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老二呼延亮朝他施了个眼色,呶呶嘴,但见呼延丕显老脸拉很老长,大该不乐意听了。
不过这个话头一经展开,却没打住,呼延平、唤、凯也纷纷出言声援大兄呼延明,认为他所言有理。
呼延丕显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终是叹谓了一声,道:“宋室衰与不衰已与我呼延家没甚干系了,我年逾百龄,历观宋室数帝,多具文采却疏于武略,太祖杯酒释下兵权,拟制文掌天下权,便是心忧陈桥旧事复现,呼延家一门皆勇将,必遭忌焉!惜忠心一片,可鉴日月,叹朝廷无眼,用尽奸侫;唐皇太宗曾言: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者不知义、智者必怀仁;嘿!几多怀仁智者阵前贪生、荀且奔命,无数不知大义的武夫却浴血沙场、抛头舍命;宋室必衰?哈……衰了好啊,有衰时,也必有我呼延家出头时,只是这一遭再衰,呼延家不做什么板荡诚臣了,有用时招来,用过后挥去,如此却要冷了将心,看看杨将,天波府荒草齐腰,哪剩下半个后人?瞅瞅高家,西北折家、种家、王家;皆无一人在朝为官,统统外放……”
末了,呼延丕显道:“清明忌祖时,我说过什么?你等孙辈忘光了不成?呼延家后人,再不入朝为官!幺威迁才说什么造反,却是要使祖上蒙羞,谁造得反,呼延家也造不得,家族一世清名,还须谨守!”
“老祖宗……老祖宗……娇小姐回来了,是娇小姐回来了……”这时,一府从飞奔进来疾呼!
“娇儿……”呼延丕显当时就站了起来,第七代子弟中,他尤为疼爱宠溺这个呼延娇,但也是他老人家唯一管束不了的曾孙辈,但是呼延丕显与娇儿师尊蓬莱圣母有源缘,确切的说,蓬莱圣母是他的情人。
只是后辈们并不知晓这一节罢了,原因何在?没人知晓,呼延丕显也不曾向谁提过,只当没这回事!
呼延娇、萧瑟瑟、安敬三个人在府从引领下只趋中院,一入来便看见这处院落好不宏大,而左边半个完全辟为武场,以密密麻麻的兵器架把它与右半边中院完全分开,武场上三二十个年轻子弟在喝叱演武。
当呼延娇入来时,所有的人都丢了兵刀枪戟往过围拢,“娇妹回来了”“娇娇姐回来了”“大姐回来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好大一家子兄弟姐妹,把呼延娇围了个水泄不通,萧瑟瑟和衙内只被远远的隔开了。
兄弟们还都好,不至于搂着霸王娇叙说兄弟情份,但姐妹们可不同了,呼延珏、呼延凤一左一右将姐姐搂住,眼泪都流出来了,三女同父异母,但这并不影响他们感情,主要是呼延家上下一心,没族系争分,呼延丕显治家极严,对任何不团结家族的争势子孙,会毫不留情的逐出家族、永不再认,是以,无人违律!
和吃呼延家这一堆‘黑人’比较,衙内更显得玉树临风、倜傥不群了,他们打小就给以武做训,一个个不练成黑炭头才怪,但黑归黑,却也五官端正,相貌堂堂的,主要呼延家的媳妇们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
其中最出众的就是霸王娇的生母鲍赛金了,她是呼延庆正室,花瑞莲、苗凤英是平妻,没置妾室。
而此时一堆霸王娇的兄弟姐妹、堂兄堂弟堂姐妹们全都盯着衙内来看了,口中啧啧赞叹,俏郎君啊。
当然私底下更多兄弟们说他是‘小白脸’,不过没有一个人敢讲出口,因为霸王娇在第七代子弟中是无人惹得起的霸王,平素吃她拳头的兄弟们太多了,她是老祖宗指定的武场教头之一,在家时,霸王娇只执一根韧性极佳的藤条在武场里逛,哪个偷懒或演练的差劲,必吃霸王藤条侍候,吃她抽烂臀股的比比皆是。
这霸王娇不在时,大家也欢呼,但她去的久了大伙又想的厉害,这刻回来又是欢呼,欢呼完就发愁了。
“哇,我姐姐领回姑爷了,快来看啊,我姐姐领回姑爷了,是个俊俏的白脸儿,脸好白啊,快来看啊!”
