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的激情,那时他坚信金钱给一个男人的力量和慰藉,一点儿也不亚于革命之于保尔·柯察金。
凭他在北京方面的关系和背景,起初他在珠海开了一家很活泛的公司,赚起大把大把的钞票来,就感到贼过瘾,有一种非常隐蔽又非常强烈的快乐。后来,他觉得要干大事,还得走名正言顺的坦途,移师深圳,广结金融豪杰,网罗实业精英,内引外联,整起了一家大名鼎鼎的集团公司,一举成为商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疯狂的敛财欲望,甚至使他不知道怎样花钱,他对钱的各种用途好像全无兴趣,只喜欢拥有它。他从不用貂皮大衣之类贵重的礼物引诱美女。他说这会丧失她因看中你本人而上床的乐趣。你是大款,这就是你魅力的一部分。
酒酣耳热之际,他还不时向朋友们炫耀:会赚钱的男人,也是性能力强的男人。写字楼里塞满性饥渴的白领丽人,哪个不喜欢你!
裘振东精力过人,又喜欢冒险,很快让周围的人精疲力竭:股东们担惊受怕,手下人常常患病不过,大家又都很信任他,心甘情愿跟着他,在致富路上迅跑。
商业上越成功,他内心感到的压力自然也越来越大,不知不觉就被一种巨大的焦虑感所缠绕,结果慢慢造成神经衰弱和性功能下降。
一次,当裘振东跟一位很崇拜他的女记者“交火”时,冷不丁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抖起男人的威风了。对方三分吃惊,七分不屑。为了弥补自尊,破天荒头一遭,裘振东为一个女人慷慨解囊,给了她一笔可观的钱。
于是,女记者重又对他肃然起敬。
一掷千金,可以支撑起自己的信心。裘振东终于认识了金钱这个小小的秘密。
为自己的难言之隐,裘振东伤透了脑筋,到处求医问药,越治越没治。
有个退休的心理学教授给了他一个建议:不要整天都想着什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事业这根弦绷得太紧容易断线,尽可能多地卸下工作负荷,放松自己,要懂得充分享受休闲的乐趣。国民经济不是有个“软着陆”的说法吗?处在激烈竞争环境中的现代人更需要“软着陆”呐。
裘振东认为老教授说得很有道理,从此把公司大部分事务交给“副总”管理,自己宏观调控一下。
一向被他的“鞭子”紧赶慢赶的下属,也舒了一口气,觉得“老总”做生意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很了不起埃一旦身心松弛下来,裘振东又不免茫然,无论是打高尔夫还是钓鱼或冲浪,总感到生活里缺少点什么东西。
裘振东琢磨来琢磨去,突然意识被螫了一下——他需要一个老婆。
前妻给他留下了耻辱的回忆:
1990年夏天,第14届世界杯足球赛在亚平宁半岛激战正酣时,球迷裘振东大饱眼福。由于三天两头熬夜,翌日到单位上班,常常迷迷糊糊。冷不丁有一天早晨,一桶冰水自他头顶灌下,寒透骨髓——他的爱妻不贞!
当天,几乎所有的同事都看到了办公楼门口的一张醒目的小字报,上面写着:“裘振东,你大概还不知道,你老婆跟有妇之夫×××勾搭成奸,已有37天……”落款:“×××的妻子。”
你可以想象裘振东是如何羞愤难当,无地自容!
他当即回去,把自行车一扔,噔噔噔冲上楼,连掏钥匙的耐心也没有,一脚端开门,从床上一把提溜起当天休假在家睡懒觉的妻子,劈面给了两嘴巴:“你他妈干得好事,给老子丢脸!”
