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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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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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西门庆见货物卸了,家中无事,忽然心中想起要往郑爱月儿家去。暗暗使玳安儿送了三两银子、一套纱衣服与他。郑家鸨子听见西门老爹来请他家姐儿,如天上落下来的一般,连忙收下礼物,没口子向玳安道:“你多顶上老爹,就说他姐儿两个都在家里伺候老爹,请老爹早些儿下降。”玳安走来家中书房内,回了西门庆话。西门庆约午后时分,吩咐玳安收拾着凉轿,头上戴着披巾,身上穿青纬罗暗补子直身,粉底皂靴,先走在房子看了一回装修土库,然后起身,坐上凉轿,放下斑竹帘来,琴童、玳安跟随,留王经在家,止叫春鸿背着直袋,迳往院中郑爱月儿家。正是:
  天仙机上整香罗,入手先拖雪一窝。不独桃源能问渡,却来月窟伴嫦娥。
  却说郑爱香儿打扮的粉面油头,见西门庆到,笑吟吟在半门里首迎接进去。到于明间客位,道了万福。西门庆坐下,就吩咐小厮琴童:“把轿回了家去,晚夕骑马来接。”琴童跟轿家去,止留玳安和春鸿两个伺候。少顷,鸨子出来拜见,说道:“外日姐儿在宅内多有打搅,老爹来这里,自恁走走罢了,如何又赐将礼来?又多谢与姐儿的衣服。”西门庆道:“我那日叫他,怎的不去?──只认王皇亲家了!”鸨子道:“俺每如今还怪董娇儿和李桂儿。不知是老爹生日叫唱,他每都有了礼,只俺们姐儿没有。若早知时,决不答应王皇亲家唱,先往老爹宅里去了。落后,老爹那里又差了人来,慌的老身背着王家人,连忙撺掇姐儿打后门上轿去了。”西门庆道:“先日我在他夏老爹家酒席上,就定下他了。他若那日不去,我不消说的就恼了。怎的他那日不言不语,不做喜欢,端的是怎么说?”鸨子道:“小行货子家,自从梳弄了,那里好生出去供唱去!到老爹宅内,见人多,不知唬的怎样的。他从小是恁不出语,娇养惯了。你看,甚时候才起来!老身该催促了几遍,说老爹今日来,你早些起来收拾了罢。他不依,还睡到这咱晚。”
  不一时,丫鬟拿茶上来,郑爱香儿向前递了茶吃了。鸨子道:“请老爹到后边坐罢。”郑爱香儿就让西门庆进入郑爱月儿的房外明间内坐下,西门庆看见上面楷书“爱月轩”三字。坐了半日,忽听帘栊响处,郑爱月儿出来,不戴鬏髻,头上挽着一窝丝杭州缵,梳的黑[髟参][髟参]光油油的乌云,云髩堆鸦,犹若轻烟密雾。上着白藕丝对衿仙裳,下穿紫绡翠纹裙,脚下露红鸳凤嘴鞋,前摇宝玉玲珑,越显那芙蓉粉面。正是:
  若非道子观音画,定然延寿美人图。
  爱月儿走到下面,望上不端不正与西门庆道了万福,就用洒金扇儿掩着粉脸坐在旁边。西门庆注目停视,比初见时节越发齐整,不觉心摇目荡,不能禁止。不一时,丫鬟又拿一道茶来。这粉头轻摇罗袖,微露春纤,取一钟,双手递与西门庆,然后与爱香各取一钟相陪。吃毕,收下盏托去,请宽衣服房里坐。西门庆叫玳安上来,把上盖青纱衣宽了,搭在椅子上。进入粉头房中,但见瑶窗绣幕,锦褥华裀,异香袭人,极其清雅,真所谓神仙洞府,人迹不可到者也。彼此攀话调笑之际,只见丫鬟进来安放桌儿,摆下许多精制菜蔬。先请吃荷花细饼,郑爱月儿亲手拣攒肉丝,卷就,安放小泥金碟儿内,递与西门庆吃。须臾,吃了饼,收了家火去,就铺茜红毡条,取出牙牌三十二扇,与西门庆抹牌。抹了一回,收过去,摆上酒来。但见盘堆异果,酒泛金波,十分齐整。姐妹二人递了酒,在旁筝排雁柱,款跨绞绡──爱香儿弹筝,爱月儿琵琶,唱了一套“兜的上心来”。端的词出佳人口,有裂石绕梁之声。唱毕,促席而坐,拿骰盆儿与西门庆抢红猜枚。
