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追到楼梯口,顿脚哭道:
“走着瞧吧!你要是再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我就立刻和西靖广上床!”
西靖广坐在他的服饰开发公司总裁大办公室里,含着笑意流览着下一季服装的订单汇总报表。
虽然蓝霞特立独行地在每一个重要的发表会上缺席,但是她的魅力依旧热力四射,一百二十组衣服几乎每一组都得到大批的订单!可以预期的,他的公司又要再一次大发利市!
他心满意足地吐了一口气,靠在他的大皮椅内思忖着,应该送一个什么样的大礼物去犒赏蓝霞?思量几下之后,他决定和一个可信赖的珠宝商联络,请他代为去寻找最别致、最有价值的宝石,找到最好的工匠,为蓝霞打造一套最美丽耀眼的首饰!
尽管……唉,西靖广的情绪因为想到了蓝霞最近总是逃避他的求婚而降温,不过,他不想任由自己气馁下来……
女秘书带了两名助理进来,劈头就向他报告:
“报告董事长,市场调查的结果很糟,街头的地摊到处都是抄袭我们的衣服,而售价只有我们的十分之一!”
另外那两名助理努力地朝西靖广点头,以证实秘书的报告百分之百真实正确。
西靖广倒是不慌不忙,踌躇满志地说:
“蓝霞已经红透了半边天,这个情况还会更严重!”
“这……董事长,难道我们就束手无策,任由那些COPY大队为所欲为?”
认真的年轻助理可比当老板的还焦虑。
“这件事我会和蓝霞谈。不过,她大概不会想要把她的每一件衣服都送到中央标准局去申请专利!”
西靖广的答覆等于指出了对策及答案。既然老板都不在乎,想必是有更高明的想法吧!
于是秘书小姐把整理出来的报告留了下来,带着助理告退了。
靖广看也不看那堆资料一眼。
在他心里打转的,还是如何设计送给蓝霞的礼物。
梨形的白钻?
还是镶成一朵玫瑰的三色宝石?
仍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桌上电话响了起来。
竟然恰巧是蓝霞打来的!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喂,蓝霞啊,我正在想你呢。”
他快乐地告诉她。
“你不务正业,应该想怎样多找一点订单。”
蓝霞在那边搭讪着。
“订单完全不用我操心!倒是公司里面的人对仿冒的问题很紧张!我正想问你有什么看法?”
“仿冒不一定是坏事,你知道我和其他设计师的观念完全不一样!这样吧,去喝个下午茶怎么样?我有事和你谈!”
靖广求之不得,立即答应:
“好啊,我也有事和你谈,在哪里见面?”
他们约见在一家小而安静的咖啡厅见面。
靖广自然是先到的,然后坐在最有利的角落,欣赏着蓝霞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蓝霞,你是一个千面女郎!”
他望着她窈窕的身影赞叹,倾倒于她脱俗而具个性的丰采。
“千面女郎是靠服装设计师塑造出来的!所以,我宁愿你用欣赏服装设计师的眼光来欣赏我!”
蓝霞浅笑坐下。
“你永远是这么有自信,所以你根本不怕仿冒,对不对?”
靖广很自然地延续了他们在电话中的话题。
“仿冒又怎样?有百分之九十的服装设计师靠圣罗兰、香奈儿和思迦贺过日子!天下文章一大抄,什么事都一样!”
蓝霞摸出烟盒,让靖广替她点了烟,洒脱地说。
“你很大方!和圣罗兰、思迦贺一样大方,现在也有很多人靠着卫蓝霞在混饭吃!”
“但是内行人一眼就认得出来,什么是真正的香奈儿,什么是真正的卫蓝霞!有几个知音就够了!难道你痴呆到奢望知心人满天下?”
蓝霞吐着烟圈,还是那么潇洒,那么不在乎!
“世上还有几个人能像你这样狂狷和自负?蓝霞,你该去看一看,市场调查员那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
“你回去告诉他们,叫他们不用浪费眼泪,只要笑、得意的笑!为什么不这样想:把那些仿冒的人当做我们的市场晴雨计,要是他们偷走了我的七、八个创意,那表示我的作品很受欢迎。要是只偷两、三个,我们就得担心了!我无所谓!我觉得仿冒是助长我的气势,是对我的赞美!”
“要是全天下的设计师都和你一样大方,那么很多律师都要拆招牌歇业了,因为他们拿不到因为侵犯智慧财产权而挨告的案子!”
“那好啊,我宁愿让那些小老百姓去发财!有钱大家赚,共享太平盛世!”
“好吧,你坚如铁石,我说不过你!”
靖广扬扬手,表示投降。
“你说,你有事找我,就是为了谈这些?”
蓝霞再问。
“哦,我是要告诉你,山曜集团又提起授权的事。你呢?你要告诉我什么?”
“你说授权的事是吧?真有意思!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能够坚持理念、穷拚到底!你认为怎么样?关于山曜的那一套说法?”
