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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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风云-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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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豫王府传出消息,说豫王和王妃打了一架。王妃背过气去,差点死掉。豫王把最心爱的玉砚也摔了,又打人,又骂人。原因是,豫王新纳了春心和春蕊。豫王打算睡在新房,王妃坚决不允,这才大打出手。日出卯时,人们见豫王妃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坐着四人轿到西王妃府里告状去了。就在这夜,西王妃洪宣娇化装改扮,偷偷进了天王府。
  又过了两天,洪秀全刚起床,突然一个女官跑进来启奏:“天父下凡了,请天王快去伺候。”洪秀全早有准备,急忙更换衣服,乘着肩舆,一溜小跑来到东府。
  东府里庄严肃穆,钟声震耳。在京的文武百官,跪了一院子。杨秀清躺在宝座上,二目紧闭,面色苍白,人事不省。豫王胡以晃、东殿尚书侯谦芳、春官正丞相蒙德恩、卫国侯黄玉昆。兴国侯陈承熔,都在旁边伺候着。洪秀全跪在杨秀清面前,高呼道:“小子秀全迎接天父。”杨秀清浑身一哆嗦,翻身坐起,二目如电,声似洪钟,说道:“秀全小子来了吗?”洪秀全往前跪爬一步,叩头道:“天父在上,小子秀全在此,恭候天父训示。”“天父”道:“为父无事不来,无大事也不来。我且问你,你四弟功劳大否?”洪秀全说:“东王功劳最大。”“天父”道:“天将大任,唯秀清也!屈居东王,大材小用了。你应禅位给他,让秀清执掌天国。”洪秀全忙说:“儿谨遵天父训旨。”“天父”又说道:“东王为万岁,东王子当如何?”洪秀全说:“自然也是万岁,世世代代皆为万岁。”“天父”点点头,满意地说:“这才像我的儿子,至诚至孝。记住,同为天国撑江山,能者多劳要占先;人间之事由天定,理应恪守莫拖延。钦此,为父归天去了!”
  杨秀清又一哆嗦,翻身摔倒在地。众人一看,忙把他扶了起来。略停片刻,方才“苏醒”。杨秀清揉了揉眼睛,一眼瞅见了洪秀全,忙倒身下拜:“请二兄上面坐!”洪秀全站起身来,满面赔笑道:“恭喜四弟,贺喜四弟,不久你就是天国的万岁了。”杨秀清说:“天父对我说时,弟感到十分突然。曾再三推辞,怎奈天父不允。”洪秀全说:“天父的安排是圣明的。常言道:‘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四弟德配天地,小兄望尘莫及。天父训旨,正合我意。”说罢大笑。二人归座后,杨秀清又说:“请问二兄,准备何时禅位?”秀全道:“这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应该举行隆重的禅位大典。有许多事情都得筹办,不能操之过急。我想定到下月十七日,在你寿诞那天,你看如何?”东王道:“如此甚好。”
  商量已毕,洪秀全起身归府。杨秀清送到金龙城,才转身回来。他登上望云楼,卧到沙发里,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他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每走一步,都能踩到点子上。在不久的将来,不,在下月,就是万岁皇爷了。他越想越舒畅,乐得都要发狂了。
