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中只有六千兵;若是就地募兵;彼等能否与我等同心;这是一个大问题。此次北征;当地土兵是什么情形;大伙也都看到了;平日里毫无军纪;战时乱哄哄如集市;若非如此;契丹人还不会败得如此彻底。”叶畅见众人都看他;便叹息着道:“张公所说甚是;此次乃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但我们却不得不弃之。”
张镐脸顿时红了起来;几乎要与叶畅争执;叶畅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急着说话:“但虽然弃之;却不是什么都不作为;以我之见;我们可以不要其地;却要收其人;可以不要其人;却要收其心”
这一句说出来;顿时转移了张镐的注意力;张镐皱眉问道:“司马此言何意?”
“我将下令;于整个辽东推行《禁以唐人为奴令》;凡唐人男女;不得用之为奴;若有用唐人男女为奴者;则视与我为敌;我当与其为贼;剿讨诛灭之。凡是释放唐人奴婢送还至我治下者;我当偿其身价;不令其受损。”
虽然在积利州经营了一年;但叶畅很清楚;自己的根基仍然不稳。朝廷虽是允他自河北道、江淮道招募流亡二十万以实辽东;可这个过程却太长;短时间内难见成效。他必须将辽东的唐人都招拢来;使之成为自己的根基。
“嘶”听到这个命令;虽人倒还好;钳牟丁可是吸了口冷气。
只是对蓄养唐人为奴婢而且不肯接受赎买的辽东各族头人挥起屠刀;看上去是很和缓;可骨子里的杀气腾腾;钳牟丁是能够感受得到的。就如唐人喜欢蓄养新罗婢一样;这辽东的高句丽、室韦、扶余、渤海、新罗人;也爱蓄养唐人为奴婢。叶畅此言;绝不是象表面那么简单。
果然;他听得叶畅又道:“我们此次获胜;并非实力使然;更多是奇计;奇计可一胜二胜却不可能永远胜;要想真正立于不败之地;唯一的依靠;还是实力。故此;此战之后;我欲将积利军扩充至六千人。凡不遵我《禁奴令》者;正好可以与我练兵。”
这是正规军;以积利州如今才八万的在册人口;养六千常备正规军;数量就有些大了。而以那些零散的各族头人、酋长来打磨这支军队;亦可以看出叶畅求稳的一面。不过扩军、打战;正合了南霁云的心意;也让张镐等人不虞没有边功可立;倒不失为一条解决内部分歧的道路。
“建安州高公;心募大唐;向来恭顺;他已经向我说了;愿献册纳土;以建安州一州之地内附;我已经允了此事。”叶畅又道;算是为上一条做出的解释。
建安州地域比积利州更大;治下百姓有十余万;汉人亦占了一半以上;加上建安州;那么设六千常备的正规军;便不算负担太沉重了。
这消息众人都不知道;一个个愣住了;钳牟丁想到那高箕在战场上与自己说话的情形;心中顿时了然:这位高刺史倒是个明白人。
“我在积利、建安二州;推行《宅田令》;公告辽东;并将《宅田令》适用之人;由唐人;推广到归化唐人身上。”
“何为《宅田令》?”事关民政;王昌龄便问道;他对于叶畅的一些政令;还不是很熟悉。
第一卷谁乘星槎破虚空 第287章 契丹小娘颜色殊
“凡属唐人;可于积利、建安二州;择无主荒地;缴十文钱之后任占二十亩。每四名置永业田者;出一青壮承担徭役;并缴赋税五年之后;便可以此田为永业。”
这是大唐版的解奴宣言与宅地法;整个东北广阔之地;如今才三百万人口;而名义上大唐属地的辽东;则只有一百五十万人口。用地广人稀来说此时的辽东;是名副其实的;故此;叶畅根本不担心会没有足够的土地来分给百姓。
实在没有……那个时候渤海国也应该在他治下了吧。
因为此前有内容接近的法令在积利州推行;故此张镐、岑参并不觉得奇怪;倒是钳牟丁;听得此言后欢喜地拜倒;郑重其事地给叶畅叩首:“卑职替如卑职一般的归化唐人谢过司马这仁心”
