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端了“肉素斋”往禅房而去。
戒9
伽叶仍旧是那样聚精会神地在研究古老而复杂的经文,冯丰端了素斋轻轻放在旁边的木桌上,他回过头来,有些意外:“有劳了!”
似乎意外,今天怎么是冯丰亲自送素斋来。
“伽叶,这是我做的素斋,你尝尝怎么样?”
他点点头,坐下,端起盛好的饭碗,夹了一筷素斋,细细品尝,点点头,“味道真好!比我以前吃过的素斋都好。”
“喜欢么?喜欢就多吃点吧。”
冯丰心里偷笑,肉的味道当然比素斋味道好,这是有味觉研究证明了的,肉食比其他食物更容易刺激人体的愉悦神经,所以人人都喜欢吃肉,就连花和尚鲁智深不也常常喜欢“狗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可见,佛教的精髓在于教义本身,而不在于有没有吃素。
伽叶大赞味道好,显然,他从来没有吃过肉和荤腥,根本不知道这是肉的味道,所以才没法将“肉素斋”和“素斋”彻底区分开来,以为是换了厨师,手艺提高了而已。
她看着他将这两碟“肉素斋”吃完,一脸很满意的样子,她心里那个开心哦,简直压抑不住地要笑出声来。
伽叶微笑着看着她:“妙莲,何事如此开心?”
“呵呵,你为我治病,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伽叶,以后你在这里,我都给你送素斋。”
“有人定时给我送斋的,你不用操劳。”
“可是,她们做的素斋怎会有我做的好吃?还是我给你做吧。”
“不用。你身子没好,应好好休息。”
冯丰不说话,慢慢起身,又兴高采烈地看他一眼,就告辞了。直到走出老远,她才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连续几天,冯丰都做好了“肉素斋”给伽叶送去。伽叶每次都十分满意地吃完,觉得很可口的样子。
冯丰一次次暗地里要笑,却又强行忍住不笑,生怕露了马脚。
这天,伽叶端起饭碗吃了几口,又见冯丰要笑不笑的样子,自己也微笑起来:“妙莲,你做的饭菜很可口,比我以前吃的饭菜可口得多。”
冯丰简直要笑出声来,贼眉贼眼地看看饭菜又看看伽叶:“你要喜欢,以后我天天给你送来。”
伽叶摇摇头,似乎并不觉得这饭菜可口就要天天吃似的。
冯丰见他依旧是那样高僧的派头,却知道,他少历红尘,对人看事都很单纯,虽然智慧超群,却是傻傻的,在凡尘小事上很容易被欺骗。
好在这些欺骗都无伤大雅,何况,又有谁会象自己这样无聊到天天跑去捉弄一个和尚?
冯丰闲了就和他一起天南海北地胡侃,听他讲解经文妙义或者佛教小故事,冯丰也搜索起自己知道的后世的一些佛教典故和他神吹,有时也唬得他一愣一愣的。两人越谈越是起劲,不觉日子过得飞快,冯丰的身子也慢慢好了几分。
这天从禅房里出来后,看看傍晚的天色还很明亮,冯丰忽然看见桌上的那本医书。这书正是她从伽叶那里借来的,却一次也没有翻阅过,准备明天还给伽叶。
她随手翻了翻,全是工整的小楷,虽然是繁体,倒也读着顺畅。她慢慢看下去,倒来了点兴趣,最初记载的好几种病,都是现代的感冒、高烧之类的医治妙方。
再往下看,她发现其中记录的一种“阴毒病”,竟然跟自己的症状完全吻合。从上面的医治方法来看,倒不纯粹是肺结核。而是另外一种因为病菌侵入引起的寒毒病症。
冯丰细细一看,上面的方法除了辅助以药物以外,要根治必须是“阴阳调和法”。什么是阴阳调和法呢?