“你不是已经拒绝过他们两次了吗?但是他们不死心,当然这又是一票想靠你分一杯羹的人!他们希望授权的商品减少到只剩下十种,包括寝具、香水、眼镜框、丝袜和鞋子,因为他们认为你被他们的大胃口吓跑了!其实在某些方面来讲,授权还是不错的,不仅收入增加,接触皮鞋、香水这些东西也满有趣的!比如卫蓝霞香水,那不是性感极了吗?”
靖广说得意兴遄飞。
“你真贪!真市侩!难道赚得还不够、想经营整个世界?”
蓝霞先不客气地糗了他一顿,才又说:
“授权的事常常搞得一团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授权商品愈来愈浮滥,亚兰德伦的皮鞋、山本耀司的太阳眼镜、圣罗兰的手表……有人根本只是把设计家的名字放上去,根本只是骗局!而且,授权的最大问题在于,授权后对方就会以为权力大得不得了,开始为所欲为,根本不让你插手!有些要求授权的厂商简直是俗不可耐到极点,简直是污蔑你的品味!什么叫做授权?授权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钞票!”
蓝霞滔滔不绝,靖广只有举手投降的份:
“小姐,够了!饶了我!我再一次受教!反正你永远只有一个全盘反对的立场!以后我不会再提了!”
靖广让了步,话锋一转再问:
“你不是有事和我谈?该不会也是授权和仿冒吧?我只想和你谈谈与私人有关的话题。”
他隔着小小一方咖啡桌,真正想改变气氛和她调情,说一些贴心的话,比如她喜欢什么样的宝石、什么样的镶嵌之类,想不到她告诉他:
“相去不远。我想和你谈银夜。”
“银夜?银夜怎么啦?”
他显得意外而困惑。
“前天深夜,银夜跑去找你?”
她的眼光灼灼射向他。
“噢,有的,她情绪很坏,告诉我你们吵架了。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而且我知道你们之间的交情,用不着我去当和事佬,所以我没向你提起。”
靖广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她跟你说些什么?气急败坏,发一大堆牢骚?然后提议要和你上床?”
蓝霞脸上含笑,却是一片令人生畏的高深莫测。
靖广非常吃惊:
“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的个性我太了解了。甚至当她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我可以在两百公里外替她喊口令,而且节拍完全吻合。”
“蓝霞,你不要误会!那完全是她的情绪化动作,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别着急啊,靖哥,今天我不是来争风吃醋、兴师问罪的!更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只是想问你,你觉得银夜这个人怎么样?”
蓝霞盯着他看,也因而教他更不愿意当一个畏畏缩缩、没有担当的男人,他坦白告诉她:
“她很美,很温柔,很有女人味,能让所有的男人着迷。”
“你说得很好,但不完全正确。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你,愿不愿意挽救她,让她身上的雌性细胞苏醒过来?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蓝霞,你不应该和我开这种玩笑!”
靖广变了脸,立刻发了怒。
“别动气,靖哥,我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拯救银夜这个理由还不够,那么,加上我!为了拯救我和银夜,你愿不愿意试着去爱她?”
“蓝霞,你是不是睡眠不足,神智不清?为什么突然把我找出来胡诌这些荒唐到极点的连篇鬼话?”
靖广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强忍着气恼说道。
“我清醒得很!靖哥,你要相信我,现在我比任何时刻都清醒!”
她的手越过桌面,紧紧地捏住了他的:
“你也知道银夜把她的感情都寄托在我身上,这样会害死她自己、也会害了我!我们都会因此而找不到应有的快乐、幸福和自由?”
“所以,你把她推给我?哼哼,对了,这也是一种授权是吧?你要把她授权给我,然后去追求你的快乐、幸福和自由?”
靖广简直痛心疾首!他的脸毫无血色,他从来不曾这么伤心悲愤过!
“银夜崇拜你、信赖你,你是值得她托付的人!”
“难道我不值得你托付?”
他狠狠地瞪着她,额上青筋也浮了出来。
“你知道……我是酷爱自由的,像风、像野草一样自由!你告诉银夜你非常了解我!我怎么可能去依附一个男人?”
她狠心告诉他。
“你对我的种种,都只是虚情假意?”
他问。
“就算是互取所需吧,你也知道我不是滥情的人。”
“蓝霞,你这些话……伤我很深,我真的很震惊,真的想不透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是因为你对我和银夜有误会?”
靖广的五官扭曲着,他很痛苦。
“不是。不妨这样想,为了我们三个人大家都好,对不对?我这么一个自我中心的人是不会和你有结果的,我也不想绊住你。”
她斩钉截铁、十分坚定,平静的神态也让他无从找到任何破绽。
她是玩真的!
“我想,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吧。”
靖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终于问:
“银夜说你另结新欢,也许这才是真相?”
“这不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我只是想退出,没有任何理由比这个决定更重要!”
