人脸。安齐赶紧后退,又将安然拉到自己身后,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安然从哥哥身后探出头去,见那两人一身衙役服饰,三四十岁的样子,浓眉黑脸,看起来有点凶,但眼神却并不凶,不过带着几分疑惑和为难。
见此,安然的心立即就安定下来。
她立即小跑过去,拉着两人的衣襟,仰头泪眼汪汪地恳求道:“两位伯伯,我是赵举人的女儿,那是我哥哥。爹爹为人如何,二位伯伯心中定然都是有数的。此番爹爹遭此大难,还望二位伯伯念及旧情,救救我们赵家。”
说完,她就拉着哥哥跪下来,要给两人磕头。
两名衙役避开兄妹两个的礼,为难道:“少爷姑娘别这样,赵老爷以前也没少关照我们兄弟,能帮的我们一定不会推迟。可是这次的事情是卢大人和黄师爷商量好了下的命令,别说我们了,就是我们班头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我们兄弟实在是人微言轻说不上话啊!”
安然拉着哥哥起身,自信地笑道:“不用二位伯伯做什么,只要你们睁只眼闭只眼让我和哥哥出去一趟就行。你们或许也知道,我爹爹有位义结金兰的大哥,出身江阳望族,叔父伯父都在朝中做官的,听说还是三品的什么寺卿。现在,我们只是想出去找人给我贺伯父带个信而已,我和哥哥都是孩子,不会逃跑的。”
两名衙役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二位伯伯!将来我爹爹平安归来,定不忘今日二位伯伯的恩德。”安然与安齐再次对着两人鞠了一躬,而后便轻手轻脚出了后门,直奔不远处的王家三爷爷家。
村里人都不知道赵世华犯了什么事,但大家却都相信赵世华是好人,也感念这些年与赵家的情分。听安然说,只是想请他们跑一趟平安镇给魏秀才送封信,还给五十个钱,王三爷便立即让自己的儿子连夜跑一趟。
事情办妥,安然再次谢过王三爷,便与哥哥回了赵家。
两名衙役看兄妹两个很快就回来了,也放心不少,却也忍不住感叹赵老爷家的姑娘年纪小,却聪明得很,居然比她哥哥还会说话。也难怪以前赵老爷说起这位姑娘就欢喜。
第二天夜里,魏清源便赶到了。
他按照信中所说,没有走前门,而是直奔后门。
留守赵家的几名衙役不分白天黑夜地守着,一肚子火气,对新上任的卢大人和黄师爷可算是恨到了极点。好在安然说服容氏,给这些衙役们送了棉被过去,每天三顿还给他们热汤喝,倒是让这些衙役们心中感激不已,说是奉命看守,实际上却睁只眼闭只眼,还让何氏清晨出去地里摘菜回来吃。
两名衙役不认识魏清源,但听说他是赵家的姑爷,便明白这是赵家搬的救兵。他们悄悄打开门,放魏清源进去,叮嘱他小声些,说完了话尽快出来。
魏清源刚进院子,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安然安齐兄妹两个。
安然激动地将小姑父拉到房里,只见容氏、顾宛娘、何氏、安淑都在。
“到底出了什么事?”魏清源刚刚坐下,连口水都没喝就着急地问道。
容氏简单将事情讲了一遍,而后又将她们的猜测讲给魏清源听。
这是魏清源第一次听说王氏办的好事,眉头一阵抽搐,最后也只骂了一句:“愚蠢!”
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咒骂王氏害人不浅,就是安淑听了也忍不住对娘亲充满埋怨,难怪那次娘亲把头都磕破了。
但很快魏清源便冷静下来,分析道:“此事不过是大嫂造谣生事,二舅兄买卖泄漏试题一事纯属无稽之谈,应该很快就能调查明白的,你们不要担心。”
顾宛娘迟疑了一下,呐呐地说道:“就怕此事只是个幌子,那新来的卢大人本想拉拢齐哥儿他爹,要请他做师爷的,被齐哥儿他爹拒绝了。或许是卢大人因此恼了,这才以买卖泄漏试题一事做筏子,想要报复我们赵家。”
魏清源愣了一下,奇道:“虽说二舅兄已经得中举人,再给一个县令当师爷有些个不好听,但听说这位卢大人出身大隋八大世家之一的卢氏,乃是嫡出的公子,他若肯提拔二舅兄,不是比中进士还强?他既然看上了二舅兄的才华,二舅兄为何不答应?”