  再说天王洪秀全。他强压怒火,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寝宫,屏退左右,一头扎在床上,心中暗骂道:杨秀清啊杨秀清,你太狂妄了。竟敢借天父之口,假传圣旨,逼朕退位。哼,朕岂能容你!洪秀全深知:杨秀清实力雄厚,爪牙甚多,稍有不慎,性命难保。今天是对付过去了,明天又会怎样?现在的办法是:表面上,积极筹备禅位大典,以假充真,把杨秀清稳住;暗中调兵遣将,把北、翼、燕三王调回天京,出其不意,把杨秀清除掉!对,只有这样办了,他又暗中合计道:洪秀全呀洪秀全,你错用了人,授人以柄,才招来大祸。现在,是下决心的时候了。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啊!他打定主意,便吩咐人传膳。在人前说说笑笑,好像没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次日,洪秀全升坐大殿,向文武百官郑重宣布:丙辰六年八月十七日,禅位给东王。并指派胡以晃、赖汉英、蒙德恩、陈承铬、黄玉昆五人,组成禅位大典筹备衙门,为东王赶制龙冠龙袍,采购香花祭礼,修饰天王府和御花园。从这天开始,天京军民就动起来了,千家万户粉刷门面,平整街道。天王府前,更是一片忙乱景象:几百名工匠正在油绘天王府正门,重修天台。因为这是天王禅位交权的地方,所以工程十分浩大。人们抬石运土,来往穿梭,干得热火朝天。街头巷尾,也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入夜,人们都酣睡了,谁也不知,在天王府的密室里,却正在商议政事。但只见洪仁发、洪仁达、洪宣娇、胡以晃、赖汉英、黄玉昆和蒙德恩,都围坐在天王身边。大家合计多时,一致同意飞调三王回京。可是,派谁去呢?怎样混出天京呢?众人议论纷纷,没有主意。过了一会儿,洪仁发说:“既然派别人不可靠,就交给我吧!”蒙德恩说:“不行!杨秀清狡猾得很,对你们一家人格外注意,你是混不出天京的;再说,你性情粗鲁,又不会随机应变。非把事情弄砸不可。”洪仁发生气地说:“你别小看人。怎么知道我不会随机应变?”“好了,别吵了。”洪秀全焦急地说,“大哥,你真行吗?”洪仁发说:“这有什么难的!你把诏旨交给我,送出去不就完了?”秀全说:“你要想法办成此事,必须受点罪。”洪仁发说:“受点罪怕什么?”秀全说:“你附耳过来。”洪仁发听罢,先摇头,又点头。接着,把腰板一挺,说道:“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我就来。”
  洪秀全又把自己的主意当众讲了一遍。众人听了,一致赞成。都对洪仁发说:“国宗大人,你要吃苦了。”洪仁发笑道:“这算什么,比悼脑袋强多了!”洪秀全提笔在手,给北、翼、燕三王各写了一道诏旨,用了印垄,交给洪仁发。并一再嘱托道:“千万要保管好,放在最秘密的地方。须知,它关系着国家的成败和千万条人命啊!”“你放心吧。我人在诏旨在,决不会落到别人手里。”众人又密议了一阵,才偷偷陆续散去。
  俗话说:“隔墙有耳。”洪秀全众人万没料到,这次的密议,竟被人发现了。原来,这个人就是杨秀清派到天王府的女“逻察”侯蕙芳。一年前,侯意芳作为东王的礼物,送给了洪秀全。此后,她逐渐受宠,经常出入天王寝室。几天前,侯蕙芳接到东王指示,叫她严密监视天王的一切行动,并随时禀奏。侯蕙芳利用一切方便条件,监督着洪秀全。今晚,胡以晃一进天王府,就被她发现了。之后,她又发现了赖汉英、洪宣娇、洪仁发等人。侯蕙芳猜测,肯定有事。她甩开别人,偷偷趴在窗子外头,窃听屋中的谈话。所以,才掌握了全部情况。侯蕙芳急忙回到她的寝室,把房门闩紧,给杨秀清写了一份报告。她是这样写的:
  昨晚,他(指洪秀全)在内书房与洪仁发,洪仁达、洪宣娇、赖汉英、黄玉昆、胡以晃、蒙德恩等七人密议。已查明,禅位是假,欺骗是真,洪仁发即将出城调兵。他们丑时两刻会散。
  蕙
  侯蕙芳把信写完,封好,揣到怀内。心里说:我得马上把信送去。明天中午——也许午后,天京将有一场大乱。
  第五十六回 洪仁发受命搬兵 韦吕辉奉旨回京
  为了权位藏祸心,
  六朝古都起风云。
  只缘一人登帝位,
  多少人做断头魂。
