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与使命:中国知识分子问题世纪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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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与使命:中国知识分子问题世纪回眸-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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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公为人富于热情,亦就不免多欲。有些时天真烂漫,不失其
  赤子之心。其可爱在此,其伟大在此。然而缺乏定力,不够沉着,一
  生逐多失败”。
  “总论任公先生一生成就,不在学术,不在事功,独在他迎接新
  世运,开出新潮流,振动全国人心,达成历史上中国社会应有之一段
  转变” 。
  梁漱溟的这几段文字,扼要而全面地介绍了梁启超的一生,评价也是中肯而富有启示性的。梁启超(1873—1929年),字卓如,号任公,广东新会人。早年受过传统的封建儒家教育,1890年进入广州万木草堂学习,接受了康有为的变法维新思想和学术影响,成为康的得意门生之一。1895年,梁启超和康有为一起发动会试举子提出有名的《公车上书》,开始了变法维新的政治活动。1896年任上海《时务报》主笔,撰写出大量宣传变法维新的政论文章,1897年在湖南任时务学堂总教习,并创办《湘学新报》和《湘报》,提倡新学,鼓吹变法。梁启超大声疾呼:“法者天下之公器也,变者天下之公理也” ,“变法之本,在育人才,人才之兴,在开学校;学校之立,在变科举;而一切要其大成,在变官制” 。他反对顽固派敌视资本主义工商业的“以农立国”的口号,不同意某些维新派人士“以商立国”的口号,明确提出“以工立国”的主张,也就是实现资本主义工业化 。
  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以后,梁启超逃亡日本,在民主革命浪潮兴起的冲击下,思想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他在横滨创办《清议报》,批评清政府,宣传民族革命,并与孙中山的革命派研究合派组党计划,拟推孙中山为会长,梁启超为副会长。梁启超还联合唐才常、韩文举等13人致信康有为,沥陈革命理由:“国事败坏至此,非庶政公开,履行共和政体,不能挽救危局”,并表示:“吾师春秋已高,大可息影林泉,自娱晚景,启超等自光继往开来,以报师恩”。在日本期间,梁启超写了不少介绍西方哲学、社会政治学说、经济学说的文章,如卢梭的《民约论》,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说,达尔文的进化论,以及斯宾诺莎、培根、笛卡尔、康德等人的哲学思想。梁启超的转变遭到康有为等人的严厉谴责,在康的影响下,态度再度转变,远离孙中山的革命派,逐渐走向革命的对立面。1899年与康有为等人一起组织保皇会,打出立宪保皇的旗号。1902年梁启超创办《新民丛报》作为喉舌,进行了一系列的反对民主革命运动的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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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康有为看近代知识分子的悲剧命运(3)
