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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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风云-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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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想:据东王掌握的情报,向荣应在永安,所以才用了这个办法。怎么向荣竟在桂林城上出现了?
  前文书说得明白:向荣与张国梁尾追太平军,活捉洪大全,打了一个大胜仗。他们麾师永安,受到三军统帅赛尚阿的表彰。本来,他可以在永安休息两日。可是,这只老狐狸没有这样做,他对赛尚阿说:“发匪窜入大洞山,无非是权宜之计。我料他们非攻桂林不可,借以补充粮饷器械。卑职欲赶回省城设防,不知大帅意下如何?”赛尚阿点头道:“那么,有劳大驾了。”向荣带着张国梁,率本部人马,日夜兼程回到桂林。他比太平军早到半日。要不,桂林就真被诈开了。
  向荣得到了那个千总的禀报,忙率众将登上东城,手扶垛口往外观看。只见这支人马的衣甲旗号都和清兵一模一样,就是带兵的游击和副将不是自己人。站在向荣身边的张国梁,手指城下惊呼道:“军门,可别上当。为首的那两个小子我认识,一个叫李开芳,一个叫林凤祥。他们都是洪逆的爪牙!”向荣冷笑道:“长毛子竟使出了诈城之计,真是在关夫子面前耍大刀——大有点不自量力了!”张国梁道:“未将愿讨令出战。”向荣摇摇头说:“不可,不可!如今宜守不宜战。”他吩咐官兵:“快开炮把长毛子赶走!”官兵接令,枪炮一齐开火,箭矢密如飞蝗,射向城下。林、李二将一见向荣,就知道白费劲了。因没有接到攻城的命令,只好抵挡一阵,退到山根下,派人飞报东王。
  杨秀清诈城失败,非常恼火,起誓发愿非把桂林攻下来不可!他把大队人马扎在漓江岸上的象鼻山下,准备围攻。
  一八五二年四月十九日凌晨,太平军向桂林发起猛攻,目标是强攻桂林的文昌门。双方主将都亲自到第一线指挥,战况相当激烈。太平军有几次冲到文昌门下,都被张国梁带领官兵击退。
  次日,杨秀清命杨辅清率领掘子军二百名,在炮火的掩护下,冲到文昌门前,冒着生命危险在城根挖洞,想用地雷轰倒城墙。张国梁见了,吓得魂不附体。他知道太平军中的掘子军都是从矿工中挑选出来的,擅长盗洞放炮,非常厉害。不管多么坚固的城墙和工事,只要遇上掘子军,就得土崩瓦解。张国梁命令守城的官军,拼命往城下扔石头,放火箭。掘子军毫不畏惧,挥动锹镐,拼命挖掘,霎时间,撬掉了城砖,挖了个三尺见方的大洞。杨辅清大喜,又命掘子军再加一把劲儿。可是挖着挖着,挖不动了。仔细一看,城根下密排大块青条石,非常坚硬。杨辅清命令掘子军换个地方挖。结果,还是照旧,只好退归本队。
  杨秀清得知此情,心急如焚,他命令各部准备云梯,于四月二十一日全力攻城。这天平明,东王一声令下,太平军的各部弟兄齐扑城下,冒着密集的炮火,竖起云梯攀城。石达开、萧朝贵、胡以晃、黄文金、李开芳、林凤祥、陈玉成、罗大纲、杨佑清、石祥桢、石镇伦都参加了战斗。从平明攻到中午,从中午攻到黄昏,攀上去五八,掉下来四十,死伤非常惨重,尸体堆积如山,太平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杨秀清无奈,只好下令收兵。
  这天晚上,杨秀清一宿没睡。心想:若继续强攻,就会造成巨大的伤亡;如果撤走,又觉着有损自己的威信。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再试一下。
  到了第二天,太平军又向桂林展开猛攻。萧朝贵一马当先冲到护城河前,指挥三军,用土袋把河填平,直扑到城下,架起长梯开始爬城。萧朝贵脱成了个大光膀子,一手操盾牌,一手提宝刀,冲在士兵的最前面,三蹿两纵,爬到垛口。官兵见了,“嗷嗷”直叫,举起大石块往下就砸,被萧朝贵用盾牌挡住。接着,他一长身,跨过垛口,登上了城头。“西王上去了!”太平军士气大振,又有几十人登上城头。
