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在下雪之前,一定要确保瘿陶不失。如果张牛角一心想在下雪之前夺下瘿陶,那瘿陶就非常危险了。冯大人只有六千人,在二十万蚁贼的凶猛进攻下,想守住,几乎没有可能。”
“只要冯大人守到下雪,痛苦的就是张牛角了。”李弘笑道,“审大人,你要是没有受伤多好,凭你的本事,完全可以指挥我们打败张牛角。”
审配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他极力支撑着,继续说道:“去年,冀州牧皇甫大人奏请天子,免了冀州百姓一年的赋税用来赈济灾民,所以直到现在,冀州的财政情况尚能勉强自保。这次我到信都城以后,尽力说服冀州牧府的其他官员,给你足够的军饷和军需。你在前线,不要挂记这事,我自会帮你办妥。”
审配从马车上伸出左手冲着李弘挥了两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下官告辞了。”
李弘赶忙抢上一步,紧紧握住审配冰冷的手,笑着说道:“感谢大人对幽州铁骑的帮助。大人一路走好,保重。”
审配用力回握着他的手,很真诚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李弘默默地站在寒风之中,任由长发飘洒,一动不动地望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马车。
所谓名士,上安社稷,下安黎明,不畏豪强权贵,不甘堕落流俗。想起审配的这句话,李弘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士族的庞大势力在大汉国有举足轻重的力量,大汉有学问有影响力的人,无一不是出身于士族。他们中有皇室宗亲,有官宦世家,有门阀豪族,每个势力都掌握着大汉国的权利和财富。所有的士族子弟们都在为了能够更好地生存下去而整日忙碌着。但大汉国如果没有了他们,立即就会彻底崩溃。如果幽州没有刘虞,中山国没有张纯,死去的人可能更多。
※虹※桥书※吧※BOOK。※
第26节:第五章兵行险着(2)
即使黄巾军赢了,靠那几个有学问的首领就能治理好天下吗?他们的绝大部分手下都是大字不识的庶民,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能帮助百姓吃饱肚子吗?
天下千千万万的贱民,庶人为什么不能去念书,去做官,去做学问?怎么样才能让庶民和士族一样,可以吃饱穿暖,可以读书做官呢?
“大人,白山黑翎王的援兵到了。”
李弘一惊。他猛然回头望着郑信,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白山黑翎王的援兵到了。黑翎王难楼很给你面子,派了两千人来。”郑信笑着说道,“恒祭和鹿欢洋已经去接了。”
带着援兵千里迢迢赶来的是黑翎王难楼的小儿子楼麓。风云铁骑军中的胡兵猛然之间增加到了大约一万人。这不仅让胡族士卒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就连汉兵和下级军官也感到了压力,恐惧的压力。
李弘倒是很高兴,立即命令楼麓的军队并入黑豹义从,将黑豹义从扩充到一营人马,楼麓,恒祭为军司马和假军司马,弧鼎,弃沉两人为军候。射虎回到玉石的军队顶替恒祭任军候。
由于鲜于辅的燕赵部曲都是汉人士卒,所以李弘特意安排张郃,文丑到鲜于辅手下任军候,将原来的三曲军队折成了五曲,每曲六百人。
高览因为需要养伤,所以李弘暂时把他安排在田重手下,随后卫屯一起行动。
第二天,李弘率部出发,带着大军队浩浩荡荡向瘿陶赶去。
斥候飞一般冲进张牛角的大帐。
“大帅,豹子军动了。”
张牛角正趴在案几上写文书,闻言抬头看了一样斥候,不紧不慢地问道:“全部出动了?”
