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位熟睡的小道长。”中年男子吐了口气,只要不是冤家对头、黑道高手,以及月之乡弟子就好,“我等小声一点,莫要惊扰了别人,靠外面再起个火堆。”
众人鱼贯而入,合上庙门,挡住寒风,在中央位置起了个大火堆,泾渭分明地围坐,一看就是临时凑成的队伍。
他们都沉默不语,仿佛在想着心思,只是化了积雪。拿出干粮,边烤边吃。
孟奇懒得理他们,自顾自地继续修炼《易筋经》第一卷十三个姿势,每个姿势一盏茶。
“爹爹,爹爹,你看,小道长的睡觉姿势好奇怪。”有个十来岁绑麻花辫子的小姑娘好奇又兴奋地戳了戳自家父亲的胳膊,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了孟奇。
她的父亲正是领头之人,看了一眼后轻咳道:“别人练功莫要旁观,小心结仇。”
“练功?爹爹。这是练功?”小姑娘很是活泼和好奇。
领头之人环视一圈,脸色郑重:“我听闻玄门正宗有导引吐纳之术,姿势都异于常人。”
“又不是没见过道德观等玄门正宗的弟子,哪有这么古怪的……”脸上长着暗疮的年轻男子嘀咕了一句。
寒风正盛,吹得窗户大门作响,将他的话语掩盖其中。
秃顶老者咳嗽一声:“文先生言之有理,大家萍水相逢,还是不要议论小道长,我们雪夜奔走。顾好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奔走”二字,稍微活泼了一点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凝固。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庙门。
咚咚咚,咚咚咚。声音在雪白清冷的夜里传得很远。
“谁?”文先生握紧长剑,高声问道,刚才竟完全没发现有人靠近,能于雪地之上掩饰住行走动静。这份轻功非同小可!
女,二十多岁,素白棉袄和大氅。你们讨论我姿势的时候从山林里穿出,踏雪之声很微弱,只留下了浅浅的脚印,旋即被雪花覆盖消除,并且她身边还有一位老者,身材高大,青袍罩体,驼背弯腰,具备护体罡气……孟奇刚好练完一轮,心里“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易筋经”的状态里,自己似乎有种天人合一,复归胎中的感觉,借助于此,对周围事物的感应胜过了平常,相隔二三十丈的距离也如同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雪夜失路之人。”门外响起一道女声,口音软糯,带着南方的味道。
文先生满是戒备地笑道:“无主之地,两位请便。”
近在门外,他还是能辨别的。
庙门再次打开,进来两人,与孟奇的“描述”完全一致,女的瓜子脸,柳叶眉,透着几分爽利,抖了抖大氅上的雪花,提着束有红绳的长剑,与老者一起走到旁边。
看到他们两人,文先生和秃顶老者脸色一变,不知是害怕还是尴尬。
红绳女与驼背老者没有升火,直接席地而坐,目光打量着文先生和秃顶老者,先是疑惑,接着恍然,继而透出几分鄙夷,像是过去就认识。
但他们都未说话,庙内有种难言的沉默。
又有一堆人来了,隐匿着气息,鬼鬼祟祟……孟奇改变着姿势。
这种状态下,他对自己学过的内功、刀法和剑法,有了一种微妙的视觉差,从另外一个角度审视着它们,居高临下的角度。
真气下意识流转变化,经脉路线不自觉微变,孟奇根据这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做着微弱调整,但又无法将它们总结出来,玄妙难言。
“塞外神驼,红线夫人,不知你们欲往何处?”忽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似远似近,似左似右,让文先生等人无处分辨他的具体位置。
绑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吓得快哭了,难道是恶鬼?
红线夫人冷哼一声:“装神弄鬼,敢出来一见吗?我自是去聚神庄!”
“老驼子也是去聚神庄。”塞外神驼沉声道。
听到“聚神庄”三个字,文先生和秃顶老者等人脸色一暗,又惊又惧,孟奇则停止了修炼“易筋经”,此事竟然与“聚神庄”有关?莫非六道轮回之主刻意选择了我传送过来的位置?