  侯蕙芳把密信写好,快步来到天王府后门,来找她的同党杨四。杨四是天王府的侍卫,实际上也是杨秀清的“逻察”分子。她见后门紧闭,院里空无一人,才发现来得太早了,还不到四更时分。她在院里呆了一会儿,觉得不妥,转身就要走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站住!”侯蕙芳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见从门房中走出几个人来。为首者,正是西王妃洪宣娇。看到这里,双腿不由颤抖起来。她故作镇定地施礼道:“奴婢给王妃夫人叩头!”洪宣娇面沉似水,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没事。我……这个……那不是……”侯蕙芳前言不搭后语,哆嗦成了一团,洪宣娇厉声喝喊:“来人,把她绑起来!”几个剽悍的女兵往上闯来,把侯蕙芳绑牢,拖到王后赖氏房中。
  洪宣娇是个精细之人。她早就料到,天王府里有奸细。是谁,她可说不准。今晚他们议论政事,她格外留心。众人散去,她并没走,领着几个心腹女兵,躲进门房,将灯止灭,来观察周围的变化。并且,暗中派人封锁了各个交通要道。果不出所料,正遇上侯蕙芳。见她举止反常,才把她生擒。
  王后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偷着问西王妃:“御妹,这是怎么回事?”“一会儿你就清楚了。”洪宣娇喝令一声:“搜!”几个女兵一齐动手,把侯意芳的密信搜了出来。西王妃一看,吓得直冒冷汗。心里说:多悬哪!若被杨秀清知道,谁也活不成。她尽力控制住激怒的心情,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侯蕙芳低头不语。洪宣娇大怒,“刷!”拽出宝剑,咬着牙说:“我宰了你!”王后赖氏忙把她拦住:“御妹,等一等!”说罢,来到侯蕙芳面前:“蕙芳,快说吧。说了也没事儿,我保你不死!”
  赖氏是个十分善良的人,素日很喜欢侯蕙芳,真不忍心把她杀了。所以,说得非常亲切和中肯。侯蕙芳见王后有救她的意思,忙痛哭流涕,把自己的一切都做了交代,洪宣娇又问:“天王府里,有你们几个同党?”“我就知道杨四,别人不清楚。”洪宣娇说:“我要把你饶了,你打算怎么办?”侯蕙芳以头触地:“王妃要能饶我,叫我干什么都行。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那好。”洪宣娇命人把笔和纸准备好,对侯蕙芳说:“你按我的意思,给杨秀清写封信。”“是是是,您说吧!”
  洪宣娇一边念,侯蕙芳一边写。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据观察,他(指洪秀全)没有其他变化。吃酒、听曲,一切如常,并告诉胡以晃等人,积极筹备禅位大典。昨晚,洪仁发来过,要求给他几万银子,修建什么逍遥楼。他不给,口角多时,不欢而散。
  蕙
  洪宣娇又问:“信里不需要什么暗语?”侯蕙芳说,“不用,不用。东王认识我的笔体,这样写万无一失。”洪宣娇说:“你一会儿就把信交给杨四,不要被他看出破绽。咱可把话说清楚,你敢跟我耍心眼儿,那可是自讨苦吃!”侯蕙芳起誓发愿,表示诚心改过。洪宣娇仍不放心,派人到暗中监视。同时,又抓紧时间,向天王做了禀奏。
  洪秀全听罢,又惊又喜,额角上渗出冷汗。他让谢妃把原信保管好,留下杨秀清的罪证。不过,洪秀全并未因此感到轻松。相反,更感到事情的严重和紧迫。
  天到五更,后门开放了,侯蕙芳找着侍卫杨四,把信交给了他。呆了一会儿,杨四借口有事,把信送走。侯蕙芳回来后,暂被软禁起来。杨四回来后,也被人监禁了。
  早饭后,洪仁发进宫,一见洪秀全就吵着要银子。秀全不给,洪仁发就大吵大叫,把后宫都惊动了。人们发现天王气得脸色铁青,暴跳如雷,指着洪仁发怒吼道:“别以为你是我哥哥,就敢任意胡行。哼,朕照样可以处治你!”洪仁发说:“你敢!你忘恩负义,你忘了从小是我把你带大的!”“住口!放肆!”洪秀全忍无可忍,向外面喝喊:“来人!把他拉到天台,重打一百!”洪仁发不服,吵得更凶了。他被侍卫押到天王府外的天台前,狠揍了一百脊杖。只打得鲜血迸流,皮开肉绽。天王余怒未消,又传旨查封了洪仁发的府第,并宣布断绝弟兄情谊,立即押送离京。天王的诏旨传到东府,几乎没用费事,就取了“关凭”“路引”。就这样,洪仁发被人押着离开了天京。
