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为了医治准驸马,太医院张贴出了皇榜——谁能清毒,赏千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皇榜招来了个邋遢和尚,配了个奇怪的药方,硬是给灌了下去,而后,崔应明就开始咳血,还是黑色的血,可把一帮太医吓坏了。
就在太医们战战兢兢的时候,崔应明吐了个七七八八,一直反复的脉相居然渐渐稳住了,和尚冷笑,说刚刚是在吐瘀结的毒血,多用几服药,再清一清,就没事了。
卫若兰与崔应明中的是同一种毒,一个有了起色,另一个也能沾光。可谁曾想,和尚来卫家看了情况,居然说,光清毒还不够,卫若兰之所以重病,根本是因为冲撞了白虎星。
和尚阴邪得很,选了个“鬼门大开”的日子,在院子里摆了一圈儿的小木人,还点了些昏暗的蜡烛,趁夜做法,问夜游神、阎罗王,神神叨叨一番折腾——终于算出,卫若兰命中的灾星便是跟他定下婚约的史湘云!
卫夫人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一听这话,直接蒙了心,说什么也要退婚。卫若兰当然不答应,不说他对湘云颇有好感,就算彼此是陌生人,都到了这步再悔婚,两家能落个什么好?
卫夫人当真执拗的很,居然命人将儿子锁在房里,命心腹紧紧看着,自己则想方设法地要搅黄这桩婚,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那灾星进门!
若两人真的命盘相克,合八字的时候就该发现了,怎么能到现在再听风就是雨的?想方设法从小厮那里打听到母亲的打算,卫若兰更是按捺不住,趁着刚刚服药的时间点儿,气血翻腾、痛苦不堪,故意呻|吟着引来守卫,而后忽然翻身打晕他们,硬是逃出了府,一路骑马飞奔——跌跌撞撞地进了公主府,卫若兰的脸色已然是灰败,满满的一衣襟,斑斑驳驳,都是黑红色的血痕。
黛玉听得怔怔的,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云妹妹是侯府姑娘,卫夫人……怎能如此诬赖!”
柔兰公主点点头,叹道:“自然不能说是听信了个赖头和尚的诨话,为了能退婚,卫夫人找了原先荣伯府那位镇国将军,请他作证——说史湘云是一女二嫁,原先史侯早已收了孙将军家的聘金,却又将侄女令许他人,卫家根本是被蒙蔽了。”
“怎么可能!”黛玉大惊,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与孙家将军定下婚约的分明是迎春,可怜金闺花柳质,被恶狼生生折磨而死。
“这是保龄侯的不对,他与忠靖侯都没有差事,侯府难免艰难些。从前,贾史王薛四家与孙家有恩,因此,荣伯府和保龄侯府都时常找孙家要银子,还总是有借无还。不知什么时候,签字画押之类,被人当了聘金使。”
“可,没官媒也没聘书的……”一女二嫁可是盆脏水,真想泼,非得拿出证据不可。
“没有聘书,但官媒确实请过。”柔兰公主叹息着,“保龄侯确实曾想过将史姑娘许给孙将军,可后来,发现卫若兰更好,便将孙家那边说了一半的官媒停了。”史家这朝令夕改的做派,简直是把那小姑娘当个货件,待价而沽,随时转手,真让人心凉。
这还、真是……没法说清楚了。
“你大概不知,那位孙将军性子极为霸道蛮横,全不知礼,府里的下人不知打杀了多少。若史姑娘嫁过去,只怕会被磋磨致死。”
孙将军即是孙绍祖,最恶的便是不知廉耻,将府里的丫鬟媳妇一尽淫遍,那丑态令人作呕。可黛玉是个未出嫁的姑娘,柔兰公主实在不好与她说这些。
黛玉默默垂着眼眸,心中更加为湘云担心。湘云身为保龄侯府“隔房”的嫡长女,竟像个棋子一般,随人摆布,可笑的是自己前世还羡慕过湘云至少有叔叔……可笑,这还不如没有,至少可以保得一个人,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柔兰公主忽然问道:“你可知,你叔叔为何答应帮卫若兰?”
