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的男人都不会将她列为妻室对象。如果她真的嫁给辽人,恐怕活不过一季冬天。她的面孔是她唯一可以让大辽女人妒忌的地方;身材丰满与否分界了长城内外的审美标准,但是面貌的精致美丽却同是美人必备的条件。否则她凭甚么让耶律烈紧抓她不放?又这般怜惜?
她发现他的易怒来自她言语的刺激。每当她不言不语时,他就会很温柔的待她!以往在贺兰出直当他是盗匪,忙著维持自己的尊严,又为了怀孕的事经历到他的盛怒,根本没有认清这一点。
对她温柔的背后,又有甚么意图?
其实所谓的“温柔”也不像是江南男子所表现的那般温文儒雅。他是豪迈不拘又粗旷不群的,这类男人的温柔表现只是较平常小心翼翼,并且会注意到她的需求而已。
但,就只是这样却已让她的心日渐撤防。
她有预感,这只是短暂情况!他会对她这般好,若不是因为他即将与她分别,就是以为她已甘心臣服,愿一辈子老死在这里。她知道后天他就要去辽国的首都,并且这一去是一个冬天。
那么,这段期间便是她逃跑的机会了,只要他不在,便成。
有了这份计划,她便不再违抗他,对他的示好也不再表示推拒,即使明知他深沉的内心正用著不同手段想逼她丢弃一切抗拒。就让他以为这种攻势奏效了吧!
她只是在虚应他不是吗?他明白对她硬来只会引起她强烈的反弹,而她也明白直接对他挑衅只会让他更想征服她。所以他们同时改变了对待彼此的方式。
他不是真心的,他根本没有心!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要逃!一定要逃!逃开他的掠夺!再不走,她一定会完全如他所愿的臣服。而她此刻的恩宠只是一时的迷恋而已!当她将心交给他,他就会开始弃之如敝屉,到时就不再是尊严或人格的问题了。她会放弃一切,卑微的乞求他的目光!但他却已玩腻了她,看上新目标,再夺来一个佳人。
那时,她一定会死,并且在很卑微、又很羞辱的情况下因心碎而死!
这是女人的悲哀!当她被一个男子侵占了身体之后,便会产生仅专属于那男人的想法,再如何不堪的情况下,都能委曲求全,只求那男人会是自己终生所依恃的良人。
她不允许自己落到这种下场!是的,她和全天下女子一样,无法再接受第二个男人,但她不要委曲求全,死也不要等到男人厌倦之后的鄙视眼光!她宁愿舍弃一切!不要丈夫、不要婚姻。事实上,他也不会给她名份。
历代以来,那一个靠美色事人的美女会有好下场的?毕竟她从商了四年,也不再是天真无知、心存幢憬的少女;即使他的温柔会使她迷网,但只要想到没有希望的未来,心头就再也热情不起来。
她总是冰冷的;耶律烈端详她好久,她的眼光放在远处,既缥渺又疏离,彷若二芒寒冰。每当她浮现这种孤绝的神色,他就会想紧紧搂住她,以证明她仍在他怀中,没有消失。
他该拿她怎么办?她钢铁般的心志要如何占领?甚么样的热情才可以换得她的笑容?
从来没看她展眉而笑,她会笑吗?她比冰雕成的雪人更冰冷,她会笑吗?
他真的很想看到她为他而笑。只为他笑!
可是,他还得等多久?或者,这是一辈子的奢想?
音乐声倏止,换上浑厚、震荡人心的巨大击鼓声……
君绮罗看到有人牵来耶律烈的坐骑,而四周的人潮也由原来的圆圈,改成左右二方排排站,而一些年轻人,约莫三十个,也牵出了自己的骏马站在远处的空地;站成一列的勇士背上都挂著大弓,正在接受家人或少女的祝福。有的是母亲对儿子交代甚么,有的是妻子或恋人站在自己男人面前,以一种特殊的手势为男伴祝福;而男人则解下肩上的贾哈交给女人。
在她还来不及看向耶律烈时,颈子上已披上他那件金色的贾哈了,同时也看到耶律烈的母亲气得煞白的面孔。德王妃早已站在儿子身后,以为儿子会把贾哈交给她,想不到他竟给了那个婊子!