  饮够多时,郑爱香儿推更衣出去了,独有爱月儿陪着西门庆吃酒。先是西门庆向袖中取出白绫汗巾儿,上头束着个金穿心盒儿。郑爱月儿只道是香茶,便要打开,西门庆道:“不是香茶,是我逐日吃的补药。我的香茶不放在这里面,只用纸包着。”于是袖中取出一包香茶桂花饼儿递与他。那爱月儿不信,还伸手往他袖子里掏,又掏出个紫绉纱汗巾儿,上拴着一副拣金挑牙儿,拿在手中观看,甚是可爱。说道:“我见桂姐和吴银姐都拿着这样汗巾儿,原来是你与他的。”西门庆道:“是我扬州船上带来的。不是我与他,谁与他的?你若爱,与了你罢。到明日,再送一副与你姐姐。”说毕,西门庆就着钟儿里酒,把穿心盒儿内药吃了一服,把粉头搂在怀中,两个一递一口儿饮酒咂舌,无所不至。西门庆又舒手摸弄他香乳,紧紧就就赛麻圆滑腻。一面扯开衫儿观看,白馥馥犹如莹玉一般。揣摩良久,淫心辄起,腰间那话突然而兴。解开裤带,令他纤手笼攥。粉头见其粗大,唬的吐舌害怕,双手搂定西门庆脖项说道:“我的亲亲,你今日初会,将就我,只放半截儿罢!若都放进去,我就死了。你敢吃药养的这等大,不然,如何天生恁怪剌剌儿的──红赤赤,紫潩,好场兹俗樱 蔽髅徘煨Φ溃骸拔业亩∧阆氯ヌ嫖移菲贰!卑露溃骸盎旁醯模笕兆佣嗳缡饕抖=袢粘趸幔松娌皇欤倮吹任姨婺闫贰!彼当希髅徘煊胨换叮露溃骸澳悴怀跃屏耍俊蔽髅徘斓溃骸拔也怀粤耍鬯铡!卑露憬醒诀甙丫谱捞Ч槐撸胛髅徘焱蜒ィ阃蟊吒略桕蛉チ恕N髅徘焱蜒ナ保股土搜就芬豢橐樱蚍⑾壬洗菜牧讼悖旁谵沽凇A季茫救私浚饰髅徘欤骸澳愠圆璨怀裕俊蔽髅徘斓溃骸拔也怀浴!币幻嫜谏戏棵牛畔络辩矗疃卜旁谌煜拢庖律洗病A礁稣砩显а欤恢喧牐垆衬瘢荨N髅徘旒弁芳》粝讼福蚓晃廾倘绨酌嬲舯话悖崮劭砂1Я吮а从晦洹3衔碛裎孪悖Ы鹉崖颉S谑前阉街话咨醢隳弁榷性诹奖哐奂洌腔吧鲜沽送凶樱蚧ㄐ睦锒ト搿9晖钒捍螅涟肷危讲琶焕狻D前露衙纪风г谝淮Γ绞峙矢樵谡砩希棠寻ぁk首判茄郏蜕档溃骸敖袢漳闳牧酥T露眨 蔽髅徘焯耍跸辏列谐樗停皇せ队椤U牵旱枚嗌侃ぉ
  春点桃花红绽蕊,风欺杨柳绿翻腰。
  西门庆与郑月儿留恋至三更方才回家。到次日,吴月娘打发他往衙门中去了,和玉楼、金莲、李娇儿都在上房坐的。只见玳安进来上房取尺头匣儿,往夏提刑送生日礼去。月娘因问玳安:“你爹昨日坐轿于往谁家吃酒,吃到那咱晚才回家?想必又在韩道国家,望他那老婆去来。原来贼囚根子成日只瞒着我,背地替他干这等茧儿!”玳安道:“不是。他汉子来家,爹怎好去的!”月娘道:“不是那里,却是谁家?”那玳安又不说,只是笑。取了段匣,送礼去了。潘金莲道:“大姐姐,你问这贼囚根子,他怎肯实说?我听见说蛮小厮昨日也跟了去来,只叫蛮小厮来问就是了。”一面把春鸿叫到跟前。金莲问:“你昨日跟了你爹轿子去,在谁家吃酒来?你实说便罢,不实说,如今你大娘就要打你。”那春鸿跪下便道:“娘休打小的,待小的说就是了。小的和玳安、琴童哥三个,跟俺爹从一座大门楼进去,转了几条街巷,到个人家,只半截门儿,都用锯齿儿镶了。