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绮罗警戒的看他。
耶律烈坐起身,对外边唤著:“进来。”
纱帘外立即走入六个捧著服饰与早膳的女侍。
耶律烈扶她下床。
“外边天冷,可得穿得扎实些。”
君绮罗瞪大眼,看著正在为她更衣的三位女侍。这些温暖又华丽的锦裘是外出才穿的,他在做甚么?
“你……”她猛转身想质问,却看到他正赤裸著身体等待更衣;一时发红了双颊的她又转回身,身后却传来朗声大笑。
她闭上眼,命令自己不要搭理他的嘲弄。
“退下!”他挥手让侍女返到外边。将著了一半的裘袍披在身上,由背后圈住她的身子。
“喜欢你所看到的吗!”他含住她的耳垂。
“下流!”
“你在害羞!”
“没有!”她挣扎,却感觉到双颊更红。哦!这个不知羞耻的男人!
“聪明的女孩,你想,我会放你一人独守王府数个月之久吗?”
“你甚么意思?”君绮罗一下子刷白了粉颊,他在说些甚么呀!
“来吧!咱们该上路了。”他将衣服交到她手中。
她很自然的为他著装,双眼却惊疑不定。他是说真的吗?可是他去游猎、去竞选八部大人,带个女人做甚么?要将她当奖品送人吗?他真是这样想的吗?
“耶律……”
他点住她的唇,眼色认真又危险。
“不要说出会让我生气的话!一个字也不要说!”
“那你为何要带我去?”
“我要你时时刻刻都在我怀中。”他吻了她一下,扶她坐在桌子旁,一同用膳。
他看出了甚么?
如果要逃,到了上京更方便,那里更接近中原。只是,她没有丝毫的把握能在耶律烈手中逃脱!
君绮罗的美丽绝对可以掀起一场战争。但耶律烈并不苦恼。现今八部当中还没有人敢正面惹怒他,尤其在上京,在天子的脚下,要敢惹事,别说会震怒可汗,八部大人的位置也没指望。他知道她在想甚么念头,因此决意要带著她,不管她有多么恨他!今生今世他绝对不放开她!他要她!她再恨,他也无所谓!
就这样,她被他带著同行。
耶律烈在众人的恭送下,跨上黑马,揽她在怀,领先驰骋往东方而去,尾随者有咄罗奇,五位女侍,以及十二骑护卫。
君绮罗复杂无章法的心,理不出是绝望?是伤心?或者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喜悦!
契丹族的风貌是相当多的。
与西夏接壤的西北一带,以游牧为主,也是契丹的发源地;愈向东行,直达滨海之地,则不再是大草原中处处可见的白色帐幕。愈接近上京,原名临潢的国都,则愈看得出是靠打猎及耕种来维生;黄土石屋、木屋,家家户户外头多少会吊著一些皮毛晒著。当然也饲养一些牛羊牧畜,但没有北方那么庞大的数量。在东北一带,渔猎与游牧是辽人生活的方式。同样的也成为这一带胡汉杂处的民族特色。这应该与大辽施行汉化有关吧!
