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庆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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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庆有鱼-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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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了家,不必看人眼色,更不必给罗稻葵攒钱起房子娶媳妇。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想想都舒坦。

    再加上田地上虽吃了亏,可罗老爹承诺拿出银子来给他在西边起三间竹篱瓦屋,可不比前几年刚翻新的老屋强,大伯父毫不犹豫的就画了押。

    只没想到不过五六年的光景,成亲二十年后,已是年近四十的大伯娘竟还能生下个带把的。孩子一落草,两口子嘴角刚咧开,就意识到自己吃亏了。

    就算不是长孙,那也是带把的呀!

    可那时候老两口都已相继去世了,两家的户口都已单立。分家文书上也没说明若是大伯娘又生下了带把的该怎么处。反而白纸黑字的注明了“自分之后,无论谁好谁歹,或财发万金,均不准争竞”并“空口无凭,立此分单永远存执”的字样,还有中间人和代字人的签字画押。在罗父同大伯父兄弟两个的签字下面还有四个小字,“平心合议”,都表明了兄弟两人对这份分单的认可和这份分单的效力。

    真是悔的肠子都清了。

    不比大伯父有些私心,罗父很看重兄弟血亲,再加上那时候手里头也有两个余钱了,自然有心帮衬兄长一二。可世事无常,没多久竟意外失足过世了,单留下了孤儿寡母。

    唯一的亲兄弟过世了,大伯父说伤心也是真伤心。可再是亲兄弟,跟儿子一比,也就算不上什么了。在料理丧事的时候,就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捞了一笔。后来罗稻葵进了城,并不情愿的把家里的田地分租给大伯父同七堂叔家的时候,两家人都仗着自己出了力,不但扒拉下田地,还除了罗栀子的口粮,一粒稻一穗麦都没多拿出来,更别说租子了。而且私底下两家人家都没少盘算着怎么把那地归在自己名下……

    不过这都已是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儿了,罗稻葵也不愿意再去翻旧账计较些什么。

    可大伯娘,甚至七堂婶都已动了这个心思,少不得就要扯开皮毛见见骨了。
第 122 章  佃租
    这些都是罗家的陈年旧事,说起来还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就是家里头多这一串儿小辈儿都知之甚少,罗稻葵又不是个琐碎的,金鱼儿自然更不晓得了。不过说起佃租一事儿,她却是知道一二的、

    罗栀子、甚至顾金兰顾金彪都同她说过家里头的这十二亩田地,位置如何,收成几何,她都牢牢记在了心上。而且刚成亲那会子,罗稻葵还特地领着她去认过路,自然知道向西半里地开外的面子山脚下的七亩多八亩不到的坡地是家里头的祖产,起初都是罗稻葵在打理,自打后来充了民壮,就是大伯父在耕种了。

    而另一垧地虽只有四亩二分出头,却是齐齐整整的正经水田,就在村口临河的清水坝头,土地肥沃,是罗父在十多年前机缘巧合之下置办下的产业。家里人对这垧地的感情都非常深,就是最难的那些年,罗母也从没想过要卖地,一心要传给罗稻葵,现由七堂叔一家耕作着。

    之前怎么样金鱼儿没有听说,只知道自打去年开始,这两垧地就都是按着对半均分来收租的。

    大伯父、七堂叔两家出力,耕畜、农具也按着规矩由他们自备。只和旁人家不大相同的是,罗稻葵做为主家不仅要出田,种子肥料也都要自出。好在的是两季收成后和旁人家一样,除了地里的稻、麦、苞谷、洋芋等等的粮食作物外,稻草秸秆等物亦是对半均分。每亩三升三合五勺的夏秋两季田税按规矩由罗稻葵额外负担。

    萧飒打小很是跟着大人看过两出《白毛女》,恍惚记得里头有个情节是喜儿的老公王大春带来的*队伍在当地实行减租减息的二五减租政策,就是佃户们打了一百斤粮食可以只交给地主家二十五斤作为佃租。