  这时,贼将张国梁闻讯赶到。这小子好像触了电一般,大声惊呼:“快,快……快把长毛子赶下去,赶……赶下去呀!”张国梁一边喊着,一边手提宝剑,直奔萧朝贵刺来。萧朝贵一见是张嘉祥,眼角都瞪裂了,挥刀把剑架住,破口骂道:“反骨妖人,死不要脸的贼子,你还有何脸面在人前露面?呸,我都替你害臊!”张国梁臊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比鬼都难看。这家伙恼羞成怒,恨不能把萧朝贵剁成肉泥,说时迟,那时快,抡剑就砍。萧朝贵摆刀相还。两个人战在一处,只杀得难解难分。
  这时,向荣领援兵到了。一顿火铳、火箭,把登上城头的太平军全部杀死。萧朝贵左肩头挨了一枪,无法再战,强忍伤痛,跳下城头,当即昏了过去。正巧,李开芳碰上了,背起萧朝贵往回就跑,这次进攻又失败了。
  当晚,天王把各王和主要战将召来,商讨对策。翼王石达开站起身来,首先说道:“据我所知,桂林城中,仓库空虚,粮草匮乏。即使夺取此城,对我军也无有益处。何况清妖舍命坚守,又有张嘉祥之勇,向荣之谋,是很难攻克的。不如弃城北上,改攻全州。”南王冯云山道:“石兄弟所言极是。方才我查对了一下,我军能战者,只有六千三百多名了。余者皆老幼病伤,妇女儿童。从今日的战斗来看,向荣已做了充分准备,短时期内很难如愿。不如保存兵力,改攻全州,杀奔湖南。”黄文金插话说:“方才得到军报,清妖头赛尚阿屯兵阳朔,正命各路人马驰援桂林。前有坚城难下,后有妖兵掣时,腹背受敌,将对我十分不利。”
  杨秀清低着头,倾听着众人发言,心里很不是滋味。攻打桂林的计划,是他一手制订的。现在形势是:攻取困难,退走可惜,势如骑虎,进退两难,后悔没听南王之谏。
  洪秀全见无人说话,这才说道:“各位兄弟说得很对。攻打桂林是我们失误之处。我以为能攻则攻,不能攻就赶快撤走,以免空费时日。”“那就改攻全州吧。何必这么费舌头!”说话的是洪仁发。他是个急性子,早就不耐烦了。
  这时,众人把目光投到杨秀清脸上,等待他决定。只见杨秀清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几圈儿,一句话也不说。把洪仁发急得够俄,忙转脸向洪秀全:“天王,你们倒是快拿主意呀!”
  东王杨秀清像挨了一巴掌,说道:“我同意各位弟兄的看法,撤桂林之围,改攻全州。不过,不能就这样撤走,明日还照旧攻城。到了晚间再突然撤走。来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让清妖摸不清我们的去向。”当时,在太平军里,都以东王的话为准则。所以,他这么一说,事情就算决定了。
  到了第二天,韦昌辉率领太平军佯攻桂林。为怕清兵识破,连妇女儿童都参战了。陈玉成率领童子军在左,苏三娘率领女军在右,猛攻文昌门。正如《独秀峰题壁诗》所述:
  疑阵纵横参妇女,
  战声远近杂儿童。
  清军见了,无不胆寒,拼命防守。战到黄昏,枪炮声、喊杀声仍然没断。太平军前面继续打着,后面悄悄撤退。夜幕降临时,太平军的大队人马已经撤回象鼻山。定更时分,东王一声令下,拔寨起营,向全州进发。
  一八五二年五月二十二日,罗大纲部攻陷兴安县。清知县马重善自杀,守备刘元礼战死。太平军在这里稍事休息,继续引兵东进。
  五月二十四日,罗大纲部突然出现在全州城下。知府何贵、副将金乃忠登城死守。胜负未分。
  六月三日,杨秀清派出掘子军,把全州西城挖穿,送进大批火药。天崩地裂一声,把城墙轰倒,太平军像潮水般冲进城内。俘虏了知府何贵和副将金乃忠,当即处死。
  天王兵进全州后,张榜安民,宣传天国政策;开仓放粮,赈济当地平民。太平军备足了给养,补充了器械。于六月五日,弃城东进,杀奔湖南永州。
  且说南王冯云山。他奉东王命,率本部人马为先锋,在前边开道。于六月十日,来到蓑衣渡口。这个地方在全州之北十五里处,仍属全州管辖,乃水陆枢纽。越过此地,再向东去五十里,就属湖南道州边界了。
  冯云山在李开芳、林凤祥众将陪同下,策马来到蓑衣渡口。但见一条大江拦住去路,水流湍急,浪花飞溅,波涛汹涌,声如牛吼,打着漩儿向东南奔腾。再看对岸,都是悬崖峭壁,四周山峦叠蟑,连亘南北,丛林茂密,大树参天。南王想:对岸峭壁,难以攀登;茂密丛林,易藏伏兵。看来,此河难以通过。不觉皱起双眉。略停片刻,回头命林凤祥:“派人把本地土人找来问话!”
