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了。
她伸出手臂想按住她:“你现在还是很美丽,很高贵——”
她是说真的,这个神秘的女子尽管透出一种奇特诡异的力量,然而无可否认,她依然是绝美的美人,毫无瑕疵,即使在她眼中露出利刃一般怨毒表情的时候,还是那么美丽,摄人心魄,就如冰山之上悬崖的雪莲,遗世独立,倾倒众生!
千千见过美人无数,但是凭良心说,没有人能比她更称得上绝色美人。
真难以想象,她原本微笑纯真的模样会有多么惊艳,也难以理解,究竟是怎样的男子,竟会忍心辜负她?
“你在嘲笑我?”她声音带了几分肃杀,身形疾转之间,那披在螓首之上的紫色头纱被风狠狠地掠了起来,千千一时怔住——那是一头银色的发,如斗转星移、银河倾泻!
——这个看面目不过是三十岁的绝美女子,却有着一头如此彻底雪白的银发!
“你看——看到了么?我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已经早已凋残了——”她继续旋舞着,那头雪一般的发亦是随她的动作旋转着,更增添了几分凄厉的美!
白发魔女?!
千千忽然想起了那本著名的武侠小说,那位为情所伤,一夜白头的连霓裳,也是这般姿态吧?
美有何用?
美到极致,却也伤到极致!
为什么这世上,绝世红颜总是薄命呢?
她旋转着、旋转着……
不知什么时候,脸颊上竟然浅浅淌下一行泪水。
那行泪水,泛着紫罗兰的颜色。
千千心有不忍,淡淡安慰她:“你没有老,你还是那么美,还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美,又有何用?”她声音凄厉,静静回过头来,长睫低垂,那面容如一轮皎洁的月亮,“再美的人,也不可能是男子心中的唯一!”
“——你不要这么想……”千千忍不住呼道,“他离开了你,却不是全世界……你还有亲人、朋友,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啊!”
她眼中忽然划过一道精光,接着,风停了。
飞沙走石,亦渐渐地降落了下来。
天色,慢慢回复光明。
那女子静静地站在前方,银发铺在脑后,将容颜衬托得晶莹剔透,面上恢复波澜不惊的表情。
“你走吧。”她没看一眼千千,往前行去,脚步如同风行水上,衣裾在空气中,开出淡淡的蓝色花朵。
“你……”千千心中犹疑,唤了她一声,“你还好吧?”
“我?”她不曾回头,声音冰凉,“我早已不知道甚么是好,这世上,能够让我留下的,也只有那件事……”
“?”千千还想再问,然而她那纤细的身影,竟然在小巷中缓缓消失。
如此突然,就如同她突然地出现一样。
隐隐的,却留下一句话:“我们还会见面的……”
仿若做了一场梦,千千回过神来,觉得全身都被汗浸湿了。
心头那一丝寒冷依旧缭绕不去。
她的目光如此森寒,而她的问题,却那么尖利……
“天下这么大,有那么多美好的人,只想着一个人,是不是很可惜、很危险?若是那个人有一天不欢喜你了,不爱你了,你岂不是很吃亏?”
“……不会的。”她攥紧拳头,极力抑制心中的念头,低头向前走去。
太守府
往前走半里地,就是太守府了。
太守府果然金碧辉煌,八根朱红色大柱都有二人合抱那么粗,飞檐斗拱,气势不凡。
千千不禁暗自咂舌,这太守府的架势比起洛城太守亦不遑多让,看来那杨文平果然在京中有后台,架子是挺大。
门口侍卫很快发现了她,当先一步拦下:“来者何人?”
千千道:“我是来找一位姓云的少爷的。他今日来拜访你们太守,不知道还在否?”
那侍卫对视一眼,接着有位穿着赭红制服的类似侍卫长人物径自一步步走出来,对千千绽开一个笑容道:“云少爷还在里面与太守倾谈,太守请姑娘先去花厅喝茶等待。”
内间,云竣同君无命冷然坐在精致绣工的太师椅之上,听那杨文平絮絮叨叨说了若干好话,又说到自己是如何该死,贬官是肯定的,只求留得一条性命,愿意为朝廷贡上十万雪花银之类……云竣与君无命互相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无论哪个朝廷,国库都是急需银子的……
正在此时,有人禀报有一位姑娘来寻找云公子,问清楚长相身材之后,云竣微微一笑,君无命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心中泛起淡淡的甜蜜……
有人等候的感觉就是如此吧?