他妻子并不惊慌,仿佛早有心理准备,摸了摸被打的双顿,冷笑一声:“有种的,你杀了我。是的,我看上了别人。
人家比你懂感情,不会整天抱着那个狗屁足球,并且人家比你有钱,昨天,他为我买了一串日本的珍珠项链,8000块。你想看看吗?你买得起吗?“
如果他妻子没加上最后那句极具鄙夷意味的话,说不定裘振东真的会杀了她。他愣了一愣,放开她。后退两步,歪歪斜斜地盯着她,好久,笑了那么一笑,满腔怒火也转化为极度的鄙夷,回头伏案疾书。一纸离婚协议顷刻即就。
谁知他妻子早就写好了这玩艺儿,并和颜悦色地请他过目。
裘振东甚至还开了一句玩笑:“你的字写得比我工整多了。”
大笔一挥,签了字。
离婚之后,裘振东向单位递交了辞职书。
妻子的婚外性行为及其嘴脸,伤透了他的心。他很爱她。
正因为如此,他才痛感到女人的背叛,比之男人更不可饶耍由此形成对所有女人的偏见和蔑视心理,所以来深圳发展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有再婚。
希望把自己的“终身事业”寄托于他的女子当然很多,且大多才貌俱佳。裘振东明确地告诉她们:入室可以,登堂不行。少部分女子被吓退了,大部分女子又对他那与其财富不相称的吝啬大感失望,快快而去。如果说裘振东对前者还稍有好感的话,对后者就更是不屑了。
前妻偷情所得的那串值8000元的日本珍珠项琏,是裘振东追求金钱最初和最强大的动力。现在。他的财富已累积到连他自己都有点暗暗吃惊的程度:伙计,你不仅可以随随便便给一只“鸡”买8000元的礼物,假如你高兴。花他妈80万,也算不了什么。
这方面的心理平衡了,裘振东突然又觉得自己赚来的钱显得很不真实,充其量为国家税收作点贡献——因为没有人来挥霍它。裘振东是那种只善于赚钱却不善于花钱的人,这多少让他感到自己有点愚蠢,有点迂腐。敛财的激情没有了,赚钱这事儿就容易变得枯燥,一切不过是统计数字的游戏而已。
既然当初自己赚钱的动机来自子女人的背叛,那么如今的富贵也需要女人来分享埃女人消费金钱太有道理了,因为男人永远在消费她们。造物主他老人家其实是很公平的,既使男女有生理上的不平等,但又使男人在心理上让女人占便宜来弥补。
裘振东决计找一个女子续一弦,把她公主似的好好供奉起来。
这个女子叫曹丹。
曹丹与裘振东一样,也来自北京。在夜总会唱歌。有天使面容,魔鬼身材,一门心思要成为打榜歌星,无奈时运不济,几经努力,总是功亏一篑。因此频繁穿梭于各娱乐场所,拼命挣钱,计划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后,自己包揽从音乐前期创意到后期制作的一切费用,出一张VCD个人专辑。
不是没有大款或著名音乐人愿意为她的梦想成真大包大揽,条件不言自明。曹丹拒绝诱惑,因为她觉得一个女人如果靠戴“黄帽”获得成功的话,既有违人生初衷,又会使未来变得晦暗不明。
裘振东第一次在夜总会听曹丹唱歌,就非常欣赏她的绰约风姿,当听说曹丹的孤傲,并非娱乐圈红男绿女通常的那种把世界踩在脚下的矫饰,而是其真实的人格使然,裘振东顿时怦然心动,以银子加情书的方式,紧追曹丹不放。
裘振东很“牛比”,对曹丹说:“我敢说我爱你。我还能爱上一个人,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真的。我什么都能给你。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呢?”