阴测测的声音再起:“果然与本座猜得一样,不知你们去聚神庄做什么?”
“当然是阻止皇甫菲小姐与你们‘月之乡’联姻!”红线夫人虽是女子,说话却直接爽利,隐含火气。
“联姻乃是美事,为何要阻止?”阴测测的声音故作惊讶,飘忽不定,让人头皮发麻。
红线夫人站了起来,手按剑柄:“皇甫前辈突破前人桎梏,历代最强。以致未到暮年便发疯入山,座下弟子女儿皆还没有成器,你们‘月之乡’欺负孤儿寡母,强行联姻,欲夺聚神庄基业,谈何美事?”
比起已传承多代的九乡,皇甫涛所创的聚神庄没有与他同辈的高手,而座下弟子们最强的也才九窍,若他迟发疯二十年,则聚神庄基业彻底稳固。毕竟对一名外景强者来说,六十左右实在算年富力强,皇甫涛自身也这么认为,因此四十岁后才娶妻生子。
“皇甫庄主英年早逝,我‘月之乡’欲助皇甫大小姐稳定聚神庄基业,岂是欺负孤儿寡母?”阴测测的声音毫不意外地回答。
“哼,皇甫大小姐有心上之人,屡次拒绝,天下皆知。皇甫夫人哭拜衣冠冢,才勉强答应,又是为何?皇甫庄主三弟子薛少侠四处奔走联络此事,又是被谁袭杀?”红线夫人怒发冲冠。言辞锋利,“‘洗月先生’要争天元皇者之位,怕是缺了点阴德!”
“洗月先生”闻好古,“月之乡”当代主人。晋升外景没几年——这方世界得了真武疑冢的传承,武道划分与主世界一致。
阴测测的声音沉默了一下才道:“本座好言好语劝你们,你们反倒蹬鼻子上脸。难道不怕死?”
红线夫人铮得一声拔出长剑,指着屋顶,厉声道:“尔等趁火打劫,莫非当聚神庄没有帮手?皇甫前辈行侠仗义多年,对小辈不吝指点,朋友故旧满天下,岂是你们能欺?”
“哈哈。”阴测测的声音大笑道,“可惜他的朋友故旧没有外景强者,所以宣布婚约以来,整整三个月,包括你们两人在内,前往聚神庄相助的不超过十指之数,而且被本座劝了后,大部分都知难而退了,小部分则去见皇甫涛了。”
“天下之事,看得终究是实力。要知道,绝大多数人都是狼心狗肺之辈,行侠仗义,施恩给惠,能有什么作用?当然,还有极少数像你们这样的,不狼心狗肺,但脑子有问题。”
红线夫人气极反笑,将剑指向文先生和秃顶老者:“是,我知道大部分人确实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你!文其昌,被渭水六鬼追杀千里,险些身亡,幸得皇甫前辈路过,拔刀相助,这才幸免于难,后来他见你重伤难复,将你留在聚神庄做执事,给你做媒,让你娶妻,是否?”
“你!池峰,得罪了天之乡弟子,家破人亡,是谁收留你,又是谁帮你去天之乡讨回公道?”
……
她一个个点出名字,说得文先生、秃顶老者等人面红耳赤,又羞又愧,同时又有着恼羞成怒的感觉。
“你们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在聚神庄危难之际,带着众多好手逃离?”红线夫人喝道,“我虽是弱女子,但也得过皇甫前辈指点,此番恩德,牢记于心,今时今日,纵使粉身碎骨,也要赶往聚神庄,帮皇甫小姐讨一番公道!”
塞外神驼亦站了起来,苍老着声音道:“若没有皇甫庄主,老驼子三十年前就死了,多活了三十年,多活了风华正茂的三十年,如今用这把老骨头换,值了!”