她收回握着他的手,同时把咖啡推得远远的,撑着身子坐在他面前,用很陌生的眼神凝望着他。
第四章
“小胡,喜欢什么尽量吃,不用客气,反正你们男孩子不怕发胖。”
银夜笑意盈盈,对必恭必敬在对座的小胡怂恿着。
在来来饭店一楼的中庭咖啡厅里,色彩鲜艳、秀色可餐的各式关岛美食一字排开,任由嘉宾尽情取用,而洋溢关岛风情的歌舞表演也正热闹浪漫地为所有享用美食的客人助兴着。
烤乳猪、椰乳鲜蟹、各式肉类冷盘、海鲜冷盘、酸辣猪血、红米饭、鱼柳卷、蟹肉青花菜沙拉、棕榈心沙拉……,总而言之,关岛美食节标榜的“辣得过瘾”、“凉得彻底”倒真是名不虚传。
而在单纯老实的小胡内心里,可是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飘飘欲仙!因为这餐饭的象征意义非同小可,绝对不是区区几百元消费额吃顿饭这么一回事而已!因为,向来他非常崇拜银夜,他作梦都没想过她会请自己吃饭!
尽管十分陶醉,他还是把银夜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他乖乖从命,端了餐盘再去拿了一些沙拉和海鲜回来。
“银夜姐,你怎么都不吃?”
小胡一边乐陶陶地享受美食,一边不忘关怀他的偶像。
“我今天的食谱是一个水煮蛋和两条小黄瓜,已经都吃过了。”
银夜若无其事地告诉他。
小胡听了感慨地放下刀叉,呻吟了一句:
“哦,银夜姐,你好伟大!”
他说的是真心话。模特儿为了自己的职责而挨饿,真的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其毅力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他又哪会知道银夜其实是为情忧烦、食难下咽!
“别皱眉头呀,赶快吃,吃饱了,我有话问你呢。”
银夜只比小胡大三、四岁吧,却是一副老练世故的样子,和小胡的稚嫩简直相去千里。
听银夜这么说,小胡果真快马加鞭把盘里东西扫光,然后用白开水漱漱口,用纸巾擦擦嘴,正襟危坐等着银夜发问。
银夜看着他的样子,不禁娇媚地失笑起来,为免让他太害臊,只好单刀直入问他:
“不是麻烦你帮我留意你老板的电话吗?现在就告诉我,这几天,她和哪些男人通过电话?”
她向来对小胡特别青睐,当然首要条件是觉得他单纯可靠。所以她买通了他当眼线,再其次是蓝霞在办公室的电话都由小胡过滤,所以,他又理所当然成了她的探子。
小胡想了几下,正经八百回禀道:
“都是谈生意的人,还看她那些朋友。”
言下之意是并没有特殊状况。
银夜还是不放心,再问一句:
“没有其他男人?新近出现的男人?你确定?”
“我确定啊,完全没有。我都会叫他们通报姓名的。”
小胡很努力地点头,很认真地回答。银夜正觉满意,小胡又吐了半句:
“不过……。”
“不过什么,说出来,我要你知无不言,毫无保留。”
她不耐地撇撇嘴,眯眼瞪他,表示她很不喜欢这种欲言又止。
“不过,我发现我老板和西先生之间怪怪的……”
小胡也许是太老实了,还是不敢把他的揣测放心大胆地讲出来。银夜却是精神一振,急问:
“哦?她和西先生怪怪的?怎么说?”
“西先生打电话找她,她不听,只叫我问西先生是不是有公事要谈?然后叫我把电话挂掉。然后,这两天,西先生就没再打电话来了。”
小胡噘着嘴,好像一个目睹双亲失和的小孩那样委屈无奈。
“是真的?小胡,你告诉我,对于这件事情,你的直觉是怎样?”
银夜两只眼睛晶晶发亮,很有兴头地问,原本难掩憔悴落寞的神情也焕发起来。
“我的直觉嘛,就是他个吵架了!失和了!正在闹别扭!而且是我老板挑起战火,西先生想苦苦挽回!虽然看起来最后他也放弃了!”
小胡竭尽所能地奉献着他的智慧。
“很好,小胡,我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些!”
银夜很高兴,变成一副再也坐不住的样子,心神不定地又问小胡:
“你还想吃吗?这样吧,你在这里慢慢享受,吃够了自己去买单,我有事先走了!”
说罢,从皮包里随意抽出几张千元大钞往桌上一摆,匆匆忙忙走了。
她开着车往蓝霞别墅的方向走,思绪一路起伏变换。
晚餐时刻,蓝霞应该还在工作室绞脑汁吧?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想快见到蓝霞!她已经有好几天负气不和她见面了,虽然这段时间,她千叮万嘱叫小胡在暗中看着她。
蓝霞的工作室里,只剩下那只雪白的蓝眼波斯猫懒洋洋地踡在其一张工作上打盹,什么人也没有,更不见伊人影。
银夜的心一沉,虽然失望涨满心田,她还是拾级上了楼。
蓝霞的房门半掩,里面有沉沉的、悲凄的大提琴音乐流泻出来。
那么,蓝霞是在家的,她并没有外出。
银夜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从半开的门缝里把身子塞了进去。
蓝霞穿了一件白衬衫、牛仔裤、白短袜,仰天躺在她的大床上。她闭着眼睛,长发像瀑布一样从床沿垂下来。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