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元语气迟缓,像是在交待临终遗言一般,令人情绪压抑。
伴随着浓重的檀香味道,正殿内似乎处处散发着悲恸之情。
“别那么悲观嘛,走一步,看一步。”秦锦绣率先打破寂静,露出甜美微笑,“办法总比问题多,等一会儿见到钦差大人,咱们再行商议下面的路怎么走,别忘记,还有句话叫做:柳暗花明又一村。再没有盖棺定论的那一刻,我们都不要放弃。”
“对。”方正被秦锦绣乐观向上的情绪所鼓舞,“其实,此案并非是毫无头绪,只是时间都赶在一起,让我们无从查起罢了,只要有充足的时间,我相信,一定会找出背后的凶手。”
“哦……”灵元眉心微微拧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但愿如此吧。”
“灵元师傅。”一声暗哑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沉稳的灵若恭敬地行礼。
“钦差大人到了?”聪慧的秦锦绣径直问道。
“是的。”灵若微微颌首,“钦差大人的官轿,已经过了梅林,马上就到寺门口了,寺内所有僧人已经在门口集合完毕,张大人也在。”
“什么?”方正惊愕地问道:“钦差大人是坐轿子上山来的?”
“是啊。”灵若沉重地说:“前来报信的官差是这么说的。”
秦锦绣和方正不约而同地默默对视,心中愤愤不平。
灵归寺地处深山之中,山路极为崎岖不平,昨夜又下过雨,更为湿滑,曹将军尚且是骑马上山的,这位钦差大人竟然坐轿上山,真是官威十足。
如此不体恤下人,想来也是个不好对付的刁钻角色。
真的要小心谨慎行事了。
秦锦绣心中无比鄙视这位神秘的钦差大人。
灵元自然也知晓其中的奥妙,目光幽幽地望向远处的高山,“阿弥陀佛,旦夕祸福,自有定数,我们就去会一会这位钦差大人。”
“好。”方正声音洪亮,充满正能量。
几人迈着坚定的步子,前后走出正殿,来到灵归寺的门口。
一盏茶后,果然看到一群身着铠甲的侍卫,护送着一顶暗黄色轿顶的官轿,缓缓到来。
随着十一下铜锣回避的响声。
方正和灵元忙迎了过去。
方正不卑不亢,拱起双手,温润而语:“万县县令……方正,请钦差大人下轿。”
轿内无声无息。
方正和灵元面面相觑,身后的众人更是一头雾水,但碍于钦差大人的官威,纷纷低着头,不敢乱动。
“阿弥陀佛,灵归寺掌事……灵元,请钦差大人下轿。”灵元提高声调。
轿内依然无声无息。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大太阳正足,所有人都站在烈日之下,晒得人口干舌燥。
“万县县令…方正,请钦差大人下轿。”方正再次喊道。
轿帘微微颤动,从里面传来莺莺细语。
听力极好的秦锦绣轻轻抬起头,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莫非钦差大人是女的?
秦锦绣屛息凝神地朝官轿望去。
官轿非常气派,又宽又大,比寻常的轿子多了几分张扬之色。
不过,细心的秦锦绣发现,轿子似乎很重,轿杆落下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难道……秦锦绣心中一惊,难道轿子内有两个人?
曹贵妃也亲自前来奔丧,督促破案?
正在秦锦绣迟疑时,从轿内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请方夫人过来,侍奉本钦差下轿。”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合在秦锦绣身上。
秦锦绣怔了一下,随即稳了稳心神,翩然地向前一步,“锦绣笨拙,恐怕污了钦差大人的眼,还请钦差大人收回成命。”
“大胆。”官轿内传来一声怒气,“方夫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忤逆本钦差的心意?”
“钦差大人。”方正急忙护在秦锦绣身前,“此事是公事,锦绣只是随行的家眷,随属下来寺中小住,谁知道竟然碰到此案,真是实属无奈,还请钦差大人公私分明,别……”
身后的秦锦绣连忙推了方正一下,阻止住方正更为遮拦的解释。
“好,好,你们真是伉俪情深。”官轿内的钦差大人连说了两个好字后,再次陷入寂静。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站在门口,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降临。
秦锦绣见形势不妙,忙提高声调,“钦差大人旅途劳顿,还请入寺安歇,若是钦差大人不嫌弃,锦绣侍奉左右也是可以的。”
“锦绣。”方正拉住秦锦绣的手,低声道:“我是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的。”
“没事,等过了这关再说。”秦锦绣心头一暖,处处为方正考虑。
“不行。”方正坚定地挡在秦锦绣前面,执意不肯让开。
这时,官轿内传出声声凌厉的话语,“若是今日,方夫人没有侍奉本钦差大人下轿,你们所有人就都站在寺门口,不许移动半步。”
“钦差大人。”灵元焦虑地向前道:“灵归寺是佛门净地,方大人和方夫人既然不愿意,钦差大人何必苦苦相逼。”
“灵元师傅。”钦差大人的语调变得缓慢,“难道你不想保住灵归寺吗?”
