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推门而出,查看院中场景,若是能帮,就顺手帮忙,如果不能帮,大家非亲非故,自己又是莫名被牵扯,实在没心情蹚浑水。
院内有几滴鲜血,四下唯低低虫鸣。孟奇略微感应,发现并未有人追来。
“看来是已经摆脱了追踪,但最后关头实在支撑不住。未能让鲜血滴水不漏,因为担心会被敌人察觉,所以请求帮忙。”孟奇初步判断了整体状况,见是举手之劳,也就不放在心上,打了盆水冲了冲,又撒了些泥土。掩盖了味道。
孙越秀昏昏沉沉,全凭意志护住泥丸、玄关与心脉,并调动真气。糅合药力,缓解伤势,脑海时暗时明,闪现着之前遭遇的一幕幕场景。
风大雨疏。夜色深重。自己寻到线索,趁黑跟踪……
巷子拐角,忽然有一道暗光刺来,无声无息,像是阎罗的邀请,让人毛骨悚然……
自己勉强躲过了这一刺,但对方一击接一击,状似狂风骇浪。又天衣无缝,向来以剑法自傲的自己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双方各有默契。不敢调动天地之力,但自己还是节节败退,眼见不敌,只好衍化碧月洗青天惑敌,借水而逃,但敌人似乎早有预料,提前入水,给了自己致命一击,好在自己轻功不凡,内景没有外显的情况下强行扭身,从水面反折岸边,仓惶逃回……
路上几次变化方向,到了院子时终于支撑不住……
可怕的暗光,凌厉的招式,堪称没有破绽的攻势,一遍遍回荡在孙越秀心中,最后定格在那刺中了胸膛的分水刺,鲜血迅速溢出!
孙越秀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似乎想将内心的惊恐吐出。
这是何等可怕的敌人!
在不能调动天地之力,大家境界差距被缩到最小的情况下,自己还能被这样压制,对方的眼光、见识、对招式道理的掌握以及强横肉身带来的速度、力量等,恐怕比很多宗师强!
过了几息,她才回过神来,陡然望向窗边,只见外面风雨已停,夜色宁静,内里青衫公子坐在椅上,面前摆放着雨伞与小小的包裹。
“这位公子,刚才实在抱歉,若非万不得已,本不该牵连于你。”孙越秀勉强起身,拱手致谢。
孟奇肉身的力量可以隐藏,但不变化的情况下没办法完全消除,一看就是开窍好手,所以她才找上门来寻求帮忙。
见她态度尚可,孟奇心情平和,没有捉弄和埋怨之心,微微笑道:“无妨,只是举手之劳。”
孙越秀咳嗽了两声,眼睛晶莹,满是歉意:“虽然我确定敌人已经被摆脱,但无法保证他一定不会寻到这边,刚才公子相助,实是冒了性命之险。”
“性命之险?”孟奇哈哈一笑,“我大晋朗朗乾坤,昭昭日月,神都又是天子脚下,首善之都,路遇劫匪尚能理解,谁敢强攻客栈?”
孙越秀的表情顿时凝固在俏脸上,升起一种无法沟通的感觉,似乎从未见过如此相信朝廷之人。
她暗叹了一口气,转而提醒道:“神都暗流汹涌,或有大事,客栈亦非安全之所,恐成是非之地,公子若是无事,还请尽快离开。”
孟奇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雨伞和包裹:“今日见了朋友,正打算天明离去,若姑娘晚一天遇险,怕是找不到人帮忙了。”
“如此甚好。”见孟奇已有去意,孙越秀安下心来,庄重行礼,诚恳道,“多谢公子相助,这是一点盘缠,日后若有困难,前来北周碧月山,我必鼎力相助。”
外景强者的承诺,不可谓不值钱。
看着她递过来的两个金锞子,孟奇差点忍俊不住,含笑收下。
孙越秀神情略微放松,告辞离开,返回自己房间继续疗伤,孟奇随手将金锞子塞入装样子用的包裹,闭目养神,等待天明城开。
过了一阵,扎着木簪的道士返回,左脚微跛,目光扫过孙越秀的房间,神情警惕。
啪啪啪,有敲木板之声远远传来,像是打更,又仿佛夜唱,初闻并无不妥。
扎着木簪的道士侧耳听了听,发现并没有异常,跛脚返回自己房中,闭目疗伤。
孟奇视若罔顾,手捧《道德经》,静心读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
为了琢磨诡异,他还是首次这么认真地读这本道门经文之首。
啪啪啪,木板之声渐进。孟奇眉头突地微皱,有点不对!