1912年,袁世凯筹划复辟称帝,邀梁启超赴京。梁不顾别人的劝阻,执意进北京出任司法总长。随着事态的发展,梁启超感到袁世凯“不但不听他的话,而且不大敷衍他了,他就辞了职,退了下来” ,并和他的学生蔡锷一起策划反袁斗争。“维新—拥护共和—保皇—拥袁—反袁”的曲折经历和政治上的屡屡失意,使梁启超对政治感到厌倦,并且萌生了一层浓厚的悲观情绪。他50岁生日那一天,颇为感慨地说:“我从少年时代起,就立志要改造中国,中间奋斗了几十年,成了今天的我,但中国还是这么乱,这么落后,既不富,也不强。为了改造中国这个理想,我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是人所共知的,难道说我不努力吗!可是,到了今天,50岁的今天,我已认识到这个改造中国的大任,已不可能在我有生之年及身完成了,这就是我的天命观” 。他不再搞政治活动而走向学术王国,以求安身立命之所。
  3、从弘扬新学到依皈旧学的思想家严复。
  毛泽东把严复和洪秀全、康有为、孙中山并列为“在中国共产党出世以前向西方寻找真理的”“先进的中国人”。严复(1853—1921),福建侯官县(今福州)人,他的父亲是个普通的中医,丧父后家境贫苦。14岁考入福州船政学堂学习海军。1877—1879年被派赴英国学习,他很注意研究西方学术著作并考察英国的政治制度、社会情况。回国以后担任天津水师学堂总教司(教务长)和总办(校长)达20年之久。其间,他把主要精力用于翻译和宣传西方学术文化,被称为“中国近代头一个大规模翻译西方社会科学书籍的人”。他所翻译的《天演论》,其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思想,唤起和振奋了一代中国人,成为维新派以及革命派知识分子发愤图强,从中世纪走向现代化的基本思想武器。
  中日甲午战争失败以后,严复受到民族危亡的刺激,于1895年在天津《直报》上连续发表文章,激烈地批判封建专制主义。他指出:君主和官吏都不过是人民的“公仆”,“君不能为民锄其强梗防其患害则废,臣不能行其锄强梗防患害之令则诛” 。他大力宣传“斯民也,固斯天下之真主也” ,“民主自由,天之所畀也”的民主自由思想,提出“主权在民”的主张。严复还对中国的旧学给予否定,指出旧学分三个部分,即“宋学义理”(唯心主义理学)、“汉学考据”(烦琐的章句笺注)、“辞章”(拘泥形式的文字游戏)都是些“无实”、“无用”的东西。他为科举制度列了三大罪状:“锢智慧、坏心术、滋游手”,提倡建立新式学校,讲授西学(新学),培养人才。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严复的经济思想,《中国近代经济思想史》指出:“严复对农业和工商业的关系,对生产、积累和消费之间的关系,都曾做过一些理论上的分析,提出了某些合乎科学的论断;对资本和雇佣劳动的关系、利润率和利息率的关系,他也有过个别的较为正确的见解,在十九世纪末期中国资产阶级改良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中,他还是最先对西方国家的垄断压迫、财富集中现象提出若干批评和非议的人” 。如他认为,国家要富强,就必须给个人经济活动的自由,即:“然政欲利民,必自民各能自利始;民各能自利,又必自皆得自由始” ;他指出,“重本抑末”的传统经济思想(即只重视农业,反对发展工商业),导致“闭关锁国之说”;他一方面接受古代经济思想中“崇俭”的提法,认为俭是美德,另一方面又主张,“俭”并不是目的,应把节省下来的财富用于扩大再生产,即:“所贵乎俭者,俭将以有所养,俭将以有所生也。使不养不生,……乌能有富国足民之效乎?” 。
  严复思想激进,但政治态度比较软弱,戊戌变法失败以后,由于思想认识上的某些偏执,再加上反动势力的威胁,逐渐丧失了锐气,转入消极,他片面强调教育和知识可以促使社会进化,主张渐变,反对突变,主张改良,反对革命,如说:“民之可化,至于无穷,惟不可期之以骤” ,因此对孙中山领导的革命活动持反对态度。辛亥革命以后,袁世凯大搞复辟帝制阴谋活动,1915年成立“筹安会”,为复辟做准备,严复成为筹安会的发起人之一。这一时期,严复在学术思想上,也变为复古主义者。1912年被袁世凯任命为北京大学校长,以后提出把文科变为“完全讲治旧学之区,用以保持吾国四五千载圣圣相传之纲纪彝伦道德文章于不坠”,并且对学习和吸收新学(西学)给予否定,如说:“向所谓合一炉而治之,徒虚言也;为之不已,其终且至于两亡。故今立斯科窃欲尽从吾旧而勿杂以新” 。严复到晚年,曾慨叹:“鄙人年将七十(1917年时65岁),暮年观道,十###殆与南海(即康有为)相同,以为吾国旧法断断不可厚非。……即他日中国果存,其所以存亦恃数千百旧有之教化,决不在今日之新机” ,竟然主张用孔孟之道做为解决中国问题的灵丹妙药:“中国目前危难,全由人心之非,而异日一线命根,仍是数千年来先王教化之泽” 。
  

