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蒙上她的眼睛,继续着刚才轻浅的吻,手已经不在她的腰上了,他整个人以不可抗力之势把她压在身下,流芳只觉得心慌意乱,他的气息越来越重让她直想躲,但是避无可避的,他的舌头撬开了她的唇齿。
那是一个带着怜爱,带着思念和渴望的深深的热吻。
流芳只觉得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都被吸尽了。他离开她的唇,细细地亲吻着她的发梢,她的眉眼,一寸寸地,一寸寸地倾诉自己的思念,温柔缠绵得像那二月的春水,流芳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昏昏然的无意识的状态之中,心底分不清是喜悦还是忧伤,密密的交织成一张罗网,网住了自己的理智。
衣襟被拉开,他的手滑落到她的胸前,顺着半敞的衣襟没入。
突如其来的一阵凉意和陌生的触感让她的意识一下子由混沌变得清醒集中。
她用尽力气推开他,坐了起来,罪恶感前所未有般清晰。
“你,怎么可以……我们是……”她涨红了脸,抓住自己的衣襟,颤抖着说。即使灵魂不是,这具身体,仍是他的妹妹。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忧伤地看着她。
在责任与情感的角力中,他理智地选择了前者,可是避而不见她的许多日子里,他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之中,他需要一个更强有力甚至更充分的理由把责任和情感都统一起来。
他要她,疯子一般出离了正轨,丝毫不理智,然而却是他惟一的愿想和出路。
为了躲避这令人难堪的沉默,她把视线放向别处,却不期然地看到了米白屏风上在昏暗灯光下显现出来的淡黄线条。
那是一幅画,画中有一女子坐在船尾,衣袂当风飘逸轻盈,双脚赤裸浸在水中,正低头盈盈浅笑,船头艄公长篙入水,涟漪一轮轮地荡向湖外青山。
她见过这屏风,也好奇过这屏风上为什么空白一片。而现在,她终于知道,他用了一种特殊的药水,晚上掌了灯,才会发现这屏风的秘密。
这也是他的秘密,把她藏得很深,也伤得很深。
她看向怀琛,怀琛轻叹一声,说:
“你不知道,你每回在翠峰与我分别,坐在船尾,就是这个模样的……”
她怔怔地望着他,再也掩不去眼内的重重泪影。
“让我带你走。”他说。
她摇摇头,泪水跌落。
他忽然抱紧了她,亲吻着她脸上的泪痕,他的吻落到她的唇上,不再温柔不再冷静,仿佛要她偿还相思一般噬咬着她的红唇,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他的手再一次拉开了她的衣结……
他只需要一个决心,她是他的,既成了事实,他就有理由说服自己抛开一切与她远走天涯。
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有一人大呼“火起”,接着便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凌乱无章地来回响起。
“着火了!丛桂轩着火了!”有人大喊!
流芳此刻身子一僵,伸手按住了怀琛的手,看着他忧伤地笑笑说:
“不可以,不可以的!”那笑容带着几分凄绝,“丛桂轩着火了,顾怀琛,我要走了,我们,就算是死,也是不能死在一起的!”说罢推开他,不顾衣衫凌乱,浮软地站起来,脚步踉跄地奔了出去。
二月的风一吹,她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正想着说怎么在夜里丛桂轩着火了却不见半点火光浓烟?这时猛然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容遇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把手中的木桶一扔,木桶坠地开裂。
“你干什么?!”流芳气得浑身发抖,“你不救火,却淋了我一身湿透?”
容遇幽深的眸子燃烧着比火光还要盛的怒气,“我迟来一步,你就要引火自焚了!顾六,难道你就只有这点能耐?”他回头看着推开门一步步走出来的顾怀琛,大声说:
“怀琛兄,既然当日对等你的那辆马车视而不顾,决绝潇洒地放手,又何以今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莫要忘了,驸马府已经建好,十天后便是佳期。又或者那不是佳期,而是顾府一百多条人命的死忌?!”