“回大帅,他们的大营已经撤了。前军鲜于银部已经赶到周山庄。”
张牛角挥挥手,斥候飞速退下。
张牛角俯身拿起地图,摊到案几上,仔细看了一下,嘴里喃喃自语道:“我就不信你不来。”
随即大声喊道:“命令各部,午时开始,发动攻击。”
黄巾军二十万大军分成四部,将瘿陶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张牛角亲自率领大营驻扎在西门。褚飞燕部在北门。白绕和五鹿的军队在南门。杨凤来得最早,他多绕了一点路,军队驻扎在东门。
黄巾军已经围城三天,却迟迟没有发动攻击。
五鹿五十多岁,身材消瘦,须发皆已灰白。一般来说,人年纪越大,欲望应该越少,但五鹿则不然,他希望自己能够重振太平教,能够领导黄巾军。
五鹿之所以叫五鹿,是因为他是个出家道人,法号叫五鹿。他是真正的太平教道士,曾经跟随张角云游天下许多年。他虽然不是张角的八大弟子之一,却是张角收录的最早一批入教门徒,在太平教中资格非常老。就是因为这一点,他非常不服气张牛角出任黄巾军的大首领。
张牛角也不是张角的八大弟子之一,只是太平教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而已。他有什么资格做黄巾军的大首领,他连太平教的教义都似懂非懂。五鹿认为,自己才是太平教的继任者,只有自己,才真正有资格做黄巾军大首领的位子。所以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总想找个机会把张牛角推下大帅的位子。
结果他稍一动作,就惹了一身的祸,差一点连老命都丢了。在得知张牛角北征大败之后,他认为自己攫取黄巾军大首领的机会来了,立即命令自己的几个弟子,寻找借口,不发粮草给白绕和王当。结果王当部被围歼,白绕部被迫放弃襄国,逃进了太行山。正当他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麻烦来了,他没有想到褚飞燕的军队到得那么快,自己立即就被王当率军包围了。要不是王当顾忌他是张角的弟子,太平教的前辈,而且还有许多黄巾军的首领纷纷出面帮他讲话,早就和他火并了。
幸好张牛角回来的及时,杀了五鹿的几个弟子,平息了这场风波,没有给黄巾军造成更大的损失。但张牛角北征的十八万大军被全部歼灭在幽州战场上,还是沉重打击了黄巾军。
张牛角没有下台,那要感激褚飞燕和杨凤。褚飞燕和杨凤两人加在一起有十几万军队,黄巾军中没有人撼德动他们。白绕虽然也号称十万军队,但他最多只有二三万人可以拿的出手,其他的士卒都是拿着木棍,铁耙的难民,是跟在他后面混饭吃的。虽然白绕和一些小首领支持五鹿,但没有实力,说什么都是废话。
◇欢◇迎◇访◇问◇BOOK。◇
第27节:第五章兵行险着(3)
白绕一早就来喊他喝酒。白绕是富家子弟,生活一贯奢侈,到了黄巾军,他也没有改掉这些习惯。
“大师,你在想什么?”白绕笑道:“刚刚打了胜战,杀了郭典,如果再过几天我们打下瘿陶,杀死冯翊,今年的好日子就来了。”
“白帅难道没有看出来,大帅这是在排除异己吗?”五鹿冷冷一笑,慢悠悠地说道。
白绕大笑,指着五鹿的鼻子道:“你想得太多了。在孤鸿岭,大帅命令我们在侧翼进攻,损失并不大嘛。这次我们在南门佯攻,损失肯定也不会太大。你想什么我知道,只是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啊。”
五鹿看着他,小声问道:“还有时机吗?”
“当然有。”白绕笑道,“上次要不是你帮我一把,我的军队早在襄国打完了。所以这个忙我一定会帮你的。”
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现在我们两个人的兵力加在一起,和褚帅的军队相比,实力上要差一截。但这战一打完,情况就不一样了。你看,无论是攻城,还是阻击豹子军,褚帅的军队都是主力。张牛角自己没有军队,只好拿他这个义子的军队冲锋陷阵。大战过后,褚帅的军队肯定损失惨重,所剩无几。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把杨帅拉过来,再联合一帮黄巾首领,逼迫张牛角让出大首领的位子。”
五鹿苦笑了一下,说道:“你是不是酒喝多了,出的这都是什么狗屁主意。到了那个时候,大帅连战连捷,杀郭典,杀冯翊,声望如日中天,甘心情愿投靠他的人就更多了。谁会跟我?你会吗?”
白绕望着他,幸灾乐祸地笑道:“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至于派人杀掉张牛角吧?”
五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怒声说道:“你不想活了?这话也能说出口?”
这是大帐外传来侍从的叫声:“大师,白帅,大帅有命令送到。”
白绕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展开案几上的地图,指着下曲阳方向低声说道:“大师,你说这头豹子有这么蠢吗?他难道看不出来这瘿陶城,就是诱他入笼的陷阱?”
五鹿轻轻抿了一口酒,沧桑的老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低声说道:“他当然不蠢。大帅父子两个人在黄巾军中都是用兵高手,结果两个人都栽在了他手上。十八万人。”五鹿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就是皇甫嵩当年也没有这个本事,三两下就吃掉十八万人。我担心大帅父子报仇心切,这次还会栽在他手上。”
“哦?”白绕惊讶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大帅想一箭双雕,就怕雕没射到,反而被雕啄瞎了眼睛。他设的这个局,有一个致命漏洞。”五鹿故作莫测高深的样子,缓缓说道。
白绕“噗嗤”一笑,随口说道:“你是指粮食?”
