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地摇晃他,“为什么?!叔叔,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卡莱被他晃得哇哇大叫,眼泪鼻涕弄得满脸都是,说不出的狼狈。但他的眼睛却开始慢慢聚焦,忽然,他浑身猛地一颤,“啊”地一声尖叫着,冲了出去。
卡莱摇摇晃晃却奇快无比地冲到一个女子面前,揪起她的头发疯狂地大叫:“你——!你这个魔鬼!魔鬼!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布下那个该死的结界,我眼睁睁看着约翰在对面喊:‘爹爹救命。’可我却无能为力!山石火星都砸下来,我除了抛下约翰逃跑,什么也做不到!!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死我的儿子,妮安。卡穆比特,把儿子还给我!还给我!”
所有的目光一瞬间都集中到了狼狈的久妖身上,震惊、愤怒、鄙夷、恐惧、厌憎……和五年前一模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德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抖手指着她:“你这个灾星,恶魔……为什么你还要回来?你除了会为我们家族带来灾难,还有什么?我真后悔……真后悔当年生下了你!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死的是我的卡鲁加和米娜,不是你!!”
久妖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尽,眼眸中温暖的茶金色被愤怒的赤红所取代,她狠狠推开纠缠着她的卡莱,怒视着德比:“这世间谁都有资格骂我,就你没有!德比。卡穆比特,我亲爱的族长,你除了生下我,还为我做过什么?你逼死我的母亲,将幼小的我丢在冷宫角落,任我名义上的兄弟姐妹欺负我凌辱我!我挨饿受冻的时候你在哪?我伤口感染高烧不退的时候你又在哪?在那个像地狱一样的宫殿里,除了索库和丛蓉,没有一个人关心过我的死活,更没有一个人在乎过我的死活,我凭什么要在乎你们的死活?!你说你后悔生下我,你又知我有多厌恶身为你的女儿?!我巴不得……你们统统去死!!”
“你……你……你……!”德比胸口一窒,气得几乎晕厥过去。
久妖只是冷笑,她想说这些话,想看这个场景,想了很久了。忽然,她的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又狠又凌厉的巴掌已经毫不留情地甩到了她的脸上。
久妖偏着头,冷静地擦去嘴角的血渍笑:“科特,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我,若不是看在你是她弟弟的份上,我……”
“你要如何?”科特死命地捏紧了拳头瞪着她,“杀了我?将我埋在那堆乱石底下?!就像冰依一样,就像卡鲁加和米娜一样,甚至就像你的儿子——思南……一样?”
久妖怔了一下:“你胡说什么?”
科特笑,眼底有多少悲凉:“怎么,你都忘了吗,妮安?五年前,你为了达成你自私丑陋的欲望,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都出卖给了封印在卡穆尔山中的死灵法师加布列。你不仅复活了那上古的邪恶法师,让我姐姐为了重新封印他,耗尽了自己的真元和生命;更是改变了姐姐的性别……”
科特咬了咬唇,血丝从唇上渗出来:“姐姐她本是雌雄同体的异能力者,姐姐她从来没有怪过你,姐姐她在我们每个人面前依旧笑得很开心……可是,你以为她真的幸福吗?一个以女子身份生存了十几年的人,你忽然将她变成了男子……她无法爱人,更不知道要以什么身份去爱人,她甚至活不过二十五岁,可她却还是每天在笑,每天都为了我们和这个国家尽心尽力……”
久妖的身体轻轻颤抖,面色苍白,眼底是藏不住的愧疚和痛苦。
“妮安,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姐姐,可你除了伤害她和她重视的人,还为她做过什么?!你的爱除了给她带来灾难和毁灭,还有什么价值?!可姐姐却……”
科特感觉眼眶一阵湿热,有什么自面颊淌下来。那是懦弱无能的表现,可他却不想伸手去擦:“当年你为了得到姐姐的爱,将自己的肉体出卖给加布列,怀上了一个孩子,你还记得吗?”