男人太“牛比”,女人不大喜欢;但当他自信到了家,你又会觉得他至少显得不虚伪。时下人们(尤其是女人们)的心理定势非常复杂,大家都想成为大款或嫁给大款,然而,无论你多么冰清玉洁,一旦你嫁给大款,在别人眼里,你只能是个势利女人。曹丹一向保持与大款的距离,不与他们纠缠,有意无意就有这种很微妙的心理禁忌在内。
美貌的女人,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也很明白自己的短处——脆弱,没有男人的支撑,终有一天你里里外外会土崩瓦解。找一个靠山,是女人天生的愿望。既然眼前已有这么个腰缠万贯的家伙很在乎你的一颦一笑,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低声下气,你该满意了,嫁就嫁吧。
豪华的婚礼,让曹丹出尽了风头。
尤让她感到幸福的是,裘振东格外珍惜她的处女童贞。把最美好的高潮留待新婚之夜,是这个时代为数甚少的几件还能让我们脸儿红心儿跳的事情之一。
卿卿我我到深夜,曹丹主动替裘振东宽衣解带。他磨磨蹭蹭,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嘴唇在她白嫩的颈脖和双乳之间拱来拱去,弄得她心痒痒的,却迟迟不见深刻的突破。
曹丹以为他是在婚礼应酬之中过度劳累所致,满怀怜悯地抚慰自己的新郎,娇滴滴,把他额际的头发一根根数来数去,怎么也数不清楚,迷迷糊糊就沉入了梦乡。
再说裘振东,内心愧疚的同时,极度的沮丧和焦虑,使之辗转反侧,哪能安然而眠?他有点恨自己,恨金钱,自己作为一个强有力的男人,身心两方面的能量,已在对金钱的疯狂追逐中消耗殆荆对你来说,怀里精美的妻子都没有“使用价值”,那么,这用金钱打造的一切、用金钱堆砌的富贵,还有什么意义呢?
商界朋友们在一块海侃神聊时,常把婚姻比作一项投资:爱情相当于“注册资金”,结婚证相当于“营业执照”,婚礼相当于“开业典礼”。尽管你的“开业典礼”搞得不错,但一下子就这样“开市不吉”,至于婚姻日后的“利润”,目前就呈现了“负增长”的迹象,你恐怕要做好“亏本”的准备。
裘振东啊裘振东,不怨天不怨地,只怨你自己。没钱时,你是个龟孙子;有钱了,你还是一个龟孙子。
自怨自艾、妄自菲薄一阵之后,裘振东的内心反而释然了:他妈的利润本来就很无聊,亏本也许是一件乐事呢。是不是?
走投无路
曹丹并不抱怨裘振东的萎靡不振,夜夜循循诱导,无奈收效甚微。常常是事儿没干成,两人却大汗淋漓,仿佛一支糟糕的酒巴乐队折磨一支优美的曲子之后,大家都深感疲惫,慢慢地,曹丹也心烦了,欲火难熬时一跃而起,跑到浴室用自来水冲凉。暮秋深夜,南国已有薄寒。她一冲就是半个小时,直到全身冰凉僵硬,也不知从面颊滚滚而下的水流中裹挟了多少眼泪。
裘振东的苦恼越深,他对曹丹的歉意就越浅。深深苦恼是如此容易使一个人变得极度自私,以致于他会不知不觉把对自己的失望转移到别人身上。
他原计划带新婚妻子到欧洲走一趟,现在也没有心思了,并很快对她漫不经心起来,甚至有点恼火她的童贞给自己带来的幻灭感——那么美好的东西,你却无法占有,好像是她的胴体太过咄咄逼人,直接造成了他的性无能。
他开始逃避她。
去找妓女。
目的不是为了一般意义上的嫖妓,而是希望自己被挑逗起来,也含有自贱的因素。她们拿了钱,会用一些令人呕吐的方式刺激他,还会对他说一些妻子永远不会对他说的话。他明知那全是些令人肉麻的玩艺儿,但他听了怪受用的,也是一种过瘾呐。
有一次在出租屋,一个很能逗他开心的妓女对他说:“李老板,我好好喜欢你哇。可是我在深圳这地方,好孤独好孤独哇。你当然不会娶我啦,给点面子,认我做个小妹吧,让小妹我有点依靠。”
裘振东吓了一跳,幡然猛醒:你“李大老板”(在妓女那里,他当然是张三李四了)何以沉沦至此,斯文扫地,连一个妓女都希望跟你称兄道妹了?可耻啊,可耻!