  两天后,洪仁发来到安庆。他立刻派心腹之人,把三封诏旨,用八百里紧急速度分送出去。
  活分两头。且说北王韦昌辉,自离开天京,径直来到江西,屯兵于瑞州。他根本无心作战,命令三军深沟高垒,原地驻守,成天在军营里饮酒作乐。三天后,他接到第一封密报,说杨秀清在望云楼,自称万岁接受朝拜。韦昌辉大喜,心里说:果不出所料,姓杨的真下手了。俗语说:“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该我韦昌辉走运,掌权的时候到了。他屏退众人,一个人坐到宝座上,闭着眼睛,把形势又分析了一遍:可笑杨秀清,不识时务,自取其祸;洪秀全也不是省油灯,决不会任由摆布。这样,一场混战是不可避免的了。胜负吗,还很难说。不过这没关系,他们谁胜谁败对我都有好处,洪秀全若除掉杨秀清,我就可以取代东王的地位,实掌大权;杨秀清若除掉洪秀全,我照旧掌握大权。假如洪、杨两败俱伤,我就乘机把他们全都干掉,自立为王。啊,但愿如此。他从心底里看不起洪秀全:一个山村的教书匠,屡试不第的穷秀才,除了会写几个破字、编几首歪诗之外,别无他长,有什么资格做君主?杨秀清吗,不过是个盗洞的煤黑子,成不了什么气候。韦昌辉又想到自己头上:我念过书,有学问,功底深厚。另外,把万贯家财捐给了圣库。凭什么把我安排到第五位?几年来,我姓韦的受了多少窝囊气?他胡思乱想了好大一阵,把心腹爱将许宗扬叫进中军大帐,问道:“我叫你准备的三千精兵、二百只快船,现在何处?”“回六千岁,都在江湾候令。”韦昌辉说:“你们把这支军队带好,随时听候调用。”“是!”
  书说简短。几天后,韦昌辉又收到第二个密报:“天父下凡,逼天王禅位。”韦昌辉暗想:是我下手的时候了。他马上吩咐一声,擂鼓聚将。并传下命令:明日四更造饭,五更出兵,向清军进攻。
  到了第二天,太平军向清军曾国华部发起进攻。清军招架不住,退走五十余里。次日,太平军照旧猛攻,又把清军杀退了五六十里。太平军接二连三地攻打了四五天,把清军打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打着打着,韦昌辉突然下令收兵,退回瑞州。他把大将曾建勋叫到眼前,命令说:“你带兵严守此城。不必交战,只要不让妖兵过境就行了。至于下一步怎么打,再听我的安排。”“遵令!”
  韦昌辉把前方的事情做了交代,当日登上战船,率领爱将许宗扬、刘大鹏与三千精兵,顺流而下,直奔天京。在路上,他又接到第三个密报:“天王准备禅位给东王。天京军民正大兴土木,迎接禅位大典。”韦昌辉心中狐疑道:难道洪秀全真要让位于他?也许我估计错了?他不敢再往前走,把战船停在湖口,静候消息。
  次日下午,有人禀报:“国宗洪仁发派人来了,有急事面奏。”韦昌辉纳闷儿,屏退左右,单独接见了信使。只见这个人气喘吁吁,汗流泱背,说道:“卑职李尚春,叩见六千岁。”韦昌辉问道:“你是什么人,从何处而来,有什么急事禀奏?”李尚春说:“小人是天王府的侍卫。今奉国宗大人洪仁发的差派,向您投递天王的密诏。”说罢,解开衣服,从夹层里把密诏取出来,双手呈上。
  韦昌辉心神不安地把密诏展开,仔细观看。上写:
  二兄泣血,诏告昌胞:
  杨逆秀清,效莽、卓之行,逼朕退位,已犯下篡试之罪。特诏令吾弟,立即回京勤王,以清君侧。朕如坐针毡,刮目而待。正是:
  天理昭彰,报应循环。
  不是不报,时刻未到。
  恶贯满盈,天数难逃。
  钦此。
  太平天国丙辰六年七月十七日
  韦昌辉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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