容氏何氏安淑安齐听到这里,也不住点头。而容氏与何氏还暗暗埋怨赵世华太看重面子,平白得罪了京城来的高门公子,给赵家招来灾祸。
顾宛娘没办法,只好将安然那天的话说了一遍。
众人一听,却又觉得赵世华考虑得有道理。
魏清源忽然感叹道:“二舅兄的才智确实高出我十倍不止。看来,我就是中了进士,也不适合为官。”这里面的弯弯道道,要是顾宛娘不说,他却是一点都想不到的。就在这天晚上,魏清源将自己的人生目标做了调整,将参加会试、做官、造福百姓这几项都去掉了。
“那现在如何是好?”容氏听到朝廷的皇家世家之争,便有些害怕了。
众人都看着魏清源,而顾宛娘却看着安然。
魏清源在屋里踱了几步,试探着问道:“要不给钱大人送信,将此事分说清楚?”
“对对,还有钱大人!”
“钱大人跟我们可是姻亲!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魏清源提起钱大人,便仿佛抓住跟救命稻草一样。
这时,安然却出声反对道:“不用给钱大人送信。他们既然已经对赵家动手,连大伯母都一起抓了,自然也没把钱大人放在眼里。钱大人家里虽然也有好几人在朝中做官,却完全不能与卢氏相比。”
大家一听,似乎也是这个道理,但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还有什么希望?
魏清源忽然想起贺明朗来,欣喜道:“我去找明朗兄。他是二舅兄的结义大哥,家族里又有人在朝中做官,身居高位,他应该会有办法的。”
大家一听,觉得有道理,心里又涌出无限希望。
顾宛娘问安然道:“然姐儿,你觉得如何?”
其他人都有些奇怪,怎么宛娘又问然姐儿?不过这几天然姐儿的表现确实让她们刮目相看。
安然蹙眉道:“贺伯父那里肯定是要送信的,但他能不能帮上忙,会不会帮忙还不好说。所以,我们一切都得靠自己。”
大家都来不及思考六岁的安然为何会如此聪明,只着急地追问道:“靠我们?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安然这两天一直在思考那卢大人究竟想做什么。听娘亲的话,爹爹也不算怎么得罪那卢大人,应该不至于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她想了两天两夜,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后还是联系到朝中储位之争上面去了。因此,她带着几分忧虑道:“如今就怕卢大人夸大此事给爹爹定下罪名,我甚至担心卢大人会屈打成招制造伪证,牵连林学政和李知府。”
说到这些,其他女人就听不懂了,魏清源却疑惑道:“卢大人为什么要把小事弄大?难道他就不怕朝廷查清楚了治他的罪?”
安然想着自己的猜测,简单分析道:“卢家,是大皇子的母家;而皇后出自李家。皇后无子,将二皇子养在名下。钱大人、林学政、李知府都是李家的人。”
魏清源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安然道:“难道这些也是二舅兄告诉你的吗?”
安然当然不能说是自己根据前世看过的小说和电视推断出来的,当下,她面不红气不喘的点头道:“是爹爹憋在心里难受时分析给我听的。他以为我听不懂,其实我把他的话都记下来了。”
魏清源感叹道:“二舅兄真是个通透的人,这一次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安然想起那次爹爹去见过明镜大师以后的心事重重,忽然双眼一亮道:“是的,爹爹这一次一定有惊无险!去年爹爹去飞雪寺,明镜大师就说他中举后有一劫难,虽然看似凶险,最后却能逢凶化吉。爹爹之前一直忧虑着不知道会应在什么事上,原来是这样。”
众人一听,不由得“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地胡乱祷告了一通,却真的安心不少。安然见大家相信了她的话,心里有了期待,也放心不少。她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不过胡乱编个理由安慰家人,却无意中道出了真相。
“那我们还需要怎么做?”魏清源听刚才安然的话,应该是还有后招的啊!
“小姑父,我们到里面去说。”安然怕奶奶娘亲听了担心,干脆避着他们。
容氏不解,要跟进去,安然及时说道:“奶奶,娘亲,三婶,反正这些事情你们也听不懂,不如赶紧去烧水做饭,准备好盘缠,好让小姑父吃饱了休息一会儿明早早点上路出发去江阳。娘亲,你把家里的钱都收拾好给小姑父带去。”
几个女人一听,也是,她们又听不懂,还不如去做她们能做的事情。于是,容氏、顾宛娘、何氏和安淑都出去了,做饭的做饭,烧水的烧水,带孩子的带孩子,准备盘缠的准备盘缠。而安齐却一脸坚毅地跟在安然身后,她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安齐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居然什么都不懂,还比不上年幼的妹妹,但是没关系,他现在就开始学,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就可以站在妹妹前面了。
因为其他人都走了,安然他们也没换地方。安然开门见山地将自己这两天想好的办法告诉小姑父:“不管卢大人是想为难我们赵家,还是想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