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自己吞下的那“毒药”……千千打一个寒噤……只希望那位云大爷是骗自己的,否则还不小命玩完了。
她不免有些黯然,一边缓缓地拄着一根木棒,沿着山路向下攀去,不多时,已过了大半日,原本清清朗朗的天,已然暮色将至。幸好很快便要下山,官道大约就要到了。
这一路上皆是人影渺渺,却不想此时,从山路拐角处窜出两个人来,险些便和千千撞了个正着。
定睛一看,这两个人皆是一身黑色短打,腰间有刀,像是走江湖之人,目光也带着些凶悍之意。千千心道不妙,忙侧身亟亟前行,只盼这两人当自己是空气。
谁知想什么什么不灵,前头那个倒是没什么反应,后头那个却一把将千千的衣服拽住,冷笑一声:“姑娘,你一见我们便跑什么?”
追踪之人
千千缓慢地转过头来,扯出一个僵硬的笑道:“小女子为两位大侠风采所摄,便吓得逃窜了。”
呸呸呸!
“哈哈哈哈哈……”那两人俱是一阵狂笑。抓住千千那个对前面那人道:“这小丫头倒是有趣,不如留下,陪爷俩玩玩吧。”
这后半句话,却是冲着千千说的。
千千吓得忙道:“我身无三两肉,没什么好玩的,大侠放过我吧。”
“我看可是怪不错。”那人目中邪光忽盛,伸手便要向千千脸上摸来,千千一闭眼,不敢目睹惨状。
“哎哟!”忽然那人收回手,暴吼一声,“谁敢打爷?!”
千千也一抬头,见树梢似乎跳过一个什么动物,似是猴子,原来方才那打在这揩油之人鼻梁上的是一个圆溜溜、黑黢黢的松果。
真乃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千千肚中偷笑,乘机便跃出几米,那被松果打之人哪肯将到手的鸭子飞掉,正欲追击,当前那一人忽道:“大哥,休误了正事!”
那人恋恋不舍地还是盯牢千千白里透红的小脸,咽了口口水,前面那人又冷冷地补上一句:“若是误了事,那位那边的……后果咱们可是担不起的。”
色狼如醍醐灌顶般,转过头,很快跟上前一人并肩疾行而去。
千千正自大口喘气,忽地那人又转了回来,问:“丫头,老实交代,你可在这山上看见一白衣男子么?”
千千大惊!
他们……他们要找他?
她心中飞快思忖着,见这两人目中凶光大盛,想必是对那白衣人不利的——虽说他武功超群,可是之前被激心神大荡,现在还不知道醒来没有,如此看来被找到了处境可是大大的不妙。
想到此,她赶快指着西面下山小路道:“我确是有看到了,他一刻钟前正从那边下山,脚步快得很,二位大侠若是要追上,可要赶紧。”
之前揩油那人哦了一声,便要从西面而下。
倒是另一人似乎精明得多,冷冷欺近千千,厉声道:“你真有看见那人么?若是撒谎骗我们,可要小心你的小命!”
又落入他的手
千千强自镇定道:“我做人坦坦荡荡,何故要骗你们二位?你们说的那个白衣人是否武功奇高,一身轻轻飘飘,面覆着一个黄铜鬼面——当真吓人的紧!”
那二人面面相觑,听见此形容更不疑有他,瞬间便向千千描述的方向追了过去。
千千跌坐一会儿,暗想自己真是传说中的圣母了,不仅帮那人退烧,竟然还帮他隐藏行踪——要是最后还被他害,那可是传说中——农夫和蛇的故事了……
然而那二人一路追去,大约一个时辰便会发现不妥,到时候再回来找自己,却也凶险的紧,当务之急还是快快离开这里。
她加紧步伐,很快便走到了官道上。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虽是官道行人却也不多。千千心中直发憷,然而也别无他法,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忽然眼中出现一小片白,千千揉揉眼,见是官道上远远骑来一匹洁白如雪马儿,心下一喜,老远便招手呼号:“过路的大侠,请停一停!”
要是能搭个便车,该有多好!
看这马儿显然是良驹,还不跑上几个时辰便到了?说不得,花上几两银子,也是值得的。千千暗暗摸了摸自己的小包袱想。
黑暗中,那马上之人也看见了千千,策马疾驰而来,千千正欣喜万分,跳脚念佛之际,那马背上忽然伸出一双手,径自将千千抱了上马!!
千千一时大惊,转头一看,因夜色昏暗,只在身前几寸之内方看得清楚——那人虽说戴着一面垂着墨黑长纱的斗笠,然而隐隐绰绰,依旧看得出那俊美面容!
“鬼面人!”千千失声喊了出口。
那黑纱之下的精致嘴唇弯出一个笑意:“便是在下。”
千千这会儿骇得六神无主,这人不是晕倒了么?怎的现在又如此生龙活虎了?完了完了,他现在必然是知道自己在他面上画乌龟之事……那……
不行,我得跑,这前有虎狼,后有追兵的,但谁也没有这个诡异英俊的鬼面来得恐怖。
你为何帮我?
