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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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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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叶畅愣了一下。

    “却是那日李果的启发;他赠你一婢;某便赠你一仆吧……苏脱儿;你出来”

    随着这声喊;沈溪身后一人愕然而出。

    正是那日并肩作战过的苏粗腿;那时他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名;现在被沈溪叫了出来。

    “吾家之中;此仆勇武;为诸人之冠。”沈溪笑道:“他杂胡出身;却是壮士;身后甚是不凡;虽不及十一郎身边的那位大和尚;等闲四五个人却也近不得身。”

    苏粗腿神情有些抑郁;叶畅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某如何敢夺人所爱?”

    “某生性不好壮士好女郎;他跟随某乃是屈才。倒是叶十一;你总能招惹麻烦;他跟着你;必有用武之地”

    沈溪一边说;一边向自己身边的美婢使眼色;那美婢匆匆而入;叶畅虽是看到这个细节;却只作没有注意。

    他心中也满是疑惑;那李果送个美婢给他;十之**是冲着他酿酒的秘方;而这沈溪送个壮士与他;又是冲着什

    不过沈溪至少有一点是说对了;叶畅爱这苏粗腿勇武;有他在身边;再加上大和尚善直;叶畅的安全就更有保障。连番遇刺的事情;无论是自己招惹的还是躺着中枪;都让叶畅有些心惊。方才若不是乌骨力奋不顾身;躺下的就很有可能是他了。

    “某虽感怀沈君好意;只是此人乃真壮士;不敢视为礼物。”叶畅又拒绝道。

    “正合如此;在吾府中;他便只是一供驱使奔走的奴仆;到了叶郎君手里;却是能独当一面的壮士。若是叶君真爱英雄;就莫再推辞了。”

    话说到这;那艳婢又出来;将一张纸交到沈溪手中;沈溪便将纸转给叶畅;正是苏粗腿的身契。

    叶畅略一犹豫;将身契收了起来:“既是如此;某却之不恭……今日打扰沈君;来日必再登门谢罪。”

    “若能将李果赠你的艳婢转赠于我;便算是赔罪了;如何?”

    沈溪这半真半假的玩笑话让叶畅哭笑不得;他长揖行礼别过;带着人便出了门。苏粗腿有些犹豫;沈溪在后向他点了点头;笑着道:“苏脱儿;你便随了叶君吧;自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做出一番事业来;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苏粗腿向他跪拜了一回;然后起身;向叶畅追去。叶畅正在沈邸门前等着;见他跟了上来;便让随从分了匹马与他;众人上马而去;看方向;又是奔着北门。

    沈溪在后边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一下;目光变得阴沉起来。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转过脸;他再面向自己的美婢们;脸上就又全是温柔多情的笑意。

    “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我还是愿意和诸位姐妹们在一起。”他笑着道:“如今韶光正好;咱们便一起做一做喜欢做的事情;姐妹们以为如何?”

    诸艳婢都是吃吃笑了起来。

第一卷谁乘星槎破虚空 第148章 怒至极处无全尸

    苏粗腿一声不吭;骑在马上;脸上带着羞愧之色。

    堂堂男儿;却被人当作礼物送来送去;只要稍有自尊;便会觉得羞愧吧。

    叶畅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虽然他这羞愧之色很淡;掩饰得很好;叶畅还是观察到了。

    此人抑郁不得志;可激之而不可辱之。

    一行人默默前行;穿过长街;当到了北市之时;叶畅领着他们进了市内。

    苏粗腿跟了过来;依然一言不发。叶畅在市内止住脚步;回头看着他:“汝乃壮士;某不敢以仆役相视;方才沈君盛情难却;某只能收下;但此时;你心中如何想;只管与我说就是。”

    苏粗腿看了他一眼;垂眉不语。

    “沈君倒是有一句话未曾说错;那就是某喜好结交壮士英豪;你看我身边二位;善直师乃游方僧人;某遇之山野;如今视为师长;猫儿乃长安游侠;某会之市井;如今倚为臂膀。便是某本人;穷僻之地、寒陋之门;出身亦不能算是富贵。故此;某以为;英雄与否;不在出身;在志向;在才学;在奋力与否。”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铮然;苏粗腿眉间不禁一动;不过眼中的光芒只是一闪罢了。