人群里挤出一个十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小子,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青绸灯笼裤,脚丫子都赤着,一身肌肉丘丘块块的,肤色呈古铜,一看便是坚实似牛犊子的傻小子,此时欢蹦乱跳的嚷嚷起来,状极疯狂。
右首侧厢阁子里涌出了一堆美妇人,中央一个和霸王娇生的极似,此刻却是一眼窝子泪水,在众姐妹、妯娌的拱卫下来到了阶处,听见小儿子的疯叫,鲍赛金一震,忙转目光寻找‘好白的脸’,然后就是一怔。
果真是好白的一张脸,好英伟俊逸、好气定神闲的一张脸,好挺拔的俊汉子,乌发披洒,只系一条绫巾,独特风质夺人心魄,浑体着一领雪色长袍,足蹬白靴,连腰间的绦带也是雪白一色的,几无一丝杂色。
这时,中进院正楼阁子前大树下的老祖宗和一众人等也迈步了花圃朝这边行来,霸王娇回来举家沸腾。
“娇儿,快来,母亲看看我儿……”鲍赛金步下阶台,朝人堆中的娇娇唤声,又瞥了一眼那白脸俊人。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呐,她本来以为女儿这辈子嫁不出去了,女儿太不平常,眼太高了,她不敢相信这世道上还有自已闺女瞧得入眼的男儿,她此刻急切的想搞清一件事,那就是女儿真的领回姑爷了?
第130章 姑爷
“母亲……”霸王娇身形仅只闪了两闪便闪进了鲍赛金怀里了,家里人对她神出鬼没的功法早领教过了,是以都不为奇,母女紧紧搂住,鲍赛金捧起闺女一张绝秀脸蛋,左一眼右一眼的细细端详了好一阵。
“可把为娘想死了,过年也疯的不晓得回家吗?非是老祖宗爱宠你,你爹爹也必拿家法侍候你这丫头!”
霸王娇在母亲面前可象个小孩了,一付娇模样,不过她先伸手替母亲把秀面上的泪痕抹去,才道:“女儿却想回来,只是给他揪着去辽国上京临潢府耍了一遭,母亲莫怪,”言罢转首望衙内道:“来见我母亲。”
鲍赛金真的激动了,我这霸王似的闺女真的相回姑爷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我鲍赛金有姑爷了,心里想着,但还是不放心的捏着女儿的手低声问了一句,“乖女儿,快些与为娘说,这俊郎君真是你姑爷?”
霸王娇俏脸上抹过了一层绯色,点点头道:“嗯,母亲瞅着还顺眼不?若不满足,女儿一脚踹他出府。”
“你这疯丫头……尽胡扯些什么,嗯,好好,顺眼着,好顺眼,气质好,相貌也配我儿,嗯,都好!”鲍赛金有点语与伦次了,事实上她承负的压力极大,这年一过,娇娇都二十三岁,换一般闺女早嫁了人养了孩子,唯独呼延家的闺女们不好寻婆家,而娇娇又是第七代女子中较长者,主要是呼延庆家里的长女,她嫁不出去,下面的妹妹也嫁不得,如此一来,丈夫就急了,女儿则嚷着‘就不嫁’,气的一家人没法子。
如家她竟主动的领回了姑爷,这简直就是天大天大的喜事,别说鲍赛金喜翻了心,就是花瑞莲、苗凤英也都喜欢的要死,一个劲在鲍赛金身侧低声的恭贺,“恭贺姐姐,姑爷好相貌。”“贺喜姐姐,真好姑爷!”
“娘啊,娘啊,我姐姐这个姑爷好生的俊,我就晓得我姐姐喜欢白脸的,你和二娘她们还说不是?”呼延虎张牙舞爪蹦过来,好象他娶媳妇似的,喜欢的快疯了似的,不过霸王娇听了这话怒了,伸手就掐了他的脖子,呼延虎‘哎呀’的一叫,顿时就乖了,一家人心都紧了,谁都知晓霸王娇是个什么脾气的。
“娇儿,你弟弟只是替你喜欢,你莫与他计较吧……”鲍赛金也约束不了女儿的脾气,忙替儿子说话。
“母亲莫管,我先揍他一顿再说,这猴精感情又翻上天了?我这些日子不在,你皮又痒了吧?”
