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二个时辰内能到达月浓花坊,凶手定藏身于落花镇附近。”方正所管辖的万县地广人稀,万县只是个笼统的名称,并没有具体的城郭,以地处中心的落花镇最为繁华,落花镇周围的些许村落,盛产温泉,百姓生活还算富庶有余。
“如你们推断属实,那么我带来的消息,可是至关重要哦。”令狐秋眯起桃花眼,摆出洋洋得意的姿态。
“柳师傅的一万两银票到底从何而来?”秦锦绣着急地问道,“你真的查到了?”
“小菜一碟。”令狐秋卖起了关子,“你要如何谢我?”
“爱说不说,不说算了。”秦锦绣反将一局,又开始埋头整理零零碎碎的尸骨,“他的手骨略微变形,腕间的滑膜增厚……”
“他是花坊里的师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手骨变形也是应该的。”令狐秋对秦锦绣奇怪的说法非常好奇,并加以疑问。
“难道他得了痹症?”精通医术的方正一语道破。
秦锦绣没有给两人任何解释,却拿起小斧子奋力地朝一块大骨头砸去,伴随duangduang声,浑浊的液体从裂开的骨缝中汩汩流出,“腿骨中有积水,他的确得了痹症。”
令狐秋顿时目瞪口呆,“秦锦绣,够狠。”
秦锦绣扬起大斧子,故意凶狠地说:“知道我的厉害吧,千万被惹急我哦。”
“秦大侠,我错了。”令狐秋双手拱起,“还请秦大侠,手下留情。”
“快说,你到底查到了什么?”秦锦绣瞪圆双眼。
令狐秋无辜地眨动眼睛,神神秘秘地回答:“我查到柳师傅那一万两银票来自棋局山庄。”
第五十四章 案情(二)
秦锦绣偷偷暗笑,开始忙碌。
方正在一旁记录。
一切都有序的进行着。
秦锦绣一边拿着剔骨刀,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你是不是发觉刘寡妇的死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不错,刘寡妇不过二十几岁,守着一对儿女开了家温泉客栈,生活富庶,断然是不会因为受了几句公婆的指责就投井自杀的。”方正仔细看着秦锦绣准确狠绝的刀工,默默地回答,“从尸身表面来看,头在井下,脚朝上,无肚腹涨,无脚底皱,无甲缝泥沙,身上又无擦痕,不像是自杀,极有可能是被人推入井底身亡的。”
“或许真是她自己投井呢?”秦锦绣奋力地掰开头骨的上下颌,试探地问道。
“若是她自己投井,落水后,势必会挣扎,气脉往来,搐水入肠,腹中定有积水。”方正此刻才觉得戴着口罩的确不错,挡住了以往验尸中难闻的气味,加重语气说:“我用力按压过死者的腹部,并无积水,但报案人,也就是刘寡妇的公公一口认定:儿媳是投井自杀。”
“他为何如此肯定?”秦锦绣瞄了一眼方正。
“因为刘寡妇身上钱财都在,而且死后双眼微开,双手握着半拳。”方正细心解释。
“如果是自己投井,双手的确是呈握拳状态。”秦锦绣所有所思地将头骨整理干净,放入清水中,弯弯的柳眉却挑高了些许。
“所以我也一直想不通,刘寡妇到底是因何而死?”方正坦言而述:“她双眼微开,似乎死不瞑目,若是被人害了性命,又为何双手弯曲僵硬?”
“你可曾为她验伤?”秦锦绣凝眉问道。
“那眼老井许久不用,她在井里已经泡了将近二日,浑身肿胀,肤色发白,我查验过,表面并无伤痕。”方正微微叹气,“毕竟男女有别,死者又是寡妇,我也不好仔细验身。”
“那你为何不用红绸伞验伤呢?我怀疑她是被人勒死后,扔入井底的。”秦锦绣猛然间用桌案上的绳索套住方正的脖颈,用力地勒住。
方正下意识里用双手握住绳索,试图将其拉下,怒声斥责:“秦锦绣,你想做什么?”