她越看越好奇,翻阅下去,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这病需要的阳气是“男子精水滋润”,也就是说,吃了很多药后,还需要和成年健壮的男子OOXX,才能被彻底治好。
这倒并非淫荡之术,即便现代,一些女子身体虚弱,气血不足,往往结婚生子后,就不药而愈了,也就是这种原理。
她想起伽叶的“阳气”输入法,本质上,也是一种“采阳补阴”,但却是走了另外一条途径,刺激穴道。
她忽然想起,若是用了这本医书上记载的方法,自己的病会不会好得更快一些呢?
她想着想着,头脑一阵发热,自己也觉得面红耳赤的,赶紧合上书籍,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这一夜,她一直睡得恍恍惚惚的,脑子里时常出现一些离奇的梦,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时身在花木繁茂的家庙,有时又在阴森寂寥的别离宫,有时甚至是在21世纪的成都,在锦江区的某处旧居民楼的小小出租阁楼里。
折腾半夜,醒来时,窗外阴沉沉的,日日的艳阳不见了,这是一个阴天。
她昏沉沉地四处看看,肚子也很饿,估摸着时间,快到中午了。自己竟然昏睡了一上午,显然是昨夜折腾的缘故,至今头脑都隐隐作疼。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她看就刘氏快步走了进来。
长乐侯和夫人进京后,刘氏这些日子忙于府里的家务,一般要三五天才来一次,今天这么仓促地来干啥?冯丰看她脸色不太好,急忙道:“娘,出什么事了?”
刘氏叹息一声,吩咐柳儿将自己给女儿熬的汤和一些可口的点心放在桌上,才道:“你爹和大娘回来了。”
“哦,这不挺好的嘛。”
“你大娘在路上感染了风寒,病得很重,府里上下乱成一团。这些日子,我更没时间来照顾你了,莲儿,你要自己多照顾自己。”
“伽叶大师不是在这里嘛?他医术那么高明……”
刘氏摇摇头,“你大娘一向不喜僧侣,不会让他诊治的。不过好在宫里已经有几名御医为她诊治。”
“哦?现在情况如何?”
“已经卧床不起了,唉!”
她想起王夫人病重,也微微有些不安,可是,自己生病住在家庙,没有家人来接自己,又不能擅自离开,加上刘氏说,府里私下里议论是这冷宫娘娘回来冲撞了冯家,惹得诸多不吉利,她就更不敢擅自去看王夫人了,只好老老实实在庙里呆着。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平心而论,王夫人也算得厚道了,刘氏谨小慎微,平素伺候她也周到,和她的关系相处得还可以,冯丰见她担忧,便道,“娘,你回去照看着大娘吧,我快好了,你不要两边操心。”
刘氏点点头,放心了一点:“莲儿,等家里的事情顺一点,我会尽快来看你的。”
“好的。”
伽叶1
刘氏匆忙离开了,冯丰送她到家庙门口,看她上了马车,估计她三五日也不会再来了,心里不免觉得寂寥,好在还有伽叶可以聊天,想起伽叶,立刻有了精神,便兴致勃勃地往禅房走去。
伽叶依旧在看着经卷,这些日子,冯丰每一次见他,他都是这样的姿势。
他坐在一张独立的蒲团上,而在他的对面,则是一张长方行的,约莫一米多宽,两米长的洁净光滑的席垫,垫上还有一块同样光滑柔软的蒲团。这是禅房的主人准备了在这里读书的,这样可坐可卧,随兴而为,十分舒适。
冯丰像往常一样,舒适地在那张长席的蒲团上坐了,随手拿起经卷翻番,伽叶抬起头,看着她,微笑道:“今天这么早?”
