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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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陷落-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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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斯去。
  我们为自己感动不已。
  鸿雁传书,饱受相思之苦,过了一年。
  一天,他突然发来一封没头没脑的电报:“如果你还爱我,就辞去工作。限你一个星期内到北京。”
  当时我确实非常爱他。可让我辞去工作,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思想了几天,犹豫了几天,最后横下一条心,收拾行李,跳上了北上的火车。
  转弯抹角,在一间10平米的出租民房找到他时,我还来不及放下行李,就被他搂吻得喘不过气来。我环顾一下简陋的四壁,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问他我们将来的生活怎么办。
  他很神气地告诉我,近半年来,他在各高校组织了几次大的商业行动,挣了不少钱,足够我们花十年八年的了,以前不告诉我,是为了今天让我大吃一惊。
  我喜出望外,搂住他的脖子,撒了一娇又一娇。从前,那个爬到高高的树上摘梧桐叶子的男孩,经过一场变故,已迅速成熟起来了。我对他的爱慕中又多了几分敬佩。
  1992年底,他从朋友处得到消息,去海南炒了一把房地产。他的财富发疯一般上涨。我对他的崇拜一下子无以复加。
  你也许会认为我崇拜的是钱。我并不否认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我想强调的是,会挣钱的男人有一种力量感,我更看重一个男人获取金钱的机智和勇气。这是符合时代精神的。
  1994年,他大学毕业,申请成立了一家公司。我们紧接着结了婚。我们买了自己的小楼、小车,经常出人星级饭店豪华娱乐场所,以前对我来说也许属于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现在却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那一阵子,我完全陶醉在优越的生活享受所带来的浪漫情怀中。像大多数女人一样,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一个甜蜜的。
  不负责任的小东西。不过请注意,这个“不负责任”,指的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以前我做辩手时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从此在他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附和,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就是:“民,你真棒。我听你的。”
  尽管他在物质生活上充分满足我的一切需求。但坚决不让我涉入他的生意圈。他认为女人一旦跟生意有了瓜葛,人就会变味。他永远需要一个比纯净水还纯洁的妻子。
  我放弃自己的职业,放弃同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以及与各种有价值的人打交道的机会,甚至还放弃了自己的种种爱好,一切听从他的安排。为了什么?为了一段女儿梦时辉煌的憧憬,它怎么结果变成了笼中之鸟富贵的啁啾?花开花落,你突然间变成挽髻的深闺妇人,有了这如许没来由的闲愁,每当午夜梦醒,四壁仿佛朝我挤压过来,我是那样害怕寂寞,尽管我并不觉得特别孤独不幸,但却不断地被一种失落感所侵蚀,在不为男人所知的痛苦中,又多了个会让你同她一起哭一起笑的精灵。
  我渐渐感觉到,夫妻间的爱情,如果不落实到生活的丰富性中去,只在一个窄小的空间翻来覆去地温习,是绝对不会天长地久的。正当我做着他所谓的那种“比纯净水还纯洁的妻子”,没滋没味,乃至心烦意乱时,他变成了一个不纯洁的丈夫。
  他聘用了一个看起来相当纯情、既少不更事又十分骄傲的女秘书,有时还大大咧咧把她带回家来。我看不惯,跟他理论。他轻描淡写说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他自己都没认真,别人还认哪门子真呢?好像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你瞧气人不气人?直到有一天,我偶然碰见他们在床上红红火火地演戏,一下子便气得晕了过去。
  醒来时,在医院打点滴。
  彭子民见我睁开了眼,慌忙扔下烟头,抓住我的手,神情非常夸张,乞求原谅,说他已让那个女秘书滚了蛋,并不厌其烦地赞扬我是一个好妻子,一再发誓他永远爱我。
  都说女人喜欢听好话,经不住男人的哄爱。然而,他越是这样说,我就越反感,就联想到他对别的女人也一定是这样花言巧语的。假如他客观一点,比如说,男人的生活与女人的生活不同,他需要多种兴奋剂,在公余之暇,做点越轨的事来调剂他的疲乏、烦恼、未完成的壮志,他应当被宽耍我反而会在理智上接受,当然,在感情上肯定会有一个疙瘩。
  一个丈夫,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还对妻子奢谈什么爱情,显然极不明智。我不知道彭子民心里是怎么想的。后来一段时间,我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爱情误区:作为一个女人,我如此渴望被爱,以致按照男人喜欢样子改变了自己,从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来顺受的小妇人。我失去了自我,在现实中找不到自己的撑点,因此不仅得不到现实的确认,而目更惨的是常得不自己的确认。如果你问我叫什么,我还能够回答我叫刘英;如果你问我是谁?我除了说我是彭子民的老婆,还能说什呢。是不是?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我为自己无力摆现状感到惭愧。我不是没动过离婚的念头,但已怀上了他孩子,一想到孩子生下来便失去父亲,就不寒而栗。
  现在,我跟他的生活更趋于烦恼的境地。我虽然争取到了外出工作的权利,但以前我的附庸身份使他形成的大男子主义作风,一点没变,他动辄指责我对家庭不负责任,有时甚至无端猜度我跟某某男人怎么样了。有一次,我忍不住大声吼道:“如果我真的跟外面的男人怎么样了,那也是你逼的!”
