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崔圆会让你等吗?裴俊会让你等吗?一两日之内,山东军和河北军就要打到太原,你还有什么时间等候?”
杨烈见两人互不相让,便站出来打圆场道:“不如这样,我们再等一日,如果二公子还是未到,我们就遵从兵符地调令,这样给大帅也有交代,二位看可好?”
“可以!”张焕一口答应。
“那你呢?”杨烈又瞥了卢千里一眼。
卢千里重重哼了一声,“悉听尊便!”他一转身便大步离开了帅帐。
杨烈一直盯着他的背景走远,眼中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随即他回头对张焕笑道:“张将军,你可知刚才我为何先不说有大帅地鸽信?”
“我也正想问大将军,刚才为何不说?”张焕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一脸正气的大将,不知他又该如何解释?
“唉!”杨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十分痛心地说道:“我早已得到密报,一个月前,崔圆屡屡派人来和卢千里碰头,只是没有证据,所以才试探他,刚才他地表现你也看见了,说白了就是不想把军权交给将军,以飞鸽传书为借口来拖延时间,我现在才敢肯定,此人必定已被崔圆收买!”
“那他为何不直接南下去投靠崔圆?”张焕有些疑虑地问道。
“你连这都要问我吗?”杨烈不满地看了一眼张焕,似乎在责怪他不肯深思,“很简单,卢千里之所以不肯南下,那是因为他肩负为山东军夺取太原的重任,若不是忌惮我,他早就公开占领了太原。”
“原来是这样,难道我一提到交权,他便那样紧张。”张焕冷冷一笑道:“既然只有一天的时间。那他今天晚上必有行动。”
“是这样,今天晚上他肯定会夺取太原,不过老夫既已知晓,岂能容他得逞。”
杨烈目光热切地盯着张焕,“如何?张将军肯不肯配合我,今晚把这根毒刺拔掉?”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兵符,等着张焕地表态。
“当然
焕将兵符和令箭推给了杨烈,诚恳地说道:“张焕资不起如此重任,我从前是大将军地牙将,现在自然要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杨烈呵呵大笑。他重重一拍张焕的肩膀,亲热地道:“我确实没有看错人。来!咱们商量一下细节。”
。
天已经黑了,一队骑兵在夜色中疾驰南下,半个时辰后便回到了苗家庄园。此刻,张焕的三千军已经悄悄地进入了苗家庄园,使原本广阔田庄里也显得有些拥挤。
张焕大步走进田庄,韩愈急迎上来道:“将军回来得正好,李先生已经返回,还带来了韦谔的特使。”
“我知道了,先让李先生来见我。”
张焕回到房间,他立刻写了一封信,交给一名亲兵道:“你速赶到北兵营,把此信交给卢千里。”
亲兵接了信。立刻上马飞驰而去,这时,李泌匆匆赶来。他一进门便道:“恐怕事情不妙。”
“别急,坐下来慢慢说。”
张焕给他倒了一杯水。李泌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才叹口气道:“我遇见了韦谔,他非常热心地邀请将军前去陇右,还特地派来使者,要和将军商谈条件。”
张焕淡淡一笑,自己离开长安时,韦谔也在长安,自己赶到太原,他便从陇右派来特使相邀,果然是非常‘热心’。
“他要什么条件?”张焕依然不露声色问道。
“他有两个条件,如果将军肯留在陇右依附于他,他分文不要,并划出宁郡给将军驻兵,如果将军要过境去河西,那他要收二十万贯钱和十万石粮食作为过路费。
”
张焕沉默了片刻,又忽然问道:“那河西情况如何?”
李泌苦笑了一声道:“这就是我所说的情况不妙,你可知道现在河西是谁统管?”
