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治安的第五十九师是其中最弱的,打它,还不是三个指头捏田螺。
这马励武的第二十六师和快速纵队是蒋介石的鲁南主力,歼灭该师,全局一定好转……“
粟裕话音未落,陈毅哈哈大笑:“好,粟裕,你真行,专挑硬骨头啃。
这快速纵队可是老蒋的‘国军精华’,是蒋家二公子的心肝,马励武正是自恃有铁甲利器,才敢如此耀武扬威。“
“老子不怕邪!”粟裕脱口而出一句湖南人的口头禅,“我们一开始便可集中二十七个主力团,打敌整编第二十六师和快速纵队六个团,兵力四倍半于敌,是绝对优势,可以实现战役上的以多胜少。同时,敌整编二十六师和快速纵队虽是强敌,但它孤军突出,态势不利,而且它与冯治安部有矛盾,在它受攻击时,我相信冯部不会来援。因此,我军有把握取胜。”粟裕攥紧拳头,用力砸向地图。
“好!”陈毅拿起红铅笔在地图上划了个粗粗的“×”。这一位置正是敌二十六师师部和第一快速纵队的所在地。
夜深了,警卫员送来了夜餐,陈毅和粟裕的夜餐是每人一碗面条,热腾腾地摆在桌子上。他们好像没有看到,眼睛仍然盯着墙上的地图在讨论。
警卫员没有上前催促,只是坐在一旁干着急。警卫员着急,外屋的参谋人员也着急,他们清楚地看到,面条上的热气消散了,面条变凉了。
鸡叫二遍的时候,陈毅、粟裕脸上漾起了喜色。参谋人员知道,首长们的作战方案形成了,他们立即拥进屋,等候吩咐。只见陈毅伏在书桌上,呵开冻墨,挥笔疾书。写完,递给了粟裕,粟裕反复看了几遍,说:“立即发中央军委,请示毛主席。”
这是一份关于下一步的战役请示报告,内容是报请中央、华野准备在鲁南地区聚歼敌整编第二十六师……
当红色电波载着首长们的决心飞向延安的时候,陈毅、粟裕才深深舒了一口气,用开水泡了一下早已成坨的面条,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天渐渐亮了,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照得满屋生辉。机要参谋送来了毛主席从延安发来的电报,电报上说:“同意聚歼敌第二十六师、第一快速纵队的作战方案”。“鲁南战役关系全局,此战胜利,即使苏北各城全失,亦有办法恢复。”并热切期望能“打一个比宿北更大的歼灭战。”
粟裕看着毛主席的电报,疲惫的脸上,泛起阵阵兴奋的红润。
战役决心下定之后,关键的一环是如何把领导的决心变成全体指战员的自觉行动。也就是说,对敌人的众多坦克,要做到敢打会打;要在气势上压倒它,在战术上战胜它,要勇敢加技术。
坦克这个陌生的怪物,它越沟爬坡,推屋倒树,枪打不透,手榴弹炸不动,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不论思想上、战术上,都给部队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司令部决定在鲁南一个山坡下的小树林里,召开干部大会。陈毅站在大方桌上作打坦克的战前动员。他从坦克的构造、性能、进攻防御的特点,讲到美式坦克的弱点,鼓舞大家要抓住这些弱点,勇敢地进行攻击。他说:“这‘乌龟壳’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发扬我军近战的光荣传统,不怕流血牺牲,先消灭它的步兵,‘乌龟壳’就会变成废铁堆……”
陈毅号召干部们、即刻深入连队,和战士们一起,尽快研究出一套打坦克的战术、技术。陈司令员的号召,立刻变成了全军指战员的行动。
紧接着,粟裕下达作战命令:第一纵队、第八师、第一师秘密兼程北上,会同已由鲁中到达鲁南的第九师、第四师一个团,及在鲁南的第十师,滨海警备旅和鲁南军区特务团,准备首歼敌整编第二十六师及第一快速纵队。
部队马上按粟裕的命令,昼宿夜行,以最快的速度开进鲁南,接近敌第二十六师和第一快速纵队。
1947年元旦。
天气很冷,呵气成冰。北风呼啸,吹荡着空旷的原野,摇曳着那些落尽叶片的枯树干枝。
敌二十六师师部餐厅里。马励武正和他的将官们推杯换盏,庆祝元旦。
他的笑声里依然充满了骄横:“弟兄们,干杯,捉住了陈毅、粟裕我们再来喝庆功酒!”
