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 之 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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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 之 燕-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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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望台是繁都中一处可容千人的广场,千荷诗会是繁都所有名士才子都会去参加的一年一度的诗会。如果流芳输了,那就是在天下人面前输了。
流芳这才明白,那一冷一热的两个祸水,睚眦必报。她沮丧地问容遇:
“你呢?你又定在什么时候和我比试?”
“用得着吗?表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容遇说,“十日后太白楼,到时道个歉,他们是我的朋友,料想也不会太刁难你。”
容遇以为十日后的流芳会乖乖地认错,然后把小事化了。
只是不知道他容遇对顾流芳也有判断错误的一日。
十日后太白楼。
“遇,不是说是道歉宴吗?怎么主角还没来?”沈京有些不耐烦了。他和楚静风本来也没想过真的要和流芳公开比试,只是想吓吓她给她一个下马威而已。还从来没有人敢挑衅他们繁都三子,更何况是一个女子?这口气如何能下?
“顾六……有点意思,她这样就妥协了让我有些失望。遇,她真的痴情于你?”楚静风倒是不急不躁,手中纸扇轻敲桌面,轻笑着看着容遇。
“我从来不怀疑自己,”容遇说,“怎么?阿风对我貌不惊人的表妹动心了?”
“那也不一定哦,我楚静风从不以貌取人!”楚静风脸上的笑意更深。
“是啊,阿风只是兴之所至,处处留情而已。”谁不知道楚静风曾以诗掳获了当朝宰相之女上官明珠的心,两人花前月下互定鸳盟,可是楚静风忽然婚前反悔,上官明珠以自杀相要挟仍是不能挽回楚静风的浪子之心,终是抱恨另嫁他人。
即便如此,楚静风仍是繁都女子争抢的对象,秦楼楚馆的当红名妓无不以得到楚静风的诗作为傲,如能得到他的青睐,那么一夜之间便会红遍繁都。
繁都三子之中,论风流,楚静风当仁不让。
容遇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默不作声。
沈园山带着一名女子匆匆走了进来。容遇看了西月一眼,疑惑地问道:
“你家六小姐呢?”
西月恭敬地福一福身,递上三封信,说:“我家小姐嘱咐西月把三份合约交到几位公子手上。”
“合约?”沈京挑挑眉,一贯的冷淡。
“我家小姐说,既然比什么是三位公子所定,那么怎么比就由小姐来定好了。与沈公子比画,不需评判,只需把两人之画竞拍,拍得高价之画便算赢的那方;与楚公子比诗文,作诗或论文随便一样胜了,便算我家小姐胜了,两位公子可愿意?”
“这有何不可?”沈京笑道,“只要你家小姐输得起。”
“真有意思,六小姐不知道后果,你这个当丫头的怎么就不提醒一下主子呢?”楚静风说。
“楚公子说笑了,我家小姐是不会输的。”西月声音不大,恭敬却又不失柔韧。
楚静风哈哈一笑,“有什么样的小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告诉你家小姐,若她真是赢了静风,那么静风送的就不是羊脂白玉杯,而是翡翠同心锁了。”
“西月先替小姐谢过楚公子了。至于表少爷,小姐说比试音律,想和表少爷比谱曲,不知表少爷意下如何?”
容遇扫了西月一眼,淡淡然地说:“既然表妹想好了,那就如此吧。”
西月笑了笑,“小姐还说,若是比试胜了容公子,那还请容公子为小姐做一件事,不知容公子同意否?”
容遇脸上笑意不改,眸光却有些变冷,“如果本公子不答应呢?”
                  第十二章 鸡蛋碰石头是蛋痛还是头痛。。。
“小姐说,若容公子不答应,那她也不勉强如此气量狭小之人。”西月看到容遇脸色骤沉,连忙说道:“西月只是转述小姐的话,无意冒犯公子。”
冤有头债有主,要讨债请找那胆子像水缸一样大的顾六吧,西月心里哆嗦了一下,天知道她背这些台词时打了多少个冷颤。
“你家小姐那么多要求?”沈京冷冷地说,“为什么与京的合约中并无说明若输了要送你家小姐白银千两或是为她办一件事?”
