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有些泄气:“早知道就不来了,正说了要照顾你,现在居然反而打扰到了你休息。”
“照顾我?”白言顺着她的话说,有几分宠溺。
“是啊照顾你,我刚才答应修竹了。”扶苏替他盖好了毯子,在榻边一坐,“所以你以后睡觉如果再不盖毯子,身体不舒服再自己撑了不喝药,处理事物再一日日不知休息,那这些可都是我的罪过了……”
“这些都是我的事,怎么能归罪到你的身上?”白言微微蹙了蹙眉。
扶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反正现在开始都是我的事了,你自己注意些就是。”
白言笑道:“好。”
“知道‘好’就行,你睡吧,我看着你。”扶苏帮他掖了掖毯角,拍了拍。
这种动作像是哄小孩,白言眼里笑意一闪,便又闭上了眸子。风轻轻的,吹乱了少许的发线,轻轻地拍着身体的轻抚,仿佛隔了毯子带过点滴的暖意。这里是玉瓷阁,他其实憎恨着这个地方,这里从没给过他丝毫温暖的感觉。但这个时候,仿佛渐渐舒心。
风依旧轻轻地吹着,他的呼吸慢慢地变得平缓……
扶苏满意地看着他的神色里含上了几分心安,看向外面的天间,神色却一点点地静下了。一种沉静、无波,却莫名地似乎有些——凄然。
第124章:第二十二章 远访卫国(一)
在玉瓷阁沉静几个月后,孟国攻打卫国的消息传入了齐国境内,民间的议论开始围绕着这场战争事。各色的行人来去匆匆,面上都多少带了些的忧色。战争是最不安定的因素,卫国与齐国相邻,其在孟国的逼近下节节败退,反而扰地齐国境内一片不安。
扶苏看着手上的账目,眉心微蹙。基本上玉瓷阁的账,白言已经可以放心地把一半交给她打理了。她手上拿着的是今日从卫国的商行传来的单子,上面的数据很是让人忧心。视线落在纸业上一闪,最后落成一声轻轻的叹息。战争啊……
记忆力的战争,都是血的颜色。是红色的杀戮,是丑陋的暴谑,是在她身上划开的一道又一道口子。曾经,她一手促成过太多的战争,为权,为势,为女色。全身的肌肤仿佛霍然一冰,扶苏下意识地渐渐拥了自己,垂眸。其实她——不喜欢战争。
“扶苏姑娘,公子找你。”修竹正走进屋,看扶苏的神色后忽然一愣。他的嘴角动了动,但终是没有问什么,在门边一倚,漫不经心道:“发什么愣啊,少爷找你。”
扶苏这才回神,奇道:“白言不是在接待客人么?”
修竹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啰嗦。叫你去你就去。”
“去就去,死小孩凶个什么劲。”扶苏把账本往桌上一丢,径直都了出去。外面的太阳有些暖,身体就突然变得有些懒散。走到客厅门口时,扶苏向白言微微一笑。白言的神色本是几分淡漠,看到扶苏时微微柔了些。另外一人觉察后回头看来,转而笑道:“这位就是扶苏姑娘了吧?久仰久仰。”他的视线在扶苏的身上绕了两圈,才慢慢地落在她的脸上。
其实对于这个齐国相国桑傲,扶苏的确没有多少的好感。就是这个人上次差点火烧旧迷楼,以莫须有的罪名把流庭关入了天牢。当然,她看不顺眼的自然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齐国皇帝。
思绪一闪间,扶苏已经款款地迈入了厅中,向桑傲施了一礼,道:“民女见过相国。”
第125章:第二十二章 远访卫国(二)
“呵呵,免礼免礼,白公子的朋友自然也是本相国的朋友。”桑傲本来是伸手要去扶,刚要触及的时候,扶苏已经淡淡地起身站到了白言身边。他有些尴尬地咳了咳,也已经变回了平静的神色,看向白言道:“本相转达的是皇上的意思,不知白公子意下如何。”
扶苏奇怪白言叫她来的目的,这时却见白言并不答桑傲的话反是看了她,不由问:“怎么了?”这神色,莫非这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白言道:“卫国最近面临战事,军资匮乏,如果被孟国攻下恐怕会对齐国也带来不利。皇上希望我们玉瓷阁去卫国供应物资,至于物资的费用都从齐国的国库中调用。你觉得呢?”