冯丰这才意识到还没到中午,自己就跑到这里来了。
她看他那样沧冷而俊秀的面孔,想起昨晚看的“治病良方”,脸上无端一红,低了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伽叶见她不似往常一般嘻笑和高谈阔论,有点奇怪,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冯丰心里一惊,更是面红过耳,好一会儿才发现伽叶是抓了自己的手摸摸脉搏而已。
她暗骂自己自作多情,这一沮丧,神情倒立刻自然了,“伽叶,我什么时候才能够痊愈啊。”
“脉息还有点沉,这病已无大碍,但是,要痊愈,还得相当长一段时间,你好生将养就是了。”
难怪,要痊愈,得和谁谁OOXX才行。
这古代的男人,自己认识的就那么几个,总不能让皇帝占了便宜,三王爷长得还不错,他自己也对冯昭仪很有点“打猫儿心肠”,可惜是有夫之妇,若和他有什么暧昧不清,容易被原配掌掴,比如明星杨恭如,在餐厅吃个饭,也会被原配找上门打一耳光,那就不妙了。
这年头,许多男男女女喜欢做第三者,明明就是偷情,还自以为是TMD爱情,想起都恶心死了。
最好的候选人,可不就是这个俊秀无双的帅和尚?男未娶女未嫁,而且还是处男!
她胡思乱想着,脸又红了起来。
伽叶见她神情一再变化,有些奇怪,以为她的病情有所反复,又抓起她的手摸摸脉搏,好像还是没有什么问题,才道:“妙莲,今天傍晚再诊治一次就差不多了。”
“哦。我要好了么?”
“也差不多了。妙莲,明天我要走了……”
冯丰一惊,失声道:“你要走了?”
“对,你的病已经无碍了,我明天就走。以后,你只需要静心休养,注意冷暖,要尽量避免发烧咳嗽等等……”
冯丰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但见他口开口合,却根本就无心听他讲些什么。她这些日子天天和伽叶在一起,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在古代最亲近的人之一,如今,他竟然要走了,自己又不知道穿越回去的方法,难道,今后就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地老去?
伽叶见她不再若往日一般的谈笑风生,也不好说什么,只安慰她道:“妙莲,你好好养病,病好了还可以回宫的……”
她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伽叶,如果我说我并不是冯妙莲更不是什么冯昭仪,你相不相信?”
这下轮到伽叶说不出话来。
“我是来自很远的一个女子,因为长得像冯昭仪,所以被她们误当成了冯昭仪,其实,我叫冯丰,跟冯昭仪毫不相干……”
这样说,应该比较容易理解吧?总比说自己是“穿越”来的未来人强吧?
果然,伽叶点点头,疑惑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那你,究竟是谁?”
她见他那样惶惑的神情,忽然眨眨眼睛:“我也许是借尸还魂哦,我是妖精,是白骨精,你怕不怕?”
他见她那样闪动的睫毛,笑了起来,摇摇头:“你不是妖精!”
“我当然不是妖精了。”
“你的家人呢?”
冯丰黯然摇摇头:“他们都在一次意外中死了。我没有一个亲人了。可是,我还是很想回家。”
他见她那么明亮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心里忽然有缕极其陌生的奇怪的情绪,仿佛是悲悯,又仿佛是怜惜:“我能帮你么?”
冯丰眼前一亮,咯咯笑了起来:“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很想回去。可是,我要回去,必须去寻找泾水和渭水之间的一片牧场,在那里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泾水和渭水之间?距离金陵城不远啊……”
原来,这里所谓的京城“金陵城”跟南京那个金陵城不一样,本质上,就是古代的“长安”,如今的西安。这里,自然距离那片牧场不远了。
伽叶2
“我病好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是不是?”
“你一个女子,怎么离开?”
“嘻嘻,我以前也经常一个人履行的,而且,我还是竞走健将,一天徒步走百八十里也没有问题的……”
伽叶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竞走健将”,但是听她一个女孩儿还能一天走百八十里路,再看看她久病多时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眼里却闪烁着异样倔强、活力的光彩,绝非娇滴滴的小姐情态。
“伽叶,你很意外吧?我以前还练过三年跆拳道呢,只是来到这里,莫明其妙生了这场大病,浑身软绵绵的,什么功夫都施展不出来……对啦,跆拳道就是类似于你们说的武功,不过没有那么厉害,只能强身健体而已。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从来没有生过大病,就连伤风感冒都很少,可是,到了这里,居然病成这样……唉……”
她长长的叹息,他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明白了她的中心思想:就是希望病好了能够离开这里“回家”去!