久妖猛地抬起头,声音惊恐:“那个孩子,不是已经被我……杀了吗?”
“哈哈哈……”科特像是听到了多好笑的事情,忽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确实,已经被你杀死了。八个月大的孩子,你说不要就不要,说舍弃就舍弃……你狠心,可姐姐和索库殿下狠不下心。他们将你迷倒,瞒着你将孩子接生下来,却骗你说已经打掉。妮安,你知道那个孩子有多乖巧,多惹人怜爱吗?可你……你非但没有给过她一星半点的母爱,更是,更是……亲手杀了他!”
科特拽着久妖来到山坡上,从上而下指着堆砌的乱石:“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族长,他是没有疼爱过你,可他至少给了你生命,给了你成长的权利。可你呢?五年前,你要将南南扼杀在你的腹中,五年后……你将他活生生埋在这片乱石里!妮安,究竟谁比谁更残忍?!”
久妖砰的一声跌坐在地上,无声无声,这一次,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我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她摊开手,我又一次狠心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哈哈哈……久妖失魂落魄地笑起来,可她却笑不出一点声音。
丛蓉,思南,冰依……我的人生,究竟是怎样一场屠杀?怎样一个笑话?
Leg 23。 金铃金铃(四)
“砰——”随着一声巨石被翻起的响声。一直屏气寻找着的祈然脸上终于露出了异色。
科特在老远的地方也看得清楚,他揪着久妖的手猛然一松:“找到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眼里都是萧祈然掀开一块巨石后所露出的刺目色彩。他飞奔下去。
身后的德比王、宰相、卡莱以及侍卫等人一听,心中皆是慌乱,跟着连滚带爬地往下冲。
科特只看了一眼,便难以忍受地撇过头,胃中有酸臭不断滚翻着上来。那分明是一具尸体,可却已成了一堆烂肉和碎骨,衣服被灰尘和血浸透了,根本看不出本样。
这个是谁呢?科特只觉心口一阵刺痛,他伸手想去扶正在检验尸体的萧祈然。谁知手指刚一触到他衣服,就被一股怪力狠狠甩了出去,脸重重磕在尖锐的碎石上,鲜血顿时流淌出来。
“别碰我。”祈然的声音冰冷得像寒冬的雪,“这是约翰。”
祈然在书院中也住了几天了,所以认识那个腼腆的小男孩,知道他是卡莱的儿子。
“约……约翰!啊啊啊——约翰!!”卡莱发狂般冲过去,一把扑在那堆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嚎啕大哭,“我的儿……我的儿啊——你怎么会死得这么惨?!”
宰相大人双膝一软,几乎跪倒下去,身后的亲卫连忙扶住他。他喃喃念着:“亚罗,我的亚罗,我的苔丝……卡穆尔神啊!求你了,求你保佑我的孩子!”
“快!快挖!”德比哑着嗓子大叫,“你们这帮蠢材,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给我挖。卡鲁加,米娜……你们……父皇一定要救你们……”
“皇上。”德比的近身侍卫长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言辞,“看约翰少爷的情形,卡鲁加殿下和米娜公主恐怕是凶多吉少。就算挖出来,也……更何况,一旦大面积挖掘,岩石很可能再度塌方,总之……”
“挖!!”德比状若癫狂般大叫,“就算是尸体,你们也给我挖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堂堂卡穆比特家族的皇族,怎么容得埋在乱石堆下?!”
“是!”浩浩荡荡的百来人开始以约翰的尸体为半径包围起来,准备挖掘。
一直低了头在仔细寻找的祈然缓缓站起身来:“好吵。”他说,声音如冰晶般寒冷凌厉。
他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张绝世的面容几乎让所有人屏息,却马上又被那冰寒的目光冻得发抖。
“统统滚。”祈然一字一句地说,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数到五。”
好绝艳的容貌,好恐怖的表情,好凛冽的眼神。这是每个人的心声,他们怔怔地被呵斥被侮辱着,却丝毫无法动弹。
“一”
“你……你是什么人?!敢对我大呼小叫!你可知我是……”
“二”
“快走!你们快离开这里!”科特只觉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恐惧过,顾不上脸上的伤,顾不上心里的痛,却连双腿都在打战,“马上离开!”