“虽是如此;你归化司的事情可就多了。”叶畅哈哈一笑:“终有一日;这辽东没有什么汉人、高句丽人、室韦人之分;只有一族;就是唐人。”
这个时候;王昌龄才一拍掌:“妙啊;叶司马此策;何愁这辽东人心不附叶司马;也受我一礼”
他也是起身;向叶畅行礼;然后略带惭意地道:“我此前以为;叶司马军略、赚钱;皆是人杰;民政一项;乃司马所短;于今来看;却是我井底之蛙;不知司马胸中丘壑啊。”
他是个实诚人;心中怎么想便怎么说;没有因为叶畅年纪比他要小上三十岁而感到羞愧。叶畅却被赞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笑道:“人口滋生简单;但养活他们却是不易。故农事为本;我在辽东;无非就是六个字;勤练兵;广积粮;勤练兵我与南二哥、善直三哥自可为之;而广积粮;则要倚仗王公了。”
“必尽全力;以附骥尾”
到这里;众人意见算是统一了;张镐犹有些不舍;与王昌龄出门时把臂道:“这安市城亦有过万百姓;可惜了……”
王昌龄笑道:“张公何必心急;叶司马练出强兵之后;欲取这安市城;有何难哉?莫说安市城;便是北边的盖牟州、南苏州;到时去取也不过是探囊取物我观叶司马;有远志且有深谋;班超经营西域;不过二代而终;叶司马经营辽东;乃为我汉人千年基业而谋之也”
张镐一笑;没有回应;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王昌龄说完这个;便又上去抓庄参:“岑公;你说每年花费十九万贯之事;愿闻其详。”
积利州才八万人口;每年官府花费就达十九万之巨;从岑参的口气来看;这些钱并不是用在官吏薪俸上;故此王昌龄甚为好奇:究竟是哪儿用掉了这么多钱。
“兴建港口;铺桥修路;建了四所书院、四座医馆……”
岑参一边说一边摇头;十九万贯算得了什么;按照叶畅原先的计划;只怕九十万贯都打不住
“书院医馆?”
“对;书院乃教习之所;便是凡九岁之上、十二岁之下孩童;无论汉胡;皆须就近入书院授课;设字、射、数、理四科……”
字就是识字;射则是骑射战阵;数即数学;理却是“道理”;包括春夏秋冬这样的自然之理;也包括人生道理。这些都只是启蒙学科;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但在这盛唐之时;书院之风尚未盛行;除了官学之外;少有学校;故此积利州在行此事;让王昌龄愣住了。
“叶司马好大气魄这是……这是……”
“这是为往圣继绝学。”岑参笑道:“当初叶十一说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句时;某顿时拜服;乃立志为其佐辅;当助叶司马一臂之力。惜哉我无所长;能做者不过万一”
王昌龄听得这钪锵有力的一句后;刹那间也是呆住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来;心中暗道:“我只以为自己已经是看透了叶十一郎;却不曾想;每每以为见至顶峰之时;便又见另一奇峰更高……叶十一如山如渊;非常人能揣测;其人必胜班超之流…我亦当如岑公;倾心助其一臂之力。这民政之事;理财为其枢要……岑公与我;皆无理财之能;张公则善于军略奇谋……理财;对了;倒是有一人”
他是想到就做的人;故此松开岑参;又去找叶畅;结果便看到叶畅正在喝斥一个军士:“你这厮倒是好大的胆子;整日里脑子里想的就是小娘?”
“我在来此之前;可不怎么想;只是见着了才想。”被训丨者正是樊重武;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身份不高;故此没有资格参与方才的会议;但是因为心里想着那迪烈的女儿;终究还是壮着胆子来求见。
“没出息”叶畅又骂了一声。
樊重武缩着脖子;倒退着走了几步想跑;叶畅又把他喊住:“你这厮又要做什么?”