  接下来,我质问他:以前那个从农村来的男孩,那个从来就没有把白衬衣洗干净过的男孩,那个读琼瑶小说的好笑的男孩,以及那个爬上高高的梧桐树摘叶子的男孩,他哪去了?!
  彭子民笑了那么一笑:“如果那男孩还在的话,一定是乞丐。”
  “你说我该怎么办?”
  ——采访录音之二
  (谭丽丽,女,39岁,工程师。)
  我这是第一次接受采访,想说的话好像有点儿说不出来。
  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儿,就随便扯一扯吧。
  我这人很传统,可能跟我的家庭有关。父母是大学里的正、副教授,一向洁身自好,饮食起居也一丝不苟。22岁那年,我从工学院毕业,分配到了一家国营中型企业技术科。在这里,我爱上了厂办公室的一个秘书。他来自郊外农村,高中好像都没毕业,但文章写得特棒,人也长得蛮潇酒。我们在一块,彼此觉得有一种实实在在的默契。可是我的父母坚决反对,知识分子都差不多,表面上清高,骨子里其实非常世俗,他们很讲究门当户对,堂而皇之死抠的一点就是他没有学历。
  那个年代,猛刮文凭风,我也不是没有受到影响,人要战胜习惯很难。父母抓住我的动摇心理,迅速托人给我介绍了好几个男朋友。
  在四面夹击的情况下,我不得不跟那秘书摊牌,为了安慰他,我希望把我们之间的爱情转化为友谊。他一脸苦笑,告诉我:尽管友谊距爱情只有一步之遥,而如果爱情破灭了,要想回到友谊,那几乎没有可能。彼此分了手。
  很快,我投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这个男人就是我现在的丈夫,比我大5岁,“工农兵”大学生,另一家大型企业的处长,虽然其貌不扬,但总算满足了我潜意识里对社会地位看重的心理。
  婚后,我一直努力做一个贤妻良母,包揽了所有的家务,从照料孩子到照料丈夫。
  每天下班后,我总是急急忙忙买上菜,手脚麻利地做出来,然而心情激动地等他回来。但常常是,左等右等,从7点等到8点,从8点等到9点,肚子饿得不行了,我还坚持着。
  直到1O点,他还没回来。我想他肯定已在外面吃过了,于是懒心无肠地扒拉上几口饭,黯然神伤地将菜饭撤去。可当你刚收拾完毕,他回来了,只说还没吃饭,却没有丝毫内疚的表示。于是我又急急忙忙为他热上。最初,我还以为他工作忙。后来,我才发现主要是由于他家庭观念淡薄,从不考虑别人,性子疲疲沓沓,干事磨磨蹭蹭。
  尽管他是这样一个人,我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怨气,可人不能老是“一厢情愿”呀,你说是不是?男人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就容易麻木。久而久之,我丈夫就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安之若素,别说体贴我,连一句暖人的话也不说。
  你也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作家,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女人单靠个人努力,也能享有优越的物质生活;她们真正需要的是情感上的支持。我情感上得不到慰藉,就很失望,开始后悔嫁给了他。我想当时要是跟那秘书结婚,他绝对不会这样对我熟视无睹。
  后来有一件小事更令我七窍生烟:有一次宿舍停水,因急等着做饭和给孩子洗澡,我请他下楼提一桶水上来,他无动于衷。我只得自己咬着牙把一大桶水提上了6楼,竟被他没心没肺地冲了厕所,还说什么屋子里的味道难闻死了,质问我是怎么搞卫生的。我再也忍受不了,跟他大吵一场,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一个月,他只打来两次电话,有气无力地说要我回去。我没有理他。
  当年那个秘书,如今做了厂办主任,有一回在走廊上碰到我,问:“丽丽,你气色很不好。怎么啦?”
  自从分手之后,我们也常碰到,在一个厂嘛,只是打一声招呼,或点点头。他这样问我,关心我,还是第一次。我没回答他,当时的感觉只是想哭。他请我到他的办公室坐一坐。我去了。
  我们相互对视了很久。我眼里有泪,他眼里好像也有泪。
  我们什么话也没说,就相互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把自己所受的委屈,尽情地向他倾诉了出来。
  他告诉我,这些年来,他一直想着我。即使在跟他妻子做爱时,他也常常把妻子臆想是我谭丽丽。
  然而,当我一听到“做爱”两个字,感到是那样刺耳,一把推开他,还顺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他目瞪口呆。
  我也愣了一愣,跑了出去。
  虽然我跟丈夫的关系已是如履薄冰,但我又唯恐自己一失足就成了“坏女人”,我并不是不知道初恋的情人他是真心爱我,我自己同样也一直念着他。很大程度上,我害怕自己心理脆弱,承受不了偷情的负担;还有所受的教育,成长的环境,都使我难以接受婚外恋。也许,这是我们这些4O岁左右的女性难以摆脱的思想禁锢吧。
  话又说回来,我内心是很矛盾的。当时,我回到家里,很快便后悔了,后悔不该打他,后悔没有跟他鸳梦重温,哪怕有一次也好埃又过了一个月,丈夫终于大驾光临,把我从娘家接回去了。
  生活仍然是老一套。
  为什么不离婚?