五鹿惊讶地望着白绕,顿时觉得自己很蠢,好象别人不用脑子都能想出来的问题,自己还在故作深沉。
“你以为大帅不知道吗?打下瘿陶我们就有了足够的粮食。问题的关键不是粮食,而是我们能不能在下雪之前打下瘿陶。”白绕望着案几上的地图,忧心忡忡地说道:“如果大帅又想打豹子,又想打瘿陶,那才是这个局的致命漏洞。”
褚飞燕正在大帐内和杨凤下棋。
他们的棋术都是经过太平教教主张角亲自指导的,水平非常高。两人当年都是七十二方小渠帅之一,是张角亲自从自己的徒子徒孙中挑选出来的。张角非常欣赏他们的才华,认为他们将来都是黄巾军的中坚力量。
杨凤在黄巾军中也有个外号,叫九头鸟。他和褚飞燕年纪相仿,长相英俊,武功也好,但他比褚飞燕更精明,为人圆滑乖巧,心计深沉,而且手段非常狠辣。黄巾军中许多老一辈的首领都不喜欢他,认为他太过暴戾,所以他在黄巾军中的口碑和地位一直不如褚飞燕。
杨凤会打仗,而且不比褚飞燕差,这在黄巾军中人人都知道,但他和褚飞燕是生死之交,就没有几人知道了。
接到大帅的口信之后,两人继续下棋,就象没事一样。
“栖之,你怎么看?”褚飞燕落下一枚黑子,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虹桥书吧。
第28节:第五章兵行险着(4)
“豹子来了,血战开始。”杨凤笑着说道。
褚飞燕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这次你就再帮一次。吃掉了豹子,冀州就任我们纵横了。”
杨凤望了他一眼,慎重地问道:“你有把握吗?我们从来没有和成军的骑兵作战过,更没有和一万多人的铁骑大军战斗过。左帅的军队绝对是黄巾军中的绝对主力,但他的三万人在督亢亭全军覆没,可见风云铁骑的厉害。这种没有把握的战你敢打?”
“我仔细研究了汉军和匈奴骑兵多次交战的过程,认为自己有把握。”褚飞燕看着杨凤的那双大眼睛,满怀信心地笑道:“豹子既然敢来,我就有办法叫他回不去。但是,如果我和豹子交战,我的军队就要全部投上去了,所以我们必须依靠你的军队打下瘿陶城。”
杨凤望着棋盘,没有做声。
“五鹿大师的心思我们都知道。白绕这个人摇摆不定,让人琢磨不透。现在能指望他们牵制一部分兵力就不错了。我们是兄弟,你给我一句话。答应,我就和豹子干一场。不答应,我就立即打下瘿陶城,放弃围歼豹子的行动。”
杨凤久久地望着棋盘,依旧不做声。
“栖之,难道我还会故意陷害你,让你损兵折将吗?”褚飞燕严肃地望着杨凤,慢慢说道。
杨凤眉头一挑,一双大眼望向褚飞燕,目光中充满了怀疑和猜忌。现在张牛角的军队基本上没有了,黄巾军中就剩下褚飞燕和杨凤拥有强劲的实力。如果这次战斗杨凤的军队被打惨了,褚飞燕就是黄巾军中的老大了。
杨凤拿起一粒白子,轻轻放落棋盘,郑重问道:
“我们是兄弟吗?”
褚飞燕感觉他话里有话,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回道:“生死兄弟。”
“那你给我交个底,大帅是不是有意把大首领的位子传给你?”
褚飞燕霎时心神巨震,目瞪口呆。
冯翊听到城外传来惊雷一般的战鼓声,急忙冲上了城楼。
潘凤匆忙迎了上去。
“蚁贼开始攻城了?”冯翊一边问着,一边大步走到城墙边上,举目望去。
远方黄巾军的大营里鼓声震天,旌旗飘扬,一队队黄巾军战士正从大营里冲出来,他们携带着大量的攻城器械,蜂拥而至。
潘凤神色如常,微微笑道:“蚁贼等不及了。”随即他转头大声叫道:“可有其他城门的消息?”
“大人,还没有。”站在远处的侍从大声应道。
“蚁贼如果同时从四门齐攻,我们的防守兵力就显得太分散了。大人,你看……”潘凤小声问道。
“敌人虚虚实实,我们根本无从确定他们的主攻方向。就这样吧,守一天是一天。”冯翊双眼直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就在这里,和大家共进退。”
潘凤吃了一惊,赶忙说道:“天气这么冷,大人还是回府衙吧。无须大人督阵,士卒们也会奋勇杀敌的。”
“哼……”冯翊冷笑一声,口气不容置疑,“我就坐在这里。我倒要看看张牛角能不能攻上来。”
潘凤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再劝。
冯翊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说道:“要是能下场雪就好了。”
李弘策马飞驰。
他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战士,身后是五彩缤纷的战旗,耳中充斥了战马奔腾的轰鸣声。他感觉自己就象掉进了濡水河的洪流中一样,好象随时都有灭顶之灾,完全失去了自由和信心。
他想起跟在慕容风后面的日子里,有许多次,他都梦到自己统率着千军万马在大草原上尽情驰骋,梦中的兴奋之情至今他还能清楚的感觉到。美梦历历在目,仿若就是昨天的事。虽然美梦早已成真,但他根本就没有驰骋疆场的兴奋,取而代之的却是压在肩上的沉重责任,这种责任常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甚至有窒息的感觉。
原来统率千军万马根本就不是风光的事,而是一种负担,一种心灵不能承受之重的负担。
就象现在,任何一个将士都知道,现在飞速赶到瘿陶战场,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求死。面对二十万黄巾军,这一万五千人还能回来多少?但大家无怨无悔,甚至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从军干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这一天能够血染战场。当真有多少人从军是为了享受战争带给他们的荣耀吗?能够享受荣耀的都是战争的幸存者,更多的人都是战争的殉葬品。
※BOOK。※虹※桥书※吧※
第29节:第五章兵行险着(5)
督亢亭,左校和他的士卒们演绎了一场血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