    “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我说。”叶畅见言辞无法打动他;便想着利诱了。

    “某当年年幼无知;乃至沉沦下役;厕身于奴仆之间;至此已经再无雄心壮志。叶郎君虽然对某寄予厚望;某如今却只是想着自在之身罢了。”苏粗腿叹了口气:“叶郎君只管放心;某既为沈公子赠与叶郎君;必忠心事主……”

    他正说话间;却见叶畅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叶畅将手中的身契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刷刷几下;便将之撕得粉碎。他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又将满手碎纸屑抛上半空。

    纷纷扬扬;似雪似絮;代表着苏粗腿人身自由的身契;就这样飘飘然落下;成为洛阳北市街道上的垃圾。

    苏粗腿瞬间怔住了。

    莫说他一身本领;就是一个普通壮年奴仆;总也值当个几贯;叶畅将身契撕毁;竟然神色毫不变化

    “如今;你是自在之身了。”叶畅平静地道。

    自在之身了

    梦寐以求的东西;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苏粗腿却觉得一片茫然;不知是该如释重负地欢笑;还是该感动得失声痛哭。

    他就是愣愣看着叶畅;好一会儿;才涩声开口:“叶郎君……这是当真?”

    “当真。”叶畅道:“若是你愿意;可以随我;我愿以友待汝;若是你别有志向;也可自便。”

    “自便……自便……自便……”苏粗腿连连念了三声“自便”。

    为人家奴之时;想要自便;绝无可能;即使沈溪算是个和气的主人;却也有诸多规矩;根本不可能给他自便的余地。

    想了一会儿;苏粗腿道:“某身无分文;如何自便?”

    叶畅笑着向贾猫儿示意;贾猫儿径直掏出一枚金铤;交到了苏粗腿手中:“这枚金铤;足够你在洛阳城的销金窟里打几个转儿了”

    接过金铤;苏粗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将之又还了回来:“某性命贱;值不当这许多钱……若有闲散的零钱;赐几文与某;某感激不尽。”

    贾猫儿脸色顿时一变。

    若收下钱;便如苏粗腿自己所说;那是买命钱;想必苏粗腿就不会离开了。可是他不要;岂不是意味着;这厮根本无心将一身本领货卖于叶畅?

    他看了叶畅一眼;叶畅也自觉装得过了头;不免心灰意冷;先前在历史上大大有名的南霁云拒绝他的招徕;那还情有可缘;可这个根本未曾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名声的苏脱儿;如今也对他伸出的手不屑一顾。

    看来自己有必要去修修脸;好让自己更容光焕发一些了。

    心中虽然觉得无趣和惋惜;但是叶畅还是点了点头;于是贾猫儿收回金铤;从怀中掏出了半吊钱。

    这一次;苏粗腿接过了这半吊钱;拱了拱手:“山高水长;终有回报之日。”

    说完之后;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还给叶畅的伴当;竟然就这样;一步三摇;走入人群之中;与北市往来熙攘的路人混在一处;没有多久;便不见了。

    “好生晦气”见这厮真的义无反顾离开;善直忍不住说了一声。

    和尚心直;藏不住话;他见叶畅待人和气;又时有善念;因此自觉追随了一个大德;在他内心中;对叶畅实际上是甚为敬重的;否则也不会相识之后就一直追随。

    自己珍视的却被人视为粪土;自然是要让和尚不高兴的。

    倒是叶畅;转眼就将失落抛开了:能招徕过来固然好;招徕不来也无妨;反正是意外之喜么。

    “回头;继续去收拾那些刺客。”他对众人道:“渤海国;咱们一时半会是鞭长莫及;但那些下手的刺客;却就在咱们面前。”