“三”
“放肆!科特你也昏了头了!”宰相大人本就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此刻更是痛怒交加,“你以为我们是伊修大陆上的那班蠢材吗?”
“四”
“你以为有蓝眼睛就真是神族!我想不到你竟胆小……”
“五——”
“不!萧祈然,不要杀——”科特的“人”字还没出口,眼前白光与血光一闪,三个离他最近的侍卫已经倒在地上。他们的脖子上被割了深深一道血痕,鲜血汩汩往外冒着,早已没有了生气。可他们的眼睛却死死瞪大,仿佛根本不明白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来不及了。科特茫然地看着那几乎一步也没有挪动过的男子,长发轻轻飘起,嘴角明明勾起,浑身却冷若寒冰。他的唇动了动,只吐出几个字:“你们……太吵了。”
德比被吓呆了,宰相大人更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浑身一个激灵,裤头上竟已湿热。
侍卫长勉强还支撑着自己的意志,大手一挥:“别……别怕,我们那么多人,他只有……”
“唰——!”鲜血洒过,侍卫长难以置信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蓝天白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祈然握着剑,寒芒闪烁的剑尖轻轻颤抖:“我说过,你们太吵了。我听不见……冰依的声音。”
“萧祈然!萧祈然!”科特几乎是爬着过去紧紧抱住他双腿,“杀人会耽误你救她的时间,冰依在等着你……对,她肯定还在等着你。我发誓带他们走,我发誓我让他们安静。
祈然的动作顿了顿:“你发誓?”
科特拼命地点头:“我发誓,我发誓!”
“好。”祈然收回剑,“这一次,我只数到三。”
这一次,再不用科特提醒,不等祈然数到三,所有人早已飞奔着冲出了乱石堆。
是啊,孩子们的命再重要,却能比自己的性命更珍贵吗?
宰相失去了嫡子嫡女,还有庶子可以继承家业;德比虽然疼爱卡鲁加和米娜,毕竟早已有了索库这个继承人;而卡莱,他在火山喷发的时候可以丢下约翰逃跑,现在又怎会留在这里送死?
科特看着一瞬间空荡下来,坍塌得一塌糊涂的平民石窟只觉得悲凉,这才是人性,才是感情。先爱自己,有了余力再爱别人。饶是妮安当年的疯狂,也一样。
可唯有他,唯有这个人,却跟所有人都不同。科特安静地看着这个沉默的男子,夕阳余辉洒在他脸上将那容颜勾勒得更如梦如幻。他是那么冷血,那么残酷,那么霸道,却又是那么专注和执着。
他的行为,或许像妮安一样疯狂扭曲,毁灭一切。然而,他们的本质却完全不同。妮安是因为得不到而毁灭。为了得到爱,不惜借助恶魔的力量,将灾难引导向所有人。而萧祈然,却从不求助别人。他本身就是神,也是魔,无心无情,不爱世人,也不在乎自己,因为他早已将所有的情爱都投注在了一个人身上。他的毁灭,从不是因为得不到,而是不能失去。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而冰依便是决定那一念的唯一锁扣。
科特抬头仰望天空,觉得眼睛很涩很痛:冰依,你不能抛下他!他已不仅是你的爱,你的丈夫,更是你的责任了,你知道吗?我不想眼看着出云岛被毁灭啊!
叮铃——叮铃——叮铃——
祈然猛地直起身来,神色再不负冰冷无波,眼底仿佛有什么炽热的火焰要烧出来。
叮铃——叮铃——叮铃——
什么声音也没听到的科特一脸迷惑道:“祈然,怎么了?”