“小姐说了,那日评画时犯了沈公子的忌讳,影响了公子的名声,银子或是其他的就免了,算是给沈公子赔罪。”
楚静风大笑,“若你家小姐输了呢?”
“小姐说她若输了就给三位赔礼道歉,她输的是一个姑娘家的体面,相信繁都再也没有名门公子愿意娶她,小姐说,这个赌注已经够大的了。”
………
这日的太白楼之约后来被说书人添油加醋绘声绘色说成是顾六的丫头舌战三子,痛下战书。繁都人不由咋舌,这个顾六就如此的强悍?连一个丫头都敢在三公子前面不改色游刃有余,真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丫头亦能潇洒如此,那位主子又何尝会是善与之辈?
当然,这是后话。可是现在已经流言四起,说是学士府六小姐不知天高地厚招惹了繁都三子,定下来在六月十五、十六、十七为期三天的比试,也有风传起因是顾六就是那个嘲讽沈京“画错鸟”的始作俑者。
这样一来,繁都的人有些在感叹顾六上吊也不会找地方,有些却在感叹繁都三子气量之狭窄,和一个女人计较什么呢?又有版本说顾六姿色平庸,只是为了倒追三子,才用此拙劣方法引人注目,于是“顾六情挑三公子”的野史又华丽丽地登场了……总之,一时之间,繁都满城风雨,八卦飞天,每日在口沫横飞中更新着,人们吃晚饭一碰面就是那一句:
“喂,你今日听说了顾六的事没有啊?”
繁都最大的金胜赌坊已经接受下注,一开始赔率已经高达一比十五,买打成平手的更是少之又少。
有人猜测,到了比试前一天,赔率将会再度飙升。
翠峰如画,山路虽不坎坷,但也是沙石松散不平。流芳额头微微沁汗,但是抬眼望去,松梢乱云,树影蔽日,更有清泠泠的流水,其声潺潺,出于涧底。
他连家都不回,莫非就是贪着此处景色清幽?
迎面是一处陡坡,流芳吃力地拉着一处山藤小心翼翼地弓着身子走上去,忽然脚下的石头松落,她“呀”的惊呼一声险些就要摔倒,一只白皙温润的手掌及时地伸出,拉住了她。
“你来了?”他爽朗的笑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你好像总是很容易摔倒。”
她腼腆一笑,犹记着那日的尴尬。
“山中如今还有桃花吗?”她问。
“我等了你一个月,等到桃花都落尽了。”他看着她,嘴角含笑,声音犹如挟着六月晨晖般的山风抚过她的心上,只知道那琥珀色的眸子是那样温柔的注视着她。
他说他,在等她么?
见她眼里飘过一抹惋惜,他说:“不要紧的,山中此时有更好的物事。”
他拉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过,就这样一直走,走了不多时便来到了半山腰一处平旷的林子。
原来他说的,就是野山栗。流芳两眼发光,她以前最爱吃栗子了,尤其是在冬天夜里,在大学上完晚自习就跑到小贩处买一袋糖炒栗子,热热的吃下去暖在心肠。那时候,宿舍里的舍友都笑她肯定是看上卖栗子的那个俊小伙了。
掰开那裂开了嘴的像红毛丹一样的多刺的苞,褐色发亮带着绒毛的野山栗整整装满了流芳的一幅衣裾。
他把她带到了无觉寺。
原来无觉寺只是一间小得不能再小的寺庙,里面供奉的是一尊金身都差不多褪尽露出泥塑的弥勒佛,铜制的香炉中不要说香火,就是香脚都没有几根。门庭冷落破败,杂草四处随意地长着。其中有一人身穿僧衣芒鞋,大大咧咧地躺在寺中青石凳上小寐。说是小寐,可是鼾声震天。
他笑着摇摇头,又把她带到了一旁的竹舍。竹舍有露天的石桌竹凳,他燃起炉子煮茶,流芳放下栗子,坐在竹凳上歇歇脚。
“家母当年最喜欢喝碧螺春,我从小沾染,后来也成了习惯。”他淡淡然地说。
“当年?”