但是清楚可见的,即使胡汉杂处,汉人仍是较无地位的。不过,倒也没有君绮罗想像中的毫无人权,形同贱民。
然而这些汉人与中原内的汉人仍是有差别的!他们不承认大宋的政权。
这些汉人生长在燕云十六州的领地中,历代以来战事不断,朝代更来替去。
可以说是受迫害最深的一群无辜的人民。赵匡胤虽灭了北汉,却无力取下燕云十六州,也可以说,这块中原版图并不属于大宋。更不曾接受过大宋所施予的任何保护与好处。在辽太宗粗暴的掠夺烧杀后,这块土地曾经一度无主,更是任人宰割。
直到当今皇帝耶律隆绪登基后,厉行汉化,善待汉人,举办科举考试,不再以掠夺的心思对待这一批生存在自己版图下的汉人。建立南北二院,北院契丹官治理契丹人。南院则由汉人治理汉人。安抚了民心,才使得汉人自愿投向辽国,以辽人子民自居;即使北院官的阶级仍高居南院官之上,但是在这种时代这样的恩泽已够使汉人感激了。
快马奔驰了六天,已达上京。
在上京。耶律烈有一处别馆,气势虽不及王府的威武,但精致而讲究,里头还摆了不少中原的陶瓷书画;就其建筑而言,颇有胡汉特色。
“夫人,你歇歇吧!在马背上待那么多天,稍睡片刻会舒服一些。”
五个女侍中,就以冬银最为细心俐落。十五、六岁的孤女,胡汉混血儿,在辽族中没有任何地位,多年前被老王爷捡回,才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因为她的俐落与勤快,才被耶律烈送来成为君绮罗的随身女侍。当然,她会汉语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直到现在,耶律烈仍以为君绮罗不会说契丹语。
“不许叫我夫人。”
“可是……”
君绮罗收回眺望天空的目光,坚定的看向冬银。
“叫我小姐,或其他的,就是不许叫夫人。”没名没份的,她岂担待得起“夫人”二个字!
“是的,那你回房休息吧!眼看就要下雪了,族长交代别让你著凉的。”
“退下!”君绮罗沉声命令。
那不容置疑的气势让冬银呆了会后,立即恭身道:“是。”将披风轻披在她身上后即退下了。
君绮罗举目四望,依著记忆寻到了后门的所在。这别院再大,到底也不及江南君家瑰丽的建筑。要摸清地理位置很简单。
中午进来时,她打量过四周,这附近有一个热闹的市集。
这儿是上京,离外长城非常的近。她必须知道由此到达外长城需要几天?
只要能进入外长城,到达云州有更多汉人的地方,要联络到家人就不困难了。
如果她没记错,在顺川、兴川二地都设有君家的布庄。可是这一条捷径,一定会被耶律烈轻易的找到,那么她势必要绕远路由外长城内向东走,取道山海关而入。但是那样一来,她会逃得倍加辛苦。
悄悄拉开后门,却猛然倒抽口气咄罗奇像座山似的填满了后门入口。
“君姑娘,你要出去?”
她咬住下唇,不语。
“若你想见识北地风光的话,少主回来一定会带你去的!你一个女孩儿家,干万别乱走,这地方有些男人是很孟浪的,见你独自一人行,随意欺人的不在少数;尤其,你不是辽人。”
她转身回房,会有机会的!她不断安慰自己!在转向厢房的廊道时,猛然,她停住步子,一双美目直直的看向花园对面的赏花亭中。
是耶律烈!他回来了,并且带回一个北方美人;她不是黔黑粗糙,而是健美娇嫩,是无论在外形或身高都足以配得上耶律烈的那类美人。
一身的红裘袍,手上握著红色的皮鞭,雪白的裘帽上旧著数朵红花,爱慕的目光直接的投射在耶律烈的脸上;而他正悠闲的坐在栏杆上,表情深沉的回视那女子。
老天!她在做甚么?君绮罗抓紧披风领口,仓皇的自问著。他带女人回来与她何干?她为甚么会觉得心疼?像被狠狠 了一巴掌,又似是心口在淌血……
这是好情况不是吗?他有了新目标,那么她的逃脱将会更顺利!
拥著不定的心,她加快脚步想尽快穿过长廊回房,但是……
“喂!你是谁?”红裘袍美人用著契丹语扬声对她叫著,口气娇蛮。
她根本充耳不闻,反正她“不懂”契丹语。她的步子没停,眼见可以在转一个回廊后回到房中;但更快的,她却跌入耶律烈倏然出现的怀抱中。
一旋身,她的腰被高举起来,坐到长廊两旁高高的横木上,双脚悬空。君绮罗从来不知道自己有惧高症,现在她知道了;她只要看到长廊外头比长廊地板低了三尺的石板地,她就无法自主的按住耶律烈的肩颈。
“她是谁?”
“她是……”他笑看她一眼,才转身以契丹语告诉那少女。“我的爱人。”
她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回过头,轻抚她的脸。“冷吗?”
