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个不解风情的武痴,在几年前更是因为与家中不合,自称出门探寻武道真谛,数年未归,连音讯都没有一个。
风家上下,更是把楚红玉看成了引得大少爷离家的祸水,这几年的态度也就越恶劣。
风子岳身上的伤,正是那些堂房兄弟们造成。风子岳当年在娘胎之中受过暗伤,少年时修行缓慢,被视作无用的废物,没少受他们的欺负。
不过,既然重生至此,自然这一段屈辱的过去,就不会再生了。
风子岳握紧拳头,又想起临死之前管中流所言,更是下定决心,绝不再被这些小人拨弄人生。
这时候楚红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愣了一愣,脸上露出温柔无限的神情,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
“小岳儿,不要再气了,日后你功夫好了,自然有出气的时候……”
楚红玉当他还在为挨打之事生气,全不知他现在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种藓疥小事上。风子岳微微一笑,抬头望向多年未见的母亲,心中百感交集。
楚红玉此时也不过三十许人,明丽动人,虽然粗衣陋服,仍是不掩国色,风子岳不由看得呆了。
楚红玉倒是被他又吓了一跳,“小岳儿,怎么这么看着你娘?难道娘脸上有脏东西?”
“哪有,”风子岳轻轻笑了笑,“我只是没想到,娘居然这么美……”
“啐!”楚红玉脸上微微一红,敲了敲他的脑袋,“油嘴滑舌,连你娘都调笑。”
她听到儿子称赞自己美貌,到底还是欢喜的。风子岳年纪渐长,面目依稀越来越像他的父亲风不凡,楚红玉搂紧了儿子,心中尤感安慰。
“我们家小岳儿大了,懂得逗你娘开心了。也是,今天已经是你十四岁的生辰,王婶早上送了只草鸡来给你补身,我已经炖上了,晚上等你妹妹回来,娘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鸡汤面……”
“什么?”
风子岳忽然变了脸色,双手一撑,从床上跳了起来,额头上冷汗涔涔。
“娘……你刚才说什么?”
楚红玉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了他,“小岳儿,你先躺好,小心牵动了伤口,我说王婶送了只鸡来……”
“不是!”风子岳拼命摇头,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你刚才说,今天是我十四岁的生辰?”
“是啊,今天正是六月初六,你五行缺土,所以你爹才给你取了个岳字……”
“现在是什么时辰?”
“现在?”楚红玉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突然如此紧张,“刚刚还没到未时……”
风子岳霍然转身,朝着门外奔去,虽然浑身剧痛,但他却没有一毫停顿,足狂奔,状若癫狂。
楚红玉大惊,在后大喊,“岳儿!”
“娘,我有急事要办,你不必担心,我立时就回来!”风子岳心急如焚,口中叫嚷,不顾伤痛,飞快地往西南方的一片林子里奔去。
风子岳有一个妹妹,名叫雪儿。
她玉雪可爱,比风子岳小了五岁,今年也不过就是九岁而已。
但是……风子岳的十四岁生辰,却正是她的死期!
就在晚饭前,有人在林子里面现了她的尸体,所以那晚,风子岳没有吃上母亲亲手煮的鸡汤面,而他这一生之中,也再也没有庆祝过生辰。
现在还是未时,那件事,还有没有生?
………【【第一章 雪儿之危(下)】】………
风子岳了疯一般地跑着,他原本的伤口崩裂,肩膀上沾满了鲜血,他却是一点儿也顾不上,只是拼命咬着嘴唇,满口浓浓的血腥味。
没想到甫一重生,就遇到了生死关头!
决不能再让雪儿出事!
他没命地跑着,脑中全是雪儿的模样。其实算起来,他不见这个妹妹已经足有三十余年,但却没有丝毫淡忘,他永远也忘不了她死后惊愕恐惧的眼神,在无数个夜里让他从噩梦中惊醒,提醒他,即使是无敌的剑神,也有无法挽回的过往。
但现在,也许能够改变这个可怕的历史!
“哥哥……哥哥……”雪儿是个小跟屁虫,她从小就爱跟在风子岳身后,流着口水、含糊不清地叫着哥哥,充当一条小尾巴的角色。她和哥哥一块儿吃一块儿玩一块儿睡,在哥哥受欺负的时候,也是她第一个站出来挡在他的面前。
雪儿像苹果一般红润可爱的脸蛋,是除了母亲温柔笑容之外,风子岳最美好的记忆。
决不允许再被摧毁!
雪儿的尸体冰冷僵硬,身上并无伤口,却就像是万年寒冰一般,触手生寒,肌肤呈现晶莹的玉色,像是中了奇怪的毒,但是直到数十年之后,风子岳也不知道她真正的死因。
他曾经怀疑母亲似乎知道些什么,但自从妹妹死后,母亲一直郁郁寡欢,将自己锁在屋内,甚至都很少与他这个儿子说话。不久之后,他也离开了风家,等到剑法大成,再回此地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雪儿被害的那天本来是风家私塾授课之日,但是雪儿下午就偷溜出来,其后就不知所踪,私塾中的同学都说没见过她,直到当日暮间雪儿的尸体被现。
这时候已经是未时,她应该已经从私塾中溜了出来,风子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到那林子里去等着。
希望还不晚!
