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奕阳跳冲下石阶,一见到被恶徒箝制住的润润几乎立刻心肺俱碎。
“你敢鞭打她?”她的臂袖裂开一口子,干渍的血痕叫他狂癫。
“奕阳?是你吗?”他的声音使她想哭,她好想投入他的怀抱。
宋威一手掐在她的喉口,卷起软鞭,准备随时和单奕阳来一场决斗。他自知自己会是他的手下败将,但是他箝制在手的活筹码足令他居于上风。
“停步!倘使你敢用武,我一把折断你新娘子的纤细颈子。”
单奕阳的胸膛上下起伏,怒气使他犹如陷入困战的死士。
“放开你的脏手!你若伤了她,你也休想活着离开。”
他冷嗤,手劲加重三分。
“呃……”润润呼吸艰辛得直想呕吐,脸色一下子刷白到底。
“停手!”单奕阳厉声咆哮,他居然无能地看
着润润受罪!腥红如血的双眼蓄满不轻弹的男儿泪。
宋威洋洋得意,“可以,你不是身怀银剑?这么吧,你往你的左胸刺上一剑,当然,你也可以不必管她难不难受!”
润润想要出声告诉单奕阳万万不能自刺要害,然而她的喉口倏忽一紧,她昏眩过去。
宋威依然捏握住她的颈子,从黑纱里嘲笑地望着已经取出短银剑的单奕阳。
“倘使你反击,她的颈子将在一瞬间被我折断,这个顾虑你应该还有吧?当然,美人何其多,你这大少爷也可以拂袖而去,饼西施并不只有她一人能够胜任。”
单奕阳举高自己右手中的银剑,他知道他不能大意,所以必须妥协地先以身涉险。他将短银剑往自己的左胸刺入,复又抽出。
宋威看着剑尖上的鲜血,狂笑不已。“单奕阳啊,你真的是肯为红颜死!那么刺个三剑好吧?只要你刺上三剑,我立刻把你心爱的元润润交给你,哈哈哈!”
“看着!”单奕阳斜持剑柄,快速地再刺第二剑。
当宋威仰首狂嚣的一刹那,单奕阳右手旋转使力,鱼肠似的短银剑迅速往前伸出三十余寸,精准地刺穿他的右肩。
宋威的笑声戛然止住,慌乱地企图以润润做为人质好安全逃离,甚至借以胁迫单奕阳。但是单奕阳出剑的同时,他左手箝制着的润润也同时被单奕阳攫抱了去。
他将穿插过右肩的短剑拉抽出来,进射的鲜血除了来自他受伤的右肩之外,还有他以左手抽拔剑身所淌流出的血丝。
“单奕阳,你耍阴!我小看了你!”他狠狠地咬紧牙龈,转身冲上台阶。
单奕阳并没有追上去。穷寇莫追,况且他现在亦是负伤的血兽。
他解去润润脸上的黑巾,轻轻地拍抚怀中的她,片刻后润润回复神智,当她瞧见拥她人怀的是单奕阳,情绪激切地大哭出声。
“润润,你没事吧?”
“没。”他的脸色一向黝黑如麦米,现下怎么惨白得好像快要丧失生命力?她连忙查探他的……
“啊!你真的刺剑人心?老天!”都是她不好!她害了他!
“我不会死,你安心,你不会成为新寡的大少夫人,”他越来越虚弱,虽然他刺心的时候运了气,也避开可能致命的危险,但是伤口若是不迅速缝合,他就必须去和阎罗王下棋。
“润润,别怕,你再哭,我就要吼你了……”
视线模糊的他颓力地将身躯倚靠向她。
“单奕阳!”她用尽全身力气拖扛着他走上台阶,走出这地底石室,“我们还没成婚,你不准自己到黄泉下逍遥,我不让,不让!”