“不冷!”她推开他的手,身体摇晃了一下,连忙又搂紧了他。
“我真喜欢看你这模样。”耶律烈放开原本扶著她的腰的双手,满意的看到她拉紧他。
“故我下来!”她脸色苍白,微徵泌出冷汗,低低的在他耳边道:“我……
我……“
他的眼神瞬间柔似秋水,抱她入怀。
“可怜的小东西。”
“烈哥哥!”红袍女孩忍不住娇嗔出声,她不能忍受这种忽视、与他对别的女展现温柔!
“青蔻,你该回宫了!”
“不要!我要留下来晚膳。我与皇额娘请示过了!”耶律青蔻挽住他手臂,不满地叫:“她该不是不会走路的瘸子?为甚么要抱著她!”要不是碍于心上人在,她早一鞭子抽过去了。这个不要脸的贱民,胆敢依入烈哥哥高贵的怀抱!
“啊!我舍不得让她走路呀!况且她轻得像是可以飞起来似的。”
“我也不重呀!你为甚么不抱我?”她用力扯他的手;那女人若敢再倒在堂哥的怀中,她真的要打人了。以著她仅懂的汉语词汇指君绮罗,说:“你,滚开。”
“青蔻|我要生气了!”耶律烈脸色沉了下来。
“你为了那女人生我的气!”耶律青蔻尖叫出声,抽起红鞭挥了过去,目标是想抽花那女人的脸。除了那张脸,她根本一无可取!
啪!
她打到了耶律烈横挡著的手臂,将他左臂抽出血丝,也划破了衣服。他抢过她的鞭子。“胡闹!”
“你……你……我要告诉皇兄!”青蔻公主猛跺脚,眼泪豆大的滴了出来。
“咄罗奇,送公主回宫!”
“是!”咄罗奇连忙奔过来。
而青蔻公主早已冲向大门而去。
他无言的抱她回房。
“少主…你的手臂!”冬银低呼了出来,连忙翻出药箱。
耶律烈放下她后,看著自己的左手臂,舔了一下血丝;那丫头该好好打一顿,愈来愈骄纵任性!
“少主,奴婢替你上药……”
“不必,你退下。”他挥手让冬银退出去。
君绮罗有些明了的看向他。
“你是故意在她面前对我亲热!让她以为你心中有人?”这足以解释刚才他特别温柔的原因了。她居然会有晕眩惑,实在是太可笑了。
耶律烈淡淡扫了她一眼,独自走到桌旁,将拉高袖子的左臂浸入水中,洗涤流出来的血。她总是有法子将他的善待想出一个合理又别有用心的解释。他若想控制怒气就得别理她的问题。她是个相当聪明的女人,聪明又世故,并且爱憎分明,永远不会原谅错待她的人;也不相信会有人平白对另一个人好。她不愧来自君家;也是因为她有著高明的经商手腕,否则不会如此难缠。
可是,也正因为她的难缠、冷傲,以及坚强的意志才真正吸引住他。
乍见时的美貌是感官直觉上的娇艳;但是,如果她是个软弱、或毫无个性的女人的话,也许他连碰也不会想碰她。
在他二十五年来的岁月中,女人对他而言,并没有占著重要的地位,甚至是无足轻重的。每年各国进贡的美女多不胜数,可汗皆会赐与各部族夷离董,但他从来不接受美女。虽说君绮罗的美貌少见,但绝对不是独一无二的。可以与她相较的美人,他见过几个,但是总引不起他占有的心思。
她是个矛盾的组合体,拥有脆弱的形体,却比任何女人还坚强不屈!那种心志力量,几乎可以与他这个大男人相抗衡。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以她那薄弱的身子,傲然的生存在北方艰难的气候环境中吧!