秦锦绣缓缓松开绳索,指着方正弯曲的双手,“你瞧,若是在毫无防备下被人勒住脖子,她必定会用双手拽住绳索挣扎,那样双手便是微微弯曲的形状,咽气之后,手指便会保留半拳的姿态,即使泡在阴冷的井水里,也不会展开,因为组成手的细胞死亡了,就定格在半拳的瞬间,再也无法伸开,除非用我上次提到的手指扳直器。”
方正听着秦锦绣新奇地解释,似懂非懂,“既然是勒死,那她的双眼为何是微开而不是紧闭的呢?”
“因为她不信凶手会真的勒死自己,就像你刚才的反应,根本没将我放在眼里,但没想到凶手却真的杀了她,最后她无力挣脱,只能认命。”秦锦绣转向方正,直视那双深邃的眼睛,静心地说:
“人在死亡之前,都会陷入一种浅度的昏迷,瞳孔,也就是黑眼珠儿自然地放大,这时眼底动脉中的血流迅速骤停,眼皮的肌力达到最小,根本无力自主支撑住眼皮,才会睁眼而亡,换句话说,也就是虽然死者当时睁着眼睛,事实上她已经失去意识,看不见任何东西,并不是什么死不瞑目,明白吗?”
方正默然地点点头,眸底缓缓地由墨色化为清澈,直到清澈见底,莹光一片。
“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道理?”方正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那本被我扔掉的奇书了。”秦锦绣一副吃定方正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说:“你明日就去拿红绸伞去义庄,看看她的脖子上,是不是留有勒痕。”
“此法真的可行吗?”方正面露踌躇,“我只在书中见过用红绸伞验伤一说,不知此法是否有效,其实今日我也想用此法验伤,偏偏琢磨不定,才会无功而返。”
“明天你尽管去,此法不但可行,而且有据可依。”秦锦绣鼓励方正。
“什么依据?”方正对秦锦绣有了初步的信服。
“嗯,实物的颜色,比如人的手,取决于两个条件,其一是:它能反射哪种颜色的光,其二是:用何种颜色的光来照射它。”秦锦绣仔仔细细地讲解,“而透亮物体的颜色,比如红绸伞,是由它本身所透过和反射的颜色光所决定的。我这么说,你能听懂了吗?”
方正摇摇头后,又轻轻点头,语调迟缓,“是不是《墨经》中所讲:清水镜面的原理?若是照你的意思:红绸伞借助的是天上太阳发出的光?”
“对,就是镜面的原理。”真没想到方正真是饱读圣贤书的人才,秦锦绣笑眼弯弯地说:“这世上大多数透亮的物体反射的色光跟透亮的色光是相同的。当七种颜色的太阳光照射到红绸伞上时,除了红光能够通过之外,其他颜色的光都被吸收了。而人体上的瘀血基本都是青紫色,在寻常光的照射下,不大明显,而在红光的照射下,就会呈现出浓重的黑色。”
秦锦绣将头骨从清水中捞出来,“红绸伞就像个过滤颜色的镜子,所以此方是有据可依的,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
“原来如此。”方正顿时醍醐灌顶,神色愉悦,“明日一早,我便去义庄。”
“不用去太早,最好午时再去。”秦锦绣慢悠悠地拿起桌旁的茶壶,“其实此案并不复杂,若是依照我的推断,那个报案人最有嫌疑,即使他不是凶手,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你是说刘寡妇的公公?”方正震惊,“听闻此人也算是个读书人,不过是屡考不中罢了。”
秦锦绣全神贯注地将茶壶中滚烫的热水倒入清理干净的头骨中,一针见血地说:“最怕这种有点小学问,又没大本事的人,如你所言,他不但一再误导你,而且极力反对你验尸,还反复强调刘寡妇是自杀,分明是心中有鬼。”
秦锦绣一边说话,一边低下头,仔细盯着从头骨的五官洞里流出的细细沙粒,眼神变得幽深。
“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怀疑此人。”方正紧盯秦锦绣有条不紊地洗骨,“只不过他为何要杀死自己的儿媳?”