容遇的话让流芳的心凉到了极致。
她望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怀琛,他眼中的痛苦和不舍深深地映入她的眼中,烙在她的心上。她不知道他想对她说什么,她不敢听,她顾流芳也有害怕的时候,她死死地拉紧了容遇的手,说:
“带我走。”
若非如此,她自己怎么可能有决心要离开他?容遇冷哼一声,反手执起她的手牢牢握在掌中,转身便要走。
“流芳——”千言万语,不及这带着悲伤无奈的一声呼唤。
她顿住脚步,没有回头,“顾怀琛,你不再欠我一些什么。这一次是我放弃了,无论是情还是承诺,我都给不了,没有勇气的人,原来是我。”说完,身子僵硬地被容遇带着走出了丛桂轩。
她连跟他死在一起的勇气都没有,原来,她根本不曾跨越过兄妹间那条泾渭分明的伦理界线。
颠簸的马车上,容遇冷眼看了看颓废地靠在马车一角双目低垂的顾流芳,随后又继续仰起头闭目养神。
那场火,当然是假的,不过是容青找了几个府中的心腹演的虚张声势的一场戏罢了。当听说顾怀琛一反常态地把顾六带进了丛桂轩,容遇的脸色就没有好过,而知道过了好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从房间里出来时,他终于压抑不住心里一直撩拨着他的那一窜火苗了。
果然,从房中踉跄着走出来的流芳衣衫不整失魂落魄……
流芳瑟缩着,刚才那桶水淋醒了她,也让她现在冷得直打哆嗦。
她打了两个喷嚏。
一件黑色长衫扔到她身上,她抬眼望望容遇,他依旧不看她,只是身上只剩了雪白的中衣。
她心底还有气,直接就把衣服扔回去给他。他也不生气,只是冷冷地说:
“这回莫不是想让自己生了病,来个苦肉计,让顾怀琛心痛难受,好再一次义无反顾地把你带走?或是病死了,好让他内疚一辈子?用心何其良苦……”
“你闭嘴!”流芳说,声音有气无力的,“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
“不提也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衣服穿回我身上,二是把衣服穿到你身上?”
流芳挪动两个身位,坐到他身旁拉开衣服就胡乱给他套上时,又打了一个喷嚏,居中正中容遇的面门,想必容遇自出娘胎来还没受过这样突然的袭击,伸手要挡时已经太晚了,不由得懊恼异常,骂道:
“顾六,你这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笨女人!”
看着他吃憋的样子,流芳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苍白憔悴的脸色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担心了。
她还会笑,会笑就好。
“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容遇生气地把衣服套上她瘦削的身子。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问。
“焚玉山庄。”
焚玉山庄?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武侠小说里的那些个天下第一庄白道之首武林盟主之类的东西?流芳脑子里昏昏然的,不由得把头靠在容遇肩上。反正都是凭空捡来的便宜表哥,平日把她欺负惨了,这时充当一下靠枕也很理所当然吧!
