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豆，最相思，这东西跟着他少说也有几百年了，一直用得随心应手，可他现在居然说自己拿不出来了。
“只是一时拿不出来，不会有太大影响，等我回去再想办法。”湘子皱眉，俊美的脸上浮现几分难得的懊恼，“我们现在先出山，这里不能御器。”
这里还是半山腰，离山下还有一大段距离，没有国舅的相助，他们只能靠双腿徒行。也许是相思豆还在自己体内，湘子难得的再没有恶言相向，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山，直到出了山门才停下来。
执神山非常奇怪，只要出了山门口的那条清浅的溪水河，他们就突然能够施展法术了，河水是第一道屏障，等过了河对岸，湘子懊恼的朝她的耳边看了几眼，然后变戏法般的从手袖里掏出一支竹笛来。
那是一支通体碧绿的竹笛，晶莹透亮得好似上好的青玉，与其他竹笛不同的地方是，这根竹笛上的笛孔居然是鲜红色的，就像是谁用指尖在它上面留下了嗜血的烙印。
若不是金小曲这么近的眼前看到了，她还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这样的东西，一直听说湘子擅长吹笛，却没想到他的正统法器居然会这么漂亮，真不明白他后来为什么改用了相思豆。
没有理会金小曲，湘子将竹笛放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直到笛子被阳光照耀出淡淡的青光，才下定决心般的祭了出去。
精巧的竹笛随风就涨，很快变成一个竹筏样的东西，一看见这东西，金小曲立刻想起了八仙过海时的场景，但这回他们不是渡海，也没有那么多人相伴，湘子直接拉着她跳到了竹筏上，朝着诸子归慢慢飞去了。
第四十四章 续命
回到碧竹仙府已经是正午，湘子下了竹笛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金小曲默默回到竹院，将红巧从头上取下来，对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才下定决心的推开了门。
也许是知道她回来了，一路出去居然遇到不少仙婢，她们见到自己并没有太多惊异，反而仍像往常一样亲切的打着招呼，本来回到这里她还有些别扭，这时也渐渐想开了。
“烦请转告湘子，说我晚膳前会回来。”
那家伙还在气头上，金小曲想了想，在出府前还是额外的交代了一句。到了府外，沿着记忆中的方向一路往西走，一直走到双腿发软，脚底发麻时，才终于看见君常来的闪金招牌。
因为是白天，楼里还没有多少人，空气中夹竹桃的香味还没有完全散去，但被归元弄乱的房间却已经收拾干净了。金小曲轻车熟路，直接到了东厢房，推开门就看见了驴儿。
这家伙果然还没有醒来，睡得四脚朝天，酒气不但没有减退，反而弥漫得满屋子都是。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醉鬼，金小曲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不称职的保姆，保护不了自己，更加保护不了别人。
她只在房间里待了一小会儿，屁股还没有捂热，就有人找上门来了。站在门口的是绿荚，样子有些憔悴，看见自己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仙子在天阶南角等你。”然后便翩然离去了。
该来的总归要来，金小曲没有过多犹豫，掩上门便朝楼内走去。天阶南角的房门虚掩着，屋内有亮光却没有声音，但当她正想去敲门时，门却提前从里打开了。
“进来吧。”桃夭躺在昨天常来君坐过的软塌上，半眯着眼，酥胸半裸，“不用害怕，进来。”
柔柔的声音，娇弱的美人，不知怎么的，一看到她现在的样子，金小曲居然耳根子一红，脑子胡思乱想起来。为什么桃夭会躺在这种地方，她和常来君是那种关系吗？一想到这个娇媚的大美人居然和那冷冰冰，连脸都看不见的常来君是一对，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可避俗的八卦起来。