马励武是黄埔一期学生,蒋介石的得意门生,原属薛岳指挥,但因骄横自恃,且仗着在中缅战场上抗日有功,蒋对他格外器重。与薛岳闹得不可开交时,蒋介石狠狠地训了他一顿,说:“你就不会忍着点吗?现在共产党在捣乱,你还起什么哄?”马励武却说:“委座,不是学生不听他的,而是他不懂打仗,瞎指挥,他打过什么仗呀?”蒋介石瞪了他一眼:“你呀!以后要谦虚点。这样吧,你到峰县去吧,把快速第一纵队也交给你,不过这次只许赢,不得输!快速第一纵队是纬国一手操办起来的,你明白吗?”
马励武点头哈腰:“学生明白,学生一定不负校长的栽培!”
马励武骄横自恃,不服上司,更不惜下属。当时,在整编二十六师士兵中流行着这样四句打油诗:你要想吃苦,就跟马励武;三月不关饷,还当二百五。
副官的老婆,给他做情妇;战斗一打响,他先溜之乎。
元旦下午,马励武在师部与官员会餐后,跳上了吉普车。一阵马达轰鸣之后,扬长而去。
马励武去峰县听京戏去了!
同日,山东临沂马家庄。
晚上,这个村庄,人声暄哗,喝酒猜拳的,唱大戏的,大吵大闹的……
各种各样的喧嚣声,混成一团。喝得醉醺醺的国民党军官满村子乱窜。
在这座村庄的四周,却充满着战争的气氛。许多士兵在村庄外站着岗,村庄的四周,堆着密密层层的刚砍伐下来的树木,像一道篱笆似地围着鹿砦。
在鹿砦里边还有一个个才搭盖起来的掩体,掩体的材料是:大大小小的门板、窗子、桌子、箱子、木床、水桶……。在工事背后的场子上,停放着一辆辆草绿色的坦克。一看就知道是美国货,车身上是漆着国民党党徽。另外还有崭新的吉普车和装甲车。
这里,住的就是国民党第一快速纵队和二十六师的前进指挥所。
蒋介石给他们的任务是要配合进攻苏皖解放区的国民党军,共同前进,攻占当时山东解放区的中心——临沂城。这是一项不平凡的使命,“拿下临沂,苏北和山东可以解决,接着就可以扫荡黄河以北了……,”这是蒋介石的战略设想。他决定把第一快速纵队和二十六师这支心腹部队,投入到这盘赌局里来。
这确实是一笔非同小可的投资。
第一快速纵队是一支彻头彻尾的美国装备和摩托化部队,它的全部武器装备——包括坦克车、装甲车、榴弹炮及其他各种轻重武器和弹药,全是美国提供的,从头到脚的服装也统统是美国式。部队是美国人训练的,编制是美国式的,这支部队的核心是战车第一团,开始由美国人白伦上校提任团长,后来由蒋介石的儿子蒋纬国继任。可以说,这实际上是一支地道的美国雇佣军。这样的王牌,蒋介石只有两张,一张放在东北战场,一张就在这里。蒋介石还不大放心,特地派了嫡系军队二十六师跟随它共同前进。
快速纵队和二十六师从峰县向东进攻后,一路上相当顺利。这鲁南平原正是坦克、装甲车等机械化部队的用武之地。他们开足了马力,得意地在平原上驰骋着,一个村庄,一道道河流,一簇簇树林……迅速地被抛在后边,几天之间就先后拿下了向城、卞庄等村镇,到年底时,已经到了马家庄一线。
这里已是临沂县境了。
前线指挥官马励武眼看临沂城已指日可下,于是下令三军,就在马家庄一线暂停一天,搜罗附近村庄上所有的猪、鸡、牛、羊,又派卡车前往附近的兰陵,运来大批兰陵美酒,举行大会餐,欢度元旦,预祝胜利。
元旦的第二天,陈毅获悉马励武去峰县听京戏去了,对粟裕说:“蒋介石派军队侵占我解放区,奸淫烧杀,无恶不作,搞得老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现在倒好,马励武回到峰县过快活年去了。老子偏不让他过,你看怎样?”