黛玉摇了摇头,叔叔一向寡言少语,不像哥哥,做什么说什么,逗也好笑也好,总归跟给个线索,让她想清楚、弄明白。
“那个和尚治好了崔应明,本是立了大功,可他言行太过偏激而刻薄。那些太医都眼高于顶,哪里甘心被这样的人踩着……都卯着劲儿,想要拿捏他的错处。”朝廷的倾轧从来都是如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可况,这匹夫还如此阴毒,如此的讨人厌。
“因为一些事,皇兄他们极为厌恶厌胜之术。”实际上,是因为云翳,连她这个长公主只在棺中见过真容的“三哥”,“若有人上报,那和尚与卫夫人迷信巫术,污蔑史姑娘是灾星,想方设法污其名节,誓要将人逼死——若史姑娘真的因此自尽……毁的,何止是一个史姑娘。”
卫夫人此举,实为饮鸩止渴。真闹大了,史湘云纵是死了,说不定还能得个清白的追封;可卫家迷信巫术,为此使计逼死侯府嫡长女,说不准得落个大罪过!
和尚进出卫府根本没瞒人,太医都是跟在后头一起瞧着的,根本别想掩住一丝儿风声——是以,林睿问清卫若兰实情,当下黑了脸,说得很明白:若不想死,立马回去绑了那和尚,你跟他一起到大理寺跪着去!
“你叔叔说,卫若兰是后辈中极为出色的,前途无量,实在不忍心看他折在这里。”
正说着,忽然门口传来吵嚷声,春莺回来了,还带来了湘云。
柔兰公主与黛玉都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赶上了。
正门处,湘云是被嬷嬷从马车上抱下来的,头埋得低低的,精致小巧的脸儿上没有一丝血色,瘦弱的身体战战兢兢着,眼儿却干涩的很——被吓得过狠,甚至哭不出来了。
寒冬腊月的,冷得很,湘云裹着厚厚的围巾,连下巴都遮了个严严实实。黛玉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围巾拉开一丝缝儿,往里头看:细白的脖颈上,印着一道深深的淤痕,狰狞得可怕。
“这是、这……”黛玉只觉自己被谁勒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手指也不住发抖,这是谁干的!
跟着春莺回来的,还有湘云的丫鬟翠缕,忍不住哭道:“县主,这是夫人勒的!卫家人来闹,侯爷被堵得说不出话,夫人居然说二嫁是恶名声,会带累姑娘的几个妹妹,硬逼着姑娘吊死自个儿!姑娘不依,她居然拿绳子来……若不是春莺姐姐来的及时,姑娘现在已经没气了!”
翠缕的话就像秤砣般,一下子将湘云压倒,梦魇般挣扎的记忆再次袭来,湘云猛然跪倒在地,大颗大颗的泪珠终于如断线了 ;般落下,委屈、恐惧、憎恨……万般无法压抑的情绪侵袭着这具娇小的身体,承受不住,近乎崩溃。
黛玉也忍不住,蹲下抱住了湘云,将那湘云埋在自己怀里,任她痛哭,任她抽抽噎噎。
柔兰公主看着不忍,她命人将史湘云接过来,只是怕事情闹大,保龄侯府揪着卫家不放,不可收拾。谁知道,那位侯夫人居然比卫夫人更想要亲侄女的性命。
“婶婶,我来照顾她吧。”黛玉让丫鬟帮着,撑起全身无力的湘云,默默回了内院。
……
湘云哭得过狠,昏睡了八个时辰,直到第二天晌午才醒过来,还是被疼醒的。
黛玉坐在床边,手里捻着细细的药球儿,正在给湘云脖子上那一圈儿淤伤涂药。本以为已经够小心的了,没想到,还是弄疼了小姑娘。
湘云的眼儿还是肿的,费了好大劲儿才看清楚人,低低道了声“谢谢林姐姐”。
“不必谢我,是卫将军求叔叔和婶婶救你。我、没做什么。”这是实话,若不是卫若兰拼死闯出家门,撑着半条命到公主府来求助,她一个闺阁里的姑娘,能做什么?再派人去打听消息,只怕,春莺再回来,报的就是湘云的死讯。
“啊,他……”湘云没想到,她本以为,这如噩梦一般、几乎逼她至死的退婚,是卫若兰本人的意思。
黛玉知道她定然误会了,轻声解释了昨日之事,又道:“厌胜之术最为恶毒,那和尚已经被押入大理寺,待明年秋后问斩。罪不在卫将军,可是他说,儿报母之罪,大逆不道,应该重罚,所以……撑着那样的身体,又挨了整整一百个板子。”