“杀人动机一般都是情仇爱恨,贪婪钱财,破案是你的本职,我只是一名小仵作,只能提供线索。”秦锦绣对方正莞尔一笑。
方正清了清嗓子,“那是自然,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秦锦绣又埋下头,舀起落入清水中几颗白晶晶的沙粒,神情凝重地说:“这才是琉月姑娘的真正死因,她是溺水而亡。”
“不可能,溪园的水,你也看到了,只有及腰深,根本淹不死人。”方正随即摇头反驳对,“琉月身姿修长,若是落水,只要站立,便可脱离危险,何来溺水一说?你是不是验错了?”
“清水洗沙是非常普遍有效的手法,我怎么能弄错呢?你瞧,这沙粒分明是从她口鼻中洗出来的?”秦锦绣指着盆底的沙粒。
“那这些沙粒会不会是死后进入口内?”方正低头沉思,串联所有的案情。
“绝对不可能,溪园里的水虽然是活水,但流动缓慢,泥沙大多沉底,若是死后而来的泥沙,只会在口鼻浅处,根本不会进入鼻腔的深处。”秦锦绣指向头骨一处擦痕。
“她生前,额头曾经受到过猛烈地撞击,此等撞击必然会大量出血,进而导致暂时性地昏迷,或许正是琉月昏迷,才会被凶手误认为死了,才慌乱地将其扔进水里的,所以,首先,必须找到案发第一现场,那里留有琉月的血迹。”
“月浓花坊?”方正眼前一亮。
秦锦绣赞同地点头示意。
“难道琉月是被凶手扔进水中之后而苏醒?才会呛水而亡?”方正与秦锦绣双目交融,肯定彼此的推测。
“再看看这个。”秦锦绣切开一块焦红的碎肉,“她的左右双肺均有气泡,气泡中还有细微的水藻,由此可见,她因溺水而亡是千真万确的。”
“那她为何不求救?”方正随即想到最关键的问题,“如果她浑身无力,但只要喊出救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听花坊中的人说,什么都没听见。”
“或许是她自己想死,不愿意苟活于世,”秦锦绣盯着冷冰冰的头骨,谁能想到前几日她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生命如此脆弱,务必要且爱且珍惜。
“不会。”方正继续推测,“明月说过:她要和湘公子远走高飞,还特意在寇河上放了一盏很大的荷花灯,她怎么能寻死呢?依我看,是凶手将她按到水中,呛水窒息而亡。”
“即使凶手知道她当时未死,只是昏迷不醒,那凶手怎么会用如此笨拙的手段来杀她呢?因为呛水是令昏迷中的人快速苏醒最好的法子。”秦锦绣驳斥。
“依我看,琉月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也就是湘公子,他最为可疑。”
第五十三章 虚脱(一)
秦锦绣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依旧坚持地喋喋不休,“只要你能从心中的天地走出来,一定能结交更多的朋友,你是不是总觉得在世上无依无靠,很孤单,那更要走出来,俗话说: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松手。”方正冷冷地警告,眉宇拧成山川。
“我愿意做你的朋友。”秦锦绣不甘心地松开手,坚定明快地说:“保证不会欺负你。”
“哼,难不成我还怕你?”方正决然离去。
“我是说真的。”秦锦绣努起小嘴,眼巴巴地看着方正。
方正不知为何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秦锦绣。