容遇刚想讽刺她得寸进尺,孰料手一碰到她的脸便惊觉烫手,再摸摸她的额,更是烫得惊人。他这才回想起今天一天,她醉酒,酒意未醒就跑去吹风,受刺激,后来还淋了一身水,虽是二月,但是寒意仍然未褪尽……
她发热的额抵上他冰冷的颌骨,他伸手一带便把她抱入怀内,轻叹一声,仿似在自言自语地说:
“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
第四十四章 情场失意,赌场更失意1
焚玉山庄建在繁都西边的焚玉山上。
东庭山高,屹罗山险,西乾山秀。焚玉山山色秀美,松竹绵密,树影袭人,时有溪水带之,引向幽深之处,水声竹声,錝铮可听。焚玉山庄就建在修竹茂林之中,秀丽淡雅无半点奢华之气。庄内布局疏朗开明,厅榭典雅,花木繁茂,水廊逶迤,自然成趣。
可惜,在黑如浓墨的夜里,昏沉沉的流芳什么时候上的山,什么时候进的庄都不清楚,更不要说欣赏到这幽雅的山色居所了。
她只知道自己很热,全身酸软而发烫,意识迷糊不清,眼前人影缭乱,不知被灌了什么汤药,只知道一直煎熬着直到自己出了一身汗。
她一定是做梦了,她梦见自己坐在船尾,一直看着站在岸边相送的怀琛,越来越远,远到他变成了茫然的一抹身影,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可是再怎么用力擦,都已经看不见他了……
一阵清远悠扬的箫声响起,她猛然睁开眼睛,泪水从眼角跌落。她拥被起坐,纱帐外灯影明灭不定,箫声随着竹风轻叩玄窗,缓如流水地浸润着她的整个心田。
箫声有些苍凉婉转,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连在梦中也没有相逢过一次;她想到了怀琛,明知无望而又奋不顾身最终破碎的一段感情……她开始只是小声地啜泣着,直到后来恣意地放声大哭,仿佛要用泪水来洗净那疲惫的心。
她哭得累了,然而那箫声还是没有停下来,渐渐地竟由惆怅忧郁变得澄明清净,仿佛月华光满,明照人心。她呆呆地坐着,箫声似有穿透人心的魔力,足以让人忘却尘世的浮躁和烦恼忧伤,归入一片安宁和平和。
她披上外衫,起身推门出去。
这是一进很大的院子,中庭开阔,遍植青竹,月色如水倒映着竹影萧疏。
四处静悄悄的,除了箫声,没有半点动静。
而这时,箫声也戛然而止。
她忽然似有感应,回过头看向屋顶,只见屋顶上的人一身黑缎长衫,衣领袖边上的银丝线隐约可见,手中正拿着那管绿得想要渗出水来的玉箫,懒散地看着她,说道:
“哭完了,可曾舒服了点?”
流芳脸上一燥,撇撇嘴说:“若不是你聒噪吵耳的箫声,我早就睡着了。哭?谁哭了?表哥莫不是心慌气短胸闷失眠以致思觉失调产生幻听?”
“幻听?”他从屋顶上飞身而下,稳稳的落在她面前,冷哼一声道:
“不知是谁脸上还有泪痕,眼睛肿的像灯笼一样呢?!”
她盯了他一眼,悻悻地就想转身回房。
“别再想他了。”他拉住她的手,说。
“在表哥的严格监督下,我岂敢再越雷池一步?”她苦笑,“表哥有时间不如多想想自己,你不是想娶公主吗?”
“是啊,你不提我还差些忘了,我原来也想娶公主!”容遇作拍额恍然状。
“真不知道公主有什么好,让人趋之若鹜!”她甩开他的手。
“公主有什么好?除开她的身份,阿醺,你说,公主有什么好?”他凝视着她,“皮相再好,地位再高,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罢了……所以,阿醺,他选择了公主,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沉默着。
“公主有很多个,容遇娶不到十三公主,还有十五公主、十六公主……可是,顾六只有一个。他放弃了你,便是放弃了天地间的惟一,于他,才是遗憾与损失,不是吗?”
她的心蓦地一痛,泪水不自觉地滑落了一脸。
他看着她雨打梨花的一张脸,皱皱眉,很想把心底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抹去。
“你哭成这样,谁会心疼?明日肿着一双灯笼眼,你那丫头西月又会以为我欺负你了!本来长得就一般,哭一哭,更不成样子了……”
“容遇!”她瞪着他,眼泪流得更凶了,“除了冷嘲热讽落井下石你还会别的什么?”