若是正常外景,只要不全神戒备,沟通自然,体悟天地间的种种法理,或许察觉不出木板声的诡异,但孟奇感应敏锐。已是品出天地的微妙变化,而且有阮玉书这样的伙伴,他再不通音律。也对这方面有点了解了!
“专门勾动受伤者翻滚气血的邪音……”孟奇眯起了眼睛。
左近除了孙越秀和木簪道士,怕是不乏因为各种缘由受伤的普通人,邪音是不分良莠,一网打尽!
当真用心恶毒!孟奇侧耳倾听。“品读”天地规律的变化。左手屈指,蓄势待发。
啪啪啪,木板敲动声刚响到一半,孟奇顺着气机变化之妙,左手往下一敲。
笃!
声音不大却透彻,直直传出好远,木板之声戛然而止。
少顷,笃笃笃之声再响。孟奇体察变化,在音律连接的关键处。再次敲动“法理”。
笃!
远处巷子里,黑暗阴影之中,一个鹰钩鼻老者喷出了口鲜血,染红了手中漆黑木板。
他白发凌乱,惊恐自语:“有高人隐居勾玉坊!”
木板之声彻底消失,黑夜重归平静。
伤势较轻的木簪道士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隔着墙壁打量孟奇所在。
孟奇闭目养神,任由他窥探。
过了许久,天边隐有光芒呈现,孟奇忽然心中一动,精神蔓延,封住房间,隔绝内外。
“该来的始终要来……”孟奇叹了口气,运转**,感应冥冥之中的呼喊,这是契约的力量!
青灯古旧,火只如豆,转瞬之间,它腾得一下跳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光芒勾勒出一道白裙身影,眉目如画,精致空灵,微微歪头,似笑非笑,俏美动人,正是大罗妖女顾小桑!
“又是许久未久,相公可曾思念小桑?妾身常常想相公想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顾小桑嘴唇轻启,齿如编贝,语气满是深情。
想着怎么害我吗……孟奇腹诽了一句,沉凝无波道:“小桑姑娘,莫非是为九重天遗迹而来?”
“相公,你竟然还这么生疏。”顾小桑露出委屈的神色,忽然,她展颜一笑,胜过百花开放,“妾身明白了,相公这是在做戏**,就像别家夫妻,总是哥哥妹妹心肝好人的乱叫,你既然叫妾身小桑姑娘,那妾身是该回一声苏公子,孟公子,还是真定哥哥好?”
她声音拖得婉转回环,极尽柔美娇嗔之态,孟奇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说重点!”
“重点?”顾小桑右手食指杵在脸颊边,“不知相公研习商水仙子的收藏可有所得?妾身还盼望着交流收获。”
她眼波深深,饱含笑意,似乎在打趣孟奇。
在孟奇恼羞成怒前,顾小桑略微正了正脸色:“相公,目前正是探索九重天遗迹的大好机会,你在何处,妾身来寻你。”
“我在神都。”孟奇言简意赅道。
顾小桑眼波流转,中人欲醉:“咱们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妾身正好也在神都,明日晚间,金水桥畔,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孟奇呵呵了一声,突然问道:“神都流传的九重天遗迹之事是你刻意散布?”