    是以来了之后,看到好些人家佃地耕作的时候又要同主家共同担负种子肥料,又要出耕牛锄头,还只能和主家对半均分收成,甚至还拿不到一半出产的时候,脑子里就自动脑补出杨白劳和黄世仁来了,不免有些咂舌。

    只等到金鱼儿成了小“地主婆”后,再回过头来看一看算一算,觉着吧,其实还挺公道的。当然,这是针对像金鱼儿这样的小主家。

    益柔也觉着挺公道的,在这方面她比萧飒有见识,当初自己手里头也有过一大批佃户,自然知道主佃对半均分虽最为普遍,可也不是没有只肯负担一半的种子肥料,还只肯和佃户们主六佃四、主七佃三,甚至是外三分七的重租,也就是要拿百分之七十七的地主在的。

    而且还有的大地主只认钱不认粮,非得佃户们把米粮折成银钱才肯收。而佃户们往往因着不懂行情也找不到门路,再加上还有人趁机压价克扣,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打了粮食不但卖不上好价钱,反而还要折损掉不少的。更有的地主为了避免银钱回落贬值,连钱都不认,定要佃户们把粮食折成食盐、布匹、漆油等实物交付。

    是以在益柔看来即便是亲戚,罗稻葵也算是厚道的了。

    金鱼儿也觉着罗稻葵很是厚道,她自小跟着顾三小进出,很知道南乡这一带,若是主家出种子肥料,通常都是官田主六佃四、民田对半均分、旱地主六佃四、水田主七佃三、荒地主二佃八的分成。有的分草,有的不分草。

    是以她也很知道在遇到水旱风虫等自然灾害的时候,有的地方的定规是风虫水旱各照天命,佃租丰年不加荒年不减。再扯皮都没用,规矩最大。但有的地方的主家也会给出一定的折让,或是循着乡例分收,由大地主们公同议定当年的应收租额,中小地主们则照数收租。或是大地主们下乡临田监收,由大地主们同佃农们商定减租成熟,打了折扣后,其他的小地主们按例收租。

    而每到这个时候,就是顾三小最忙的时候了,周遭好些镇上的佃户们、主家们都会请他这个老堂匠把式去公议商讨。而顾三小也不负众望,历年来的水旱风虫的灾年事例、灾害大小、各地的处置手段都记得比衙门里的档案还要细致齐全,为人又不亢不卑,所以每每都能给出让双方满意的分收办法来,非常受到众人的信赖。

    因此在金鱼儿看来,大伯娘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只她还不知道罗家沟这一带的乡例是什么,再加上积雪还不曾融化,地里头究竟是个怎么光景也只不过管中窥豹。谁都不知道积雪什么时候会融化,也不知道融化后等待大家的是补种瓜菜,还是就此流离失所,就更谈不上减租还是免租了。

    不过她到不似其他人这般无语,更不像七堂婶那般紧张。毕竟不管罗稻葵怎么决定,她都没有意见。她只想赶紧把这事儿撕掳清楚,然后该干嘛就干嘛去,她也好早点整顿家事。

    把萧飒气了个倒仰,转过头去就要同益柔抱怨,可刚看到益柔的眼睛,就把已是到了嘴边的话通通和着唾沫咽了下去。

    这家伙惯会掩饰太平,不用说都知道等着她的肯定又是什么“血浓于水,不可斤斤计较,气量要大一些……”的屁话。

    却不知道益柔这回是真担心上了,虽说她确实一贯觉着人就要有人味儿,亲戚之间相处要把钱看得轻一些,把情看得重一点。就如朱柏庐《治家格言》中所说的“兄弟叔侄,须分多润寡。”可到底,她更看重的是后头那句“长幼内外,宜法肃辞严。”