“不是辛云京么?”张焕略略有些诧异,既然李泌这样说,河西必然发生了变故。
“名义上河西节度使还是辛云京。”李泌轻轻摇了摇头道:“辛云京上个月便回金城养病了,一万河西军已掌握在副使路嗣恭手上。”
河西在安史之乱后期被回纥占去大半,只留下黄河以东的会郡,以及黄河以西的武威郡一块飞地,由于大将仆固怀恩的坚守,吐蕃人始终没有能占领武威郡,仆固怀恩也被朝廷封为河西节度使,后来仆固怀恩叛唐,朝廷又调太原尹辛云京为河西节度使,在他的努力下,渐渐夺回了武威郡以东地土地,武威郡终于和大唐疆域连为一体。他手下的一万河西军也是唯一不受韦家控制的军队。
不过这样一来,韦家地手也慢慢伸向了河西,由于河西连年遭灾,辛云京的后勤给养遇到了极大地困难,只能仰仗陇右,从庆治十三年起,他便和韦谔达成妥协,河西节度副使由韦谔任命。
张焕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辛云京曾是太原尹,和张家的关系极好,他原本是想去投靠辛云京,再慢慢向西发展,可现在河西也落入了韦谔之手,这下可麻烦了。
这时,旁边的韩愈忍不住插嘴道:“不如将军就先答应他地第二个条件,给他钱粮,先去了河西再说。”
张焕摇了摇头,“所谓过路费只是他诱敌之计,如果我没猜错,他早已张开血盆大口在等着我们。”
他又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李泌似乎一直没有说话,便回头向他看去,却见李泌正含笑望着自己,张焕若有所悟,便笑问道:“李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让我继续向西行?”
李泌点了点头,狡黠地笑道:“他在前路等你,你绕过去就是,况且朝中说不定有人还会成全于你。”
张焕大笑,老天爷既然让辛云京病休,那就是要把河西交给自己,天意如此,又何惧之有?
他随即便将河西之事丢到一边,让李泌去应付陇右使者,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眼前,如何最大限度地谋取利益,这才是当务之急。
“去把贺娄无忌和李横秋叫来!”
白天张焕已经看出杨、卢二人互不买帐,且各自已经有了想法,杨烈口口声声说卢千里投降了崔圆,恐怕是他自己心里也是有鬼,他极可能已经投靠了裴俊,鸟择良木而栖,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前途吊在已经大势已去的张家身上,那个卢千里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这二人一个投靠了北,一个投降了南,各自为了新主子互相谋算,而自己的到来便将他们之间的矛盾激化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响,贺娄无忌和李横秋先后走了进来,“将军可是有事找我们?”
“当然
张焕取来几本书,围成一个方型,当做是太原城,他指了指两个军营对二人笑道:“这两支军队今晚要演一出好戏,咱们就在一旁看着,必要时给他们点点火,让这出戏唱得更热闹一些,你们明白吗?”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笑了起来,贺娄无忌立刻躬身道:“请将军下令!”
“不急!”张焕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微微一笑道:“你们去让弟兄们都吃饱喝足,然后就准备出发,干完这一丈,咱们就溜之大吉。”
两人领令而去,张焕又向旁边的亲兵首领李双鱼招了招手,李双鱼急忙上前道:“请将军吩咐!”
张焕把砚台向城中南面一放,对李双鱼道:“这里就是张家,你带五百弟兄给我去把张家地宫里的金银田契统统拿走,要快!要自称是杨烈的部属,知道吗?”
“末将遵令!”
李双鱼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事,迟疑道:“如果张家人阻拦怎么办?”
张焕背着手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李双鱼忽然醒悟,他干咽了口唾沫,施一礼便匆匆而去。
第一百三十章 三渡黄河(上)
又深了几分,太原的郊外已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霭,霜,十分寒冷,一支二千人的骑兵队飞速地向北疾驶,黑咕隆咚的世界在他们身边飞掠而过,风呼呼地在耳畔轰响,三十里的路程一晃而过,张焕忽然向右一摆手,骑兵大队驰进了一片密林,惊起了一群宿鸟,一排乱箭穿空,密林里又立刻沉寂下来。
这里是太谷县,离杨烈的军营约十里,一条低矮的丘陵地带横亘在它们之间,张焕在密林里等了片刻,一名斥候飞奔赶来禀报。
“启禀将军,杨烈兵分两路,一路约五千人向太原东门开去,另一路由他亲自率领约八千人向北而行,去向不明,目前军营里已不到三千人。”
“知道了,再探!”