顾小桑眼睛眯成月牙,笑意盈盈:“有什么事情,明日见面再谈。”
火光一黯,身影消失,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孟奇怔怔出神,思考着很多事情。
清晨来临,孟奇背着包裹,一袭青衫,踏出房门,恰好看到孙越秀迎进来一位眉眼普通,但眼神暗藏的凌厉极端可怕的绿衣女子。
“公子要离开了?”孙越秀见礼问道。
“是。”孟奇含笑点头。
绿衣女子露出微笑:“我是越秀的师姐,今日方才赶到,代师门再谢谢公子,还请告知尊姓大名,我等好铭记于心。”
孙越秀的师姐,喜着绿衣,孟奇瞬间就知道她是谁了,任景秀!
十几年前,她以剑法闻名天下,霸占人榜第一足有两年,如今距离宗师只差一步,是碧月剑派秀字辈第一高手!
“在下做好事向来不留姓名。”孟奇哈哈一笑,不甚在意越过她们,离开了这间客栈,打算去寻袁离火,为自己与顾小桑的见面做些保障。
“这位公子颇有几分任侠之气。”任景秀怔了怔,赞了一句。
孙越秀望着孟奇背影,微不可及点头:“可惜,错过了修炼顶尖功法的最佳时机……”(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月上柳梢头(第一更)
“血牙神捕”府邸。
袁离火刚回书房,就看见孟奇身着青衫,静立书架前,欣赏着自家藏书,严肃的脸庞顿时露出一丝微不可及的笑容,转身合拢房门,开启了禁法。
“老夫还以为你已经离京。”袁离火回头说道。
他见孟奇安排好赵恒加入仙迹外围与感悟“道传寰宇”的事情后飘然离去,还以为他视九重天遗迹之事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孟奇放下手中书册,打趣道:“还未来与前辈道别,晚辈怎敢直接离开神都?”
知道他性格活脱,喜好玩笑,袁离火正色道:“老夫今日又收到一个消息。”
“与九重天遗迹有关?”孟奇拿起书桌上的紫砂茶壶,顺手给两人斟了杯茶。
袁离火没有见外,坐于椅上,略作检查,品了一口:“白宁带来的不只是半份九重天遗迹入口图,而是整张!”
“另外半张呢?”孟奇似乎有点明白孙越秀她们在争夺什么了。
袁离火轻轻点头,仿佛在赞赏孟奇的敏锐:“白宁担心天子与朝堂诸公不守信义,暗下杀手,将另外半张入口图交给了他的胞弟白冲。”
“白冲亦是绝顶高手,曾经游历大晋,与三教九流都有交情,如今藏身神都,混迹市井,一时难以寻到,唯有白宁才知道联络之法。”
孟奇端茶抚盖,神情若有所思。自己倒是听过白冲的名头,二十多年前,苏无名搅动天下风云时。他曾经身入大晋,在南州、中州等地留下赫赫名头,以诡秘武功著称,而且他擅长交际,朋友极多,算是名动一时的奢遮人物,但如今。苏无名已是半步多年,地榜第一,于法身之路上不知走出了多远。而白宁还困于第二层天梯,难以称为宗师。
孙越秀她们竟然比朝堂诸公、六扇门神捕更早知道另外半张入口图的事情?
莫非有人针对特定强者刻意散布此消息?
念头转动间,孟奇脑海内浮现出顾小桑如空谷幽兰般的身影。
十有**是这货!
“神都赵氏与朝堂诸公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孟奇随口问道。
袁离火冷笑一声:“原本以朝廷名义直接谈妥条件是最好的选择,‘入口图’到手再慢慢协商也不迟。但朝堂诸公分属各顶尖世家。彼此之间也有合纵连横,不愿意别家得到天大好处,也不想神都赵氏主导此事,所以一个个绝顶聪明的强者却在做着愚蠢而无聊的把戏,明里以大义谈判,暗中各自拉拢,白宁则左右逢源,不肯松口。”
“另外。除开琅琊阮氏刚受挫折,需要休养生息。江东王氏秉持祖训,隔岸观火,其他顶尖世家怕都有强者驰援,随身带着神兵主材等宝物,至于‘紫气浩然’崔清河有没有秘密前来,老夫也不知道。”
若顶尖世家分成几个阵营,难以齐心合力,在神都大阵内,还拥有半步法身与一件神兵的赵氏明显占据上风,故而袁离火猜测崔清河可能会来。
说到这里,袁离火站起身,郑重道:“老夫困于第二层天梯多年,生死只在旦夕之间,不得不把握每一次机遇,如今已大概知道白冲的下落,还请小友相助,事成后,老夫只取有助于提升境界的事物,其余悉听尊便。”
哪怕只能得到半张入口图,难以进入九重天,也能坐地起价!