她是朵寒梅,不及牡丹华丽,不比玫瑰娇艳,但却独独能在霜雪中展颜怒放。
小小的,淡淡雅雅的,不与百花争春,不与秋月咏情,独力抗拒霜雪。
这样的一个女人,她的心是珍贵的。他想得到她的心,也势在必得,即使穷尽一生,他也无怨无悔。
她盯著他的手臂,他似乎没有上药的打算,一迳儿的坐在椅子上看她,像在思考著甚么。
她绞著手指,眼光总是不争气的看向他的手臂。血又流出来了!他是故意在逞英雄气概的吗?再钢筋铁骨的身子到底仍是肉做的,那有受伤不会疼的?
还是被那女孩打过的伤分外舍不得让它太快痊愈?
“你扮男装几年了?”他问出令她意外的问题。
君绮罗迟疑了一下,才道:“四年。”
“没人发现!”
她摇头。这人为甚么突然对她的过往好奇了起来?之前除了逗弄她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举动。
他起身改坐到床沿,搂她的肩膀入怀。
“你一定表现得让君成柳恨不得你是男儿身,所以一直不让你嫁人是吗?”
“不!是我决意不嫁人的。我不要让任何一个男人来当我的主人、主宰我未来的生命。”她双目炯炯的迎上他;用著美丽而坚定的眼睬,诉说著她是自己的主人。
耶律烈扯开了笑意,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原来,你不是拒绝我,而是拒绝全天下的男人!”
“没有差别!”
“是吗?至少我的挫败感不再那么深。”
“你的血滴到我衣服上了!”她低首瞪著雪白锦袍上的血滴,多得像已死了一条人命似的,他的血会流光口“再换一件袍子不就得了!”他不在意,反倒像是很有调情的兴致,直想亲吻她的粉颊。
她忍不住低叫:“你为甚么不止住它?”
“给女人打出的伤口死不了!”
“是吗?那我也来划一道血口,让你的伤口有个伴!”她拿过桌上的剪子,做势要戳他的手。心中就是气不过他那不在乎的模样,更气不过自己的在意!
他大笑著躲开,迳往床内缩,像在取笑她没那个胆似的。她爬上床,右手拿剪子,左手成拳;明明床榻就那么点大,不难打到他巨大的身形,可是她就是沾不到他的衣袖。
终于抓住他一片衣角,却正好是他手臂的伤口,想刺也刺不下手,打也打不下去,就这么个迟疑让他抱了个满怀。
“啊!”而她却吓飞了剪子,又被耶律烈快手的接住;否则剪子落下来的地方绝对是正对著她的花容月貌。
他将她压在床榻上,吁了口气。
“你是我见过最悍的女人。”
“我不是!”她拒绝他的说法!甚么形容词她都可以接受,但她自认没有泼辣这一项“美德”。“我可没有你那青蔻公主那般娇蛮。”
“当然!她年幼无知,没有你的成熟风韵,也沉不住气。”他吻住她,意图很明显,他想要她。
君绮罗推著他的身子。
“不要!你受伤了,而且,大白天的……”
“这不是理由!你这是欲迎还拒吗?”他毫不领情,那一双转为墨蓝的眼眸充满期待的兴奋。
欲迎还拒?她咬住牙关,狠狠瞪著他。
“就让你血流到死算了!”
“多体贴的话儿哟!够味!我喜欢!”他豪迈大笑,一手挥开了床柱上的挂钓,雪白的纱帐像波浪一般的垂落,立即盖住满室搪旋风光,更不让渐升的瑰丽霞光偷瞧。
渐渐失落的两颗心紧贴对方心口,互诉著不能言传的情意……
冬雪时刻,花园内不再有百花争艳的景象,只有梅林一隅缓缓绽放的清香怡人心性。梅林下,笙歌正起,琴声悠扬有若天籁;数十个著羽衣霓裳的美女随著乐曲轻盈地舞动。是这场初雪冷瑟中缤纷的彩蝶,使人不觉地忘了寒冷的低温。
“听说昨儿个,青蔻那妮子在你那边撒野?”一个著黄袍汉服,外披裘袍的年轻男子,带著笑意开口。但即使语气亲切温和,仍能让人感受到威武的气息。
身形高大与耶律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