眼看霸王娇便要揍人时,衙内却已步近,一伸手抓了她玉腕,淡淡道:“松了手,长辈皆在面前,怎敢失了礼数?小弟性子乐天一派,我喜欢他!”霸王娇对着情郎时是半丝脾气也提不起来,只得松了手去。
不过她还小声嘟嚷,瞪了弟弟一眼,“你只不知这小子顽劣,若不严加管教,日后却要闹出大祸的。”
“呃,你哪有脸子说他?依我看先要管教你才是,不服怎地?”衙内剑眉蹙了下,霸王娇吐舌垂头了。
只这一幕却把呼家府上一家人全看的楞呆了,莫不是霸王娇遇上克星了?这是谁儿郎?竟吃定了娇娇。
这时衙内松了娇娇玉腕,双手拱起朝鲍赛金兜头便是一礼,“河间府乐寿县令之子安文恭见过伯母!”
乐寿安衙内?那个名震啸风口的安家小郎竟是眼前这个俊俏郎君?诸人皆闻啸风一事,皆知衙内之名。
“……好,好个年少英男,哈……啸风口一役,大振国威,安家小郎颇有英名,老头子我见识了!”
在一众拱围下,呼延丕显大步而至,银须轩动,一双眸子光采煯煯,盯着安敬却露出温和和欣赏之意。
衙内转身面对老人,便知他是谁了,当即恭身做礼,“安文恭见过呼延家老祖宗……”比起呼延赞的话,当儿子的呼延丕显(呼延必显)显然差远了,史载,呼延必显在其父死后才给提为副都军头,至于演义里、评书里的呼延丕显可能要牛一些,但在本书里他又是个全新角色,也比较简单,仅算是呼延家族的长者吧。
一众人等给老人见礼,于是衙内就先被老头为首的呼延家长辈们劫走‘验货’了,看他有无真才实料。
霸王娇则携着萧瑟瑟一块随呼延家的媳妇们、女儿们去了‘庆宅’(呼延庆院子),如今主家的是呼延庆,他夫人鲍赛金、花瑞莲、苗凤英则掌内宅,呼延明等堂兄弟掌族事,今日大喜,花瑞莲吩咐设宴!
一堆女人把霸王娇拥进宅子,鲍赛金笑的眉眼儿都弯了,闺女真的领回了姑爷,而且象是很爱这个姑爷的样子,不然以她的脾气,可不会当着好些人的面子让谁折了她的面子,这一点当母亲的最清楚不过的。
“……娇娇,与二娘说,你那姑爷看似比你还小,这番去应付老祖和诸叔伯们,别漏了丑咋弄?”
花瑞莲、苗凤英两个人也极关切这事,事实上一极关系处的极是融洽,对孩子们几乎不分彼我的。
“二娘无须担忧,他那张嘴厉害的紧,见识也极不俗,我却不担心他,只怕老祖宗和伯伯叔叔们说他不过,这位我给母亲、二娘、三娘引荐,是衙内的姐姐安瑟瑟……”这倒好,她把瑟瑟的姓都给改了。
不过萧瑟瑟一想也好,若报自已‘萧瑟瑟’之名,只怕不妥,权且做情郎‘姐姐’也好,省遭猜疑。
“对了,娇儿,你那师妹高莺美呢?那丫头不是为情所伤,她那个负心郎如今跑去了哪里啊?”鲍赛金等人也极为关切高莺美,高家后人与呼延家源缘很深,兼且莺美受了情伤,这一屋子美妇都替她不忿。
霸王娇翻了个白眼,苦笑道:“好叫母亲、二娘、三娘得知,那家伙花言巧语,只一开始就把莺美哄的团团转了,只是那趟有一些误会,气走了莺美罢了,去岁在京城太学,那家伙便寻找了莺美,连哄带骗的又把莺美哄的回心转意,就转女儿我也一不小心给他哄的上了当,如今给母亲领回家的衙内,只便是他了。”
“啊?”鲍赛金等人都是一怔,“娇儿莫不是与莺美同事一夫了?”霸王娇含羞点点头,“已见过安父。”
“准公公都见过了?安家长辈又如何说?”鲍赛金必竟是长辈,还是比较关心亲家长辈们的态度。
霸王娇道:“准公公只是喜欢的合不拢嘴,他家中大事也是衙内做主的,谁能管得了他?我那公公也是苦笑的份多,只便是想管他也管不了,过些时候我准公公便南下江南东路出知建康府事了,这回又了官。”
啊,鲍赛金与花瑞莲、苗金凤等都眼一热,亲家升了官只便是好事,“你那姑爷也有荫补官职的吧?”