做军商?那不是有很多的金子?想到广袤的前景,扶苏的眼顿时一亮:“去啊,为什么不去?”
“你……是这么认为的?”白言的语调不知为何突然几分僵涩。
突然想起什么,扶苏的嘴角多了一抹无奈。卫国。离开了齐国,那个人恐怕就是去了卫国的吧……白言担心的是什么,她知道。
“放心,我对他已经死心了。”扶苏淡淡地挑弄着他的发线,声色清清的,“去卫国是极好的机会,可以让玉瓷阁的势力得到更多人的认可。齐王应该是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所以才来找你的吧,你说是不是啊,丞相?”
桑傲并没有听太懂他们的对话,但言语间也觉得扶苏是偏向他的,闻言忙点头道:“正是正是,白公子的玉瓷阁之外,我们想不出其他哪家商行可以供应得起这样一整个国家的军队了。”
白言看着扶苏的眼,一时沉默。那双眼显得清澈见底,仿佛没有一丝杂尘,但他知道这不过是伪装罢了。这个女子对于这个世界的伪装。她分明已经过分疲惫,却硬要装作满不在意。如果去卫国……
“相国,回去告诉皇上,这个单子——白某接下了。”
桑傲闻言如蒙大赦,忙是道了谢,回宫复命。厅堂里一空,就只剩了两人的身影。
第126章:第二十二章 远访卫国(三)
“你在想什么?”扶苏伸手触了触白言微锁的眉心,问。
冰冷的指尖,触上时仿佛扩开了一片凉意。白言抬眸看了她,忽然一声叹息:“跟我一个废人去卫国,恐怕操劳的又是你……”脚上毫无知觉,仿佛是无止境的空洞,吞噬着他的身体。其实夜间醒来时,夜凉如水,却总是让他觉得无助和惶恐。外人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人物,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身边没了一个人,他也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什么都做不了。
“傻瓜。”扶苏莫名觉得不想看到他的神色,话语间语调放柔了那么多,“如果没有你,哪来的这整个玉瓷阁?有谁敢说你是废人,我第一个打断他的狗腿,然后打残废他的狗爪,毒哑他的狗嘴,然后扔到……唔?”话语一顿的时候,是剩了满面清雅的气息。
柔柔碰上的唇,这样轻,这样小心,就像她只是一个随时可能飘散开去的梦境。是种温柔到叫人沉溺的吻,只是微微地触着,却不敢深入。扶苏的眼里渐渐朦起了一层雾气,没有哀,没有喜,反而更加平淡。心里渐渐起了一种温柔,对于这个男子,她忽然觉得反而是自己欠了他许多。
扶苏的身子渐渐地靠了过去。反而是白言一时愣住。方才一时意乱情迷地吻上的那个唇,反而似是颠倒了主次。感觉掉有软软的东西伸入口中,他的身体一时热地如在烧灼。从来没有过的这种感觉,女子的吐息轻轻地擦过他的颊。
他从没有叫人这样靠近过。就是以前的白萱,也只会轻轻地搓着他的手为他取暖。
而他,也从没有容许任何人靠他这么近。
身边任何靠近他的人,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只不过是彼此的利用,说不定哪一天,就会从背后生生地给上他一刀。
但是,他的身子僵了僵,还是没有推开这个女人。
她是在可怜他吗?他讨厌任何可怜的神色,从小到大,注视着他的视线不是同情就是厌恶。但是这个时候却莫名觉得,如果同怜悯可以让她留在他的身边,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可以得到她,什么尊严,都不必在乎的吧……
