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隼吹摹?蠢次也麓砹恕!
『怎么会……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一个服从市府的人。』
老鼠一面用毛巾擦拭湿头发,一面这么回答。
完美的侧脸,看起来就像是人工的造型物,有血管、有皮肤、有体温、有湿疹、有脂肪的增减、有喜怒哀乐的表情、会流汗、会哭泣。
老鼠的脸不像是一张这样的人类脸庞,倒像是小心翼翼制造出来的精巧人偶。
紫苑握起拳头,刚刚自己用这里抓住的手,温暖而且有着规律的脉搏。
『又发呆了。我讲的话很无聊吗?』
『啊?怎么会。你说我不服从,是什么意思?』
紫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脸红了起来。
老鼠哼了一声说:『那个都市只接受对自己绝对服从的人,绝不允许反抗、唱反调及反对它的人,他们会彻底排除异己,那个都市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我是异己吗?』
『大概是吧,而且是非常麻烦的异己。藏匿VC、怀疑市府操纵情报、看出他们冷酷的一面。你是一个不适任的市民,是绊脚石,市府正在等待机会铲除你。对了,如果有病毒入侵人体的话,人的免疫系统会如何运作?』
『什么?先会有一种叫做自然杀手细胞(NaturalKillerCell)的淋巴球找出被病毒感染的细胞,并破坏它。接着,RNA分解酶会活化,抑制病毒的生长,然后……』
『到这里就够了。你一用那种解说的口吻,就会变得很执着。你就是这样,才会让人家觉得烦躁。』
『不光你一个人会觉得烦躁。』
『嗯,也就是说,你就是那个都市的病毒,所以差点被消灭。』
『我是人,人哪有那么简单就被消灭的。』
老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人要杀人是很简单的事。』
紫苑再度握紧拳头。
『但是,要救一个人也很容易,不是吗?』
『你说什么?』
『你救了我。老鼠,寄生蜂是不会救同伴的,可是,人会救人,对吗?』
老鼠扬起淡淡的微笑,避开紫苑的视线。
『你真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讲那什么让人觉得恶心的话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只是在还你人情罢了。』
『我也说了,你还的已经够多了。』
『你真个好人,这么低估自己所付出的吗?』
『你如此高估自己所得到的吗?』
老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天花板,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轻咬下唇不发一语。小老鼠们都靠到他脚边来了。
『你不懂,我想,跟你解释你也不会懂。那个时候,四年前,我真的已经放弃了。一旦放弃,就什么都完了,这一点我很清楚,也知道不可能有人救我,我真的那么认为。我无处可求救,也无所可逃……我潜入「克洛诺斯」的时候,已经是疲惫不堪了,迟早会被逮到……心里这么想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悲惨,难道我就是为了这种悲惨的末路而活到今天的吗……你别笑我喔。』
我怎么会笑你呢?
紫苑的耳朵响起了四年那个夜晚的声音。
风声、树叶声、雨水敲打声全都重迭在一起,真实地重现,有一个全身湿透的少年躲在那样的声音与黑暗中。
『没想到窗户开了。你很用力地推开窗户,对吗?然后张开双手。』
『嗯,我记得。我好像跃跃欲试地大声喊叫。』
『在我的眼里,你彷佛在叫我进去。我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么奇妙的事情……而且你就那样走进房内,也没有关上窗户。』
『我是要去关上环境管理系统。』
『不管理由为何,那么毫无防备地敞开的窗户,对我而言就是奇迹。就连你没有通报治安局,还替我疗伤、给我食物的事情,都是奇迹。我从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原来救兵也会像奇迹似的出现在我眼前……是你告诉我的。这房间里的……』