“趁敌不备,攻则必胜嘛。”粟裕会心地微笑着回答。
就在当晚,粟裕下令:直捣马家庄!
元月2日的深夜,朦胧的月色照着寒冷的鲁南平原。国民党军的士兵和军官,有的围在火堆旁取暖,有的钻在地堡里赌博,面前的“袁大头”、“金圆券”,……刺激得这些赌棍完全忘掉了周围的一切:地堡、鹿砦、战争和死亡。
“轰!轰!”不知哪里传来两声霹霹似的爆炸声,房子、地堡都震得簌簌发抖。赌徒们一手揿着纸牌和金圆券,惊惶地抬起头来。
他们还没有弄清楚这声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村庄外面又响起了激烈的枪声,随即炮弹雨点落了下来,炸得村内烟雾腾腾。
他们慌忙窜进工事里,进行抵抗,但村外的华野战士已从四面八方攻了上来……
雷鸣似的炮声震动着鲁南平原,数十里战场上到处火光冲天,华中陈野部队一路路向着预定的目标,迅速地直插进去,把敌人的外围据点一个个包围了起来……
战斗进行到次日黎明,华中野战军完成了对快速纵队和二十六师的大包围。
当时部队上下歼敌心切,斗志旺盛,完全是一派摧枯拉朽的英雄气概。
在这种情况下发起总攻是极为有利的。
但是粟裕却没有下达进攻命令。参谋人员有些纳闷,俗话说,兵贵神速,既然完成了对敌快速纵队的包围,为什么不立即发起攻击呢?
这时,粟裕沉着冷静,不急不忙,完全是一派指挥若定的风度。他时而询问负过伤的同志伤疤处有何反应?时而漫步走出指挥所,站在村头,向着阴沉的天际遥望。那双饱藏智慧与谋略的眼睛,迸射出胜利在握的坚定目光。
就在这时,天空阴云密布,云层低沉,气温由冷转暖,空气异常湿润。
一会儿,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接着又纷纷扬扬地飘起雪花。这是入冬以来少见的天气。
参谋人员来问:“粟司令计划有无变化?”
粟裕一挥手:“不变,这是天老爷在帮我们的忙。”
这时,又侦察到敌第一快速纵队企图突围西窜。粟裕神色激奋,当即以坚定的口吻下令:全线出击,歼敌于突围途中!
一声令下,鲁南战场上便展开了围歼战最精彩的一幕。
天低云暗,雨雪纷飞。遇到这样的天气,蒋介石派来支援的几十架飞机,在空中急得嗡嗡叫,但也帮不上他们地面部队的忙。快速纵队见空中和地面增援无望,开始脱离阵地落荒而逃。
美造十轮大卡的沉重车轮和无数双惊慌失措的脚,把道路踩得像烂泥浆一样。突围队伍的卡车,最先跟在坦克后边,一辆接一辆地走着。突然,道路两旁响起了枪声,敌车为了逃跑,都加足油门,争先恐后地从两旁抄上去。
于是一排变成两排,两排变成四排,后来变成无数排,几百辆各式车子就像一群疯牛似的在烂泥地上往前乱闯……
开阔地两旁的枪声越来越密,炮弹前前后后落在车队里爆炸,有的车被炸翻了,人从车里钻出来盲目奔跑,有的车就从撞倒的人身上开了过去。前面的坦克被雨点似的炮弹阻住了,大群的卡车停了下来,成群的敌人从车上跳下来,满田野里没命地乱窜。子弹在头上呼啸,炮弹在人群里爆炸,而陷在烂泥里的脚简直跑不动,于是只好先丢掉背包,再丢掉枪支,然后脱掉棉衣,……到头来,几乎人人都赤着脚,光着头,淋着雨,像一群疯子似的在泥地里,用最后的一点气力,一步一步地挣扎着……
此刻,坐在坦克里指挥战斗的敌军官,仍在拼命命令坦克向外突围,左右射击。
陶勇命令部队:“短兵相接勇者胜,采用近距战斗,用炸药包、手雷、集束手榴弹炸坦克,用燃烧手榴弹和林秆烧坦克。”
左路纵队战士冒着雨雪,顶着寒风,穿着湿透的棉衣,手抱着各式武器,冲人敌阵。
