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战军编为十一个纵队,一个特种兵纵队和从中原胜利突围到达华东的一个旅(编为一个独立师),以及兵力约为一个师的两广纵队。
面对敌军的大举进犯,华野前委作出了保卫临沂,在临沂附近歼敌的部署。除留第十一、十二纵队在苏中、盐阜、淮海等敌后地区坚持外,野战军主力集结在临沂周围休整待命。各纵队磨拳擦掌,准备迎接一场大战。
2月初,粟裕的作战地图上已经标出:南线蒋军一字儿摆开,从台儿庄、新安镇、城头一线兵分三路:左路,第十一、五十九、六十四等三个整编师,由整十一师师长胡琏指挥,沿沂河西岸北犯;中路,第七十四、八十二两个整编师和第七军,由整编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指挥,沿沂河、沭河的中间地带北犯;右路,第二十五、六十五两个整编师和第六十七师,由整编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指挥,沿沐河东岸北犯。还有由叛军郝鹏举部被改编为蒋军第四十二集团军,位于陇海路东段白塔埠、鸵峰地区,担任侧翼掩护。其他第二十、二十八、五十七、七十七等四个整编师作为二线部队随后跟迸。
蒋介石不惜血本,不仅集中了华东战场所能集中的全部机动兵力,而巨动用了轻易不拿出来的嫡系部队,在南线的主要突击集团中,嫡系就占了一半。号称蒋军“五大主力”的精锐师,就用了两个(即整七十四师和整十一师)。
为了寻找战机,各个歼灭敌人,粟裕令第三纵队主力在沂河、沭河之间依托有利地形,坚决抗击中路的敌人,诱使左右两路敌人突出,以便于我集中待机的各纵队根据战场实际情况先歼其中的一路。
但是,这次敌人变得更狡猾和更谨慎了。
看来,他们已吸取了宿北、鲁南战役中被华野“吃”掉几个师的教训,采取“集中兵力,稳扎稳打,齐头并进,避免突出”
的战法,不管我军如何诱逼,敌军仍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缓步爬行,平均每天只推进六公里左右。
粟裕和其他华野干部,把敌人的这种打法,叫作“硬核桃夹烂葡萄”战术,“硬核桃”是指蒋军嫡系主力,战斗力较强,“烂葡萄”是指蒋军非嫡系的杂牌部队,战斗力较弱。他们紧靠在一起,异常密集,互相照应,防卫严密。
这种办法倒也起了作用,使我军难以下手,迟迟没有捕捉到有利战机。
北线的敌人却不同。
李仙洲利用我军主力集中在临沂以南的机会,率领第七十三、四十六、十二等三个军从胶济线大胆南下,2月4日占领莱芜,狂妄地继续南犯新泰,进窥蒙阴,严重威胁我后方腹地,积极策应南线的敌人。
2月4日下午五点钟,密切关注山东战场的毛主席给陈毅、粟裕、谭震林等发来电报:“敌愈深入愈好,我愈打得迟愈好。只要你们不求急效,并准备于必要时放弃临沂,则此次我必能胜利。”“目前敌人策略是诱我早日出去,将我扭打消耗后再稳固地占领临沂,你们切不可上当。”
接到毛主席的电报,华野军委全面分析了敌我双方情况:蒋介石、陈诚估计我军必定死守临沂,因为临沂是山东解放区首府,在军事、经济、政治等各方面对我至关重要,要利用这一“必争之地”同我决战,以优势兵力围歼我军,至少可以将我军赶过黄河。这是蒋、陈的如意算盘。
我军也的确作了保卫临沂的部署。我军假如能在临沂外围歼灭敌人一路,粉碎敌人进攻当然最好。但是敌人一直难以分割,我们没有机会下手。
如此下去。弄得不好,可能打成消耗战。而北线敌人已逼近我后方基地,如果山东境内我军没有一个后方,给养弹药的供应,伤兵医院的安置,都将发生严重困难。
事情越来越明朗。
司令员陈毅断然提出新设想:哪里好打到哪里打!与其在南线待机过久,不如放弃临沂转兵北上,打北线的李仙洲集团!