对男子而言,在外面如何劳苦都无所谓,只要想到有红颜在默默等待自己归来,便觉得甚么都不重要了。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了吧。
这样便好了,他心内又从来未有过的踏实。
手指,忍不住摸了摸胸口的那块小石头……
昨晚一时太劳累,竟然忘记了给她……
一会儿,要好好和她亲昵亲昵。
这边,千千在随从恭恭敬敬地带领下,穿过花木掩映的走道,来到小小的花厅,檐下一只黑得发亮的老鸹不停尖着嗓子叫唤:“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千千暗自想这太守不知道受了多少红包,连屋檐下的老鸹都势利得很,一边慢慢地四处观看——这花厅引来一缕清泉,旁边盘根错节,原是藤蔓雕成桌子,别有一番意趣。
不安
旁边一位模样颇为清秀的小侍女端上茶水——千千一看,茶碗是一整块石头雕成,上面嵌着金丝及玛瑙,一看便是珍贵之物,心中不禁纳罕这太守怎的如此有钱,简直就是一方豪富啊。
茶水清香甘冽,虽然千千对茶道并无研究,可也知道这茶是好茶,入口毫无苦涩之感,沁人心脾,简直连五脏六腑都深呼吸了一口。
方才遇见那女子的种种不适感同心内彷徨,慢慢消失无踪。
只是心中疑问仍在,越来越炽:那女子究竟是谁?这般美质,一定不是平常人物,然而却不知竟然有这么一位绝世美人兼有绝佳武功的,等到见到云竣,一定要问问他了。
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一点不安,始终未曾消去。
“也罢,也罢,我就让你看看这天下,有几个男子说的话信得?——这天下,男子可以拥有那么多女子,女子为何不能?”
不安如同点染在宣纸上的一点薄墨,慢慢洇染,晕开。
忽然,另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若是你爱的那个人,他注定身边要有许多的女子,你会如何自处?会坚守身边,还是黯然离去?”
“然而若是你爱的那个男子,他可以娶很多很多的女子——不,是他不得不娶很多很多的女子呢?”
“你不能忍受与其他女子共同拥有一份爱么?”
当时那个神威天下的男子,那个万乘之尊的天子,带着淡淡痛苦的神情,这般问自己。
不知道……
她全都乱了……
心中似乎想到了些甚么,却又无从追寻,思绪如同浮云般漂浮……
就在此时,忽然从外头大堂传来一阵响亮的鼓声!
——砰砰砰!
——砰砰砰!
接着是侍卫们的喊声:“有人击鼓鸣冤了!”
“太守正在谈事情,哪有空管你!”
“刁民!出去!快出去!”
击鼓鸣冤的女子
千千心一沉,放下茶碗,边冲出去,也不管侍婢的呼唤了。
冲到门外,见太守府正门那面两人高羊皮大鼓之前,赫然有一名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半跪在台阶上,柔弱双手举起那二尺长,光一个头就有小娃儿头颅大的鼓槌,已是娇喘吁吁,然而依然用尽浑身力气,在那羊皮鼓上击鼓鸣冤!
一边的侍卫们纷纷乱乱,几个人上来想把那女子拉走,然而那柔弱到纤腰似乎不堪一握的女子竟然出乎意料的坚决,双足抵在鼓架之上,死死缠绕,借着那巨大鼓的重量,便连几位大汉都拉她不动。
“砰——”鼓声又响了,带着怨愤,带着绝望!
千千站在那里,心急如焚,只听那些侍卫们破口大骂,相顾吼道:“朝廷钦犯,速速抓起来,交钦天监处置!”
“我不是钦犯,我是无辜的——”只听那白衣女子发出一声嘶喊,双目圆瞪,声线尖利到杜鹃啼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千千定睛看去,女子的白衣上已是鲜血斑斑,长发散乱,而原本秀丽的面颊上也沾了干涸的血迹,与斑斑泪痕相汇合交融,格外觉得凄惨。
“你杀不杀人我们不管,这是太守大人说了算!你再在这里闹下去,罪加一等!”一名高头马大的侍卫大步过来,架住女子,毫无怜香惜玉地狠狠往外拖!
已有不少百姓指指点点,在那里围观。侍卫们忙着驱逐,然而人依然不停地围上来,只听见有人道:“这不是郭家夫人吗?唉,真是可怜……”
“是啊,她平时那么温柔可亲,家务又做得好,怎么可能是杀人犯呢……”
“唉,这也难说啊,这女子一旦狠心起来,也很难讲啊……”
“老五,你也知道当时现场那么残忍,不可能是郭家夫人啦……”
“不……我要见太守大人!我要见太守大人!我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杀的——如有半句谎言,肝脑涂地——”那女子拼命嘶喊着,双臂无助地挣扎,而侍卫已然开始往外扳她紧紧缠绕着鼓架的双足!
我没有杀人
那位郭家夫人宁死不从,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韧性,死死缠着不放,侍卫几人使出浑身气力,就是无法奈何她。几名侍卫到底怒了,为首的横眉怒目,便对着她面颊就是狠狠一个耳光!
“啊——!”,女子惨叫一声,嘴角立即渗出鲜血!
鲜血滴到衣襟上,一点点,触目惊心,若腊梅花。
侍卫们眼中更闪出嗜血的光芒,狞笑着,抽出尖锐兵刃,向她微微裸露的小腿肌肤上划去!
“住手!”
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清新而果决的少女声音!
侍卫们不悦地转头看去,见面前是个长发飞扬的少女,咬着嘴唇,眼中却似乎盛开烈烈红莲!