“别吵!别说话。”祈然笑了笑。
科特惊呆了,那笑容是如此璀璨,如此温柔,带着孩子气的狂喜和激动,明明是如此幸福感动,皎洁如月,却为何让他心口纠结疼痛到无法呼吸。
祈然泯了泯唇,轻轻地,声音如羽毛刷过脸颊一般说:“你听到了吗?冰依,她在叫我。”
等你,是因为相信你;相信,是因为深爱你;爱你,所以,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祈然,我一直,等着你。
Leg 24。 离恨天(上)
几个时辰,其实真的算不上长。可是对于被困在黑暗中,又饥又渴又惧又痛的孩子来说,几个时辰就变成了几个世纪的折磨。
叮铃——叮铃——叮铃——
南南的手都摇酸了,没了知觉了,可他却摇得越加用力。咬着嫩唇的脸上,一片沉默的倔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蓝光撑起的结界越来越小,越来越稀薄。连最镇定的卡鲁加也开始惶惑恐惧,他们毕竟都只是孩子,天真不识愁滋味。
卡鲁加忽然觉得肩上一重,米娜浑身无力地靠在了他身上。原本因恐惧和疼痛白皙一片的小脸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卡鲁加心中一慌,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竟是滚烫一片。
“米娜,你……你发烧了!”
米娜迷迷糊糊呻吟着,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难过,我好难过……呜呜,哥哥米娜渴……米娜要喝水……”
卡鲁加看了看米娜脖子上越见狰狞的伤口,又看了看她干裂的唇,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落在米娜的唇上,被她贪婪的一一舔干净。
卡鲁加想起昨晚自己还命人把一桌的好菜倒掉,嫌千篇一律的山珍海味无趣,他吞了口口水,却觉得嗓子冒烟般干渴疼痛;于是他又想起了摆在床头热了一遍又一遍的安神茶,嬷嬷总是很耐心地劝他喝,他却因不耐将它打翻在地……
卡鲁加从未像现在这般怀念那个像牢笼般的皇宫,从未像现在这般厌憎自己的奢侈浪费。他多么渴望有人能来救他们,给他一个重生的机会……
“哥哥……哥……”苔丝怯懦痛苦的声音忽然响起,“难受,好难受,苔丝不能呼吸……”
卡鲁加抬头看去,只见苔丝坐在亚罗的旁边,离结界边缘很近,再加上结界越来越小,她的身体甚至已经有一小半处在了蓝光中。苔丝的脸色有些青白,拼命地吸着气,却仿佛被什么憋住了,神情反而越来越痛苦。
亚罗手忙脚乱地爬过去按着苔丝胸口,叽哩咕噜不知说些什么。可没等卡鲁加听清,亚罗忽然痛苦地倒在地上,脸色变得和苔丝一样青白交错。
卡鲁加心头一颤,害怕有人死去的恐惧如毒蛇般缠住他的心口,他无措慌乱,急得心如火烧,可他甚至连过去探一下情况的勇气也没有。
铃铛声忽然停了下来,卡鲁加看到南南爬过去,然后拽住亚罗的衣领费力地将他往回拖,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卡鲁加,把……把他们拉到中间……阿嘉斯说,边缘的氧……什么气不足,他们会窒息而死的。”
卡鲁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氧气,南南也不懂,可他们却好像一下子找回了生存下去的勇气。他们费力地将亚罗和苔丝拖回圈中,片刻后,两人的脸色终于好转过来。
亚罗“咳咳”地呛了两声开始大哭,边哭边骂:“为什么我要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为什么?!我是宰相的儿子,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呜呜……我不想死!不想死!”
“啪——”南南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不要吵到阿嘉斯!不许吵!”
亚罗被南南的气势彻底吓到了,顿时不敢再吱声,只能愤愤地蜷缩起身子坐在一边。苔丝挨着亚罗哀哀哭泣,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来。
南南重新拿起金铃,换了个手,继续摇。卡鲁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