王建安命令右路纵队:“砸烂它,把它砸成废铁。”
右路纵队战士也纷纷冲上前去,用手榴弹炸敌坦克,有些战士甚至爬上坦克,用铁锹、镐等工具砸敌电台天线、外壳、链条,使陷在泥沼中的坦克成为聋子、瞎子、瘫子。
五个小时,仅仅五小时,这支蒋纬国苦心经营多年的美式王牌机械化部队,就变成了一群瞎子、聋子和瘫子。
所谓的“快速纵队”连窝也动不了啦。
一些被俘的坦克兵哀叹:“我们在印缅战场作战三年,一直是向前冲,美国人见我们也得竖起大拇指;想不到今天向后跑都跑不脱,竟会败得这样惨!”
“我们也能成立快速纵队啦!”我军战士们看着这一大堆绿油油的、包着硬壳子的家伙,不禁都笑得合不拢嘴。
下午三时,敌军除七辆坦克逃往峰县外,整编第二十六师和第一快速纵队,共三万余人全部覆灭。
敌军的三万精锐部队,漏汁湖以北野外数十里的坦克、重炮和辎重汽车,并没有填饱陈毅、粟裕的巨大胃口。他们把困守枣庄、峰县一隅孤立无援的五十一师及二十六师残部,视作薛岳殷勤送上桌面的盘中之餐,当然不能放过。
于是休息数日,即挥师西进。于元月10日,攻克峰县城,歼敌七千,生俘二十六师师长马励武中将,干净、彻底地肃清了漏网的二十六师及第一快速纵队残部。
此后,徐州绥靖公署主任薛岳已是锑羽暴鳞,一筹莫展了。
南京的陈诚不得不亲临徐州,坐阵指挥。
陈毅、粟裕对这位国民党军的参谋总长并不客气,陈诚是1月17日到达徐州,陈毅、粟裕指挥华中劲旅陶勇的第一师,于1月20日就攻克了枣庄,歼敌一万一千余人,生俘五十一师师长周毓英和副师长韩世儒,大大地抹了陈总长的面子。
至此鲁南战役才算宣告结束。
敌整编第二十六师、第五十一师及第一快速纵队的覆灭,五万三千余人被歼,吓坏了国民党统帅部,惊呆了美国顾问团。美军顾问团曾专门对此事进行调查,认为全部美械装备并由美军训练出来的快速纵队,竟被劣势装备的人民解放军所消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然而,“无可奈何花落去。”无论敌人震惊也罢,哀叹也罢,都无法改变华东战场上的被动局面,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加惨重的失败!
1947年1月底,山东解放区上空,战争的乌云又一次汹涌翻滚。
宿北、鲁南战役,蒋介石连吃败仗,损兵折将,恼羞成怒,决定再次集中二十三个整编师(军)五十三个旅的兵力,以临沂、蒙阴为目标,采取南北对迸,夹击我军,在临沂地区与我进行一次“鲁南会战”。他嫌徐州绥靖公署司令长官薛岳指挥不力,派其参谋总长坐镇徐州,统一指挥。陈诚叫嚷:“党国成败全看鲁南一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我华东部队在取得鲁南战役胜利后,遵照中央军委、毛主席关于集中兵力打运动战的指示,立即进行整编。
新四军军部改为华东军区,山东野战军和华中野战军统一编组为华东野战军。陈毅任华东军区司令员、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粟裕任野战军副司令员,谭震林任野战军副政委。
野战军编为十一个纵队,一个特种兵纵队和从中原胜利突围到达华东的一个旅(编为一个独立师),以及兵力约为一个师的两广纵队。
面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