啪!
迅雷不及掩耳的。德王妃厚大的手掌已结实拍向君绮罗的脸上,使得她跌落帐子外,倒在黄土中。
“你……”耶律烈原本已出帐外的身形倏地闪进帐内,抓住德王妃还想踢踹君绮罗的身体,他没料到母亲会如此失风范,并且是在族民面前。
德王妃感觉手掌快碎掉了,痛苦的跪倒在地上;她更没料到她儿子会为了一个妓女给她难堪。
“来人,送她回府!”他将德王妃丢给那几个女侍,迳自扶起一边面孔已肿胀的君绮罗。
“还好吗?”他心疼的想抚摸她的面孔。
却被她躲开!她痛得说不出话,怕眼泪会随著开口而掉出来,只能紧咬牙关。
这情形看得耶律烈怒火更炽!
“太师!”他吼。
“在!”耶律宽和连忙由右方帐幕出来。
“在我游猎回来后,别再让我看到任何德家的人!连同我母亲,全部遣回德族,一个也不许留下。王府内属于我母亲的手下,也全部不许留在府内。”
“是!”
德家是很贫瘠的一族,从未强盛过,甚至没资格列入八部大人的候选名单中。
一直以来,在各部族夷离董逝世后,其嫔妃遗孀,便得遣送回去,再不就由新任族长安排再嫁。
原本耶律烈不曾考虑要遣他母亲走,他是顾念多年来德族依附耶律族而生存,将她留下来可保不受他族侵犯;再加上多年汉化的薰陶,也令他有了尊亲养亲的观念,不忍心将德王妃送回德族的领地。
但是,这一次她太过份了!没有要她马上滚就算恩赐了。以往的颐指气使,怕失势而布满人手、心腹在王府中,他还可以忍受;偏袒德族人在耶律族中作恶且不缴税已使他动怒,却仍隐忍,也任由她继续占著王妃的头衔作威作福。够了!
连他也不忍出手伤害的人,别人对她动手就得死——他的母亲的确该走了!
“表……表哥……你不是说真的呢?”德锦 奔到帐前尖声叫著。她不要回去!不要去过那种餐风宿露、卖苦力的生活!不要天天拆营、扎营、管一大堆航脏的羊马!
耶律烈扶君绮罗坐好,迳自步下帐营,他需要活动来发泄怒气。
“表哥!”德锦 拉住他的衣袖,不肯放开。
“滚开…咄罗奇!马上安排她上路!”他挥手甩开她,跃上马背,接过手下奉上的弓箭,策马而去。
咄罗奇吁了口气,少主终于开窍了,德家人早走早好!在不属于他们的领地上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引起公愤是早晚的事。目前大家都还是咬著牙忍著而已,相信此刻目睹这一幕的人们,心中都在大大的欢呼吧!而明天全耶律族会传遍这个消息。并且杀猪宰羊、放鞭炮庆贺!
“表小姐。请!”他故作恭敬的指著已备好的驴子。
“哼!”德锦 跳起来怒指著君绮罗。“你这该死的大宋女人!我等著看你的下场。大辽容不下你的!妖精!狐怪!”骂完,便恨恨的跺脚离开了。
她深知耶律烈的脾气,一但他再回来见她未走,下场将无法预料。
“君姑娘!”大贺机遥递给她一个包著冰块的布包。
君绮罗接过,却迟迟不敢贴在自己正火热、刺痛的脸颊上,而且在身体好不容易暖和了之后,她并不想让任何一块肌肤去贴著冰凉的东西。
一定肿得很难看!当初她打了耶律烈一巴掌,那力道恐怕只适合拍蚊子吧!
虽然是侮辱了他,但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现在,她终于见识到粗壮女人的好处,随时可以把人打得很痛!