金小曲在胡思乱想，桃夭却好似毫不知情，她挪动了一下身躯，径自取过几前的酒水自斟自饮起来。那只酒樽也是昨天晚上常来君喝过的，金小曲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曾不小心将酒从里面洒出来，然后滴到他的手背上，可现在她却碰到了桃夭的唇边，暧昧的摩挲起来。
有奸情，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奸情！脸上没有反应，金小曲心里却已经完全闹腾开，若她昨天没来伺候过也就算了，可她已经知晓了这里主人的身份，怎么说也是半个知情人。
可桃夭根本没把她这个知情人放在眼里，酒过三巡，她已经有些微醉，白玉般的脸庞透着羞涩的红光，完全舒展开的娇躯散发出更加迷人的动感来。
“你在想什么，可是要这酒喝？”没有睁眼，桃夭却准确的说出她在看什么，等金小曲紧张的瞪大眼，她却快活的咯咯笑了起来，“凡人的反应果真可爱，难怪有人对你上了心，不用紧张，过来坐吧。”
桃夭指向旁边的软塌，正是昨晚炎离坐过的，一想到那两个偷窥狂曾在这里光明正大的看春宫戏，她忽然又开始浑身都不自在了。
但桃夭没有给她更多的缓和时间，就在金小曲屁股落地的一瞬间，她的眼睛也睁开了，“拿过来吧，让我先看一看。”
一只白玉手伸了过来，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金小曲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小心翼翼的朝头上摸去。
红巧藏在发里，因为呵护得小心，她始终保持着受伤之后最完整的状态，等金小曲把她递到到桃夭手中，对方还没有握稳，就把她凌空抛起来了。
“啊，红巧！”
娇小的红巧梅花瓣在空中转了个圈儿，晃晃悠悠的往下落去，眼看着就要摔到地方，她却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托了起来。那个无名的力量控制着红巧的身体，不断让她舒展成各种姿态，等到花朵完全绽放，她就突然定在空中一动不动了。
“还没有完全死透……”桃夭似睡非睡，修长指尖抚过眼角，眼中有疑惑显露出来，“她被什么东西继了命，力量很微弱，但很有趣。”
桃夭说的和果老一模一样，但果老只是说红巧没有死，却找不出不死的缘由。金小曲一听眼睛就亮了起来，几乎迫不及待的问道，“仙子真有办法救她？”
桃夭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扭头瞟了她一眼，五指收紧再松开，红巧的色泽立刻鲜艳起来。
“普天之下，能救得了被打回原形的亡妖，除了我，最多不超过三人。而那三个人都是望尘莫及的人物，一个是东宫仙帝，一个是执神殿的主人奈天神君，还有一个……”
桃夭没有说完，只是一个劲的盯着金小曲细看，见她不解，掩嘴笑了起来，“瞧你急的，这都不懂？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的前面就桃夭仙子一个人，金小曲愣了一下，转眼又瞧见她托在手里的酒樽，立刻恍然大悟，“是常来君！”
“常来君，君常来，如果求他，这红巧梅妖兴许还有一丝得救的希望，不然仅凭她身上微不足道的续命之力，总有一天还是会枯老死去的。”
桃夭打了个呵欠，指尖一勾，红巧梅就飞了回来。金小曲想去接，却被她伸手拦住，然后眼前白光一闪，手上立刻多出针眼大的一个孔儿，血水流了出来。
“嘶！”
“别动，一会儿就好。”知道金小曲很痛，桃夭直接擒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挤，血水全滴到红巧梅花瓣上了，“每日指尖血七滴，连续七七四十九日，最后一天，你再从常来君那里取来解药，红巧的命就活过来了。”
桃夭说得轻巧，金小曲痛得脸都快变形了，十指连心，平时不小心被针扎一下都痛得要命，更何况现在还要被人用力挤。可是当她听到四十九天后红巧就能复活时，却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传说中的救世主，只巴不得能让更多的鲜血浇到上面去。