从康有为看近代知识分子的悲剧命运(4)
我们不能简单地把严复的依皈旧学倾向完全视为倒退,其中,也包含他对几十年来改良与革命现实的反思,认识上的某些深化,以及思想上的矛盾困惑,等等。如严复早年引进西方新文化,以为很快可以解决中国的社会问题,经过几十年的历史沧桑,终于发现旧文化有几千年之根基,很难撼动,陷入悲观情绪。他说:“其结果也,数十万年之牵变,必不败数千载之遗传。……吾国虽有百华盛顿,千拿破仑,万亿卢梭以为之革命巨子,犹将无益于存亡之数。呜呼,蔑古之徒,可以反矣” 。严复早年曾尖锐批判传统的以农为本的思想,宣传工业救国。经过几十年实践,感到中国的工业化问题还离不开农业国这个现实,他说:“夫中国,农国也,乃今耻为农,而必以工业与天下争衡者,震于外洋之物质文明,以为必如是而后可致富故也,而熟意不然。夫工业必以资于原料,而原料,农业之所出也” 。严复早年做为有抱负的知识分子,血气方刚,大有“包打天下”舍我其谁的气概。过了不惑之年,认识到知识分子与非知识分子,学者与政治家,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他说:“天下之人,强弱刚柔,千殊万异,治学之材与治事之材,恒不能相兼。尝有观理极深,虑事极审,宏通渊粹,通贯万物之人,授之以事,未必即胜任而愉快。而被任事之人,崛起草莱,乘时设施,往往合道,不必皆由于学。使强奈端(外国人名)以带兵,不必能及拿破仑;使毕士马(政治家)以治学,未必及达尔文也” 。
  4、撤离战场、退守书斋的国学大师章太炎。
  1936年夏,章太炎给国学讲习所的学员们讲完《尚书》,随即病重。他不顾别人劝阻,坚持继续讲课,并说:“饭可以不吃,书仍然要讲”。终于卧床不起,于6月14日与世长辞。章太炎去世以后,鲁迅曾写《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一文纪念这位国学大师:“太炎先生虽先前也是以革命家现身,后来却退居于宁静的学者,用自己所手造的和别人所制造的墙,和时代隔绝了”,“先生遂身衣学术的华衮,粹然成为儒宗”。鲁迅认为“这也不过白圭之玷,并非晚节不终”,仍然高度褒扬了章太炎当年的革命精神:“考其生平,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模”。
  章太炎,名炳麟,1869年1月生于浙江余杭县一个书香门第。青少年时拜汉学大家俞樾为师,系统学习研究古典七年之久,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学术思想体系。他把老师的告诫:“精研故训,博考事实”作为座右铭,制定了自己的治学门经六条:“一、审名实,二、重左证,三、戒妄牵,四、守凡例,五、断感情,六、汰华辞”,即用客观的态度,切切实实,仔仔细细的研究学问,力戒大而化之,主观臆测的浮躁作风。后来,又发展为:“学术无短长,要以胸府独见为贵” 。
  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失败以后,知识分子掀起维新改良运动,章太炎也被卷了进来。他参加康有为、梁启超等成立的“强学会”,并为《时务报》撰写文章,积极宣传“发愤图强”、“修内政”、“行新制度”的主张。戊戌变法失败,章太炎的名字也上了清政府的黑名单,为逃避追捕,渡海到台湾,后又去日本。在台湾、日本期间,他看了许多介绍西方政治文化的书报刊物,进一步接触了西方资产阶级文明。在日本,又开始结识孙中山,接受革命思想影响。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章太炎愤然剪去辫发,同改良派决裂,走上反清革命道路。