孟奇收敛起玩笑和悠闲的态度,直视袁离火的双眼:
“前辈,这是陷阱。”
明里有白宁用半张入口图昭示世人真假,吸引顶尖世家的注意,暗中则有白冲拿着另外半张躲躲藏藏,引来门派、左道和散修强者的追踪,孟奇用脚趾头都能感觉出来不对劲!
“陷阱……”袁离火明显愣了愣。
如今而言,他见识未必比得上孟奇,但经验肯定远远胜过,走过的桥比孟奇吃过的饭还多,之所以看不透,无非是身处局中,贪婪蒙心。
孟奇大概将孙越秀等人的事情讲了讲:“若她们确实是在追踪白冲,则消息从何而来?”
袁离火静下心神,品出了些许诡异:“有人在暗中操纵此事,为了引起混乱与残杀?”
如果我能猜到妖女的心思和目的,还用留在这里和你闲聊?孟奇暗道一句,露出笑容:“前辈,咱们可以先静观其变。”
碍于契约,他不能说太多。
“嗯?”袁离火皱起了眉头。
…………
春风熏得游人醉,夜色向来动心扉。
金水静静流淌,岸边有青石长街、挺拔大树、华丽楼阁与万家灯火。
孟奇依旧变化后的模样,穿着青衫,沿着河水,漫步于街道,走向远处的金水桥,来往路人颇多,有的言笑晏晏,有的活泼跳跃,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在街边店铺和两侧小摊挑选着饰品、绸缎和糖人等物,好一番繁华景象,充满了红尘的味道。
远远的,金水桥在望,孟奇戒备提升,对妖女不敢有丝毫怠慢和松懈。
突然,他脚步一顿,停在了街道中央,前方热闹画面映入心灵,迅速拉近,剔除了诸多普通人,“留”下了一道道看似正常的身影!
贩卖着粗制首饰的老婆婆,年迈得背快要直不起来的糖葫芦老头,提笔书画的落魄中年书生,手持“铁口直断”布幡的黑脸道士,把玩挑选着绣品的红衣与绿裙女子……
“还真是‘热闹’啊……”孟奇双手自然垂下,状似轻松悠闲。
木簪道士,孙越秀,任景秀……常见的易*容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感官敏锐、此道大家的自己!
莫非今晚白冲会经过这条长街?
顾妖女选择金水桥见面怕是别有深意!
这时。任景秀和孙越秀也发现了人潮中的孟奇,两女颇为惊讶,但正易*容等人。顾不得询问,只好传音入密,提示危险:
“公子,我是孙越秀,今晚此街会有冲突,还请速速离开!”
孟奇愣了愣,露出一丝感谢的笑意。轻轻颔首,拐入别的街道,打算绕个大圈再去金水桥。
见孟奇听得进劝告。孙任两女悄然松了口气。
经四方街、通锦路和富贵巷,孟奇再次看到了金水桥。
此桥虽以金水命名,但已是离开繁华,不比九洞桥。较为冷清。行人颇少。
孟奇刚近岸边,就见一条小舟从桥下驶出,有女如画,白裙胜雪,衬托得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庞俏美无比,当真既清且艳。
顾小桑坐于舟边,宛若没有重量,顺水而来。气质空灵,眼波如水。粉唇半启,似喜似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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