“好了，不能多也不能少，若红巧还清醒着，她一定知道你的心意。”
识破金小曲的小心思，桃夭适时的收手，染血的红巧梅被她重新插进小曲的鬓角里，如此做好，才重新回到软塌上闭目养神起来。
“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指尖的伤口只剩下一个小点儿，金小曲才有空闲思考桃夭的行为，果老说过她的性格喜怒无常，但现在大家只看见了她的好，别的心思还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不过正是这样的大公无私，这在这仙界里实在难得，以至于让屡屡受挫的金小曲多了几分戒备，说话也唐突了一些。
“这样就算对你们好了吗？”桃夭不怒反笑，眸光流转，“如果我说是因为这亡妖仰慕于我，舍身护我，让我感动了，你信吗？”
不信也得信，金小曲低着头，将她的话在心底酝酿了一遍，七七四十九日，除去今天，她只要再扎四十八次就行了，只希望在那之前不要再出问题，自己老老实实的待在碧竹仙府里，安心的等果老回来。
可是她设想的极好，桃夭却很破打破她的幻想，“我帮你救了这只亡妖，你们也应该有所回报，昨日归元闹事，惹下了多少麻烦，你们就算卖身为奴一辈子也不够偿还。现在我只需你在此待上两个月，替我好生服侍常来君，到时候救红巧的最后一味药，你问他要便是了。”
桃夭说的合情合理，金小曲听了半天哑口无言，昨日桃夭帮了自己，怎么说这也是人情，“那我明日再来，今日要先回去同东林仙师商量一番，只是仙子，那我家驴儿……”
“过几天再带回去吧，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在君常来里很安全。”
桃夭眼皮都没有抬，又是几杯美酒下肚，已经醉醺醺的了。金小曲见她不想再开口的样子，只能轻轻往外走去，快出门时，她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可还没看清什么，木门再次掀上了。
第四十五章 仙府禁地
尽管桃夭说让驴儿过几天再回去，但金小曲离开时还是去看了他一趟，走的时候又顺便取了一截他的头发，也好回家有个交待。但也许是驴儿的法力实在太浅，还没有出君常来的大门，头发就化成了一撮驴毛，扎在腰带上了。
但驴毛就驴毛，有总比没有的好，揣着它，金小曲满怀心事的回到碧竹仙府。到达时刚好是晚膳时间，但府内却没有一丝油烟味，没了红巧，也没有人想到要给她做饭了。
几乎一天一夜滴米未尽，又被人折腾得半死，回到房间时，她已经饿得头晕眼花。院子里有现成的柴火，红巧劈好堆放好了的，但巧妇难成无米之炊，没有吃食，她迟早也会饿死。
到底是找湘子救命，还是自生自灭，这个问题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看见院外摇曳的碧竹，一下子什么灵感都来了。
碧竹仙府，这么多的碧竹，她随便找几根竹笋吃吃应该没有问题吧。
心中有了主意，再看这片竹林倍感亲切，可惜前院都是些成年的老竹，要想吃到嫩点的，就只能去后院找，但那里已被湘子禁足了，要想再进去，就一定不能被他发现。
是面子重要，还是肚子重要？瞥了眼镜子里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金小曲郑重的告诉自己面子不能当饭吃。推开院门，外面正好没有人，瞅准了仙婢们交班的时间，她又一次朝后院走去。
沿路都是郁郁葱葱的碧竹，可惜也都是成年的，怕被人发现，她一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好不容易绕过前后院分界的仙湖，结果又遇到了那条三岔路。
选路时她稍微费了点脑筋，自己对这里不熟，只知道中间是通往湘子沐浴的地方，但那里太危险，绝对不能再去第二次。而东面的那条路是红巧上次走过的，她只记得那天红巧回来时衣袍上带了些泥印子，但因为驴儿的事，也忘记问她到底都碰到些什么。