四天来只吃恶徒拿给她的果子裹腹的润润原就已经体弱气虚,但是强大意志力使得她即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仍然坚持拉拖着陷入昏迷中的单奕阳出去。
她感觉眼前一片白茫,好几次她滑跌摔下地,但是她死命地咬着下唇,就算筋疲力尽,即使已经快要看不清楚她也不准她自己晕倒。
她一定要救他,她的相公。
好一段路之后,她拉拖着他来到街市中,几个路人好奇地频频观望。
“救救他!求求你们!”黑暗包围住她,她软躺而下,依偎在单奕阳的身侧。
路人们吱吱喳喳:“咦!这两个人怎么穿着红喜服,好像是新郎官和新嫁娘?”
“男的胸前都是血,女的背后的红喜服裂了口子,好像也有伤势啊!”
一声拔尖的妇人嗓音跟着响起,“哎呀喂!这两个人不就是四天前要成亲的夫妻吗?女的是北门口饼铺那个成天忙碌的饼西施嘛。”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但救人为上,使得大伙忙扶扛着身上都带了伤的一对俪人去找大夫。
第八章
单府一片慌乱。
原本为了婚礼准备的大红灯笼整夜点亮,丫环们进进出出地端热水,绞毛巾,刀伤药一样一样地运送进厢房。
润润身上的鞭伤已经让丫环上药,并且包扎妥当。昏眠两日的她进了大夫开的汤水后,已然恢复大半的体力。
她沾了血的嫁衣早早换下,现在穿着一身浅粉红衣裙的她,脸色苍白得仿佛是重病患者。
当她醒过来第一眼所见到的是单老夫人。
“孩子,”含着泪的单老夫人笑开颜,“幸好你安好,你让奶奶我担心得魂儿都要散了。”
“奶奶?”
单老夫人拍拍润润的手掌心,“只差拜个天地,你这孩子当然要叫我一声奶奶啊。要不,祖母大人也行。”
润润感动得泪盈眼眶,“奶奶,你就这样照顾我两个日夜?我、我怎么承担得起。”
“说这见外话,奶奶我可要不高兴了。”
“奕阳!”润润一骇,想起他为她刺剑入胸口。“他怎么了?他有没有性命危险?他流了好多好多的鲜血。”
“他也还算……安好。”
“不!我要见他!”她起身爬下床。“他在哪里?我要……”气血一阵翻涌,她受鞭的伤口传来疼痛。
“润丫头,你自己的血口子因为用力拉拖奕阳也撕裂开来,你不能下床,才能把伤养好。”
她费力地蹲跪下地,哀情切切。“我晓得你是慈爱,也感激你待我如孙女的恩德,可是我没有亲自探望他,如何安心养伤?奶奶,求求你了。”
“也罢,我让小红和小绿搀扶你过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太悲伤,太忧愁。”
单奕阳几度转醒又昏厥过去,躺在床上的他赤裸着上身,宽粗的白布条缠绕于他的胸膛。
润润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她觉得她负欠他好多好多。
“给我一个偿报你的机会,求求你!”痛不欲生的激动情绪使她差点昏厥过去。
小红连忙为她拭泪,“大少奶奶你别伤心,大夫说了,大少爷的伤势虽重,但是并没有伤及要害,他是因为大量失血所以才一直昏迷不醒。”
“对!我不能哭,我得照顾他!”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要回房去把自己的伤养好!我要吃饭,我要睡饱觉,我要让自己十分健康,这样我才有力气来服侍他!”
小红和小绿相对一眼,安慰地笑了。
她们扶着润润离开,临跨门槛之前润润回头朝着床榻的人儿一看,她的眼中犹有泪雾,可是她微微地一笑。
单奕阳真正苏醒过来是在五天后。
他以肘子撑起上半身,眯起眼看着背对着他的美丽倩影。
当润润绞好热毛巾转回身的时候,他对她扬唇勾笑的神色令她心下一热,奔向榻边,投入他的怀中。
他闷哼了一声,伸展左手环搂着她,她一惊,慌慌地离开他的怀抱。
“我有没有弄疼你啊?对不住,都是我不好!我忘记你身上的重伤。”
“傻瓜!”他揉揉她的耳垂珠子,“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压不疼我的。”
她扶他坐好,将软枕靠倚着他的背身,好让他舒服些。
“你发了烧,退了又发,快吓死我了!现在你醒了,我的忐忑不安终于能够消除。”
他拭去她眼角的一滴泪,“还有眼泪!你为我流了许多泪水吧?小傻呆!我有内力护持,不会那么容易死。”
润润破涕为笑,“喂,你这人,一连取笑我两次傻,你别以为我可以任由你取笑,我只是看在你是伤者的分上让你三分。”
“是!小的不才,我有一个悍娘子!”