从此,他不再去干那些荒唐、肮脏的勾当。
嫁人才两个月,婚姻就进入了“哀悼期”,对曹丹来说,这种猝不及防何等残酷。不过,在曹丹看来,这种残酷与其说来自于可怜的裘振东,还不如说归结于那种“命”的东西来得恰当。
对丈夫不三不四的勾当,她也略知一二,尽管她接受不了,但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怎样的伤害。她很清楚,那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畸形发泄,与他的感情无关,一点儿也不会损毁自己在丈夫心中的位置。
通常,男性对其配偶与别人发生性关系比女性更为忌讳,女性对其配偶移情别恋(不一定发生性关系)更加愤恨;同样,男性对其配偶移情别恋(如果没有发生性关系的话)则较为宽容,女性对其配偶与别人发生性关系(如果并不动感情的话)也不那么耿耿于怀。曹丹也是这样,尽管裘振东与妓女厮混,自己处在严重的性饥渴状态,但仍为他守身如玉。
这里不排除曹丹的自我麻木倾向。
早在北京时,她曾非常纯真地爱上了一个副部长的儿子。
他也很喜欢她,出国留学前,仿佛要得到一种具体的承诺,想跟她发生性关系。她婉拒了,让他大感失望。他飞去太平洋彼岸之后,马上就忘记了她。失恋的曹丹为了寻找心灵的寄托,匆忙又谈了几个男友,以为这样可以减轻痛苦,结果每认识一个新男友,都禁不住拿他们跟初恋的对象相比,弄得自己更加痛苦和无奈。
在爱情这个问题上,她不甘平庸也得自甘平庸了,不甘麻木也得自甘麻木了。
裘振东很理解曹丹的苦,又没有办法使之快活,只有而已而已。一个人闲得无聊,连自己也瞧不起自己,裘振东重新回到公司,大权独揽,全身心投入他的事业。
他不再想什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了,因为他已经知道:钢铁炼成之后,可制造坚实的机器。
某日深夜,裘振东弃车在街上散步,在一偏僻黑暗处,不小心掉进了失去掩盖的下水道圆口,声嘶力竭呐喊一阵之后,幸好有一小姐路过,把他救了出来,还陪他到医院包扎了跌破的额角。
小姐人不很漂亮,但很有知识女性的优雅风度,眉目间还凝结着一层薄似蝉翼的忧愁。走出医院大门,裘振东说:“常说英雄救美人,今天是美人救英雄。我该怎么感谢你啊,小姐?”
“换上我掉在下水道里,你也会救我的是不是。”小姐笑了那么一笑,“你自个儿回去吧。我走了。”
“喂。”裘振东紧追几步,赶上她,“你这不是叫我难受吗,小姐?知恩不报,非君子也。你的普通话讲得很地道,看样子来自北方,说不定还是我的老乡呢。我是北京人。”
边说边递过名片。
“算半个老乡吧。我是保定人。”小姐边说边接过名片,一看,吃了一惊,“先生,您的公司很有名……”言外之意:“您怎么可以随便掉在下水道里呢?”
裘振东爽朗一笑:“有什么困难,请找我好吗?一言为定。”
小姐点点头,侧身下意识地捋捋耳际的长发,去了。
她叫吕小莹。
4年多前,心高气傲的她跟大学毕业分配处的官僚们大吵一场后来深圳自谋前程。她相信凭自己的才华一定能混出个名堂来。然而,现实很快击碎了她的梦想。每个坐在大班台后面有着主宰他人命运权利的人,都用一种在市场上挑选商品的眼光审视着她,然后冷酷地说出那句快把她的耳朵磨出老茧的表示遗憾的话来。
你长得不够亮丽,空有品学又有什么用?
濒临绝望之际,吕小莹好不容易在一家合资企业觅得文秘一职。
她自然极珍惜这个机会,努力工作,干得相当出色。
一天下午,她被中方经理告知:早点下班回宿舍换上最得体的衣裙,晚上公司宴请一位重要客商,需要她做翻译。
可一坐上经理的“凌志”,她又被告知:客商因故没来。
桌子早已预订,他俩好歹去吃它一顿算了。
在一间半暗不明的西餐厅,年近五旬的经理先表扬了她一番,再许愿一俟有指标即给她调户口,接下来就喋喋不休地诉说他正饱受感情的煎熬之类,并且伸出粘乎乎的手在她的大腿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