“年前他入宫见过皇帝了,那皇帝却封他一个武衔什么校尉的,我家姑爷却不在乎,他自有一番本事。”
“娇儿这话却不对,好男儿习得文武艺,自当报效朝廷,不为官又如何为庶民百姓做些事呢?”
“母亲这话却也不对,如今那些当官的又有几个为庶民百姓谋生计的?哪个不是中饱私囊?只我家准公公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还有我爹爹是个忠君爱国的愚官,而朝廷里十有八九皆是贪婪奸侫……”
鲍赛金瞪她一眼,“你这丫头,莫要这般说话,你爹爹忠君为国也是错?你那姑爷日后也必为官吧?”
“母亲,衙内做不做官我自不忧虑,他置下好大产业,我一家人吃的饱,睡得香,却不用操些闲心,朝廷蔡童王高等一众权臣奸宦把持朝纲,衙内他懒得去做官给自已寻气受,他也不是受人气的主儿!”
鲍赛金等也都叹气,女儿说的也对,满朝权奸把持,做官又如何?丈夫这官还做得不够窝囊吗?
“又说你那姑爷做了甚么买卖?月入几贯钱?你便是个大手大脚又能闯祸的,只怕他也愁坏你了。”
霸王娇和萧瑟瑟对视而笑,她道:“母亲莫为我发愁,我姑爷何止月几贯钱?我算算怎也得百万贯吧。”
鲍赛金几个人全傻眼了,百万贯?她伸手摸了女儿额头,望着花、苗二人道:“不发烧啊,咋说胡话?”
萧瑟瑟捂着嘴笑,霸王娇翻着白眼,“哎呀母亲,我也不与你说了,日后你便知晓了,爹爹何时回来?”
一后晌,呼延家府上闹腾腾的,好大一家子人,光是备席就备了几十桌,只因呼延庆还未回转,衙内正式提亲的事也未开口言说,到华灯初上时,呼延庆仍未回转,鲍赛金就吩咐府上派人去开德府城相寻。
但是一个时辰之后,府中从人带回的消息却把一府的喜气完全惊散不剩半丝了,一个个全楞呆傻了。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老爷、老爷给、给那梁知府拿、拿入牢营了,不知犯了何事?”
“啊!”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雷,鲍赛金懵了,花瑞莲、苗凤英也全懵了,正堂上所有的人全懵了,老祖宗呼延丕显也站了起来,脸色铁青一片,第七代一干子弟纷纷叫嚷起来,“杀了那狗官,杀进牢营去……”
呼延刚、呼延雄、呼延霸等眼全红了,爹爹给人家拿了,他们哪能不急,“娇娇,爹爹给拿了,你救不?”
几乎所有的人都盯着被视为呼延家战神的霸王娇,不光她武勇无人能比,便是军略武策也是一等一的。
反是这个时候,脾气从来都暴烈的霸王娇却异常的冷静,她只冷冷望了一眼自已的哥哥、弟弟们。
“杀入牢营?哼,你梦话吗?姓梁的既在这个时候拿了父亲,只怕早就准备好了后一招等我们吧?又言,府上有几个可战家兵?三百?五百?便是有一千人,能攻进铜墙铁壁重众护守的开德府吗?送死吗?”
霸王娇这句反问,一堆人全傻眼了,她大哥呼延刚却道:“只便去送死,我也须闯一闯,救爹的跟我走!”
“大胆……我看谁敢妄动……”关健时候,老祖宗站了起来,银眉挑起来,他这一声沉喝,没人动了。
大厅堂中鸦鹊无声,灯火通明的院子里站满了准备喝喜酒的族人,只是这一刻他们全都满怀悲忿了。
院之中专门开了两桌是招待衙内随从的,燕青、时迁和十八罗汉,他们此时也都站了起来,燕青更大步跨进来,朝衙内走过来,众人不知这人要做什么,也都望向他,燕青却至衙内近处道:“燕青愿往……”
安敬剑眉蹙着,正做沉思,燕青说话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