不想让耶律烈回来再细看她的脸,于是起身往帐外走去。
“君姑娘?”咄罗奇与大贺机遥拦住她,表情很为难。
“跟他说我累了,想先休息。”她捂住右颊,见他们仍犹豫,便绕过他们,迳自走向王府大门。他们只静静跟在她身后,直护送她安全回寝室,才从十二骑中派四人来守护她。
一会后,他也回来了,见到满室昏暗。
“不要打灯。”她在床上低语,不想以变形的面孔示人。
但他仍点了一盏油灯,放在床头旁的圆几上。
“来,我看看!”
他拉开她捂住脸的双手,轻触到那仍火热的掌印。
直到她感觉到右颊一片清凉,她才疑惑的睁开眼,他手上正拿著一只晶莹剔透、香味扑鼻的果子,像只剥了壳的荔枝似的。挑开了果子上方一个蒂口,他将汁液抹在她脸上。却奇异的发现疼痛正在逐渐消失中,脸上的火热感也被舒服的冰凉取代。这是甚么东西?君家富甲天下,甚么奇珍异品她没见识过?
可是,她就是没见过这种红色星形叶子上结成的透明果子,除了一层薄膜外皮,里头全是汁液。
“这是甚么?”
“水晶参巢。传自东胡国经年下雪的山岭。十年结一次果,每次结果只得十颗。全东胡国境内只寻得二株。这是今年春天才由东胡国进贡入京的。”
“很珍贵吧?是药材?”
“宫中的嫔妃用它来驻颜延寿,但那样使用实在是糟蹋了。对练武之人,它是圣品;对受重伤者,它可以护心脉。”
“那么,用在我身上也糟蹋了。”她将披风给他:“你该出去了,庆典尚未结束。”
他将披风丢开,将她拉入怀中,努力压抑自己又被她挑起的怒气。不管他怎么做,怎么待她,她冰封的心永不会融化。他以为她被羞辱后,会埋在他怀中哭泣,但她没有!这明白表示了她不需要他!
“你要我怎么做?”他的声音从齿缝中迸出。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有用了。打从他抢劫了她,曾经那般羞辱过她后,他怎能要求她柔顺的当他的人?她只有一次又一次推拒他一切弥补式的善待,惹得他别再来找她,那她就有机会逃了。
这个时候,她比谁都矛盾、痛苦,惹怒他只会让他更放不开她;假意迎合的话,又怕一颗心会失落。她只好不顾一切的推拒!
咄罗奇说她会逼疯他!她也是!会疯的不只是他!这种互相折磨会使两人疯狂致死!
“绮罗!”
“不必!你甚么都不要做!除了放我走之外。我甚么也不稀罕,但你肯吗?若你真的有心弥补甚么的话……”
如她所料,他吐出的话语是:“不!你休想一!”
“我恨你!”她双手成拳抵住他的胸膛,气息不带任何温度。
“我知道。”耶律烈低哑的说著,语气中带有难以察觉的苦涩;他太清楚她对他的评价了。
在她心目中,他绝对是全天下最恶劣、低贱的男人了!
第五章
“那个该死的裱子!都是她!烈儿居然为了一个卑贱的汉人而要驱逐我!”
王妃所住的“鸣銮院”,随著一连串尖锐的咒骂,也传出了砸杯盘的声音。
而侍从们正四处躲避王妃的怒气,没一个人敢吭声。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德王妃一失往常的光鲜形象,在耗尽力气后,披头散发、老态毕露的跌坐在地上,一双燃火的眼眸。使得怒火烧得更猛烈!
“德琳!你一定会有法子扭转情势的,对不对?”她希冀的看著女侍官,再没有法子,她们就不能过好日子了。
女侍官惶恐道:“族长的怒意没人负荷得了。如果咱们再不先退回德族,等族长息怒,恐怕真的没机会再回来了。王妃,毕竟你是族长的母亲。事后再适时动之以情,必然可以再回府;若与族长硬碰硬,只怕不仅捞不到财富回德族,族长可能会将咱们一批女眷全许配给一些贫穷的人民。咱们还是先退回去再说吧!”