“回去睡觉去。”樊重武垂头丧气地道。
“瞧你那模样;不过就是一个小娘;便成这德性”对樊重武这厮;叶畅还是寄予一定期望的;他勇武只能算一般;不过是个愿意动脑子的;就是有时一根筋;象现在便是。这种人;要顺毛捋着;用得好了;有奇效。想到这;他哼了声:“带路”
“去哪?”
“当然是去看那小娘;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美人;能让你迷成这模样”
樊重武顿时大喜;然后又面现忧色:“司马;我带路可以……不过你自己;可不能瞧上了和我抢”
他终究是性子野;虽然学了军纪;却还不懂什么规矩;和叶畅也这般说话。旁边的南霁云一巴掌便拍过去;抽得他险些趴在地上;他一边呼疼;一边紧张地看着叶畅。
“那难说。”叶畅又哼了一声道:“便是我自己不要;迪烈的女儿……我也可以用来赏人”
“赏我成不?”
“带路;莫让我说第三遍”
樊重武亦喜亦忧;只能带路;叶畅见王昌龄又跟了过来;便招呼道:“王公可是还有别的事情;咱们边走边聊;去看看这厮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
王昌龄已过半百之年;对于美人什么的兴趣不是很大;他道:“叶司马;辽东经营不易;司马幕下;张公可为谋主;岑公可主文书;某无所长;唯能为司马劝农;还缺一经济能手;能为司马理财啊。”
叶畅闻弦歌而知雅意:“莫非王公有人荐我?”
“正是;正有一人……”王昌龄略一思忖;然后缓缓道:“此人声名远扬;叶司马也必闻之。”
“敢问是谁?”
“曹州刘士安。”
“刘士安?”叶畅琢磨了一会儿;并不记得这个人物;脸上便有疑惑。
王昌龄见了提醒道:“便是刘晏”
“原来是他;王公与他有交情?”叶畅闻言一扬眉;这人的名声;确实是听过。这人在唐时便以理财治民著称;而且他恐怕是出仕为官最年幼之人;才九岁(一说七岁);便当了秘书省正字;此事迹;被列入《三字经》中
“颇有往来;曾有诗歌唱和。”王昌龄道:“他曾与我有言;天下各处皆有理财之机;卩见钱流地上;。我素知刘士公言下无虚;既出此语;必有其能”
见叶畅笑了起来;王昌龄又道:“愿以我之微末职司;担保其人确有才
“王公啊;我也听过刘晏大名;只不过如今刘晏可是洛阳尉;而且考绩甚优;怕是不愿意来这辽东之地”
王昌龄一听便默然了;他只顾着荐人;却忘了刘晏早有才名;如今年纪也不算大;又在洛阳尉这个可谓重要的职司上;岂象他一般;只是一个区区江宁尉;又已年老;再无机会;便要蹉跎终身
“不过王公所说也是道理;总得试上一试。”叶畅又笑道:“就请王公将我辽东之事;以书信告之;探探其意愿;如何?”
“愿效此劳”王昌龄道。
见王昌龄欲离去写信;叶畅失笑道:“王公当真雷厉风行;不过此事不急在一时;先与我一起去见见将我部下智勇双全之士都迷倒的美人。”
樊重武在前面顿时乐了;方才叶畅喝斥他;他觉得自己这次要丢大脸出大丑;不仅美人没有弄到手;在叶畅心中的形象也被破坏了。现在一听叶畅夸他“智勇双全”;那简直比灌了蜜汁入口还要甜;顿时心花怒放;咳了两下;将胸挺了起来;摆出一副威猛模样。
他几乎是横着走在前;领着叶畅等便向城西南行去。没有多久;便看到一处用木栅栏围起的空地;周围有数百名安市城兵守着;见到樊重武行来;便有人上前狂拍马屁:“樊将军又来瞧美人了?小人早就说了;樊将军只要一声令下;小人便将美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嘘;不许胡说”樊重武原本高挺的胸膛顿时又收了回去;瞪着那厮喝了一声:“我家司马在此”
“司马……”那安市城兵一哆嗦;在他眼里樊重武便已经是大人物了;那么指挥樊重武的积利州司马叶畅;又是何等了不起的大人物
叶畅只作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众人入了那栅栏中;便看到几个契丹孩童满眼恐惧与仇恨地躲到一边;叶畅见他们一个个那模样;眉头一皱:“怎么;没给他们吃的;怎么将孩童饿成这模样了?”