  1901年,发表《正仇满论》,批驳梁启超的保皇论。1903年,又发表著名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针对康有为的“革命恐怖论”,以日本明治维新为例,指出“立宪可不以兵刃得之耶?”也不行,“革命非天雄大黄之猛剂,而实补泻兼备之良药矣”。他针对康有为的“民智未开”、不配革命的谬论,指出民众的觉醒离不开实际的革命运动,“今日之民智,不必恃他事以开之,而但恃革命以开之”,“民主之兴,实由实势迫之,而亦由竞争以生智慧者也”。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成为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时代的一篇重要的历史文献。同年,革命家邹容发表《革命军》,高呼:“我中国欲独立,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长存于二十世纪新世界上,不可不革命”;“革命者,世界之公理也;革命者,争存争亡过渡时代之要义也;革命者,顺乎天而应乎人者也;革命者,去腐败而存良善者也;革命者,由野蛮而进文明者也;革命者,除奴隶而为主人者也”。章太炎“诵之犹当流汗祗悔,以是为义师先声”,遂为之作序,击节鸣鼓,呐喊助威。《革命军》和《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的发表,哄动了整个社会,邹容和章太炎一时成为举世瞩目的人物。
  

从康有为看近代知识分子的悲剧命运(5)
《苏报》由于屡屡发表章太炎、邹容等人文章,鼓吹革命,而遭查禁,章太炎也随即被捕。据章太炎自述:“自戊戌年以后,已有七次查拿,六次都拿不到,到第七次才拿,……后来四次,却都为逐满独立的事。但兄弟(自称)在这艰难困苦的盘涡头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懊悔” 。章太炎在狱中三年,英勇不屈,曾绝食七天表示抗议。1904年,章太炎的朋友蔡元培等在上海成立“光复会”,章虽在狱中,也做为重要发起人之一,并被该会视为领袖人物。出狱后,章太炎东渡日本,被委任为同盟会机关报《民报》主编。他在该报发表了一系列充满革命激情的文章,如《讨满洲檄》、《中华民国解》、《排满平议》、《革命道德说》等。
  辛亥革命以后,这位“有学问的革命家”在政治上却显得很天真。他认为推翻清政府,革命大告成功,于是高喊起“革命军兴,革命党消”的口号,要求解散中国革命同盟会。这在革命刚刚取得初步胜利,袁世凯等各种复辟势力觊觎革命果实的艰难复杂情况下,无异于为虎作伥,自我瓦解革命势力。章太炎的主张受到袁世凯的欢迎,袁委任章为总统府高等顾问和“东三省筹边使”。章太炎目睹袁世凯日益反动,在忏悔心情下开始与袁斗争。先是辞掉“东三省筹边使”职务,后又决定偷偷逃离北京。为了争取人身自由,章太炎手持羽扇,把袁世凯授予的大勋章作扇坠,经直到新华门总统府找袁世凯算帐,怒砸总统府招待室。被袁世凯软禁以后,又宣布绝食,以示抗议。护法军反袁胜利,章太炎一度出任护法军政府秘书长。他看到护法军政府中也是派系斗争不断,产生失望情绪。特别是南北军阀在议和的名义下讨价还价,召开分赃会议,更是使章太炎伤心至极,于是愤然闭门谢客,不再过问国事
  在学术和文化思想方面,章太炎也逐渐转向提倡“国粹”和建立新宗教。希望人们在乱世中,从国粹和新宗教中净化灵魂,并找到精神支柱。他说,提倡“国粹”并不是“要人尊信孔教,只是要人爱惜我们汉种的历史”;宗教“要以上不失真,下有益生民之道德,为其准” 。为了远离政治,他在修订自己的文集《章氏丛书》时,把许多革命性强的文章删掉,把自己的名著《訄书》改名为《检论》,力图抹去革命锋芒,把自己打扮成一位好好先生。退守书斋以后的章太炎,专心从事教学和研究工作,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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