“谁竟敢打搅爷办事?”那为首侍卫转过头来,声音狠辣。
却一见是方才那位寻找云公子的女子,不禁愣了一愣。他们虽然平时行事狠绝,然而对于太守大人的贵客可是从来不敢怠慢,太守大人的手段,他们是领教过的。因而心中虽然对这多管闲事的女子有所不满,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拱了一手道:“姑娘先自坐着歇着去罢,云公子一会儿就出来——这刁妇乃是杀人要偿命的朝廷钦犯,我们这般做也是无法,姑娘切切不可被这刁妇骗过了啊。”
那郭家夫人忽然转过脸来,长发披散,一双几乎血红的眼睛牢牢地盯住千千,凄声道:“姑娘,救救我!救救我!我没有杀人!他们硬说我夫君是我杀的,屈打成招……可是,真的不是我杀的啊!我对天发誓!姑娘,求你跟太守大人说说,我要重新审一遍……我没有杀人!”
千千眉一蹙,看来,这又是一桩冤假错案,却不知为何那太守杨文平认定是这女子谋杀亲夫,看这娇娇怯怯,连鸡都杀不了的样儿,真能杀人么?
她勉强笑了笑,淡淡安慰她:“夫人,若是真不是你杀的,这天理昭昭,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不是她还有谁?
“可是……他们硬说只有我有杀人之心!……是的,我夫君他纳妾之后,对我确实是冷落了,整月整月都不到我房中来,我也确实对此诸多怨言,邻居们都知道……然而,我真的没有杀人,我也不会杀人啊!……何况,我夫君和小女子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曾夜深不寐、红袖暖香;感情一直很不错……我虽现在有怨言,却不代表我是那等残忍绝情之人啊!求姑娘你帮我同太守说说吧!……我做牛做马,下辈子也要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女子落下的泪将她面上的凌乱血迹冲散了,露出原本秀丽婉约的面容,一双清澈的眼睛——打死千千,也不相信这样的女子会杀人,而且是杀自己的夫君。
几位侍卫在旁边冷冷道:“刁妇,除了你还有谁?不但杀了夫君,连小妾都一并杀了——这等残忍,除了你还有谁?屋内财物一点儿没有动过,显然不是强盗劫杀——那还有谁?”
千千闻言,不禁心一沉。
“大哥,过来说话。”她对其中一个叫得最凶的侍卫招招手。
那侍卫犹豫一下,还是跟千千到了屋檐一角。
“大哥,这女子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千千看了看依旧伏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女子,心紧了紧,低声问那侍卫。
侍卫有些不耐烦,然而想到面前这女子乃是大人的贵客,不敢得罪,只得一五一十道:“姑娘啊,这女子是城内殷实之家——郭家的正夫人,她夫君三年前中了乡试,封了个衙门差使,虽说不大,然而也是光宗耀祖之事,谁料一个月前竟然在小妾房中身首异处!小妾也是被利刃当胸透过,当即血流遍地而死!”
千千想象那凌厉可怖情景,不禁发了发抖,声音也略略变了些:“可是怎么见得就是这郭氏谋杀亲夫小妾呢?”
“嗐,这还用说?这郭氏其人,左邻右舍都知道她心胸狭隘,毫无宽容大度之气,前些年就严令夫君不得纳妾,她夫君也是忍了许久了,到今年才纳了两房小妾——这郭氏这一下可是蹬鼻子上脸,就没好脸色看,不但不尽到当家主母的本分,处处给小妾难堪,还时常在邻居面前抱怨夫君对她冷落、小妾狐媚勾引……这诸种迹象,不是她,还有谁?”
背叛者死!
千千心一冷:“难道不准丈夫纳妾就意味着会杀人?”
这是何逻辑?
希望自己的丈夫只有自己一个人,就如同自己只有他一个一般——难道也是错?
男子纳妾,原本就是伤害了妻子,伤害了妻子的爱情,妻子的心——却竟然是对的么?
那侍卫大约是看出千千面色不善,忙道:“这天下,只有不许妻子偷人的丈夫,哪来不许丈夫纳妾的妻子啊——何况他郭家原本是豪门大户,别说纳两房小妾,便是纳个七房八房,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她郭氏不过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也不是甚么千金小姐,何来那么骄矜?能够坐上郭家正室夫人的位置,还不是她从小与丈夫一起长大,近水楼台先得月,却如此狠毒小器!”
千千想起方才那郭氏绝望的眼神,叹了口气——被自己深爱的丈夫背叛,却又背上杀人的罪名,这世上,还有更苦的事情么?
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帮她到底!
“姑娘,还有一事未说呢。”那侍卫看她沉思,又凑过来,“这杀人不就是财杀、情杀、仇杀?郭家平素乐善好施,无甚仇人,房内财物也一丝儿未曾动过,并且——”他顿了顿,眼珠转了转,似乎很难开口,“那凶案发生的小妾房中,地上以鲜血涂了几个大字:背叛者死!”
背叛者死!
这四个字似乎一道闪电,在千千胸中惊起惊涛骇浪。
自从穿越到这一世来,耳边处处听闻到的,都是女子要贤德、要温柔、要体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