第127章:第二十二章 远访卫国(四)
一吻过去,他垂下的发线微微掩盖了面容。周围的空气间突然几分暧昧,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扶苏的神志有几分恍惚。刚才她做了什么?她竟然在挑弄白言!?她一定是疯了……顿时间她真是懊悔不已,再看白言的神色,心突然痛了下。她明明不该再招惹他的,她明明应该更加冷淡地回应他的感情的,但是,当他说自己是“残废”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是怎么了……不论是什么人,一旦在乎了起来,反而更容易伤到自己,她不是明明都知道的么?嘴角忽然有些苦涩地一笑,唇边依旧留有方才的余味。白言的吻,是和流庭完全不同的。流庭的吻霸道、戏谑,白言的却满是呵护与怜惜……他们也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人。
“以后你再这样说,小心我会生气。”扶苏这样说着,转身走了。
她走得这样急,倒有几分似是在逃跑。白言渐渐地抬起了头,露出的眸子间,却是一抹痛苦的神色。
为什么刚才她的那一吻,反而叫他觉得难过呢?
身下双脚的冰冷,突然显得格外突兀。
他没有多久可以活了。前阵子咳血,大夫来看后是这样对他说的。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几次三番地设计破坏她和流庭,真的只是为了向流庭报复?他是自私的,他也想要得到她。这样的卑劣。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拥有任何人的关心,这个人世他留不久,根本不应该去牵扯任何人。
早在七年前,他就应该已经死了……早在亲手被兄长推下悬崖的时候。
但现在他是玉瓷阁的主人,是天下的首富,是很多人只能仰望的人物。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寂寞的,他从没有幸福过一天。
扶苏……如果那个人不是流庭的话,他应该宁愿放她离开的吧?可是,如果那个人不是流庭——他真的愿意放手吗?他只知道,即使不愿,他也会选择放弃。
一个病殃子,身有残疾,内在虚弱,不久人世。
呵……白言一笑间,面色却仿佛是这样的苍白。他忽然咳了几声,一时急促,半晌才平息下来的时候,手巾上已经落了斑驳的血色。是一块已经洗了很多次的手巾,微微泛黄,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沾上血红了。
白言看着那抹朱红终于一点点沉静下了神色,丝毫不为所动地将手巾又藏回了袖中。
第128章:第二十三章 途中灾祸(一)
去卫国,首先是要聚集在卫国境内的物资。虽然是齐王下的旨意,但白言并不打算动用齐国的各大商行。一辆马车,几个人,在无人留意的情况下,悄然离开了齐国国境,一路向卫国驶去。
一共两辆马车。修竹和白言同乘一辆,扶苏莫名地和青冷坐了同一辆。
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人,扶苏觉得自己面部表情都有些僵硬。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倒不是担心这个冷血的杀手会一刀把他给卡擦了,可是——被他这样冷冷地一直看着,就是菩萨也按捺不住的吧?