不过好歹那边也是有人去过的，应该较为安全，所以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选择了东面继续往前走去。
东面一开始还是竹林，但过了一座小桥，却突然变成了园林。园林内花花草草玲琅满目，中央的草地上居然还有成双成对的仙鹤在嬉戏。这些仙鹤跟她初到众仙居时看见的白鹤很是相像，但体型要小上许多，见到金小曲来了一点也不怕生，反而亲热的磨蹭到一起。
连动物都比它们的主人热情，一看到这种情形，满腹的牢骚是在所难免的，怕这些骚动的仙鹤会惊动到其他人，金小曲还是被迫离开这里，从园林的后面绕了过去。
结果这一绕就绕进了迷宫一样的石林，也不知韩湘子到底是个什么品味，哪有人将石林直接建在园林旁边的，这种强烈的视觉反差差一点让她难过的想要退出去，但还好她没有退，就在这一堆乱石头的后面，她居然真的发现几根鲜嫩的竹笋来。
这是种生长在石头上的细笋，粉粉的，小小的，尖端刚刚抽芽，底端却还嫩得可爱。一看见这样东西，金小曲顿时觉得空空如也的腹中展开了天地大作战，唾液迅速分泌，几欲脱口流淌出来。
这么嫩的笋牙，完全可以不用煮，直接生吃了。心中这么想的，她也情不自禁的这么做了，一口咬下去，笋肉肥美多汁，里面的液体居然也是淡淡的粉红色，食欲愈发的喜人。
石头上的细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是全部吃光，勉强能够吃饱。可是当金小曲刚刚吃下第三根时，她身后的树林里就传来了树叶晃动的沙沙声，一开始她以为是仙鹤们又跑过来了，可是等自己无意中回头一看，结果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连魂都差一点儿飞掉。
来人居然是湘子，素衣散发，纵身掠过枝头，他应该还没看见自己，不然他的脸色早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平和，可尽管如此，一看见那张冷冰冰的酷脸，金小曲还是反射性的躲了起来。
她躲在两块石头的中间，就对方而言，这里是视觉的死角，对自己而言，却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清湘子在看什么。
但湘子什么也没有干，他只是站在另外一块大石上，对着石上的几根红笋沉思发呆。金小曲等了一会儿，见他连姿势都没有换一个，才渐渐觉得无趣起来。
要吃就吃，要么就速度走人，别碍了我解决民生大事。
金小曲等得急了，她手里还剩下半根红笋，想吃又不敢吃，生怕发出什么多余的声音来。可湘子根本就听不见她的呼唤，越是心急，就越是显得他不紧不慢，大石上有处光洁如镜的石壁，他就坐在石壁前沉思起来。
红笋，石壁，乱石，原本几样不搭界的东西，围绕在湘子身旁却异常的和谐，他用指尖在石壁上轻轻刻画了几个字，红光一闪，字迹全都沁入石头里去了。
驱什么诀，金小曲眼尖，也只看见他写在前面的几个字，酝酿了一会儿，大致猜出他是在这石壁上施法，驱除什么东西。可是这种破石林，除了这几根嫩笋勉强值得她觊觎些许，其他东西的东西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但是还没能让她想清楚原因，一阵悠扬的笛声却忽然传进耳朵里来了。
不知何时湘子已经站起来了，手中执着那支通体碧绿的竹笛，笛声悠扬婉转，穿越石林，直达九霄云天而去。
一直听说湘子擅笛，却没想到他吹起笛子时竟然像换了一个人，冰冷不在，浑身散发安逸祥和的气息。金小曲在石头后面静静的听着，只觉得自己的思绪越飘越远，竟然唤起了久违的记忆。
她小时候也有一支竹笛，是父亲亲手交给他的，父亲的模样已经模糊了，但他的笛声和话语却烙印在心头，“小曲，如果有朝一日父亲离开了，你一定要陪着母亲坚强的活下去，想家的时候就吹这竹笛，父亲会永远在天上看着你。”
曾几何时，她居然忘记了笛声，也忘记了父亲，若不是这么多年来的执念常在，她也许终有一天远离母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