    虽然兄弟叔侄之间要互帮互助,富不自贵,可到底只有长幼大小都恪守家规法纪,见利不争见害不避,才能和睦共处兄弟同心。正所谓“治家严,家乃和”。

    头一遭眼睛不错的看着罗稻葵,提着心想知道他到底会怎么处置这桩事儿。想知道面对大伯娘甚至七堂婶,他究竟是会劝善规过、进德修业,还是是非不分,不明对错……
第 123 章  佃票
    罗稻葵不比金鱼儿跟着顾三小见多识广,早已精通租佃事务中的规矩关窍,但他到底衙门里待过,很知道凡事儿都要讲个规矩。况且他已经不打算退步了,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事儿撕掳清楚。

    越众而出,向大伯娘温言道:“我虽年轻,却也知道天灾水旱后在成数上有所折让亦是常理。只按着规矩,镇上、村里里的成例都还未出来,就是想折让成数,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别说大伯娘了,就是七堂婶一听这话都是精神一震,连带着看大伯娘都顺眼多了。背对着众人,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

    大伯娘哪有闲心去留心眼色还是脸色的,只顾着一袖子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抹了个干净。腰杆子硬了,心气儿顺畅了,就有了两分笑模样,不屑一顾的向罗稻葵高声道:“什么劳什子的规矩成例,地是你的,力气是我们出的,只要你情我愿,天王老子也管不了这许多呀!”又眼珠子一旋眼刀直飞,拍着胸脯打包票道:“若有谁敢说嘴,你只管叫他来找我说话,我倒要看看谁敢咸吃萝卜淡操心!”

    回过神儿来的罗瑞香就龇了龇牙,罗稻葵却是笑道:“大伯娘,老话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您是知道的,就连拜佛上香尚有规矩,更遑论其他。”

    大伯娘一噎,一息之间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上,黑了脸。到底不敢对着菩萨说三道四,只有冲着罗稻葵发脾气,“不想免租就直说,何必拿着菩萨当幌子。”

    大伯父原还支着耳朵听,一听大伯娘又口出恶言,瞪了眼睛就要训斥。七堂婶也眼睛直翻,后悔不已,迫不及待地抢在大伯父之前开了口,“大嫂子,葵哥儿最是个知冷知热的孝顺孩子,既已说了定会减租,自然没有诓你的道理……”

    她也回过味儿来了,这才什么时候,就堵着罗稻葵非把佃租那点子事儿掰扯清楚也确实太早了些了。况且他都已经说了会照着折让成数的规矩成例来,这么多人听着看着,自然不好意思反悔少了他们的。到时候再说上两句软和话儿,又有添哥儿成亲一事儿摆在面前,他们兄弟那样好,就是免了租子,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何必现在同他顶真。若叫旁人见了,指不定还要以为他们仗着辈分卖老欺负小辈儿呢!

    可大伯娘若能想到这一则,能白天等到晚上,就根本不会老老早早的就在家里为了这事儿同大伯父吵闹不休,不会只看了眼人家地里冻死的麦苗就过来闹了。

    虽也觉着这话不错,可想来想去都觉着自己已是闹了这么一场了,还同丈夫生了好大的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转。若还是得不着一句准话,岂不是鸡飞蛋打了么,谁知道罗稻葵以后还会不会承认!

    正犹豫着该怎么收场,罗稻葵已是微微一笑道:“大伯娘,这原是我的不是。”又依次向大伯父、七堂叔七堂婶致歉,正当众人莫名其妙摸不清他什么时候的时候,罗稻葵已是接口道:“这实在是我的不是,到底见识有限,没有料想长远。若是当日就按着规矩同叔伯们签下佃票,把荒歉减免办法、拖欠办法、租佃期限、撤佃条件都白纸黑字写下来按上手印,大伯娘也就不用这么火急火燎的急坏了身子了。”

    也不顾众人的脸色,“正好您几位都在,三堂伯、全堂叔、大堂哥也在,正好请他们做个中人,替咱们按着规矩写个凭据,倒是正好。”又请大家就坐,向三伯父、全堂叔一揖到底,语气恳切,“三伯您素来公道爽直,全叔又见多识广,侄儿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二位提点着。”