    话音还未落;他便看到了杨慎名的仪仗;就从北市的入口处经过。他顿时止步;可想而知;杨慎名是来寻他的;若被寻着了;一些事情就不好做了。

    官员们总是说什么顾全大局;叶畅此刻;却想将大局先放一放;他要做的是率性而为。

    杨慎名大约是急于寻着他;数十人的仪仗转眼就过去了。他们径直到了玉鸡坊;敲开大门一问;叶畅又离开;去向不明;这让杨慎名大为恼火。

    “无怪乎韩朝宗等虽是重视叶十一的能力;却始终不将之拔举在重要位置之上;天子赐金令还时;也不曾真正发力相助——这个叶十一;当真是个颠三倒四的人物”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叶畅会去哪儿;当下便遣人去打听。打听之人尚未回来;便有小吏来报:城北的灾民将刺客尽数打死了。

    这个变故;让杨慎名下巴都险些掉了下来。

    他急于寻找叶畅;加之那些刺客敢三番屡次在他的辖地行刺;也是打他的脸;因此;他没有让人将刺客放下来。

    不曾想;只是一个转脸功夫;刺客们就死光了……

    “尽数打死?一个活口都没有?”

    来报信的小吏苦笑道:“确实一个活口都没有;不但被打死;几乎个个无全尸。”

    “这……又是叶十一搞的?”杨慎名想着那些百姓原是被官兵看着;怎么能去打死刺客;但念头一转;他便意识到问题所在:“叶录事又跑去了?”

    “明公明见。”

    杨慎名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明见;叶畅的那册应急方略问对里;他觉得这人应该是很有条理才对;可是为何实际办起事来;这厮如此不靠谱

    “他还在北门外?”得到那小吏的确认之后;杨慎名当机立断:“你即刻回去;告诉他;让他在北门外等着我

    他再度上马;这一次轻车简从;连仪仗都不带了;只是带着几个随从;快马加鞭;便从衙署赶往北城之外。

    当他赶到时;看到的却不是一团乱糟糟的景象;而是秩序井然。

    那些刺客的尸骸;也已经看不到了。而据说混乱中将刺客尽数杀死的灾民们;此时却排成长队;正带着笑;与那些官兵吏员们说着什么。

    “这个叶十一……”

    杨慎名百思不得其解;叶畅究竟是施展了什么法门;让局面变成现在这样。

    “怎么回事?”他拉着迎上来的吏员问道。

    那吏员回头望了一眼;叶畅正在和声和气地与灾民们谈话;并未注意这边。他满脸都是敬佩;小声禀报道:“叶郎君只是对百姓说了几句话;这些灾民便鼓噪起来;不顾官兵阻拦;上去将柱子上的刺客尽数打死。”

    说到这;他眼中的敬佩变成了恐惧。

    他很难理解;叶畅是如何用寥寥数语;便挑起了那些灾民的滔天怒火;成功将此前灾民们对他的恨意;转嫁到这些刺客身上。

    细问了几句;无非是这些刺客混入众人当中;意图谋刺权贵;好让所有灾民都受连累——杨慎名实在很难相信;这样几句空口白牙的谎言;也能让两千余百姓相信。

    “叶畅;你究竟是弄的什么把戏?”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直接将叶畅唤来询问:“方才你下令射伤逃离壕沟的百姓;我听闻百姓都是暗藏怨声;怎么转眼间;他们又对你信任有加了?”

    “灾民困顿于此久矣;虽是仰赖朝廷恩泽明公善政;苟延至今;可是心中都憋着怒意。此前畏于官兵;无处可发;如今我稍加撩拨;又许他们出气;哪有不躁动者?”

    此时并无心理学一说;否则的话;杨慎名便会知道;叶畅其实是利用了群体渲泻的心理。但他可以肯定;叶畅对于人心的把握;实在与这个年纪不相称。

    “叶十一……积年老狐耳。”忍不住;杨慎名将自己对叶畅的评价当面说了出来。

    叶畅把这个当成对自己的赞扬笑纳了。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背后是官府;而且一来就下令让灾民的伙食翻倍;故此灾民原先对他就有好感。他煽动灾民;亦不仅仅靠着自己;更是将自己的伴当派入灾民当中;佯作是查问灾民里是否还有刺客余党;实际上却制造谣言;只说这些刺客有可能是灾民乡间豪绅所派;目的便是让灾民们获罪;全部死绝于洛阳城外;这样就不虞他们回乡争讼了。