“这……”钦差大人的话语直接戳中灵元的命脉,灵元神色慌乱,心中不停地诵读佛经,来缓解内心的不平。
秦锦绣一直不动声色地盯着官轿,试图穿透那层厚厚的轿帘,一探究竟。
方正实在忍受不住钦差大人的傲慢和无理,拉住秦锦绣的手,厉声道:“既然钦差大人不想下轿,那属下就不奉陪了,灵归寺内的血案还有许多疑团,待我去解,恕不奉陪。”
“哈哈,哈哈。”钦差大人放声大笑,不过,这次的声音却由娇柔的女音,变成了男音。
众人皆震惊不已。
曾经受过听力辨别培训的秦锦绣竖起小耳朵,仔细聆听钦差大人说的每一句话。
只是越听越不对劲,秦锦绣陷入沉思,轿内传出的声音辨别度很清晰,显然是两个不同的人发出的,其中一个似乎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到底在什么地方呢?秦锦绣冥思苦想。
身边的方正却一个箭步走向前去,微微抬起双手,欲拉来暗纹的轿帘。
但轿帘却从里面被拉开,一位娇柔纤妍的女子从里面走出来。
“砚竹?”方正和秦锦绣瞪大双眼,异口同声地喊道。
灵元更是满脸惊讶,不知所云,只能闭上双眼,微微垂首,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
“方大哥,锦绣姐,对不起,对不起。”一脸无辜的顾砚竹不停地摆动双手,眸光里满是歉意,“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更不想刁难你们,是……”
顾砚竹朝身后看了看,“你快出来吧,别故弄玄虚了。”
“哎,真是的。”一声慵懒的声音传来,失踪多日的令狐秋意气风发地走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快就放过他们,我们不是说好的,要吓唬吓唬他们吗?”
“我……”顾砚竹偷偷瞄过秦锦绣和方正,“就到此为止吧。”
“真没意思,你忘记了,当初,他们在棋局山庄欺负我的事情了?”令狐秋一脸嫌弃地看向顾砚竹,“真不够义气。哼!”
顾砚竹无可奈何地低下头。
“哎,哎。看什么?都散了吧,散了吧,本钦差要和方大人叙叙旧,你们都散了。”令狐秋大手一挥,“真是好热,你们这帮人围着我,我更热,头都疼了。”
“阿弥陀佛,钦差大人请自便。”满头雾水的灵元领着众僧人缓缓离去。
而一旁愁眉苦脸的张伦却迎了上来,高调地献媚道:“钦差大人,我是曹将军的……”
“我管你是谁?怎么还不走?”令狐秋根本没有抬头,只是背着身子,不耐烦地说:“走,都走,难道你没听到本钦差方才的话吗?”
“是,是,我马上就滚。”张伦落寞地也转身离去。
前一刻还热闹的寺门口,瞬间变得清净。
第一百四十四章 钦差(二)
一身蟒纹官袍的令狐秋恢复了往日的热情,“方正,锦绣,我回来了。”
方正没有言语。
而秦锦绣微微喘了口气,面带微笑地走到令狐秋面前。
令狐秋喜出望外,一脸期待。
突然,秦锦绣伸出手臂,重重地打在令狐秋的胸前,凶巴巴地说:“你死哪里去了?还知道回来啊。”
“哎呦,哎呦。”令狐秋疼得直咧嘴,气得直跳脚,“秦锦绣,你这火爆的脾气应该改改了,时隔多日,不但没有长进,竟然还变本加厉了,方正,你是怎么教导她的,真是的。”
“少来?”秦锦绣立即掐住玲珑凹致的小蛮腰,指指点点地反驳:“我还没说你不辞而别,你倒是先数落我来了,哼,别以为你穿着一身新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令狐秋哭笑不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价值千金的官袍,原来代表着无上权势的官袍,在秦锦绣眼里不过是个新马甲而已。
噗……这个出身棺材铺的小女子,真是越来越高冷了。
“我……”令狐秋言语闪烁不清,欲言又止。
那边的秦锦绣却知趣的安稳下来,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又出了胸中的恶气。
“说吧,什么意思?”秦锦绣摇晃着小脑袋,头上的珠钗也随着微微跃动。
顾砚竹急得直跺脚,但碍于令狐秋的面子,不好畅所欲言。
而一旁的方正却一直沉默无语,黯淡的眸光变得幽深,愈加的扑朔迷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令狐秋身上。
令狐秋揉了揉额头,清清嗓子,挺直腰板,拿捏着官腔,故意大声喊道:“什么意思?真是无理,你们见了本钦差大人,还不下跪?若是跪晚了,本钦差要治你们一个不恭不敬之罪。”
令狐秋话音刚落,方正和秦锦绣皆是一惊。
秦锦绣更是气得差点吐血,随即又举起小拳头,无情地挥向得意的令狐秋,“跪你个大头,一个没有组织,又居无定所的江湖小侠客,怎么还成了钦差大人,看你穿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哎!”