秦锦绣惊喜地给了方正一个明媚微笑,同时张开了脏兮兮的双臂。
“自讨没趣。”方正猛然间甩袖离去。
只留下像个愤怒小鸟的秦锦绣。
“什么意思呀。”秦锦绣自言自语,伸个了大懒腰,“真是可惜了我的深情告白。”
此时,房门大开,屋外艳阳光照,袅袅清风吹过,阵阵清香入鼻。
瞬间变成小馋猫的秦锦绣,闻着香味,拍手笑道:“先填饱肚子,然后开工。”
秦锦绣偷偷溜回后房,见到屏风后面冒着热气的木桶,大呼莲姨贴心。
三下五除二,秦锦绣用最快的速度脱下脏兮兮的衣袍,一头钻入热水中,闭目养神,放松精神,当然也要好好放松那双又白又嫩的小脚。
大约一盏茶后,享受在温水中的秦锦绣双颊红晕,两侧的太阳穴也疼得厉害。
秦锦绣挣扎地扶着桶沿,想要起身,眼前微微发暗,完蛋了,分明是虚脱的征兆。
难道要一丝不挂地晕倒在木桶里?那可糗大了,绝对不行,秦锦绣用力咬了口舌尖儿,试图保持自己清醒。
恰好,端着托盘的莲姨推门而进。
“莲姨。”秦锦绣虚弱地呼唤,“莲姨。”
“夫人。”莲姨急忙放下手中的托盘,将秦锦绣扶到床上,裹好贴身的衣袍,面带忧色,慌乱问道:“夫人,没事吧,都怪我,都怪我。”
“没事,莲姨,是我自己不小心。”秦锦绣深深呼吸,调节郁结的气脉,轻轻将双脚垫在鸳鸯锦被上,高过自己的脑袋,“我应该先吃点东西,再去沐浴更衣,不过,我嫌弃自己太脏了,才会……”秦锦绣在心里小小地鄙视了自己。
“夫人有所不知,刚才方大人到过后厨,让我煮些红糖百合银耳粥来,说是让你在沐浴之前先吃了,暖暖胃。我急着给你做小花样儿,耽搁了一会儿,没想到,险些酿成祸事,都怪我。”莲姨歉意地说:“粥还热着,快来尝尝。”
方正吩咐莲姨为自己煮粥?秦锦绣有点小感动,他还是个细心的男子。
“谢谢莲姨。”感觉舒服多了的秦锦绣乖乖喝起香糯的热粥。
热粥甜甜入口,舌尖儿还留有淡淡甘涩的味道,有些像药膳?莲姨真是好手艺,秦锦绣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慢些,慢些。”莲姨从双耳檀木箱中取出干爽的衣裙,“砚竹姑娘在后厨还备了好几样拿手的小菜,待会,夫人再去尝尝。”
“呃。”秦锦绣放下汤碗,顿了顿,艾玛,差点忘记顾砚竹了,人家正满心欢喜地等待心仪的男子……令狐秋,自己竟然卑鄙地将令狐秋支走了,哪有什么脸面去吃人家辛辛苦苦做的美餐佳肴?
“方正呢?”秦锦绣只能埋头大吃,岔开话题。
“有人来报官,说是落花镇的老井里发现了尸首,方大人去查案了。”莲姨为秦锦绣添了碗热粥。
“查案?”秦锦绣柳眉微挑。
“听说死者是个开客栈的寡妇,哎。”莲姨触景伤情。
“莲姨,寡妇并不让人笑话,如若有合适的男子,你可以再嫁的。”秦锦绣真心劝慰。
“使不得,使不得,我在夫家坟前发过誓言,此生不会再嫁。”莲姨顿时脸色煞白,激动得不停地摆手。
“莲姨,我开玩笑的。”秦锦绣轻轻安抚情绪激动的莲姨,心中暗想:以后千万别挑战受传统文化毒害的女性。
“认命吧,我现在已经很知足了。”逐渐平稳的莲姨唉声叹气。
“你是好人,一定会幸福的。”秦锦绣也被莲姨的善良所感染。
“只要你们幸福,我就幸福。”莲姨疼惜地拂过秦锦绣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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