“榆木脑袋,不知死活!”阴测测的声音狠毒道。
“好!这才是侠义之辈!”忽然,有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红线夫人等转头望去,只见最里面的火堆旁站起来一位清俊道士,水合服,系丝绦,踏麻鞋,背宝剑,挎长刀,自有一股逍遥出尘之气。
这道士掺合个什么劲……文其昌等人正不知所措。
孟奇微笑前行:“但侠义之士从不强求他人,文先生实力不复,又有妻有女,纵使留下,也无济于事,反倒害了全家,可以理解……”
他接着红线夫人之前的话语缓缓而言,听得文其昌和池峰感慨不已,听得红线夫人柳眉倒竖,听得塞外神驼脸色阴沉。
“嘿,你这小道士倒是个明白道理的。”阴测测的声音夸赞了一句。
红线夫人正待开口,孟奇抚摸着刀柄,呵呵笑道:“贫道清源,得过皇甫前辈指点刀法,愿与两位齐上聚神庄。”
“你……”红线夫人没料到转折这么大,看着面前洒然出尘的清俊道士,一时不知怎么接口。
阴测测的声音冷哼道:“原来也是个不知死活的……”
话音未落,就见孟奇舌战春雷,声音收成一束:
“藏头露尾,给我下来!”
他用**玄功模拟紫雷劲来推动雷言。
“藏头露尾,给我下来!”
一道道声音如同巨雷,半空隐有紫电激荡。
喀嚓,噗通,有人从屋顶跌了下来,浑身一抽一抽,如被雷击,阴测测的声音彻底消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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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雪中梅花开
“你,你……”从屋顶跌落之人又惊惧又仇恨地看着孟奇,试图说话,可浑身抽搐了几下后,就口吐白沫,七窍流血,呼吸断绝。
怎么就死了?文其昌和池峰等人看着地上的尸体,脑子里念头翻滚,既震动又惊愕。
被直接吼得功法反噬,走火入魔?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轻吸了口气,这是玄门正宗的“言诀”,专破左道邪术?
孟奇右手五指抚摸着身前刀柄,微笑道:“此乃‘太阴荡魔真解’上的七灵妙音,可他修炼不得法,只练太阴之力,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被我仿天罚之音一鼓荡之。”
他语气轻松,娓娓道来,仿佛雷言震死敌人只是茶余饭后的小事,说不尽的悠闲淡然。
《太阴荡魔真解》原本曾落入他们手中,后来换给了六道轮回之主。
“七灵妙音,传闻能勾摄元神,激荡天地之力,想不到刚才阴测测的感觉就是。”红线夫人恍然道,难怪清源道长能一音破敌。
塞外神驼戒备地提防着外面,郑重问道:“不知小道长出身何门何派?莫非是道德观之人?”
“贫道乃是散修,多亏皇甫庄主指点,方才有今日的刀法境界。”孟奇保持着笑容,用真得不能再真的话语回答。
红线夫人和塞外神驼还未来得及叙话,询问清源道长何时见过皇甫涛,窗户大门就被撞开,一道道人影扑入,借着微弱的月光隐藏身形,围杀孟奇和他们两人。
这些人影略显模糊,扭曲不定,难以辨别真假,看得文其昌等人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月之乡”的正统传承。刚才被一音震死之人虽然名不见经传,但看他能修炼“七灵妙音”,就可以明白他的地位着实不低,恐怕是“月之乡”专门做见不得光事情的执事之一。
这一道道人影手中寒光闪耀,非是刀剑,而是自身的指甲,一个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卖相可怖。
红线夫人长剑一展,就要迎敌,忽然看见银白乍亮。宛若电闪,快得不可思议。
铮,她还未看得清刀光,便已听见长刀入鞘的声音。
这声脆响就像号令,一道道人影随之倒地,几乎同时,噗通之声大作。
不过由于他们当时的姿势有差别,有的是向前扑落,有的是侧着倒下。让人看到了伤痕,皆为喉咙一道细细刀迹。
都死了?文其昌、池峰等人瞠目看向孟奇,只见他长刀在鞘,姿态闲散。似乎从未出过刀。
但他们都清楚明白地知道,这清俊道士刚才确实出了一刀,但因为快得自己等人的视线无法捕捉,故而只有银白光亮残留双目。
而且他是一刀九人!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刀法?