秦锦绣示意令狐秋,“你不会是搭上了哪个小戏子,骗来的一身戏服吧?”
秦锦绣质疑地上下打量令狐秋。
令狐秋高傲地伫立在寺门口,依旧是一副意气风发的神态,压根儿没在意秦锦绣的话语。
方正却眼神冰冷地扫过令狐秋,“不可能是戏服。这是上好的云锦,皇家专用的贡品,而且这种埋着金线的暗纹云锦,是双宫茧所出,再经过数百种工序织成的,每年也不过数十匹,怎么可能是戏服呢?这应该是名副其实的飞雪云锦。”
“还是探花有眼光,学识渊博。”令狐秋对聪慧的方正赞不绝口,“只是夫人差了些。”
而俏丽的秦锦绣一听到方正的解释之后,忙瞪大眼睛,凑到令狐秋面前,小心翼翼地拉起方正的衣袖,仔细地看了又看,捏了又捏,自言自语道:“果然不一样,这布料又轻、又滑,一看就是极好的东西。”
“是吧。”令狐秋的尾巴已经翘上了天,满脸媚笑。
下一刻,却被秦锦绣无情地斩断。
“啊?”轮到秦锦绣震惊地大叫,恍然大悟地重重的一掌拍在令狐秋的背上,紧张又认真地低吟道:“你把真正的钦差大人给绑票了?”
令狐秋惊讶得合不拢张开的大嘴,“我,没有,没有……”
“哎,我什么,你什么?你说没有就没有呀?”秦锦绣担忧地看向方正,“这下完了,完了。”
“完什么?”令狐秋一时间根本追不上秦锦绣飞跃的思绪。
“自然小命和灵归寺都要完了。”秦锦绣带着哭腔,“如今这灵归寺已经乱作一团了,不知道钦差大人是个什么角色,还好你胆子够大。但是……”
秦锦绣心情激动地说道:“你不知道假冒钦差大人,就是欺瞒皇上,若是被发现,是要株连九族的?虽然都是为了我们好,但这种暴力的江湖手段更是有点不靠谱,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秦锦绣担忧地看向令狐秋,“你将真正的钦差大人到底藏在什么的地方了?不会是一时冲动的害怕心里,撕了肉票吧?艾玛,我的老天爷,先别告诉我真相,让我多吸几口新鲜空气,多看几眼湛清的蓝天,看来这样的好天气,今后要看不到了。”
“锦绣,锦绣?”令狐秋疼爱地看向秦锦绣,“很抱歉,我骗所有人,但我的确是皇上派来督查此案的钦差大人。”
“锦绣姐,原谅他吧。”顾砚竹终于找到机会,拉起秦锦绣微冷的小手,为令狐秋解释。
“到底怎么回事?”秦锦绣傻眼地问道。
“其实,其实……”顾砚竹偷偷瞄向令狐秋,断断续续地讲道:“令狐大哥是襄阳王的独子。”
方正脸色微变,震惊不已,朝堂之上,谁人不知襄阳王,这位襄阳王战功赫赫,尊贵为比,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享受着见君不跪的待遇。
方正万分佩服。
秦锦绣却面无表情,在脑海中飞速搜索和补习关于襄阳王的功课,襄阳王?不认识呀,不过从名字上看,就知道是个厉害的角色。
没想到令狐秋竟然家世显赫,不但是王爷的儿子,还是独子,秦锦绣满脸的不屑一顾,内心深处却充满羡慕、嫉妒恨。
温婉的顾砚竹见方正和令狐秋沉思无语,更进一步的解释道:“令狐大哥的确是侦破灵归寺血案的钦差。他可是皇上亲自点的将。”
“知道了。”方正冷冽地扫过令狐秋,目光疏远。
“锦绣姐。”顾砚竹歉意地说:“我和令狐大哥是在山下集合,一路前行,到了梅林才坐上轿子,只为试探一下你和方大哥,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哎,多有得罪,还请方大哥和锦绣姐谅解。”顾砚竹拱起双手,摆出万福的姿势。
“别,别。”令狐秋抢先在顾砚竹前面,大声说:“不要连累无辜人。”
“放心吧,都错不了。”令狐秋拍着胸脯保证。
“哎,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呢?”回神的秦锦绣喃喃自语,“敢情,当我们是猴子吗?”
“你误会了,我根本没有那意思。”令狐秋连连摇头,“你们知道吗?皇上特别重视此案,被我生生拦下。我此番前来,是顶着身后一大家子的身家性命。”
“哦?”秦锦绣语调低沉,“难道你也害怕妃?”
“是啊。”令狐秋叹气回道:“如今皇上正值壮年,曹贵妃竟然三番五次的纠结大臣,商议太子一事,皇上也特别头疼,想就此冷落曹贵妃。但曹将军毕竟是皇亲国戚,面子上总还要过得去的。”
“放心,我都准备好了。”方正默默地说道。
令狐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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