湘云再次觉得眼睛疼得慌,缩在被窝里的手也死死绞在一起。
“因为卫将军,卫夫人并未受重罚,只是去了诰命,被勒令在寺庙中抄经三月,修身养性。可是卫将军他自己伤上加伤,昨夜、差点儿……还好,到今天早晨,总算是退了烧。”
湘云眼里朦胧了一层雾气,却是硬撑着,不肯再哭。
黛玉也不敢再说什么,再次小心翼翼地替她涂药。脖子上的伤口极深,又难看的很,为了祛疤,药性烈了些,湘云疼得一抽一抽,牙齿咬得紧紧的。
黛玉抖着手上完了药,自己也是半身的细汗,正想放下药罐子,忽听湘云低低发问:“林姐姐,我叔叔、和‘婶婶’……不会,让我在外头的,对吧?”
确实,搞清了原来是卫家自己作孽,保龄侯舒了一口气,然后立即派人要接湘云回去,自家的嫡长女,还生着病,怎么能住在外头?薄待侄女儿的恶名他担不起!
黛玉只能安慰:“我婶婶说,在你养好身子之前,可以放心地住在这里。再怎么样,他们也不敢进公主府抢人。”
湘云撇开眼儿,忍着痛哭,却掩不住恨意:“我活,他们嫌碍眼;我死,他们又害怕!”
“别这么说,”黛玉连忙捂住小女孩的嘴,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卫将军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可是……”这桩婚事终究是没退,卫夫人这个婆婆,恨湘云入骨。
湘云蜷着身体,捂着脸,终于忍不住痛哭——终身?都落到了这步田地,还想什么终身!
谁的恩,谁的义,全都还完就罢,至于以后的事儿,真当她没那个气性去死?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想救的是湘云,林睿想救的是卫若兰~~
卫若兰是好男人,就是这样喵~~
喵其实是金陵十二钗的粉,十二个都爱,所以行文很黏糊,哪个都想救,妹纸们看得纠结就拍砖吧,我懂得,我将自己无可救药的脑洞建立在了妹纸们的痛苦之上……
【整部红楼,喵只恨一个人,就是“男人”~】
ps:主角设定表:
女(七绝):林黛玉、云弄月、秦可卿、薛宝钗、史湘云、甄华莲、蓝宜茜
男(五音):林霁风、云涯、萧若繁、水溶、云诺
第96章 示怯弱消散愚者虑入黄泉熬枯孟春心
宁国府之后,贾敬捻着拂尘;摸着胡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
贾敬身前跪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厮;恭敬地报着:“那个和尚已经被押入大理寺;大理寺卿判了秋后问斩。”
贾敬点了点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年节不宜见血;开春更不可杀生,再怎么样的死罪;都必须等到明年秋后。”
“但是……”小厮欲言又止;“史湘云没死,本来侯夫人都拿了绳子来勒,可长公主忽然派人过来,硬是把人带走了。”
贾敬皱了皱眉,却又不甚在意:“算她命大。重要的是,卫若兰现在决不能死。”
“您放心,大理寺里有我们的人,打板子时没下重手。”
又一个小厮从巷子口过来,回报贾敬:“国公爷,孙将军又来嚷嚷了。”
贾敬摸了摸胡子,毫不在意似的:“不是跟他说明白了么,若卫家的事儿能成,保龄侯定会赔给他一个侯小姐做夫人;若是不能成,咱们府里的二姑娘和三姑娘,他随时都可以抬回去。”
昨日去保龄侯府闹退婚的,除了卫夫人和作为“证人”的贾赦,还有孙绍祖,带了一群蛮横的兵丁,几乎是进门就砸。是以侯夫人才会急急想以湘云的命堵对方的嘴,可惜翠缕不认得人,这笔账,还是被牢牢算在了保龄侯夫妇头上。
小厮自是明白的,却有些踟蹰,小心翼翼道:“国公爷,那日,大老爷去孙家退亲的时候,孙将军还嚷嚷着,说‘就算想吃回头草,也没正妻的位子了’……”
贾敬冷眼看他:“只要孙将军拿了纳妾的文书来,随时可以抬人过府。”
小厮急了:“国公爷,若是二姑娘与三姑娘与人做妾,那四姑娘、不对,是咱们国公府的大姑娘……”哪里还能做太子妃!