  不久,一名太平军带来一个土人。这人五十来岁,是生长在这一带的山民,名叫阿牛。冯云山赏给他五两银子,叫他把这里的情况讲一讲。阿牛说,这条大江叫湘江,从这里一直流到湖南。到底有多长,通到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阿牛说,这里水深流急,谁也不敢在此通过。蓑衣渡的真正渡口在北边的水塘湾,离这里三里远。冯云山请他带路,阿牛满口答应。时间不大,阿牛把冯云山等领到水塘湾,手指湘江说:“湘江在这里拐了个大弯儿,水流缓慢,容易通过,来往行人都走这地方。”冯云山仔细一看:阿牛说得果真不假,水势平静,无漩无浪。再看对岸:山势倾斜,有一道山口可通往来。冯云山手指对岸的山口问阿牛:“那是什么地方?”阿牛道:“那个山口名叫风门坳,是通往湖南的交通要道。”冯云山听了大喜,命人把阿牛送回家去。
  南王看罢渡口,立即和李开芳、林凤祥等商讨渡江的办法,派李开芳租征船只。几天后,凑齐了大小船只五百多条。这时,太平军的大队人马已经来到江岸。南王决定马上渡江。
  冯云山率领卫队,首先渡到彼岸。他下船后,改乘战马,立马在渡口,命令部分卫队站岗放哨,监视风门坳山口,自己亲自指挥大军,分成几路渡江。
  天已过午,湘江西岸的太平军已挤成了人疙瘩,粮食武器堆积如山,人喊马嘶,震撼山谷。因为人多船少,好不容易才渡过了一千多人。冯云山有些焦急:“快点,快点!”催促三军快过。这时,有一人向他禀报:“天王、东王已经登船了……”话未说完,“咚!咚!咚——”风门坳山头上传来三声炮响,伏兵四起。杀声、喊声、枪声、炮声,混成一片;炮弹、枪弹、箭矢、循石像暴风雨,奔太平军倾泻而来。埋伏在湘江东岸的官军,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从风门坳两翼冲出,向太平军进行猛攻。太平军毫无准备,吃了大亏,死伤惨重。
  且说南王冯云山,他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呆了,心头猛缩,几乎落马。真是又气又恨,又悔又怕。气的是太平军动作迟缓;恨的是清军奸猾狠毒;悔的是事先没有摸清敌情;怕的是天王、东王身遭不测,南王无暇多想,立即振作起来,提剑在手,厉声喊道:“弟兄们,不要乱,快随我来!”接着,双脚点镫,催开战马,冒着弹雨阻击官军,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被官军围在核心。直杀得血透征袍,遍体是伤。跟南王冲来的太平军不断倒下,几乎都死在枪炮乱箭之下。
  此刻,太平军的大队人马还在对岸没有过来,还有三千多人正在船上,天王和东王乘的船正好渡到江心。眼看着南王被围,弟兄们挨打,他俩的心都要炸裂了。东王站在船头,高声传令:“赶快抢渡,一定要杀过去!快!快!”一边说着,一边跺脚。人们还头一次看见东王这么着急。东王回身再看对岸,弟兄们乘的船只还未靠岸,就中炮沉没了。没沉的也着了大火。风借火势,火助风威,把其他的船也引着了。大火燃烧着东王的心,他扯破了嗓子喊道:“冲过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冲过去!”