“谁是你娘子?不害臊。”
看她臊得红了颊,他戏谑:“就算没有婚约,你也是非我不嫁,谁叫你看光我的上半身,而且你也应该帮我擦拭过身体了是不是?你不嫁给我就只能去当尼姑喽。”
“谁说的?大不了我卖饼卖一辈子,没有人规定饼西施一定得嫁人的是不?”
“那么,算我求你,你看光我的身体,我的名节都毁在你手中了,你是个负责任的人吧?”
她被他愁惨的神情给逗笑了!
他握起她的手放在他包扎着白布条的胸口上,一脸的笑。“这里刺了两剑,所以你必须负责,用你的一生来安慰我的心。”
她想笑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你,赖皮。”一个男人能够为她舍弃生命,她只有用终生幸福来偿报他的真情挚爱。
她另一只拿着毛巾的手反握住他的,“要我嫁给你,可以,跟我下跪求亲。”
他扬眉,无可无不可地下了床,双膝着地,“求你嫁给我!”
“你真的跪呀?”她是说笑而已呀!她忙蹲下身想扶他起来,他手一使力,反将她也拉跪下来。
她失笑,“喂,大少爷,我们两人这样对跪着干嘛?”
“当然还有其他的……”
“其他?”她想不透,可下一刻她立即明白他意指什么——
他吻住她的小檀口。
七天后,单府重新举行风风光光的婚礼。
由于第二次的婚礼闹出新娘子被挟持的事来,所以这一次的婚礼可是派出大批人力,滴水不漏地保护着。
热热闹闹的喜宴过后,新郎官走入喜房,分别打赏了喜娘和丫环们。
润润掀起红盖头的一角,眼睛正巧对上单奕阳带笑的深眸。
心慌慌的她放下红盖头正襟危坐着。
他掀开她的红盖头,卸下她的凤冠,与她对饮交杯酒,吃了子孙饽饽和糖果。
行礼如仪。
他脱去他与她的衣裳,放下红纱帘帐。
“娘子,你是我的了!”
他眼中的深情令她动容,“相公,你也是我的了!”彼此相属是极窝心、极美好的感觉。
“怕不怕?”他笑眯眯的眼神中有着呵护的宠疼。
润润微掀羽睫,“相公,你认为我会怕吗?你会啃了我吗?”
“那么,我要开始了。”
她是不怕,可是紧张得不得了,毕竟对于夫妻间的周公之礼她是一知半解的呵。
然而她是全然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他!
“单大少奶奶,早。”
“单大少爷,早。”
单奕阳顺抚着新婚妻子的发丝,“为夫的表现如何?”
“能说不好吗?你的火爆脾气要是又上来……”她可吃不消呢。
“真的不好?”她应该非常满意才是,她昨夜不是请他“饶”了她吗
她的相公是真的很在乎她的感受呵!她轻轻捶他一记,羞赧的神情早已明白表示她身为少妇的甜蜜感。
他拥着她,爱意缱绻。
润润侧过脸,瞅着他左胸上淡粉色的伤痕,心酸的疼惜使她俯下头亲吻这一道爱的伤痕。
“美孙媳得见见长辈了!来,我帮你穿上衣裳。”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日——
他竟然会以这丈夫之态为女人整装穿衣。
榻边的抹胸是他昨夜亲手脱下,上头的牡丹花绣纹娇艳如初绽。
“这小兜衣好像是两块巾布所裁,倒是别致。”他温柔地系结带子。
润润有点儿羞,虽然她已是他名副其实的妻。“这件小兜衣是我娘为我所裁制的,她要我贴身保存。”
他轻吻她的眉间,“大少奶奶的脸好红,让我不想下床了。”
润润以单家的长孙媳身份向长辈奉茶、敬礼。
因为她还要忙着将来的全国做饼大赛,所以偕同她的夫君返回饼铺里居住。
单忠和小红、小绿也同回饼铺伺候着。
当马车停妥,单奕阳扶着润润下车,一连串鞭炮声热热闹闹地响起。
一身红艳新婚少妇装扮的润润温柔乖巧地依偎在他身旁,微笑地看着伙计和客人们的开心模样。
“欢迎少奶奶回饼铺。”小毛子大喊,然后一手指向铺子旁的两块大红布,布上写着——
老板和老板娘情比神仙眷侣
全国做饼大赛谁与争锋
小夏子和小桩子走到铺前的横梁上,上头的大红布上亦题了字——
少奶奶当家
润润的脸色又热又臊,她看向身旁的丈夫。
单奕阳捏捏她的鼻尖,低低地笑言:“好哇!你这少奶奶可比我这少爷得人心!”