事情正如他预料的一样,杨烈要偷袭卢千里的军队,另一方面,他要占领太原城,张焕笑了笑,看来杨烈并不太相信自己,还特地留了三千人防备。
“将军,既然杨烈已经出兵,我们上吧!”李横秋跃跃欲试,显得异常兴奋,他是个好战之人,已经快半年没打仗,几乎要将他憋坏了。
“不要急,再等一等。”
虽然他告诉杨烈,自己的三千人交给了张破天,但作为一个带兵多年的老将,以他的慎重,极可能会派斥候来打探情报,甚至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军队抵达了太原,自己只有这三千骑兵的本钱,若不慎重一点,遇到了杨烈的埋伏,那就得不偿失了。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又一名斥候奔来,他却是两个时辰前给卢千里送信的亲兵,张焕在信中提醒了卢千里要注意杨烈偷袭,
“将军。信已经交给了卢千里。他给你回了一封信。”
信封很厚实,张焕打开,里面有一大一小两封信,他先打开了小的一封,竟是张破天飞鸽传来的手令,信中命令他们只能接受张毅的调兵,在最后还特别提醒二将。若张焕赶来夺权。则立斩无赦。
张焕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是自己大意了,要不是杨烈装傻,利用自己对付卢千里,他今天就会死在军营,看来卢千里倒是真正忠于张破天之人。
他暗叫一声侥幸,又打开了第二封信,第二封信是卢千里所写。告诉他杨烈已经投降了裴俊,并约张焕合击杨烈,瓜分他的部队。
这时,前去探路的第二批斥候回来,报告张焕前方并无埋伏,只是杨烈派往太原地五千人没有进太原,而是绕向了北兵营方向。
张焕沉吟了片刻,便立刻下令道:“继续向东行,直奔东大营。”
就在他距东大营约还有三里时。东大营上空忽然火光冲天,喊杀声远远传来,一名埋伏在附近地斥候赶来报告,“卢千里的军队忽然杀进东大营。大营内已事先有准备。两军鏖战正凶。”
“将军,机会难得。我们上吧!”李横秋大声喊道,他急得眼睛都红了,旁边贺娄无忌也上前来道:“两军势均力敌,我们无论帮哪一边都将取得胜利,将军,可以一战!”
“将军,战吧!”几个偏将也齐声道。
张焕咬紧牙关,他缓缓地摇头道:“如果我没猜错,卢千里的主力必然埋伏在杨烈赶回来的路上,可是你们别忘了,杨烈手中可是有一万五千军队,就算卢千里伏击成功,兵力悬殊,他最后还是必败无疑,我们只有两千人,何必去蹚这趟浑水,还是按照原计划,收拢一些败兵就刻调头西行。”
此刻,在东兵营北面约两里处,闻讯赶回来支援的杨烈大部队忽然遭到了卢千里伏击,万箭齐发,行在前面的骑兵队纷纷中箭倒下,杨烈军队大乱,可就在这时,去偷袭北兵营扑空的另外五千人也赶到了,他们从后面包抄,断了伏兵地退路,一场两支河东军之间地夜战在太原东郊打响。
在数里外的一座高岗上,张焕高骑战马,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鏖战,他知道自己不能参战,即使能获得更多的利益也不能,他的目的不在于此,过多的取巧最后只会误了自己。
“去病,你在后怕吗?”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焕回头,一张俏丽地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她眼中柔情无限,发丝在寒冷的夜风中飘扬。
“有一点吧!今天是我大意了。”张焕轻轻苦笑一下,“其实我应该想到,我们离开长安已经十日,张破天怎么可能猜不到我们会来太原夺权。”
“可是你现在没有冲动,我觉得这才更重要。”裴莹催马上前与张焕并肩而立,她微微一笑道:“虽然我没有过问你的军务,可我也很关心你下一步的举措,你能把握住大局,这才是最重要的,男人并不要局局赢才显得英雄,适当让一步有时更加海阔天空,可是大局不能输,输了大局你就翻身无望了。”
张焕见她嘴唇冻青紫,便解下自己披风给她系上,见她娇小的身躯被宽大的披风包裹,不由低声笑道:“你呢,大局输了没有?”