冷嘲热讽?落井下石?该死的,他坐在屋檐上吹了一夜的箫,兜了个大圈变着法子安慰她就落了个这样的罪名?他眸中带着些薄怒,说:
“看开和放下,真有那么难吗?有时候,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若你还要买醉,还要伤心,那不好意思,你自便,我容遇不再奉陪!”说罢一拂衣袖,人影没入竹林深处,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直到吃中午饭时,都没见容遇的人。山庄的管事说,容公子下山了,说要进宫教十五公主弹琴。
果然是有效率的人啊,这么快就瞄准了下一个目标,可是十五公主今年才十五岁,刚及笄。流芳想,连发育还没有完全的孩子都下得了手,就知道他昨夜表现出来的那种不在乎是假的!不是一早就知道他很会演戏的吗?昨夜居然还一度觉得他这个人也有可取之处……
流芳也下了山。
当然是偷偷下的。
山庄内虽然风景如画,幽雅怡人,可是仆人不多,能说上话的根本没有。闷闷地看了一会子书,然后打听到山下三里外有个小镇,也算繁华热闹的地方,虽小,但是五脏俱全。于是她便顺手在房中拿了几样看起来有些值钱的瓶子墨砚之类的,打了个小包,乘着庄中管事的不注意,溜走了。
容遇的长衫穿在她的身上未免过长了,她只能捋起袖子,站在福源当铺那高高的柜台下,把小包袱递上去。
“生当还是死当?”那老头拉长了声音问。
当然不敢死当了,她还想着到时要赎回这些东西,不然容遇宰了自己也说不定。老头伸出一个手掌问她这个数当不当?她点点头,想着说五两银子都够花的,谁知道他竟递给她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还指着她的衣服说:
“这身衣裳,三十两,当不当?”
结果,流芳买了一身合适的蓝色长衫,回过头很利索地又把容遇的衣服当了。
她先去镇子上最有名的仙客来酒楼饱餐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眯着眼睛打着盹听了两支小曲后,又跑到盈香茶庄喝茶,听说书。
然而这茶喝着喝着就变味了,因为那个说书的话锋一转,又说到顾学士府大公子与十三公主的倾城婚礼上面去了。
她百无聊赖地走出茶庄。
她不是想不通,而是需要时间去平复。
今天阳光很好,流芳觉得就是因为这样,天安赌坊的金漆招牌才会明亮得刺了她的眼。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哦,对了,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本着对这句话的迷信,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开!二、三、三,八点小——”形容猥琐的庄家一把拨走眼前的银子,流芳垂头丧气像斗败的公鸡。那五百两银子所剩无几了。身旁有一青衣公子摇着纸扇笑着对流芳说:
“兄台今日手气好像一般哪……”
他的眼光不怀好意地停留在她雪白的颈项上,这样纤弱的一个人儿,清秀伶俐,肤若凝脂,仿佛一掐下去就能掐出水来。这赌场里面的莽汉居然就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女子?那瘦瘦的腰肢不盈一握,男子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无法遮挡那种让人想入非非的风流意蕴。
他一直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赢了几回之后,便一直在输。他瞄了那庄家一眼,猥琐的男子会意,又在大喊:
“下注了下注了,买定离手!”
流芳揣着仅剩的二十两银子,略略踌躇了一下,便打算往外走,那青衣公子一把拉住她,说:
“兄台,不如这回在下与你一赌,若你赢了,这三百两银子便是你的;若是你输了,这二十两银子我分文不取,只想要公子身上的一件物事。”
流芳看着他,奇怪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更何况我如今一穷二白,我身上也无值钱的东西,你想要什么?”
青衣公子笑道:“难道兄台看不出来在下只是想与你结识一番,并没有想着要从中渔利?兄台身上又无值钱的东西兄台说了不算,在下说的才算吧!如何?敢不敢一赌?不过兄台今日的运气这般差……”
“我赌!”流芳瞪了他一眼,一口气憋在心上,运气差?不过是二选一的机会罢了,她就不信这个邪!
她把二十两银子扔在赌桌上,“我输了,银子就归你好了!我还不至于占了人家的便宜!”
青衣公子得意一笑,也把自己的银子摆到了赌桌上。
第四十五章 情场失意,赌场更失意2
一大群赌徒过来围观。
猥琐男心领神会地与那人对视一眼,开始摇骰子。
流芳买的仍旧是大。
开出来的结果仍旧是小。
她很大方地把银子推到青衣公子的面前,说:“愿赌服输。”
青衣公子看着她的蓝色长衫,流芳把腰间的玉佩摘下来递给他说:
“呶,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