可是鬼面似乎已然看出千千意图开溜,在她腰上的双手又加了几分力度:“想跑?”
“我,我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啊大爷,大爷你行行好,小女子我和你前世无仇今世无怨,就当我是空气,是空气……”千千只险些没有在马背上给他磕头了。
那鬼面(现在已经不是鬼面了,就叫变态美男吧)在黑纱下的面容沉吟,似乎在想些什么,唇间忽地吐出几个字:“你为何帮我?”
“额?”千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曾经帮过他,“对啊,大爷,小女子我还帮过你,你大人大量,一定不会以德报怨,不,以怨报德,求你放过我吧。”
“我问你,为什么帮我。”变态美男加重了“为什么”三个字,另一只手已然掐上了千千的小下巴。
“这个……这个……我看你发烧了也怪可怜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千千终于略微镇定了些。
“我不需要别人同情。”
千千有些气结:“算我多管闲事,行不?”
变态美男看着她涨红的脸,眉头忽然蹙起——他那其实并非发烧,只是功力达到一定程度时候心脉短暂走火入魔会显现的征兆,很快就会自行缓解。然而,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额头上竟然覆着清凉入骨的织物时,心中依旧是一震。
是谁……给他盖上的?
有多久了?
有多久没有人如此细心地温柔地做过这种关心的事情了?
他虽身居不俗之位,又空负一个天下第一美公子的称号,竟然除了府中侍女外,没有任何人做过这种体贴之事。
……多么失败啊……
……如此失败的,人生……
他将那块织物小心翼翼地迭起,放好,不禁想难道是那小丫头做的?可是那小丫头看来对自己是又恨又怕,焉会帮助自己?况且这会儿人早已跑掉,想问都没法问。
然而,也没有其他人选了。
他随意伸手一抹,却觉得面上似有不妥。他自然不会如闺阁千金那般携带铜镜于身侧,只得
走近泉水一看。
这一看却险些要气晕,只见自己两颊被勾画上两只灰黑色的,笔法拙劣的大乌龟!
长得帅难道没用么?
“既然你有心帮我,却为何在我面上画那龌龊之物?”变态美男捏紧了指节,又再发问。
“那个……我只是好玩而已,并无恶意,况且乌龟也不是龌龊之物,乃长生长寿之兆……公子你天生俊美,加上这乌龟更加有几分特别风味……”千千突然发觉自己越说越是离谱,忙住了嘴。
那变态美男面上风云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抓住千千的双手却丝毫不见放松。
“那么,方才你为何却又帮我?”
“啊?”
“我说的是刚才,那两个草包的面前。”
“啊?原来你听见了?……那么说,你就在旁边咯?”千千倏然醒悟过来,毕竟她也不笨嘛,“那那个松,松果不是猴子……”
“你以为有这么聪明的猴子么?”
千千忍不住吐吐舌头,勉强笑着说:“那小女子也要谢谢你了。”
“不用。”变态美男不知道想了什么,却笑了起来,“那两个草包想抓到我,真乃天方夜谭……那三脚猫的功力,洛羯下面的人是越来越差了。”
说完这个名字,他深邃的眼中闪过一抹锐光。
“洛羯?”千千下意识重复了一下,“谁啊?”
“与你何干?”美男再度喝道,这一次千千却明显听得出他心情甚好,于是抖抖索索地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就是不帮你引开那两个人,他们也抓不到……”
“正是。”美男沉声道。
“唉,又做了无用功。”千千摊开双手,觉得无比气馁。
美男却只是冷笑。
与他‘相识’这许久,千千一直觉得此人看上去虽然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而且还有一张帅到快没天理的脸,可是无论说话行事,都颇像一位历经沧桑,被千人抛弃、万人背叛,以至对人毫无信任感的大叔……难道在这个世道里,长得帅竟然是没用的么?要是在现代有人长成这样,怕XX门男主角早就不是陈XX了。
父子
当然美男并不会听见千千心中所想,自然也不会知道啥是XX门,然他眼中忽然闪过一抹促狭的光芒:“你不用感叹,丫头,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的……”
千千不禁一惊:就在这句话里,她才看出了此人真实的年纪,以及那种意气风发,桀骜飞扬的姿态!
却见那美男双手自怀中取出一只三寸长竹管狼毫笔,笔尖上黑黢黢的不知道是何物事:“乌龟不是龌龊之物,乃长生长寿之兆——姑娘,不如在下用上好的墨,在你脸上画两个长生长寿之兆,佑你祥瑞吧——”
“啊~~~~~~~~~~~~~~~~~~~~不要~~~~~~~~~~~~~~”千千忙躲,可小小马背,能躲到哪里去?于是,惨叫声,得意的笑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
洛城,皇宫,紫阳殿。
这里是大胤的中枢,皇宫最机要之处——当朝皇上——昭帝独自批阅奏章及召见机要人物的场所。
虽是面积不大,然而气氛十分庄严,靡靡的暗影里,流淌着杀伐决断的力量,四处更是安静得似乎掉一根针都能够听见。此刻,在色调温暖却依旧泛着一股冷冽之气的橘色光线下,堆满奏章的紫檀长条龙头案几上,那位一国之君、万乘之尊、人上之人缓缓地抬起头来,注视着自己的长子及继承人。
云竣亦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父亲——两个月未见,似乎又略微的苍老了一些。一张清俊庄肃大气的面孔上虽然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风华,然而毕竟已被岁月无情侵蚀,眼角业已爬上细细藤蔓一般皱纹。只有那双眸子,依旧锐利如鹰鹫。
——他在想什么呢?这位大胤历史上最威势赫赫的皇帝,这位将大胤由南方小诸侯国发展为与羿国鼎立之势的英明圣君,为何他的想法,自己永远都是看不透?