如果能够救回妹妹,那就说明,前一世所知的一切,都能够改变,他这次的重生,也就有了意义!
在穿过林中小路拐角的时候,风子岳突然停住了脚步,目眦尽裂。
一片粉红色的衣带,挂在荆棘丛中,随风飘荡。
“雪儿!”
风子岳怒吼一声,这一片衣角他无比的熟悉,上一世中,他保存了整整三十余年,距离此地,到现雪儿尸体的地方,不过只有十步之遥。
不要!千万不要!
风子岳牙齿格格打颤,自从他剑法大成以来,还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恐惧,他害怕在绕过前面的灌木丛之后,又见到那惨绝人寰的一幕。
重生,可不是要再受一次痛苦!
“放开我!”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雪儿的娇叱声,那一刻风子岳如奉纶音,若是有满天神佛,他真是恨不得跪下来参拜。
但随后传来的撕扯裂帛之声,又让他惊怒交集,他怒吼一声,蹿了过去。
扯着雪儿的两人未料到林中竟然有人,吓了一跳,松开了手,腾腾退了几步。
“哥哥!”雪儿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风子岳,当下就撒开脚丫,朝着哥哥的怀中扑来。风子岳伸手将她揽住,双目喷火,直瞪着那两人。
“原来是你们!”
风子岳气血上涌,这两人他当然认得,正是风家旁支的两个兄弟,平素就常常欺负他们兄妹俩,最是刻薄不过,想不到雪儿出事,竟是他们所为!
当日风子岳离开风家之后,自然也再无这两个闲杂人等的消息,上一世居然让他们逃过一死,想起来就让他咬碎钢牙。
“我妹妹年方九岁,你们竟然下此毒手!风子吉、风子祥,纳命来吧!”
他双目化作血红,显然已经是怒不可遏。
“慢来!慢来!”风子吉是两人中的哥哥,胆子小些,看他气成这副模样,吓得又退了两步,“我们只是带雪儿妹妹来玩玩,什么毒手,你不要胡说八道!”
他弟弟风子祥却是个浑不吝的主儿,往前跨了一步,“哥,你怕他怎么着?这小子就是个银样镴枪头,现在不过是基础玄气二层的修为,我一只手都能把他揍趴下,你看我教训他,叫他还这么嚣张!”
他狞笑着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挑衅似的朝着风子岳摇了摇,“废物,你有胆子就是上来啊!我捅了你又能咋的?呵!老子兄弟俩就是把你妹妹玩了,你又敢怎么样?说起来你妹妹年纪虽小,倒是有几分姿色,果然是你那个狐狸精老娘的种!”
风家族规,未满十五不得佩剑,他们孩子打架,也从未用过兵刃,最多只是石块木棒而已。
这时候风子祥掏出家伙,他满口污言秽语,满心以为风子岳必然会害怕退缩,好再将其羞辱一番。谁知风子岳凛然不惧,怒极反笑,冷冷地一抬手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根细细的树枝来。
“畜生!”
“你们伤我辱我,也就罢了,但只要伤到我妹妹一根毫毛,我就要你们抵命!”
风子岳的声音极冷,他此刻双目仍是血红,轻轻扬着树枝,将雪儿护在身后。
这具身体孱弱不堪,如今更受伤损,玄气基础修为也不过只有区区二层而已,剑与身体的契合也并未经过上一世那千锤百炼的打熬,如今风子岳能够挥出的实力,只怕不及巅峰期的千分之一。
但即使是千分之一,他也是千分之一的剑神!
树枝在他手中,仿佛就像是又了生命一般,那就是他的剑,在他的剑笼罩的范围之内,就是他的王国。
如果风子岳的对面是稍有眼光的高手,见到这一根细弱树枝在他手中的变化,就绝对不会轻易动手。
可惜,风子吉风子祥二人只是风家的旁系子弟,本身也是酒囊饭袋,只会欺凌弱小,又有什么见识?
弟弟抡起匕,刚才还有些胆怯的哥哥也胆边生毛,他们见风子岳不肯服软,也是大怒,两人一起怪叫连连,冲着风子岳就奔了过来。
“啪!啪!”
只听两声轻响,风子岳闷哼一声,脚下一软,缓缓坐倒在地,他手中的树枝已折,但在折断之前,树枝的尖端已经优雅地掠过这二人的要害。
血光飞溅!