  乘在渡船上的太平军,一边灭火,一边撑船,这只船沉了,那只船追上去。在极端不利的形势下,把生命置之度外,靠着勇敢,前仆后继,终于登岸了。头一个登上岸的带兵将领是罗大纲。只见他向后面的弟兄一招手:“快跟我来!”然后飞上马背,手抡铁刀,杀进敌群。接着,陈玉成、杨辅清、洪仁发、洪仁达、石祥祯也陆续登岸,杀奔敌群,立刻把官兵的气焰压住了。官兵成排倒下,纷纷败退。
  这时,就听有人失声哭道:“南王,南王啊!”众人听到喊声,急忙围了过去。原来,冯云山身负重伤,躺在血泊之中了。
  第三十五回 嘱后事南王伤逝 展前景道州扩兵
  将星陨落震山河,
  天国上下唱悲歌。
  悲痛化做千钧力,
  前仆后继斩妖魔!
  太平军闻听南王负伤落马,立即围了过来,挥泪呼叫:“南王,南王,快快醒来!”怎奈南王伤势过重,已不省人事了。这时,天王、东王、翼王业已登岸,闻讯赶来。官兵乘机反攻,炮弹“轰轰”,在人群附近炸开。天王也顾不得悲痛了,急令东王指挥战斗,狠狠打击官兵气焰。又命石达开不要参战,尽一切力量把南王抢救过来。
  石达开眼滚热泪,命人用软床抬着冯云山,离开战场,暂避在一户山民家里。南王被轻轻放在床上,几个军医净了手,开始给南王验伤。石达开站在大夫身后,屏息凝神,注视着南王的伤情。但见他左肩头被弹皮炸伤,锁骨粉碎,血肉模糊;背部中箭三处,腿部有刀伤四处,最严重的是一颗子弹穿透左胸,肺部出血。军医们皱着眉头,冒着大汗,紧张而仔细地为南王治疗。先把碎骨拣净,又把嵌在肉里的箭簇取出,把伤口消了毒,然后敷上止血药和止痛药。包扎完毕,又给南王灌了几粒丹药。
  手术终于做完了。石达开轻声问军医道:“有无危险?”军医摇摇头说:“伤势太重,流血过多。恐怕……”军医不敢往下说了。翼王发急道:“恐怕什么?难道性命保不住了?”军医点了点头,悲愤地说:“可恨满妖,箭簇上都涂了毒药。毒与血混在一起,迅速扩散,所以……是……很难挽救的了!”石达开听了,剑眉倒竖,牙关紧咬,暗自骂道:满妖哇,满妖,只要我石达开三寸气在,决不和你们善罢甘休!想罢,又问军医:“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或者寻个偏方……”军医苦笑道:“翼王千岁息怒,什么方法也不管用了。即使华伦在世,李时珍重生,也无济于事了!”石达开心头非常沉重,一摆手,让军医们退出去。然后来到床边,俯下身子,看着南王。只见他双目紧闭,眼窝深陷,面如白纸,嘴唇干裂,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和死人一样。石达开把耳朵贴在冯云山胸部,仔细听了听,心脏还在微微跳动。石达开一阵难过,鼻子一酸,掉下了串串热泪。
  石达开和冯云山相处时间不长,可是南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冯云山才高而不傲,位高而不骄,为人正直,心胸开阔,生活俭朴,不争名利,不计较个人得失;爱人如己,有长者之风;对天王忠心耿耿,对推翻清王朝信心百倍。石达开对冯云山这些难能可贵的品质,非常敬佩,一向把冯云山奉为师表,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最使石达开遗憾的是,由于战事频繁,难和南王常在一起。石达开曾想过:假如将来有了可能,一定与冯云山住在一起,好好向他学习学习。万没想到,残酷的战争,使他的理想落空了,而且来得这样突然!石达开怎能不痛心呢?
  翼王把眼泪收住,长叹一声,便想去见天王和东王,商量一下如何安排南王的后事。刚来到院内,忽然听见在不远的地方,炮声隆隆,偶尔还能听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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