这是一个异乎导常的设想。完全出敌不意,也要根本改变华野原来部署。
陈毅对粟裕说:“我认为,打运动战好比耍龙灯,耍过来,耍过去,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我们敢于大踏步前进,也敢于大踏步后退,不怕丢掉一些地方,不怕打烂坛坛罐罐。搞得敌人晕头转向,叫敌人听我们指挥,最后把敌人‘吃’掉!”
粟裕钦佩陈毅的胆略,回答道:“我赞同这个设想,打仗就好比宝换宝,舍不得珍珠,换不了玛瑙。解放区的每寸土地,都染着我们同志的血汗。现在为了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暂时放弃一部分,以后统统要收回!”
接着,粟裕深入地研究了这个新设想,也研究了其他方案。同时估计了敌人进占临沂后的可能动向:继续北进,实行南北夹击;先向西再向北,打通律浦线;转头向东,打通临沂与海州的联系。
粟裕认为,不论敌人北进,西进或东进,都会改变南线敌军的集中态势,造成兵力分散。我军北上即使不得手,打不了李仙洲集团,还可以再南下寻机歼灭已分散的敌人。
2月5日,陈毅。粟裕、谭震林三人联名向中央军委、毛主席发了一份请示电报:“南线敌人齐头并进,紧紧靠拢,每进一步即加强工事,不易各个消灭。”“我们经多方研究后,特提出如下几个作战方案……。”电报中讲三个方案:第一,以第二纵队进攻白培埠附近的郝鹏举部,威胁海州,以吸引敌东援或北进,视机歼其一路或两路;第二,如执行第一方案仍未能吸引敌人前进,除以一个纵队位于临沂以南监视敌人外,主力集结临沂以北休整,待敌北进,再选歼灭机会;第三,如南线敌人仍不北迸。或北进时不便歼灭,则留一个纵队在临沂地区牵制敌人,主力急行北上,彻底歼灭北线敌了。
陈毅、粟裕一面发出请示电报,一面命令二纵于2月6日晚对郝鹏举部发起攻击。
郝鹏举部原是被国民党收编的伪军,郝本人是一个国民党反动军官,反复元常,看风使舵,搞政治投机。1946年1月9日。在我山东野战军强大的军事压力和政治争取下,他率部在台儿庄宣布起义,表示反对蒋介石打内战,受到我山东军民的宽待。时隔一年,1947年1月27日,当蒋介石南北夹击山东解放区时、他背叛人民投靠蒋介石,为的就是一个第四十二集团军番号,被蒋配置在南线敌军左路,担任侧翼掩护。
经过一昼夜战斗,2月7日黄昏,我二纵将郝总部及其两个。,飞飞师全部歼灭,活捉了郝鹏举。陈毅接到战报,提笔写下了《示郝鹏举》一诗:“教尔作人不作人,教人不苟竟狗苟。而今俯首尔就擒,仍自教尔分人狗。”
郝部被歼,南线蒋军的左、中两路仍不前进,右路蒋军不仅不前进,反而向后退缩。
华东野战军仍没获得歼敌主力的机会。
2月6日,打郝战斗进行正酣时,中央军委、毛主席的复电到了:“完全同意五日十五时电第三方案,这可使我完全立于主动地位,使蒋介石完全陷于被动。”并指示:全军在原地整训,对外装做打南面模样,待敌占领莱芜、新泰等地后,秘密移师北上。
陈毅、粟裕等迅即下达命令:毫不留恋地放弃临沂,主力北上莱芜,求歼李仙洲集团。
华东野战军指挥部作战室,一片紧张气氛。
满墙的军用地图上,星罗棋布地插着红蓝两色的小旗和布满了各种标记,显示出错综复杂的敌我军事态势。
粟裕在作战室里踱来踱去,低头沉思。这时除参谋人员报告最新敌情外,谁也不敢打扰。他正在考虑这次战役胜利的关键,在于隐蔽意图,“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抓住李仙洲集团。
“找封振武!”粟裕的目光凝视着地图对参谋人员说。
鲁中军区第二军分区司令员封振武被警卫员叫来了。
粟裕并不转身,右手只是微微一摆。
封振武走近地图,粟裕当面布置任务:“你立即率领分区的三个团沿新泰至泰安的公路向西运动,经杨柳店、徂徕山,昼夜不停地前进。白天行军时,注意防空。”
封振武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不解地用征询的目光望着粟裕,心里直嘀咕:我军向来是夜间隐蔽行动,为什么这回白天也行军呢?这不是很容易暴露吗?