    这些灾民之所以流落洛阳不能返乡;原因就在于本地豪绅侵夺了他们的田地;他们对豪绅的恨意;可是远胜过下令射伤逃出壕沟灾民的叶畅。

    “此举尚有其余用意;也算是震慑一下这些百姓;知道我是敢下令杀人的。”叶畅见杨慎名在犹豫;猜出杨慎名只怕有些后悔;若是这位洛阳令因此事而撤去他的录事之职;那他这趟洛阳之行就亏大了。因此;叶畅又说道:“接下来安置灾民之事;须得令行禁止才成;经此一事;也省去不少麻烦。”

    杨慎名顿时打消了犹豫:正如叶畅所言;两千余人的安置;绝不会一帆风顺;特别是在背井离乡的情形下;要想不让这些灾民成为洛阳城的长期负担;一定的强硬手段是必需的。

    “刺客的身份;你已经明了?”

    “是;让灾民弄死他们;也省得一些麻烦。”

    “此言何解?”

    “既然刺客一个不剩尽皆消灭;就用不着为了一个已经没有多大用途的异邦王子;去与一个恭顺的郡国计较了。”叶畅冷笑了一声:“朝廷中的大人物们;想必都会如此想;若是某遇刺身亡;绝不会有人想着要替某复仇吧?”

    杨惟名默然;好一会儿道:“朝廷也是不想多方树敌。”

    “以忍让求和平;则和平不保;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永存。”叶畅抛出这样一句话。

    杨慎名是有亲身体会的;他祖父杨正道;曾被窦建德送给突厥人;直到李靖击败突厥;这才被放还中原。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永存。”

    这一句话;让杨慎名呆了好一会儿;细细咂摩;便越觉有道理。

    “叶畅;你可有表字?”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

    叶畅心中一凛。

    他一直没有表字;自己是懒得去取;而且相熟的人称他为叶十一;不熟的人称他为叶郎君;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上去。

    可现在杨慎名问此事;就别有意味在其中了。

    取字;除了自己的亲长可以外;再就是上司、长辈亦可赐字;或者挚交好友赠字——这都意味着一种极为亲近的关系。

    以贺知章当初赏识叶畅;都未提及要赐叶畅字;杨慎名此时提出;其赐字的意思表露无疑。叶畅原应该万分感激;然后下拜求字才是;但是叶畅却很清楚;眼前这位杨慎名的下场;并不怎么好。

    他兄长杨慎矜如今与李林甫结成了政治同盟;共同应对李适之、韦坚等人;当李适之等大敌扫除之后;李林甫反手便将他兄弟三人一网打尽。一般的麻烦叶畅不怕去惹;可是这种最高层的政治争斗;作为核心成员卷入其中;结果唯有一字。

    更何况;若是受了杨慎名的赐字;如何去面对韩朝宗?

    但若不受;杨慎名就在面前;并且已经开口提及;叶畅又该如何抉择?

第一卷谁乘星槎破虚空 第149章 流言积毁困周公

    杨慎名笑眯眯地看着叶畅;对他甚为满意。

    他甚至在琢磨着;是不是替晚辈女郎;招叶畅为婿。

    杨家三兄弟;慎馀、慎矜、慎名;皆身长玉立;容貌过人;气度非凡。他笑眯眯地看着叶畅时;叶畅心中不免如同鼓捶一般。

    “某曾在梦中;得仙人赐字。”犹豫了一会儿;叶畅开口;又将那虚无飘渺的仙人寻了出来。

    杨慎名皱起了眉;叶畅推托之意;他如何看不出来这厮不免有些不知好歹;还拿出什么仙人来

    “仙人赐你何字?”

    “畅然。”叶畅道。

    “畅然……”杨慎名也博览群书;因为心中有成见;便觉得这个字是叶畅临时拿来搪塞自己的;他冷笑起来:“也不知仙人为你取这字;出自何典……”

    “南华经。”叶畅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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