昭帝忽然眼梢一抬,似是对这个儿子如此放肆地打量自己有所不满。云竣心中微微一惊,急速收回目光,行若无事地拜下身去:“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子2
那上方灯火高远处的人倏然敛眉,若有若无地低叹了一声。虽是声音极微,仍被旁边手执雪白拂尘的红衣宦官听见了,不禁心中微跳,难道皇上竟对太子有什么不满么?这未免太惊人了。他依旧卑躬屈膝地低着头肃立,心头却在迅速打着算盘,想着这个消息可对自己带来甚么好处。
然而,昭帝竟精明到似乎能听见身边人的小算盘,他甚至头都不抬,目中宝光流动,淡淡吩咐道:“阿胜,下去吧,朕和太子父子多日未见,有些体己话要说。”
阿胜心突突跳,应了声“是。”不敢抬头便匆匆走了出去,一时在脑中将自己骂了无数遍,恨不得掌自己的嘴——咱家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在天神一般的皇上面前耍小聪明!
“阿竣。”
昭帝的声调十分慈和,慈和到像一位寻常人家的父亲,然而云竣岂又是世上寻常儿女,焉敢如此以为?
他收敛了一切桀骜与棱角,抬起了头,亮声应道:“儿臣在,父皇有何事,尽管吩咐!”
“呵呵……看来朕确是老了。”昭帝以手支颐,面上笑意自若,却带着一抹难掩凄凉,如晚霞背后的层层暮色,“若是无事,也不能叫儿女陪着朕聊聊天了罢——也是,年轻人嘛,哪有闲工夫陪老人家聊天呢?”
云竣只听得额头微微冒汗,忙上前一步道:“儿臣不敢,儿臣正奉父皇之命在外寻找那‘沉香策’,忽接到父皇密诏,让儿臣立即回宫——因而儿臣一路马不停蹄赶来,自当想必父皇有何急事,若是无事,竣儿自愿意陪父皇饮酒聊天,一吐为快!”
昭帝唇角略有些笑意,眼中却依然无波。他闲闲地饮了一口桌上的云露茶,柔声道:“竣儿一路辛苦了,来,过来让朕看看可是瘦了?”
云竣应声“不辛苦”,边站起身来,大步迈至昭帝面前,却依旧守礼低着头。
昭帝细细打量着自己最年长,也是最得意的儿子——眉目间,他依稀仿佛当年的自己,有那么一股不服输的气概,似乎天地万物皆不放于眼内,唇角却有一抹天然似笑非笑的风流情致,这一点,很像他母亲点翠……
叹息
他低叹了一声,此番想起点翠,正是有一点歉意的。是她在他执政之初,最风雨飘摇之际陪伴着他,娴静时若花解语,夜深时红袖暖香夜读书,那番旖旎温柔,自己至今还记得——可是,也只是记得。
他的内心最深处那个身影,早已扎根。之后万万千千人,不过是她的重复而已吧。
只是,自己当初又做了什么?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又发出一声叹息——之后又悚然心惊起来,今日缘何这般频繁长叹,难道,是真的老了么?
自己,也终有老的一日啊……
“父皇?”
云竣的一声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昭帝嘴角微微含笑,凝视面前这微有风霜之色却依旧桀骜俊美之极的青年,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的眉眼,轻轻道:“果然皮肤是粗糙了许多,怕是不免风吹日晒了吧。”
云竣有少许触动于父亲昙花一现的柔情,心下畅快温暖,眉宇飞扬,唇角亦是绽放一个亮若电光的笑,令昭帝也不由得眯了眯眼:“男儿志在四方,一些风吹日晒又算得什么?圣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宫内儿臣虽是读了万卷书,然而终不比万里路,亲眼看看国计民生来得深刻!”
昭帝不由得微微颔首,似乎很是满意。
其实,云竣说完那个‘圣人云’之后,一时脑中野马竟飞到那个大言不惭的小丫鬟千千那里去了,记得她说,人人平等;记得她说,众生皆有权利,记得她说……她的话太多太多,或促狭;或俏皮,或精灵古怪,或冰雪聪明。如同千丝万缕丝线一般绞在自己脑海里,理不出个头绪——目光划过父皇这案几之上的鎏金博山炉,那袅袅烟雾升腾之间,似乎又浮现那张俏皮狡黠如花容颜……
他不由得痴了。
“竣儿,父皇知这次交予你任务太过艰巨,亦不会催促;只是你自己要抓紧了。”昭帝懒懒地靠在了明黄色玉华锦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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