“这样吧,妙莲,你先在这里养好病再说,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到时看能不能帮你……”
说了这么久,他明天还是要走。
他显然不明白自己“回家”是什么意思,只以为自己的家在潼关那边而已。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自己也没法向他解释清楚。
她有些沮丧,不再开口,静静地握着一卷经书发呆。他也没法安慰她,又聚精会神地研究起了经卷。
已是中午了,她晕乎乎地坐在席子上,也不觉得饿,更忘记了给伽叶去拿“肉素斋”。还是柳儿送来两份素斋,她才清醒了一点,吩咐柳儿将菜品摆在外间的餐桌上,看柳儿离开后,才觉得有点饿了。
今天由于没有特别吩咐,送来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素斋,香菇菜心、脍溜紫苏、菠菜豆腐、石花海白菜、糟笋紫菜和一碟凉拌的南厥菜。
虽然都是素菜,可是看着红红绿绿的搭配倒也爽心悦目。
冯丰拿起筷子,看看对面的伽叶,伽叶也看着她,微微有些不自在,因为他还从来没有和女子同桌吃过饭。
冯丰见他略微不安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狡黠地眨眨眼睛:“伽叶,色即是空哦,六根清净,众生平等,男人也是女人,女人也是男人,都一样哦……”
她胡言乱语,说什么男人也是女人,女人也是男人,伽叶却连连点头:
色即是空!
他微笑起来,这些日子,他天天和冯丰相处,谈古论经,相处愉快,不知不觉早已对她十分亲近,因此,两人第一次一起吃饭,那丝不安立刻消失了,坦然拿起筷子,端了饭碗,微笑道:“今天的素斋看起来真不错。”
他态度坦然,冯丰也轻松了下来,似忘了他刚刚要走的消息,兴高采烈道:“看样子很好吃哦,你要多吃点。”
伽叶点点头,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吃着饭菜。
吃完,柳儿来收拾了碗筷,冯丰看看天色,更是阴沉得厉害,似乎马上就要下起雨来。
冯丰坐了一会儿,伽叶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心里也有点怪怪的,似乎想安慰她一下,想想,便讲了一个有趣的小故事。
冯丰听了,笑了一下,见他想让自己开心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不染红尘的男子更是分外亲切有趣,点点头,对他道:“你看经卷吧,我在这里看杂书,不会打扰你的。”
伽叶点点头,两人便各自拿了经卷坐在一边看了起来。
伽叶3
冯丰眼里盯着经卷,可是心思却完全不在经卷上。
偷眼看去,伽叶那样心无旁骛、聚精会神的样子。
他明天就要离开了!
相处近半月,她心里渐渐对他有了种强烈的依赖的感觉,似乎只有这个和尚才是自己在这古代唯一的灵魂相通的人。有些她不敢让柳儿、刘氏知道的事情,比如自己的身份,她都可以坦然地告诉他。他对于“她来自一千多年以后”也不会大惊小怪,而是接受、倾听并帮她分析——虽然他不过以为她是来自很远的外地人,而不是“外时间”人而已。
这样的一个人若走了,自己怎么办?
她越想越惶惑,不由得轻轻靠在席垫背后的一个软枕上,微闭了眼睛,心里又是失落又是惆怅。
快到傍晚时,天空忽然下起瓢泼般的大雨,伴随着隆隆的雷声和闪电,屋子里顿时黑得厉害,半明半暗的看也看不清楚了。
已经到了为冯丰诊治的时间了。
伽叶起身,看半明半暗里,一双女子的眼睛如此明亮地凝视着自己。他心里一跳,在冯丰身边坐下,手放在她的背心,柔声道:“我再替你看看。”
感觉到那种舒适的习惯的暖意,冯丰低声道:“伽叶,明天我就看不见你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奇怪,有些闷闷的,伽叶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手一松,然后又加了点劲,没有作声。
约莫十五分钟左右,他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