粟裕一直没有把目光移开地图,显然,他正在考虑着战役的部署。
封振武知道粟裕善于用兵,这样布置谅必自有道理,不应多问。
在封振武率部向泰安挺进的同时,兄弟部队也日夜向兖州逼进,充州西面的运河上架起了一座又一座浮桥,黄河渡口集结起许多船只……
这时,我军主力正隐蔽地向北急进。陈诚派出的空军侦察却回来报告:“由新泰西南通向大汶口、泰安的道路上共军络绎不绝”,“共军在运河上架设浮桥,有渡河模样”,“共军在东阿大量调集船只,似将在东阿、范县间北渡黄河。”
陈诚还接到南线蒋军层层捏造上报的“战绩”:“在临沂外围歼灭共军十四个旅。”于是,作出了这样的判断:“共军伤亡惨重,不堪再战。”
“陈毅开始总退却,企图北渡黄河。”
蒋介石绝对相信心腹陈诚的话。
这一次,蒋介石、陈诚又一次中计了。
蒋、陈二人都不同意王耀武提出的我军可能改变作战方向的猜测,反对王耀武将李仙洲集团后撤,严令再度南进,要李仙洲“确保新泰、莱芜……”
此时,封振武恍然大悟:粟司令员巧妙地“指挥”了敌人,由蒋介石、陈诚作出了有关北线蒋军李仙洲集团命运的重要决定。
过了几天,粟裕又找封振武布置任务。
封振武赶到临时设置在蒙阴县野店附近的华野指挥部时,机关人员已吃过晚饭,正要整装出发。
粟裕对封振武说:“现在情况紧急,我们马上就要转移,大部队走后,这里只剩下你们二分区的队伍了。现在决定由你们分区的三个团阻击敌人,目的是叫敌人不能占领蒙阴,能抗击五到七天最好。怎么样,你有信心吗?”
封振武面有难色,一时难以回答。
他心想:我这三个团是地方武装,多数是新建的,武器装备也差,除了步枪机枪,每个团只有四门八二迫击炮,怎么抗击有现代化装备的敌人呢?
他正犹豫,粟裕已猜到了他的心事,笑着对他说:“当年诸葛亮大摆空城计,身边只有几个老兵和两个琴童;迷惑了拥有重兵的司马懿。你现在有三个团的兵力,还不能同敌人周旋一番吗?你的阻击战打得越好,就越有利于大部队的调整和战役部署。
封振武受到了鼓舞。
粟裕把他带到作战地图前,具体介绍了敌我状况和这次战役的作战计划。
最后,粟裕又以古喻今,对封振武说:“古时候不是有个孙膑战庞涓的故事吗?孙膑用每天减灶的办法诱庞涓上当,你这次不妨以增灶的办法,使敌人摸不清我们的虚实。”
粟裕这样明确具体的指点,使封振武大大增强了信心。
果然,封振武的三个团按照粟裕的计谋行动,打着主力部队的番号,机动灵活地同敌人周旋,凡守卫过的村庄,特地多搭一些草铺,转移时草辅保持原样,一概不拆。敌人不知我军虚实,犹疑再三,行动迟缓。经过一星期战斗,敌人被挡在蒙阴以北三十里的地区,不敢再前进。封振武圆满完成了阻滞敌人的任务。
2月10日,陈毅、粟裕下达行军命令:除二、三两个纵队留在南线钳制敌人外,其他各纵队兵分三路立即北上。
部队突然北上,没有思想准备,行动前也没有充分时间进行动员解释工作,战士们在行军中议论纷纷、热烈辩论:“保卫临沂,我们上哪儿去保卫?”