裴莹轻轻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没有,在某个人给我系上披风之时,我就知道还没有。”
说完,她嫣然一笑,调转马头冲下了高岗。
战斗迅速呈白热化,金戈铁马、杀声震天,号角劲吹,战鼓急擂,卢千里的军队一波又一波地向敌军地阵线冲击,企图隔断两支军队的会合,可就在这时,卢千里被一支流箭射中额头,栽下马来,不久便咽气了。
主将一死,他的手下再无战意,或四下奔逃,或跪地投降,四更时分,战斗渐渐地停止了。
与此同时,张焕的骑兵队也拉开了一张密密网,在战场地三里外来回奔突,收缴逃出来地战马和士兵,随着卢千里军队的崩溃,他们收缴地兵马越来越多,眼看战斗即将结束,张焕一声令下,他们掉转马头,押着近二千战俘和三千余战马迅速向西奔驰而去。
两天后,崔圆的山东军赶到了太原,而杨烈得到裴俊的命令,放弃太原,向东去了吕郡,河北军随即占领了汾阳郡和汾阴郡,河东正式被崔、裴两家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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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朝廷随即拥立太子李邈为帝,由于其年幼,由太后崔小芙监国,崔小芙立即宣布为死去的先帝李系举丧,并谥其庙号为庆宗,改年号为宣仁。
而张家在河东军的内讧中损失惨重,从此一厥不振,渐渐在七大世家中除名,新帝即位后不久,张破天便宣布辞去礼部尚书一职,由左相裴俊推荐另一个大世家家主、户部左侍郎卢杞担任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
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黄河边上的秦晋峡谷,这里河水急,渡河十分艰难,稍不留神便会船船毁人亡,过了黄河,前面便是朔方节度所辖地界了。
这支军队自然就是张焕的天骑营,离开太原后,军队先南下去了龙泉郡的永和县,那里是黄河一个比较重要的渡口,摆出了大举渡河的架势,可在半夜,他军队却放弃渡河,悄悄沿河北上,急行军二百里,抵达了人烟偏僻的秦晋峡谷,这里才是他真正的渡河之地,他的先头部队已经找来十几艘大船,天骑营便在黄河边上扎下了营寨,准备天黑渡河。
张焕刚刚歇一口气,便听李泌的笑声从营外传来,“将军虚虚实实,可把韦谔骗惨了。”
李泌和几个文官是跟随先头部队同行,早一天到了秦晋峡谷。
“先生也是虚虚实实,人影未见,声音却先传来。”张焕笑着迎了出去,只见李泌背着手站在帐外,满脸欣慰之色,张焕没有深陷太原,及时脱身,这就为下一步的行动赢得了时间,让李泌深感告慰,要知道真正的考验不在河东,而是在陇右之行。
张焕笑着将李泌迎进大帐,“先生怎么知道韦谔大军会在对岸等候?”
“很简单,截击中流是最有效的手段,不过他是要人要马要钱,必然不会把将军歼灭于黄河,一定会等将军渡完河后才包围,这样他至少要调动三万军队来对付将军,行动迟缓,这就给将军赢得了时间。”
张焕点了点头,“先生说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