贾敬冷笑一声:“拿自己当主子了?开始操心起主子的事了!”
“不敢……”小厮不敢再问,赶紧转去大门回那凶悍得吓人的孙将军。(。pnxs。 ;平南文学网)
贾敬理了理袍子,丝毫不关心女儿的将来,真像是个出家人:“走罢,我该进宫给太上皇讲经了。”
迎春与探春浑不知噩运即将降临,此时正躲在暖阁里头,看着一个食盒——是年节的赐食,宫里的贤妃娘娘派人送来的,指名送给迎春和探春两个妹妹。
宁国府简直是一团污秽,贾珍贾蓉父子同槽而食,各样女人换着睡,连畜生不如。惜春和李纨搬进了佛堂,迎春与探春只能从早到晚地躲在破旧的客房里,不敢出门,更不敢去问贾琏和尤二姐那屋子又闹了多大的热闹。
前几日,尤二姐小产了,不过一个多月的胎儿,可笑的是,竟然弄不清孩子的爹是谁,甚至不知道孩子该排个什么辈分。
贾敬回来了,受封宁国公,却对一团糟的家冷眼旁观。曾经的荣伯府诸人宛若陷入炼狱,宫里的元春是他们唯一的指望——可打开食盒一看,只有一个寿桃包子,冷冷清清的。
迎春怯怯的:“又不是过寿辰,大姐姐送桃子做什么……”
探春却觉得不对,桃、逃也,三姑娘咬了咬牙,猛然撕开寿桃包,只见一张纸条溜了出来,熟悉的字迹潦草至极:二位妹妹,带着宝玉,快逃!
——娘娘这是何意!
迎春刚想尖叫,探春一把捂死她的嘴,抬眼就见元春的侍女抱琴进来,跪下,眼儿都红了:“宝二爷已经在马车上,二位姑娘快走,娘娘命我一定要将你们平安送出城!”
迎春吓得都不能动:“为、为什么要走?”
探春却一把揪住她,已然下了决心:“别问了,不走难道等死么!”不是被畜生侮辱,就是被畜生卖掉,能有什么差别!
“二位姑娘,小点声儿,随我来。”
宁国府乱得很,娘娘赐礼,又各处都是太监,两个姑娘换上宫女的衣裳,低着头,一路跟着抱琴出府,坐上马车,就见宝玉沉睡在内。
抱琴将两个姑娘塞进车里,自己也跳上车,轱辘声吱呀吱呀,马车飞速离去。
贾敬来到宫中时,正逢太上皇午睡,只能在外等候。宁国公是修道之人,一向散漫,不耐坐着等,因此便在冰湖旁散步,毕竟他是国公,侍候的人也不敢拘着。
冰湖之侧是嶙峋的假山,一个暗色的影子藏在其中,待贾敬过来,才悄然上报:“贤妃趁着送年礼,派人将贾宝玉、贾迎春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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