门里立着个娘娘,打扮的花花黎黎的。”金莲听见笑了,说道:“囚根子,一个院里半门子也不认的?赶着粉头叫娘娘起来。”又问道:“那个娘娘怎么模样?你认的他不认的?”春鸿道:“我不认的他,也象娘每头上戴着这个假壳。进入里面,一个白头的阿婆出来,望俺爹拜了一拜。落后请到后边,又是一位年小娘娘出来,不戴假壳,生的瓜子面,搽的嘴唇红红的,陪着俺爹吃酒。”金莲道:“你们都在那里坐来?”春鸿道:“我和玳安、琴童哥便在阿婆房里,陪着俺每吃酒并肉兜子来。”把月娘、玉楼笑的了不得。因问道:“你认的他不认的?”春鸿道:“那一个好似在咱家唱的。”玉楼笑道:“就是李桂姐了。”月娘道:“原来摸到他家去来。”李娇儿道:“俺家没半门子。”金莲道:“只怕你家新安了半门子是的。”问了一回。西门庆来家,就往夏提刑家拜寿去了。
  却说潘金莲房中养的一只白狮子猫儿,浑身纯白,只额儿上带龟背一道黑,名唤雪里送炭,又名雪狮子。又善会口衔汗巾子,拾扇儿。西门庆不在房中,妇人晚夕常抱他在被窝里睡,又不撒尿屎在衣服上,呼之即至,挥之即去,妇人常唤他是雪贼。每日不吃牛肝干鱼,只吃生肉,调养的十分肥壮,毛内可藏一鸡蛋。甚是爱惜他,终日在房里用红绢裹肉,令猫扑而挝食。这日也是合当有事,官哥儿心中不自在,连日吃刘婆子药,略觉好些。李瓶儿与他穿上红缎衫儿,安顿在外间炕上顽耍,迎春守着,奶子便在旁吃饭。不料这雪狮子正蹲在护炕上,看见官哥儿在炕上,穿着红衫儿一动动的顽耍,只当平日哄喂他肉食一般,猛然望下一跳,将官哥儿身上皆抓破了。只听那官哥儿“呱”的一声,倒咽了一口气,就不言语了,手脚俱风搐起来。慌的奶子丢下饭碗,搂抱在怀,只顾唾哕与他收惊。那猫还来赶着他要挝,被迎春打出外边去了。如意儿实承望孩子搐过一阵好了,谁想只顾常连,一阵不了一阵搐起来。忙使迎春后边请李瓶儿去,说:“哥儿不好了,风搐着哩,娘快去!”那李瓶儿不听便罢,听了,正是:
  惊损六叶连肝肺,唬坏三毛七孔心。
  连月娘慌的两步做一步,迳扑到房中。见孩子搐的两只眼直往上吊,通不见黑眼睛珠儿,口中白沫流出,咿咿犹如小鸡叫,手足皆动。一见心中犹如刀割相侵,连忙搂抱起来,脸揾着他嘴儿,大哭道:“我的哥哥,我出去好好儿,怎么就搐起来?”迎春与奶子,悉把被五娘房里猫所唬一节说了。那李瓶儿越发哭起来,说道:“我的哥哥,你紧不可公婆意,今日你只当脱不了打这条路儿去了!”月娘听了,一声儿没言语,一面叫将金莲来,问他说:“是你屋里的猫唬了孩子?”金莲问:“是谁说的?”月娘指着:“是奶子和迎春说来。”金莲道:“你看这老婆子这等张嘴!俺猫在屋里好好儿的卧着不是。你每怎的把孩子唬了,没的赖人起来。爪儿只拣软处捏,俺每这屋里是好缠的!”月娘道:“他的猫怎得来这屋里?”迎春道:“每常也来这边屋里走跳。”金莲接过来道:“早时你说,每常怎的不挝他?可可今日儿就挝起来?你这丫头也跟着他恁张眉瞪眼儿,六说白道的。将就些儿罢了,怎的要把弓儿扯满了?可可儿俺每自恁没时运来。”于是使性子抽身往房里去了。看官听说:潘金莲见李瓶儿有了官哥儿,西门庆百依百随,要一奉十,故行此阴谋之事,驯养此猫,必欲唬死其子,使李瓶儿宠衰,教西门庆复亲于己。就如昔日屠岸贾养神獒害赵盾丞相一般。正是:
  花枝叶底犹藏刺,人心怎保不怀毒。