老鼠慢慢地环顾四周。
『如同这房间里上千的故事一样,人类也会发生无法预料的事情,所以我才能活下来……你说得没错,人的确能救人,这也是你教我的。只有你教我这个道理……这很昂贵,虽然我很不甘心。』
老鼠的声音如同喃喃自语般小声,却清楚地回荡在紫苑的耳里。
啊啊,原来如此,紫苑张开自己的手。
那个夜里,当这双手推开窗户的时候,我招来了风跟奇迹啊。
『少那么得意。』
老鼠的口气变得很粗鲁。
『我觉得亏欠你,所以把你当客人看,如过你太得意,得理不饶人的话,我会马上把你赶出去喔。』
『是是是,不是我自己爱讲,我可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但是,你为什么知道我有危险?你该不会这四年都在监视我吧?』
老鼠抓起一只灰色的小老鼠,一只在同伴中最显弱小的老鼠。
『你仔细看清楚。』
紫苑将小老鼠放在手心上,靠近脸来看。
『这是……机器老鼠?』
『做得很棒吧?里面有各种感应器,而且尺寸这么小,轻易就能穿梭在市的管理网中,某种程度的活动自如。不过也是要看场所啦。』
『你做的吗?』
『算是吧。我不在NO。6的期间,你的信息都是它传给我的。』
紫苑轻轻地握着手中的小老鼠,没有生物特有的温度及柔软度。
他再将在脚边绕来绕去的另一只小老鼠抓到手心上来,这一只就能感受到确实的温度及心脏的跳动。
『我不知道市当局会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抹煞你。你很优秀,而且还很年轻,非常有利用价值,他们应该不会随便把你赶出来。然而,只要能利用,他们一定会彻底利用到底,把你当代罪羔羊一点也不足为奇。你是一只赎罪的羔羊,为了在庆典之日把你抬到众人的面前,大张旗鼓地取你性命,所以一直把你豢养在笼子里。』
『病毒再来是羔羊啊,没什么好东西耶。』
『羔羊很可爱啊,比你可爱多了。』
『谢谢你喔。就是它察觉我身边发生了异常的变化,所以通知你的吗?』
『没错。你工作的公园里出现了一具奇怪的男性尸体,从那个时候开始,市当局对你的监控就更加严密了。接着,连你的同事也受害了,正是逮捕你的绝佳时机吧。』
『监控……我居然遭到监视,我完全没有发现。』
『当然不能让你发现啊,等你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真恐怖。』
『事到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老鼠用鼻子哼笑。
紫苑抓了抓自己的前发,他觉得很混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又有什么即将发生呢?
今后该怎么办才好呢?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恐慌。
只有一件事,虽然目前只是推测,但是有什么东西在紫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老鼠。』
『嗯?』
『是公园吗?』
『什么?』
『中央的森林公园,我工作的地方……那里是不是就是寄生蜂出现的地方?』
『为什么?那里可是NO。6的中心地带耶,虽然说是一座森林,却是生物管理得相当彻底的人工森林。如果出现寄生蜂的话,应该马上会被发现吧?』
『是没有错……但是在都市内部,那里的环境最适合新品种的生物出现……抱括我在内的被害者,全都出现在公园里……当然,我不知道在其它地方是不是也有被害者出现……是当局打算让我顶罪,可能也是因为事件全都集中发生在公园里的关系吧……如果是这样的话……』
『怪物躲过管理系统,存活下来了吗?』
『不可能吗?而且公园是人群聚集的场所。』
『要找寄生主很简单。』
要是为了市民而整理得美丽又大方的公园里,潜伏着以人为猎物的生物的话……
『春天。』
紫苑轻声地说。
老鼠反问:『春天?』
『接下来的冬天,蜂会停止活动,进入冬眠状态,产下的卵应该也会保持原状度过冬天。』
『在人的体内吗?』
『对,然后一到成虫可以活动的春天时,便同时孵化。』
在充满花香与阳光的季节里,黑色的蜂将咬破人类的身体,展翅高飞。
有几只呢?
会有多少人牺牲呢?