“你会气恼吗?这铺子你不是不在乎?”
“但是见你如此受欢迎,我这个爷儿总是吃酸捻醋。”其实他巴不得他的新婚妻子接下这麻烦的铺子,要他这武夫一天到晚地忙着一盒不过几纹银的圆大饼的买卖,唉,还真是受罪呢。
润润用手戳戳他的肩,“那么这铺子真的丢给我了?一切由我全权做主?”
“是的,这要倒不倒的饼铺是你的麻烦了,我们英明的祖母大人不是说了,由你这位大少奶奶当家做主!我乐得轻松,往后只管疼你。”
“贫嘴的家伙!油腔又滑调,我好像上了贼船般,你不是个粗率又暴烈的男子汉吗?”怎么话里尽是调了蜜似的,不过她的心坎儿的确甜滋滋的,受用得很!
哎!她亦是凡俗的世间女,心爱男人的痴情眼神和怜惜的温柔蜜语,令她可以为其生亦为其死。或许死在他怀里,她也会含笑流泪。
单奕阳握住她的手,“不可以再老是用手戳我了,要戳,到闺房里,毕竟我是个爷儿,面子必须顾全。”
“哦,对不住。”她眨眨眼,幸福的神采足以和牡丹艳姿比美。“可是如果我忘性发了呢?”骨子里她也很倔,很要强。
他浓黑的剑眉扬了扬,她以为他会对她狮吼咆哮,不想他竟然当众向她单膝跪下。
“少奶奶,请你当家吧,本少爷也是你的仆役之一。”
她急忙扶他起来,“喂,大伙儿都瞪大眼睛看着呢!你不怕有辱你的老板尊严吗?”
他对她咬耳朵,“当个妻奴也是我的乐趣之一。”
“之一?”
“另一个乐趣是和你生个小家伙!”练习最上乘的内力心法早巳让他到九霄云外。
恩爱夫妻的亲密谈话不该无礼地打断,但是小夏子不但鼓掌,嘴里还大叫着:“哇!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感情好好哇!”
一句话使得傻了眼的众人回神,大伙儿一致拍手,表示祝福道贺。
“今天请街坊们吃大饼,一千盒的圆大饼当做是分喜气给各位吧。”润润说完,围观的客人们全都笑不拢嘴。
一位嬷嬷笑得最大声,“少奶奶当家不仅造福铺子的下人,也让咱们享了不少好处啊。”
润润趁这机会连忙宣告:“过两天我会做些口味别致的饼食,还望各位婶娘和叔伯们赏个光来尝尝。”
“这还用说,我们一定来!当然也会多买几盒饼食。”
单忠指挥着小毛子等人,连同小红和小绿也不得闲地忙着分送圆大饼给每一个欢喜的客人。
单奕阳带着润润走进铺子内的偏厅,他先缠绵地吮吻她一记才发言:“你哦,大手笔!”
“你不会心疼那一千盒圆大饼吧?这是先舍才有得,而且老师傅们所做的饼若是搁久,走了味也是浪费。”
“成亲第二日你这位老板娘就算计经营饼铺的方法,唉,是我的幸或是不幸?”
“相公大人,你少哀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