“是的,家母已经仙游多年。”
他还是一脸温和的笑意,流芳看得出他不需要安慰,于是说:“人虽不在了,但有你如此怀念她,真好。”
他的眼神有一瞬的明亮,随即隐去,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半月之后,你应付得来吗?”
流芳愣了愣,惊讶地问:“你知道了?”
不过仔细想想他也应该知道,那日他不是看着她评画的吗?比试之事已经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了,真不知道还有谁是不清楚的。
“不好意思,我瞒了你。”她老老实实地道歉,假性别,然后,是假姓名。
“你并没有瞒过我,你只是瞒过了你自己。”
流芳脸一红,是啊,自己摔倒时毫不掩饰的尖叫,任谁也知道那是女儿家的声音。
“应付不来也得应付啊!”她笑道,“再本事的也不过是人罢了。”是人,便总会有弱点。
“你家人能泰然自若?”他往竹制的杯子中倒茶,然后把茶杯放于她面前。
她抿了一口清茶,笑道:“我爹爹上月到江州督学去了,至今未回繁都。若是他回来,定会被我气得短寿几年。”
顾府中的其他人,自然是冷眼旁观着流芳如何惨败,禤青娥和谭云心问起过这件事,流芳都以一时之气惹下祸端骑虎难下为由推搪过去了,她们,当然不会想着为她解困了。
“不需要帮忙?”他眼中似乎有些忧虑。
“要啊,”流芳眨眨眼睛,“我饿了,想吃栗子。”
他失笑,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宠溺,移开煮水的壶,用铁枝小心地分开炉子中的炭,然后将栗子放了进去。
“我倒是很好奇,你可以帮我什么忙?又不能替我出场又不能帮我求情,再说了,论画、文、音律,繁都三子都是高手,你……”
“那你又以何应对呢?”
流芳嘻嘻一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无赖、刁钻、蛊惑……总之什么样的招数我都会用上,若真是不能成功,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怎么?担心我输了以后繁都再没有男子看上流芳了?”
他笑而不语。
炉子里传来几丝栗子爆裂的轻微响声,但是烤栗子的香气已经溢满了周遭。
“阿琛,你在做什么呢?有好茶喝也不叫上和尚?”一个笑得像弥勒佛一样的和尚推开半掩的竹门走进来大声说,原来就是在无觉寺大睡的那个和尚不知。
不知看看流芳,又看看他,然后大声道:“你等了一月的人就是这个丫头?”
还未等他说话流芳便先报家门,“我是顾六。”
不知和尚的眼睛霎时瞪得大大的,上下打量着流芳,然后对他说:
“就是迷恋繁都三子迷恋到头晕发热的那姑娘?天可怜见的……”
流芳气极,无奈道:“大师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么也和俗世人一般见识?!”
“哟,很香!是什么?我看看!”他闻到香气,懒得理睬流芳,凑过头去看炉中的栗子。栗子好了之后,流芳惊讶的发现,这和尚边吃着栗子还边喝着酒。
“不知,出家人怎么还喝酒?不要告诉我,你还吃肉!”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一个女娃子哪里懂佛门之事?阿琛,昨夜的兔肉,是烤得有些过火了,迟些再捉只山鸡,做个叫化鸡可好?”不知嘴角淌下的不知道是酒还是口水。他仍是温文淡笑,点点头说:
“好。”
“原来你是一个假和尚!”流芳开始损他。
不知摸摸自己的光头,“还不够逼真么?你把头发剃了然后当个假尼姑给我看看?!”
“你在这里怎么就听到那么多八卦?难不成你天天下山去东家长李家短的八卦去?”
“姑娘,八卦是自己有脚的,不然,你怎样上的山?”
他听着她和不知你一句我一句地枪来箭往,嘴角不由得微扬。最后流芳还是以如何糖炒栗子收服了不知,不知最大的缺点原来是好吃,他们摘来的野山栗有一大半到了他的肚子里面去,他还嫌栗子有点点夹生,不够熟软。
日暮下山之时,不知拍拍自己的肚皮对流芳说:
“顾六,半月后输了没地方去羞得不想见人的话,记得来找和尚,和尚收你做关门弟子。”他还不忘补充一句:“不用你落发,不用做早课,每天炒个栗子给和尚吃就成了!”