『一定要想办法。』
『要想什么办法?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要回去市内吧?你会被杀的。你是个平凡人,不可能躲过监视系统四处活动的。你一旦进入市内,被枪杀也是很有可能的,我们没有任何筹码。』
『不……也许有一个。』
老鼠眯起眼睛。
『我在那种蜂的攻击下存活下来了,也许我的体内有能够对抗蜂毒素的抗体……如果真的有,就能从血液里制造出血清。』
老鼠看着紫苑,眼神彷佛看见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然后夸张地耸耸肩。
『所以,你打算大摇大摆地回到市府的保健局去,对他们说:「请调查我的血,如果可以的话,请制造血清」吗?大笨蛋,当你的血液被抽取出来后,就一定会被当成厨余回收了!你啊,就只会讲一些耍帅的话,你有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决心吗?』
『我不想死。』
『那就别想这种无聊的事。不管你体内有没有抗体,你只要被抓,就是死路一条,只是早晚的差别而已。』
『那应该怎么办才好?』
『什么都不做,不理它。』
紫苑抬起低垂的脸。
『不理它?』
『对,我觉得那里将会是一个非常棒的舞台。神圣都市将在春光明媚中崩毁。我们就坐在贵宾席上,优雅地观赏就好了。』
『老鼠!』
『喂,别再倒我水了喔。』
『你认为西区很安全吗?我们一样都是人,这里也有可能会被寄生蜂攻击。』
老鼠闭上嘴巴,单边的脸颊上扬起浅浅的微笑。
『不一样。』
『什么?』
『至少住在市内的人并不把住在西区的人当作同一种人。你还不知道这里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吧?这里是神圣都市的垃圾桶,他们把肮脏的东西全都往这里丢,只顾虑到自己的繁荣,你可以用你自己的眼睛来看一看。』
『老鼠……』
『这只是我的直觉,但是我认为那个怪物只会选NO。6的居民,只会选择把所有肮脏的东西丢到外面、住在卫生的环境里,营养跟健康都无可挑剔的人当作寄生主,那些怪物是美食家。』
『你怎么能这么断言呢?』
『紫苑,我不懂昆虫的生态,但不论是蜂、蚂蚁或蝗虫,都出现在饵很丰富的地方,不是吗?如果要讲人口密度,这里比市内高许多,然而这里却没有怪物,因为这里没有牠们需要的寄生主,没有牠们的猎物。』
紫苑被讲得哑口无言,整个思绪都乱掉了,脑袋开始混沌疼痛起来。
老鼠伸手摸了摸紫苑的脸颊。
『抱歉……我并没有要让你痛苦的意思。忘了吧,你是那边,墙壁里面的人。』
『什么里面外面……我不懂。』
『你当然不会懂。你们根本不曾试图了解墙壁外面的事情,也没想过要了解。无知、傲慢又幸福的一群人……但是,真可悲,你从那里面掉出来了。』
你已经无法再无知、傲慢又幸福了。
你想这么说吗?
紫苑带着无法说出口的心情,凝视着老鼠的眼睛。
如果不曾试图去了解不知道的事情就是傲慢,如果过去的幸福生活就是建筑在那份傲慢上的话,好啊,丢了无所谓,我本来就希望能掉下来。
『老鼠。』
『怎么了?』
『我想知道真相。什么是真的,而我的世界又将变成如何,我想知道它的真面目。』
老鼠耸耸肩,笑了笑。
『你真年轻。』
『我们同年纪吧。』
『人生经验不同,想要知道真像这种丢脸的台词,大概只有哈姆雷特才讲得出来吧。』
『那是谁?』
『丹麦王子。你啊,在知道真相之前,先稍微修正一下你那极端的知识吧。你几乎完全没有古典的知识耶。』
『因为……没有必要……市府并没有奖励艺术方面的东西……』
老鼠伸手从书柜里拿出两本书。
『如果你猜得没错,一到冬天骚动就会静止,也就是说到春天为止还有缓刑时间,对吧?』
『应该是。』
『那么就没有必要着急,着急也没有用。在你体力完全恢复,能够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之前,就先念这个给牠们听吧。』
『牠们?』
茶褐色的小老鼠跳到紫苑的膝盖上,用后脚站着。
『牠们非常喜欢《麦克白》,还有一本是《浮世徳》,你听过吗?』
『没听过。』
老鼠皱着眉头,故意叹了一口气。
『「如果自己不能认同,就无法打动他人的心。如果不能用心真诚倾诉,就无法得到听众的心。」
『你啊,别只顾你那颗头,有时候也要提升一下心灵层次啦!你母亲不是念过书给你听吗?』
『嗯。』
小老鼠们吱吱地骚动着。
『啊,对了,讲到你母亲,她有话要给你,我都忘了。』
『啊?』
老鼠有点脸红地转向旁边。
『你总算活下来了……所以,我想至少让你母亲知道你在这里。』
『你帮我去我母亲那里了吗?』
『不是我,我只待在地下道里,是牠。』
茶褐色的小老鼠歪着头。
『是牠帮你去的,我让他咬着便条纸去的。虽然是很古老的方法,但这种方法还满能躲过监视网的。』
『谢谢。』
『拜托你,千万不要泪光闪闪地说着郑重道谢的话。说这种话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我是跟这只小老鼠说。』
『喔,这样啊。』
我真的很感谢老鼠。
现在的我知道要跨越那道墙壁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而他仍然冒着千辛万苦,帮我跟母亲报平安。
我由衷地感谢他。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了解。
『不过你母亲也很厉害喔,居然能背着监视的目光,偷偷给你简讯。』
老鼠丢了一张被卷成半根手指大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