“能将‘太阴荡魔真解’这道门正宗功法练成如此模样。‘月之乡’也算有点本事。”孟奇似笑非笑道。
任何人都能听得出他话里的嘲讽意味。
塞外神驼老于江湖,迅速回神,叹了口气道:“一直传言‘月之乡’有秘密培养的死士。修炼的是‘太阴荡魔真解’速成法,想不到真有此事。”
说罢,他看向孟奇,神情感慨:“老驼子之前本不太信清源道长你得过皇甫庄主指点,这刀之后再无疑惑,此乃皇甫庄主成名的‘白驹过隙’,当日他救老夫时,正是如此一矛刺死了强敌。”
招式一快,都显得相通,精义类似,文其昌和池峰等人眼力不足,未能看出微小分别,如今听塞外神驼提及,才猛然醒悟,确实有点像大小姐和几位聚神庄弟子演练的“白驹过隙”,这清源道士正是得了皇甫庄主指点?
若孟奇预先不提指点之事,刀法返璞归真后的相同精义可是很难分辨的,塞外神驼肯定认不出来,联想不到皇甫涛,就像劈、砍、抹、挑等最基本的招式,任谁使来都差不多,顶多便是精纯程度的不同,没谁能从这样的招式上辨别出对方的武功来历、身份背景。
“若非皇甫庄主指点,贫道恐怕还得一年半载才能了悟这样的刀法精义。”孟奇诚挚回答。
红线夫人见孟奇亦是慷慨仗义之辈,略带欣喜地道:“我也得过皇甫前辈指点,可惜始终未能从矛法的精义触类旁通,融入自身剑法,比清源道长你差了不少,不知你是何时见过皇甫前辈?”
皇甫涛发疯步入千里山脉有好几年了,孟奇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难怪他们疑惑指点的时间。
“大概几年前吧。”孟奇哪知道距离上次探索真武疑冢有多少年了。
见众人略带疑惑探究的神色,孟奇哈哈一笑,左手按刀,往门外踱步,朗声道:“贫道幼有奇遇,跌落悬崖,得玄门正宗心法和无上刀法,后又服食一株万年灵芝,平添一甲子功力,直接打开六窍,还未出山又遇上皇甫庄主,被他称赞骨骼惊奇,天资出众,毫不藏私地指点了功法,如今苦修多年,融会贯通,总算踏足江湖,正是天下风云出我辈。”
孟奇回头看着塞外神驼、文其昌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微微一笑:
“这么说,你们信吗?”
“不信……”红线夫人心直口快。
孟奇再次转身,背负双手,脚踏麻鞋,悠哉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何苦刨根究底,编个夸张的故事和合理的故事并不会有明显的难度,听谎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各自不语……”
真有几分道人模样啊……听见这样潇洒不羁的话语,文其昌暗自感慨,年轻的时候自己也向往这样的风姿。
塞外神驼和红线夫人忽地有所明悟,莫非,莫非他来自那神秘的陵寝?像皇甫庄主和九乡祖师一样从里面得到奇遇离开?故而能得到皇甫庄主的指点?皇甫庄主能暂时清醒?
一个个念头冒出,眼见孟奇就要跨出庙门,红线夫人急声问道:“道长何去?”
孟奇伸手出门外,接住飘落的鹅毛大雪,呵呵笑道:
“今晚雪正好,不若趁夜去聚神庄,两位施主意下如何?”
“清源道长,月之乡弟子善于夜里偷袭和暗杀……”塞外神驼下意识提醒道,正因为如此,他和红线夫人才选择了入庙等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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