  你知道,每一个失败的婚姻都会带来大量的疑难杂症。对我来说,主要的困难是住房。离婚后,我总不能带着孩子去住集体宿舍吧。再说,这几年我们厂的效益也差了,我每个月才拿不到300块钱,勉强养活自己,就谈不上给孩子过好日子了。而他毕竟有一官半职,钱也来得容易些。
  另外,我也算人到中年了吧,社会交往的圈子越来越萎缩,已形成了一个比较稳定的认知结构和思维定势,心理上缺乏开拓新生活的素质。
  你问那个厂办主任?他好像过得也不怎么样,听说他妻子有外遇。最近我们碰见,还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
  对了,他当时对我说,他妻子有外遇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半年前,我跟他在办公室长时间拥抱的那一次,让他手下一个人看见了,告诉了他妻子。他妻子没跟他大吵大闹,也没找过我的麻烦,就径直到外面找了一个男人,据说那男人也是她的初恋情人。
  真是的。我感到很内疚。
  你说我该怎么办?
  “疲惫。”
  ——采访录音之三
  (鹿一鸣,男,35岁,伦理学博士。)
  我跟江薇是老乡,我是扬州人,她是镇江人。她很漂亮,有一种江南女子典型的柔美。这大概是她最初吸引我的原因。
  那时,我正在山东大学读硕士,她是法律系四年级的学生。在一次老乡联谊会上,我邀她跳了一曲国标,后来约她散了几次步,看了几场电影,慢慢熟悉了。我发现她不多说话,但一开口,便能让你感到她思维敏捷,言辞有力。这正是我喜欢的女性。
  她毕业前夕,我给她写了一封长达10页的求爱信。但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约我到操场上走走。我们默默地围着跑道慢跑了3圈。透过树叶的缝隙,我发现那晚的月色挺美。第二天,她离校走了。我的心一片惆怅。
  没想到两年后,我在北京读博士,突然收到她的来信,说她考虑好了,愿意嫁给我,并问我身边有没有人。
  我长叹了一口气,心想:你考虑得也太久了,足够让人去坐一回牢。
  当时,确实有一个叫虹的大一女孩在追求我,热情浪漫,也不免幼稚天真。我是做学问的,怕她跟着我受不了寂寞,况且她年龄大小,就拒绝了她。薇的来信恰好给我提供了摆脱她的机会。于是,我邀请薇到学校来谈谈。
  薇比做大学生时更加妩媚,浑身散发出成熟女性格外动人的魅力。我很快做出了选择,把自己的决定坦率地告诉了虹。虹非常难过,退而求其次,提出要我认她做妹妹。那时大学校园里正流行这玩艺。我虽有点不以为然,但还是接受了虹的一腔真诚。
  第二年夏天,我跟薇在扬州结了婚。薇不喜欢热闹,所以我们基本上没请什么朋友,婚礼很简单。不期然虹来了,穿着一袭红色的石榴裙,捧着一束郁金香。我很高兴,但薇的脸一下子就暗转多云了。
  当晚入了洞房,薇对我很冷淡。我感到不可思议,有朋自远方来,送一束郁金香,你犯得着这么闹别扭吗?
  有人说:夫妻和睦与否取决于初夜。这话很有道理。我们的蜜月过得毫无甜头可言。夫妻应该是一对很感性的人际组合,可我跟薇就像被谁乱点了鸳鸯谱,给一张结婚PASS硬拴在一起的陌生人。
  我心灰意懒回到北京不久,收到婚后薇的第一封信。她说她怀孕了,要求流产。我慌忙赶了去,百般劝说留下孩子,她才勉强同意,并要我写下一份保证书,保证一辈子爱她,随时接受她爱的考验。
  我就觉得她有点可笑,要么是心理不正常了,也依了她。
  接下来,在她怀孕期间,我饱受了她所谓“爱的考验”的折磨。她常常半夜三更打电话来把我吵醒,诉说她的孤独和痛苦,并提出一些近乎无理的要求,比如,让我每两天给她写一封信,每封信不得少于10页,以我最初给她写求爱信的篇幅为准。
  老天爷。我只好整天什么事也不干,而且还要到作家班去进修,才能做到这一点呐。
  这还不算。她曾经在7个月之内,3次用加急电报把我召回,每当我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却瞧见她在悠闲地看电视或织毛衣。
  她多次半真半假地对我说:“只要你受得住考验,我会为你付出一切。”然而,每次相见都极不愉快。也许她有点过意不去,又为自己的任性辩护:“你不在眼前,我很想你;可一旦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又感到没劲。这是为什么?”
  我暗示她可能需要某种心理治疗,试图用自己掌握的心理学知识给予诱导。她觉察出来后,当即表示抗议,说这是对她人格的侮辱,怀疑我压根儿就不爱她,只想利用她,并且义正同严地指出她是我的妻子,而非性伙伴。我简直哭笑不得。
  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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