  月娘众人见孩子只顾搐起来,一面熬姜汤灌他,一面使来安儿快叫刘婆去。不一时,刘婆子来到,看了脉息,只顾跌脚,说道:“此遭惊唬重了,难得过了。快熬灯心薄荷金银汤。”取出一丸金箔丸来,向钟儿内研化。牙关紧闭,月娘连忙拔下金簪儿来,撬开口,灌下去。刘婆道:“过得来便罢。如过不来,告过主家奶奶,必须要灸几醮才好。”月娘道:“谁敢耽?必须等他爹来问了不敢。灸了,惹他来家吆喝。”李瓶儿道:“大娘救他命罢!若等来家,只恐迟了。若是他爹骂,等我承当就是了。”月娘道:“孩儿是你的孩儿,随你灸,我不敢张主,”当下,刘婆子把官哥儿眉攒、脖根、两手关尺并心口,共灸了五醮,放他睡下。那孩子昏昏沉沉,直睡到日暮时分西门庆来家还不醒。那刘婆见西门庆来家,月娘与了他五钱银子,一溜烟从夹道内出去了。
  西门庆归到上房,月娘把孩子风搐不好对西门庆说了,西门庆连忙走到前边来看视,见李瓶儿哭的眼红红的,问:“孩儿怎的风搐起来?”李瓶儿满眼落泪,只是不言语。问丫头、奶子,都不敢说。西门庆又见官哥手上皮儿去了,灸的满身火艾,心中焦燥,又走到后边问月娘。月娘隐瞒不住,只得把金莲房中猫惊唬之事说了:“刘婆子刚才看,说是急惊风,若不针灸,难过得来。若等你来,只恐怕迟了。他娘母子自主张,叫他灸了孩儿身上五醮,才放下他睡了。这半日还未醒。”西门庆不听便罢,听了此言,三尸暴跳,五脏气冲,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直走到潘金莲房中,不由分说,寻着雪狮子,提着脚走向穿廊,望石台基轮起来只一摔,只听响亮一声,脑浆迸万朵桃花,满口牙零噙碎玉。正是:
  不在阳间擒鼠耗,却归阴府作狸仙。
  潘金莲见他拿出猫去摔死了,坐在炕上风纹也不动。待西门庆出了门,口里喃喃呐呐骂道:“贼作死的强盗,把人妆出去杀了才是好汉!一个猫儿碍着你吃屎?亡神也似走的来摔死了。他到阴司里,明日还问你要命,你慌怎的?贼不逢好死变心的强盗!”西门庆走到李瓶儿房里,因说奶子、迎春:“我教你好看着孩儿,怎的教猫唬了他,把他手也挝了!又信刘婆子那老淫妇,平白把孩子灸的恁样的。若好便罢,不好,把这老淫妇拿到衙门里,与他两拶!”李瓶儿道:“你看孩儿紧自不得命,你又是恁样的。孝顺是医家,他也巴不得要好哩。”李瓶儿只指望孩儿好来,不料被艾火把风气反于内,变为慢风,内里抽搐的肠肚儿皆动,尿屎皆出,大便屙出五花颜色,眼目忽睁忽闭,终朝只是昏沉不省,奶也不吃了。李瓶儿慌了,到处求神问卜打卦,皆有凶无吉。月娘瞒着西门庆又请刘婆子来家跳神,又请小儿科太医来看。都用接鼻散试之:若吹在鼻孔内打鼻涕,还看得;若无鼻涕出来,则看阴骘守他罢了。于是吹下去,茫然无知,并无一个喷涕出来。越发昼夜守着哭涕不止,连饮食都减了。
  看看到八月十五日将近,月娘因他不好,连自家生日都回了不做,亲戚内眷,就送礼来也不请。家中止有吴大妗子、杨姑娘并大师父来相伴。那薛姑子和王姑子两个,在印经处争分钱不平,又使性儿,彼此互相揭调。十四日,贲四同薛姑子催讨,将经卷挑将米,一千五百卷都完了。李瓶儿又与了一吊钱买纸马香烛。十五日同陈敬济早往岳庙里进香纸,把经看着都散施尽了,走来回李瓶儿话。乔大户家,一日一遍使孔嫂儿来看,又举荐了一个看小儿的鲍太医来看,说道:“这个变成天吊客忤,治不得了。”白与了他五钱银子,打发去了。灌下药去也不受,还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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