“敌人重兵在南边,我们一个劲向北走,上哪儿去打敌人?”
“陈司令员说过,打运动战好比耍龙灯,这回耍得远,说不定好戏在后头!”
“古代兵书上说‘声东击西’,我们也许来个‘声南击北’哩。”
也有些战士对徒劳往返地南下又北上,想不通,讲起了怪话:“我们成了轧路机了。”
“陈老总电报拍拍拍,小兵脚板噗噗噗,我们光管走,不管打!”
针对这种情况,华野指挥部决定边行军边动员边做战斗准备工作。行军中的间隙都被用来召开各种会议,对干部、党员、骨干、战士,层层传达华野前委北上作战的决心,反复说明放弃临沂,先打北线敌人的目的和意义。
大家心里逐渐亮堂了,各部队纷纷提出了生动有力的鼓动口号:“敌人搞我们的陇海线,我们搞敌人的胶济线,打了胶济线,再打陇海线,坚决打赢这一仗!”
“拉起两条飞毛腿,哪里能消灭敌人往哪里开!”
“吃得苦,跑得路,饿得肚,打得胜仗才是人民战士真功夫!”
白天,沂蒙山区荒野宁静,夜晚,却是热闹沸腾:山上山下,人欢马叫;村前屯后,熙熙攘攘;大小道路,铁流滚滚,路多宽,人多宽。为了让部队快步前进,民工队伍从大路让到小路,从小路让到野地里,满载的马车、大车、独轮小车,车轮滚滚,顽强地艰难行进。千军万马,浩浩荡荡,人不歇脚,马不停蹄,一夜到天亮,川流不息。好一幅人民战争的画卷!
留在临沂地区的华野第二、第三纵队,使用各个纵队番号,伪装华野全军,以寡敌众,顽强阻击,直到2月15日,南线敌人才占领临沂城。
蒋介石、陈诚得意忘形,大肆吹嘘“胜利”。
同日晚上,在济南的王耀武得到了华野主力己向北运动的情报,便提高了警惕。华野虽然封锁消息,但大兵团行动,几天之后就难以完全保密了。
王耀武对华野主动放弃要地临沂,主力北移,猜测华野可能改变作战方向,担心掉头打李仙洲集团。
第二天16日,王耀武就命令李仙洲全线后缩,四十六军撤出新泰退到颜庄地区,李仙洲总部和七十三军两个师后撤到莱芜地区,十二军的新编三十六师后撤到吐丝口镇,十二军军部和两个师后撤到胶济线,担任张店、明水一线守备。
敌情的突然变化,不免使人着急:敌人要逃跑,而我军还未完全到达指定位置,怎么办?
有的纵队指挥员沉不住气了,建议提前攻击,认为即使抓不住全部敌人,也可以吃掉它的“尾巴”。
粟裕却冷静分析,认为敌人只是稍向后撤,整个部署还没有发生根本变化。他对纵队指挥员说:“不要打草惊蛇,贪小失大,放长线,钓大鱼,按原定方案迅速向指定位置集结。”
粟裕冷静部署的同时,王耀武却与陈诚打起了电报“官司”:王耀武在命令李仙洲后撤的同时,打电报给陈诚,陈述自己的意见,并要求“准予机动作战”。这就是说,允许他随时让李仙洲“机动”地逃跑。
陈诚大为不满,给王耀武的回电中,坚持认为“陈毅率部放弃临沂向北逃窜,有过黄河避战企图”,还说什么“敌军心涣散,粮弹缺乏,已无力与我主力作战”。他不仅不理睬王耀武“机动作战”的要求,而且严词命令王耀武:“着该司令官派一个军进驻莱芜,一个军进驻新泰,诱敌来攻,勿使其继续北窜。”
陈诚还向蒋介石告了王耀武一状。
蒋介石很不高兴,给王耀武写了一封亲笔信,信上说:“务希遵照指示派部队进驻新泰、莱芜。新、莱两城各有一军之兵力,敌人无力攻下,敌如来攻,正适合我们的希望。”蒋介石在信上还责令王耀武:“切勿失此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