    三堂伯看着面前俯身拱腰的罗稻葵,又看了眼自家兄弟,在七堂叔不停变换的脸色中在心底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扶起了罗稻葵,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你是主家,自然要听你的。”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一半吸气,一半叹气,一半厌气,一半喜气,罗稻葵却是吁了一口气,看向三堂伯的目光里就多了两分感激。全堂叔已是抚掌笑道:“正是这句话,你是主家,情愿佃给谁种不情愿佃给谁种,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罗稻葵微微颌首,让金鱼儿去拿笔墨,自己则把冠山镇这一带约定俗成的佃租成例娓娓道来,“……主家出田,佃户出力,种子肥料各半担负,耕畜、农具佃户自出,所有产量均分,田税由主家自出……”

    金鱼儿自然对罗稻葵的话言听计从,罗瑞香看着这两家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好容易忍住笑,不禁雀跃道;“三嫂,我帮你拿。”说着就挽着金鱼儿快步往东屋去。

    七堂婶不妨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罗稻葵竟就要写下佃票文书来,三堂伯全堂叔还被他说动了要做中人,嘴都气歪了,又急又恼,还要去拦金鱼儿,就听全堂叔夸赞道:“到底是衙门里经历过的,就是有见识。”又摇了摇头,“只你这孩子也太过实心了,成数均分早就是老黄历了,这会子按着规矩可都是旱地主六佃四,水田主七佃三了。就是这样,若你放出风声去,还不知道多少人要打破头呢!你这可是民田,若是官田,可要三七开、二八开呢!”说着去看三堂伯,“三哥你还记不记得,前年还是大前年,耿家老三佃了十来亩没官田都要三七开的。”

    全堂叔在罗家人面前从来都是想说就说想做就做,说话行动从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以前是不好越过罗稻葵替他做主,再憋屈也只能忍了,这会子见罗稻葵自己立起来了,自然不予余力了。

    偏偏大家伙顾忌着他是个混不吝,还不敢跟他对着干,又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别说七堂叔了,就是大伯父亦都是呼哧呼哧的,只好齐齐给自家老婆使眼色。
第 124 章  画押
    大伯父不管是因着什么原因不肯大伯娘惦记那佃租,却也不情愿签那劳什子的佃票——哪有当伯父的被侄儿捏在手心里过日子的!

    大伯娘从来不是有急智的人,平日里都是靠着一股蛮劲打天下,因着上头坐着全堂叔,正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眼见自家丈夫杀鸡抹脖子的给她使眼色,还以为他这是应允了,立马又精神了起来,腰杆子都硬了。

    七堂婶却是一见她这幅色厉内荏的模样就来气,知道这时候再是不能放任她再说些不着四六没头没脑的话儿了,抢先赔笑道:“都是嫡嫡亲的自家骨肉,还按什么手印啊,怪生分的。”

    罗稻葵不为所动,依旧好声好气,“真是七堂婶这话,都是自家骨肉,你们是长辈,就是有事儿也不好意思同我计较,只我却不能仗着辈分小就不知好歹,之前是没有想到,这会子既是想到了自然不能装糊涂。既是把地佃给了两位叔伯耕种,自然叫叫你们安安心心的种地,高高兴兴的收成,若闹得你们辛苦出力还要吃亏,我还不如把地佃给旁人家去种。”

    七堂婶眼皮子直跳,可根本容不得她再说些什么,全堂叔时不时抬抬眼环视四周的功夫,几个大男人已是三言两语把佃票的内容确定下来了。

    都是按着冠山镇以及罗家沟这一带的乡约民俗的老套路来落笔的,从右到左除了最为基本的主佃姓名、田地坐落亩分、佃租分成办法、有无押租、交租时间办法、租佃期限、倘有拖欠该如何处置等固定内容外,罗稻葵之前所说的荒歉减免办法、撤佃条件,亦是白纸黑字写了个清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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