“那是契丹人;饿死一个今后就少一个祸害。”樊重武嘟囔道。
“那你还瞧上了契丹人家的小娘呢”叶畅瞪着他道:“这些都是我们积利州的财产;饿死一个;便是损失……你这厮管着契丹营;便是这般做的?”
樊重武于笑了两声;向着那安市城军官使了个眼色:“去弄些粥来;莫真饿死了。”
“是。”那军官可不敢在叶畅面前大声说话;点头哈腰;然后小跑着离开。樊重武带着叶畅穿过几座帐幕;到了中间最大的一处;然后咳了一声:“阿依丽;我来了”
“嗡”
一只马扎从帐中扔了出来;险些砸中了叶畅;叶畅身边自然有卫士;顿时拔刀要往帐里冲;结果又是“哗”一声;一盆不知什么水浇了出来;将一个卫士淋得满头都是。
“别;别;她只是脾气大些;不是真要为恶……”樊重武脸色大变;慌忙喊道。
叶畅示意卫士不必太紧张;笑着道:“这便是你瞧中的女郎欢迎你的手段
樊重武嘿嘿一笑:“常言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烂腌菜……她越是如此对我;便越是对我欢喜。”
这厮的心灵大概有些问题吧;叶畅心中暗想;莫非是积利州男女比例失调得太过了;致使这种到了年纪的变得有些不正常?
“哇噜咕叽呗呐……”
然后叶畅便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子声音吼了起来;只不过满嘴都是契丹语;叶畅却是听不懂。樊重武在旁眉开眼笑;叶畅讶然道:“你听得懂?”
“我也不懂契丹语;但听得她说话;心里便说不出的畅快。”
叶畅对这贱人有些无语了;向身边卫士一使眼色:“带出来;莫伤着了。
卫士冲了进去;但转眼就一脸古怪地退了出来;然后;叶畅便看到让樊重武念念不忘的迪烈女儿阿伊丽了。
此女身高六尺;端的高大;最重要的是;她腰围只怕也有五尺;长得膀阔腰圆;叶畅身边能与她相提并论者;唯有释善直一人。
便是南霁云;都没有此女雄壮
叶畅的眼睛都看直了;王昌龄同样发呆;这位真是女郎么?
再看了看樊重武的身板;与那位阿伊丽比一比;叶畅忽然笑了起来。
“坏了;坏了;果然眼睛都看直了;大胸脯大屁股;正好生养;听闻天子宠爱的杨贵妃杨娘娘;便是这种模样……叶司马定然也被迷住了”
樊重武心中嘀咕;哀声叹气起来;叶畅拉着王昌龄转身就走:“樊重武;只要你能降伏这女郎;这婚事我便准了。但若你被这女郎降伏了;我可就要连你的脑袋一起砍掉”
第一卷谁乘星槎破虚空 第288章 辽河水深风云扬
辽河之西;一个少年郎远远望着河对岸;略薄的双唇紧紧抿了一下。
在他身后;一群身着大唐官兵服饰的军士正在牧马;一个个神情肃然。
“怀玉;当真要去做?”
少年郎身后一人身材雄伟;沉声向他问道;这少年回过头来笑了笑:“兄长胆量也特小了些;此时正我辈立功之机;岂可放过;你看董将军;一听我建言;便立刻出兵
被称为兄长之人摇头苦笑;自己这个表弟;年纪不大;才十五岁;可升官之心却是极为迫切。此次得了消息;他鼓动自己不说;还将董秦也说动了。
他只是一个裨将;董秦却已经是平卢军先锋使;身份地位更在他之上。不过董秦性子憨直;又喜好女色;故此为他表弟所说动;竟然出兵冒这个险。
“你心太急;怀玉;再过几年;你何愁没有立功的机会我观安大夫其人;不似此前几位节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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