虽然只是柔弱的树枝,但在他手中,就好像是利剑一般,轻而易举地割开了这兄弟俩的咽喉,就像是宰杀两只柔弱的雏鸡。
当啷一声,匕落地,风子祥倒退了几步,双目凸出,不敢置信地看着瘫倒在血泊中的哥哥,他用手捂住喉咙,鲜血像是泉水一样从指缝中不断地渗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他口中荷荷而叫,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
风子祥恐惧地望着风子岳,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不争气地尿了裤子,裆下湿了一大片,散出一阵臭气,随即他就一头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雪儿惊呼一声,躲到了风子岳的身后,蹲下扯住了他的衣角,闭紧双目,不敢再看。
风子岳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丢下手中断裂的树枝,面色苍白,转身将雪儿搂住,轻声抚慰。
这时候突然从树丛之后又转出了一个人来,他看到二人的死相,吃了一惊。风子岳也认得他,这人正是风家近年请回来的医师,此人对他们母子三人倒甚为和蔼,不晓得怎么会此时在林中路过。
医师走上前去,搭了搭那两兄弟的脉搏,摇了摇头,抬头望向风子岳,脸上惊愕之极。
“这……这是怎么回事?”
风子岳拍了拍雪儿的背,淡然点头,“秦医师,没错,是我杀了人了!”
………【【第二章 杀人偿命(上)】】………
“你瞧得没错,真是折下来的树枝?”
风家大宅的厅上,一个中年阔面男子面沉如水,开口询问。
“真是折下来的树枝。”秦医师小心点头,问话的人,乃是如今暂摄风家家主之位的二爷风不平,也就是风老爷子的第二个儿子,风不凡的弟弟,风子岳的亲叔叔。秦医师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地回答问题。
风不平紧紧皱起了眉头,“真是见了鬼了!”
一根枯树枝,在高手的手中,自然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器,这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杀人的风子岳玄气修为确确实实只有基础二层,这在事之后,他们都已经出手验证过了,这小子别说称不上高手,甚至还不能称之为一个真正的武者。
虽然风子岳的两个对手的本领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但是也不至于就被一根枯枝夺去了性命。
那两个冤死鬼的爹娘,如今正在厅外鬼哭狼嚎,他们虽是旁支,但也在风家执事多年,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也说不过去。
那个杀人的小子,倒是气定神闲,如今关在后院柴房,也不见他有什么惊恐畏惧之色。
说起来,那两个小子把雪儿带入林中,确有意图不轨,以风子岳长房长孙的身份,那杀了也就杀了,旁系中人也没有一个敢说话的。偏偏风子岳父母的婚事,老太爷始终不曾点头,风子岳的名字也就上不了族谱,就算他亲爹是大哥风不凡,但没有这一重身份,实在是不好偏袒。
而且这吉祥二兄弟虽然是风家旁支,但母系出自五羊城中一个小家族栾家,栾家老头近日刚刚突破大武师境界,甚是自得,在五羊城中也是凶横跋扈,甚至还不太给风家这个宗家面子。
伤了栾老头的这两个外孙,也是麻烦事一桩。
风不平叹了一口气,觉得风子岳母子三人真不是省油的灯,大哥已经离去七八年了,还是不断地给自己添麻烦。
在他心里,也未尝没有心狠一狠,就把这个亲侄子给解决了算了的想法。
毕竟,若是哪天老太爷忽然又改了主意,这偌大一个风家,难道又要亲手交回那臭小子的手里?
要是没有品尝过权力的滋味也就罢了,风不平代理家主经年,心中的野心也不断滋生,此时,竟是犹豫不决。
※※※
“王婶,求求你帮帮忙让我进去!”
后院柴房门前,楚红玉低声下气地求恳。被她唤作王婶的那个婆子满脸为难之色,可还是摇头不住,“大少奶奶,你别为难我了。二爷严厉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去看孙少爷……我也是没办法啊……”
“王婶……”楚红玉还要求恳,却听背后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
“好儿子,你们死得好惨啊!”
“要那野种偿命!”
来人正是吉祥二兄弟的父母,风家旁支管事风不学夫妇俩。风不学旁系出身,爬到这个位置实属不易,更娶了栾家的姑娘,生了两个宝贝儿子,志得意满。
谁知道今日安坐家中,却是噩耗天降,平素最爱的两个儿子,竟然一朝丧命,死得莫名其妙。等到听说乃是长房那个野种风子岳下的手,风不学再也坐不住,带着哭哭啼啼的老婆就打上门来。
他老婆一见楚红玉就红了眼睛,泼妇一般就扑了上来撕扯。
楚红玉回身闪开,却见那风不学也是疯了一般,飞起一记窝心脚就往她胸口踹去。这风不学虽然修为低微,但好歹也是一位武者,楚红玉一介纤纤弱女子,如何能闪避得开,身子一侧伸手一挡,那脚正中手背,她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几步,手上起了好大一块乌青。
“住手!”
这风不学还要逞凶,却听院门口传来一个冷冷的喝止之声。
风不学原本如凶神恶煞一般,一听这个声音,登时噤若寒蝉,强忍恚怒,松开了拳头,转身行礼。
“大管事,您怎么到这儿来?”
从院门走进来一个面目平凡的中年人,他的脸狭长细窄,表情冷漠,身穿一袭黑色长领。此人就是风家的大管事冷开,也是风老太爷唯一的亲信,他虽然不姓风,但在风家位高权重,无人敢轻易得罪。
只是他无心名利,整日只守在风老太爷的身边,不知为什么今日突然到了这里。
楚红玉手背剧痛,但也知道冷开大管事在风家的地位,不敢怠慢,敛容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