扶苏娇唇一翘,终于忍不住了:“喂,男女收受不清,你和我同坐一辆马车也就算了,还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青冷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这这这……扶苏强压住了想掐死他的冲动才没有发作。这时候车子突然一震就停了下来。这时已经是过了卫国的几个镇县,隶属玉瓷阁的商行也得到了一些联系,正往卫国都城赶。扶苏正奇怪,车帘已经被掀了起来。
修竹的脸色并不好看,扶苏不由皱了眉,问:“怎么了。”
“你和少爷同坐去。”
“为什么?”扶苏奇道。
“你不是要好好‘照顾’少爷的么?快去就是了。立刻。”修竹的脸已经深邃到了极点。
扶苏心下隐约觉得不安,立刻掀了帘子出去。上了白言的马车时,她心里霍然一沉。白言靠着车壁养神,头倚在窗边,闭着眸,面色却是一片惨白。眉心紧紧蹙着,似乎有一种痛苦,偏又生生地克制着。
“白言,你……”扶苏小心翼翼地让白言靠到她的身子上,一时有些慌。长途的奔波,是让他的身子受不了了么?他的身子很冰,冰到让人颤栗。
白言的眼这时稍稍睁开了,嘴角微微地一扬:“修竹还是把你叫来了?”他忽然掩了嘴一阵咳嗽,嘴里有几点腥味,涌上的血又被他强行给咽了下去。
第129章:第二十三章 途中灾祸(二)
“你……你你你……你真是……!”扶苏莫名有些怒意,但又说不下重话。她的手在白言背后轻轻地一抚,暗暗用了一点仙气。白言终于一口血喷出了口。淤血吐出,他的神色才稍稍舒畅了些。
那一口血溅在扶苏的衣衫上,显得有些刺目。白言微微出神。
“怎么样,冷不冷?”扶苏却仿佛没有觉察一般,只是轻轻以衣袖替他擦了擦嘴角,丝毫没有理会原本洁净的轻衣上落下的污浊。她已经知道修竹为什么叫她来和白言同车了。淡淡的神色,她小心地抱住了白言,让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感觉有些冷,又把旁边的毯子牵过来给他裹了裹才安心了些。
白言由了她摆弄,自始至终垂了眸叫人看不到他的神色。
“苏……”他轻唤了声,声音因为干涩而显得有些沙哑。
“别说话。”扶苏的声音也是清清的。
白言的眼里是一层的雾气,并不清明。原来,自己身体的情况这个女子早就知道了么……这种想法带来的是些古怪的感觉。靠着的身体,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冰凉,女子微微暖的体温透过衣衫就这样传了过来。很温暖。
现在他的全身都不舒服,晕眩,恶心,内在一点点地抽痛。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在他的面部划过,抚摩时有点丝丝的痒意,极小的力道让他的眼合了上。
“睡吧。”扶苏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擦过,“别想那么多了,累了就休息,哪里不舒服了记得说。我一直在身边的,好不好?”
她又知道他其实,心里难过。白言唇角的弧度微微有些苦涩,但闭了眸,一点点让自己静下了。似乎在这个女人的身边,永远有着可以让他安静的气息。马车依旧前行着,依偎在一起,却仿佛没有原先那样颠簸了。
扶苏感觉到白言的吐息慢慢变得悠长,暗暗用着仙力的手才悄悄松了下。车帘被风吹得一片翻飞,她的视线透过空隙落在外面驰骋的景色上。眉心微微蹙着,有几分焦虑。
这卫国怎么就这么远呀!再这样强压着不咳血几次,白言的命还要不要的!扶苏在心里气得直打颤,身子却不敢动弹,生怕惊醒了白言。如果不是蓬莱楼不容许他们在外面泄漏自己的身份,她真有冲动直接自己把车给带去卫国都城下安。
第130章:第二十三章 途中灾祸(三)
在一片风声中,马忽然打了个响鼻。
扶苏原本恍惚的神色突然一凛,她的视线落在前方的林木间顿时突然一片锐利。眼中闪过几分焦虑,不由看了眼浅寐的白言。前方这样浓烈的杀气……这该怎么办?她不能用武,白言又腿脚不便……
这个时候前面马突然一声嘶喊,马车顿时一震,险些翻到。青冷的身影从窗棂旁一闪而过,顿时几阵金属交接的声音刺耳地闪过。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了那么多的伏兵。
看装束似乎是孟国的士兵。
该死的泊尘,你是怎么教育你手下的?居然玩偷袭!扶苏再心里咒骂着,正一时想不到办法,这时忽然觉得手腕上一紧,回头时正对上白言的视线。
刚才虽然小睡了会,但他的面色依旧是一片苍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