德王妃猛拍桌子。
“都是那妖女!不知使了甚么手段,竟让烈儿连礼法也不顾!可以,咱们先退回德族;不过,一定要先想法子弄死那妖女。有她在,咱们别妄想再回来了!”
“可是,咱们根本没机会!听说族长决定携她前去上京呢!”
“哼!真是把咱们耶律家的脸丢到京城去了。”突然,德王妃狡猾的浮出阴险的微笑,看向女侍官。“如果,让那妖女死在上京,谁也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是不是?“
女侍官也笑了出来,这可不是个好法子吗?害她们德家沦落到这种下场,只要她一条贱命还算客气呢!
“但是,要派谁去呢?族长绝对不会要咱们的人跟去服侍那妖女的。”
德王妃胸有成竹一笑。
“去叫克力寒来。此次贺兰山一行,他被官降二级,必定会对那妖女怀恨在心。以往咱们也给了他不少好处,这次他若不帮咱们,往后他也别想过好日子了。
何况,本宫看得出来,他也想沾那妖女;就教他尾随而去吧!不管如何玩弄,只要别让她活著回来即成。“
女侍官再献一计:“不妨再在那妖女身旁安排一个丫头,若能伺机加害于她最好。克力寒那人有勇无谋,目前又遭族长降级,怕是一时之间近不了族长身边了。我们双管齐下,纵使那妖女有九条命,也绝对无法活著回来。”
“好,就这么办!”德王妃阴狠的大笑出声,眼中尽是冰冷的恨意。“给那丫头一点药;你不是提过上回德平带来一种剧毒粉末,服下后立即毙命,却看不出来死于何因?”
“是的,那药保管在咱们药室中。”
“是它上场的时候了!”王妃恨恨低语,字字句句都使人全身上下升起寒意。
没有人可以阻挡她的路!当年她可以轻而易举除掉怀有身孕的常王妃,使自已成为王爷的正妻,使自己的儿子成为唯一的继承人。如今她当然也可以致任何女人于死地。她的儿子得娶德族女人为妻,如此一来,耶律族的富庶便久久长长与德家共享。
她怕这个儿子,所以必须除掉他。无法受她控制的人,活著只会造成她的威胁。一旦有了后代,这个不听话的儿子也就可以消失了。
“你该上路了。”
清晨,东方露出一片白光,逐渐拢向中天,寒霜化成水露,濡渍在拱形窗口。
该是他启程的时候了,想必人马早已在王府外部署完毕。
他一向比她早醒。平常天露微光时,他便会起身练功:今日他却刻意将她抚弄得睡不著。他用双手与胡陋子弄得她柔嫩的后颈、雪背无法舒适。
推开他坐起身,忙将半褪的衣物穿整好,拉过裘被盖在自己身上;坑下的火炭已熄灭,冷意又阵阵袭来。今日一别对他而言是一个冬天,但是,她知道,今生今世她不会再见到他了。不趁这机会逃脱,这辈子将永远注定是他的禁脔。
她将会、一定会 永远的离开他!
昨夜,她在他熟睡时,凝望他许久。不管她将来会怎么努力的遗忘这段不堪的日子,却无法忘掉他,她知道的。这个男人毁了她的一生,她不会忘,但,这绝不是想念,没有一个人会去想念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之所以会深刻的记住他,原因是“恨”!
耶律烈一手支著头,一手握住她的发梢,轻轻闻著那沁人心脾的幽香。窗口的微光正照在他结实有力的肌肉的赤裸上身。
“你会想我吗?”
“不会!”绝对不会!她这么告诉自己。
“那可真好,我也不打算让你有机会想我!”他意味深长的低语。邪气的蓝眼像蕴藏著甚么阴谋。
君绮罗警戒的看他。
耶律烈坐起身,对外边唤著:“进来。”
纱帘外立即走入六个捧著服饰与早膳的女侍。
耶律烈扶她下床。
“外边天冷,可得穿得扎实些。”
君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