流芳抓起一把栗子壳洒过去,“你才会输呢!还吃!你那肚子都要比弥勒佛大了!”
不知也不躲开,只是哈哈大笑,眼角弯出的皱纹一如寺中的弥勒佛。
他送她下山,两人并肩走在狭小的山道上,他的衣衫偶然擦到流芳的肩,淡淡的青草气息随着山风夕霭送进了流芳的记忆。她不时偷偷地抬头看他的侧脸,线条是那样的自然而完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的心猛然跳了两下,脸上竟有些发热了。
“不要介意,不知是因为喜欢你,才会那样说的。”他说,“平时他见了生人,言语并不多。”
说话间已经到了山脚,山脚湖边停了一条伶仃的船,艄公戴着蓑帽坐在船头手托着腮正在打盹。流芳站定了,微微仰头看着他,心底因着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一股勇气和冲动,一句话冲口而出:
“那你呢?”她本是笑着问的,本来是很潇洒的接着他的话端的,她没头没脑的问出了口后才猛然醒觉那潜台词是什么。
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流芳袖中的拳头暗暗握紧,心想着顾流芳你可真是大胆开放得很哪,才见上两面的人,你竟敢就问对方是否喜欢你了?她暗暗在求佛祖和圣母玛利亚保佑,他听不懂,他听不懂的……
流芳正想以傻笑来自我解嘲,这时艄公已醒过来,开始解开船缆。她转身要上船,右边衣袖却被他洁白修长的手轻轻牵住了,她有些愕然地回头看他,他明澈的眼神一如苏溪湖一望无遗的湖水,清澈坦荡,眼底的那点点关切不舍就这样落入了她的眼中。
她的心,忽然乱跳如擂鼓,杂乱无章。
他浅浅的笑着,唇角勾出好看的弧度,“山中的桃花谢了,你没有看到,却遇上了栗子来的季节。若是栗子的季节过了,还有九月的松涛,你,会让我等那么久吗?”
她一定是求错了,怎么现在听不懂对方说话的人变成是她了?
他看到她眼中的几丝茫然,深觉好笑,手指轻弹点中她的眉心,她皱眉,轻声呼痛。
“记住了?”他笑着问。
她懵然地点点头,他不知道爬山真的是好累啊,她想。她还是下了好久的决心,因为身上穿着一身男子的服装才有勇气因应着他轻描淡写的一句邀请独自走上翠峰,这一点,他,是不知晓的。
她上了船,而他,依旧留给了她一个渐渐隐没在绿色峰岚中的洒脱的身影。
她的手指抚上了眉心,那种突然而至的疼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却给她留下了一丝喜悦,让人感到不那么真实的一种喜悦。
                  第十三章 繁都年度盛事1
六月十五,繁都碧望台空前热闹。广场上筑起的高台比人还要高半丈,台宽十丈,装饰得美轮美奂。台上东西两边各有两张宽大的花梨木书桌,上面摆好了各色颜料画纸。台下百姓无不侧目伸颈以待,在议论声中更多的是感叹:繁都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的盛况了,即使是天子巡行,围观的人也不过如此。
沈京今日一身紫袍,气度华贵,脸上孤傲冷淡的神色更彰显出那种特有的出尘气质,他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顾流芳,她今日竟也穿了一裘浅紫色的衣裙,绢纱细腻光滑,衬着她莹白细致的肌肤,异常好看,仿佛有光华暗暗流动,直让人联想起了花架上盛开着的灿烂的紫藤罗。而她笑意盈人,微露出一弧贝齿,嘴角浅浅梨涡闪动,是那样的伶俐可爱。
沈京不觉微微一怔,这女子,谁说她平凡无奇的?时而露出的慧黠眼神就像一只不甘寂寞的顽皮小兽,好像今日他沈京还有来围观的众人,都只是来陪她玩一个游戏而已。
“顾六小姐心情如此放松,莫非成竹在胸?”他问。
“哦,莫非沈公子有透视眼?”流芳故作大惊神色,双手忽然抱在胸前,害怕地说:“沈公子忘了?圣人有云,非礼勿视!”
沈京一张脸马上垮了下来,嘴角着,耳中似听到乌鸦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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