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君无命微诧。
“我……我想……”雪燕面上浮起微微的红晕,言语轻柔,却坚定,“这次将千千救回,助公子平稳登基之后,你我就……就……离开洛城可好?”
君无命一愣,握住她的手:“雪燕,你的意思是……”
“我想与你一起离开这权力纷争,深深朝廷……”她抬起头,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我们回扬州老家去,做一对平凡眷侣,桃花流水,闲云野鹤,永不分离,可好?”
我答应你
君无命睁大眼眸,缓缓地,有晶莹液体在他眼中转动。
“我明白公子他需要你……然而在他登基之后,必有满朝文武辅佐于他。无命,你虽然聪颖,却并非心狠手辣之人,常伴君侧,并非长久之计!”雪燕眸中也有泪,“跟我走吧,好不好?我们可以生好多孩子,热热闹闹,永不分离!”
君无命怔了怔,想起少年时第一次遇见云竣的场景,那少年鲜衣怒马,却并无骄傲矜持之色,弯下腰来,对他说:“无命,做我的谋士吧,一生一世辅佐我,做大胤最贤明的皇帝。”
言犹在耳……
他又转过头,看见心爱的女子,那认真的眼神……他是真心爱她,虽然也许并没有少沁那样烈火一样的深情,却也细细密密,温柔万端,她的一眸一笑,在他心中,是最温柔的丝线,一丝一丝,缠绕不得脱……
是啊……他自己并非是贪慕权位之人,也早有想过离开这权利中心,归隐老家……
也许那样闲适的生活,才是适合他们的吧?
种几亩田,生一大堆孩子。水车,老牛,杨柳,池塘……
他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柔柔地笑了,抚摸着她的面颊:“燕儿。”
“嗯?”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我答应你。”他一字一字。
“真的?”她抬起头来,眸中跳动着火焰。
“真的。”他静静地道,“我们将千千带回来后,我便和少沁提出——他一定会答应的。”
“那好啊!”她笑得那么欢喜,令他不禁在她额前吻了一下。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金都?”君无命思考一会儿,“我先去同少沁商量一下吧——的确,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那个羿国的二皇子身上,并不妥当。”
此时,忽然有一名黑衣侍卫骑马慌慌张张过来道:“君公子!君公子!太子,太子唤你回去!”
“怎么了?”君无命也翻身上马,不禁发问。
那侍卫面色惨白,似乎非常惊慌:“皇,皇上,他……不好了……!”
参见吾皇
“慢慢说,慢慢说。”君无命一听此话,心中也自惊惧,“皇上他如何了?”
侍卫几乎都要哭了出来:“皇上,皇上方才起便口吐鲜血,气若游丝……他……他……君公子,你快回去吧,不然,小的就要被太子打死了!”大胤的规矩是,若是皇帝竟然客死异乡,随行的侍卫宫女,全部要给予重罚,轻的是流放,杀头也不出奇。
怪不得这侍卫,想到小命堪忧,简直吓得屁滚尿流。
“好,我知道了。”君无命将雪燕也拉上马背,双腿夹紧马身;“驾”一声,便向醉仙居奔回去。
不知道……皇上是不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身后的雪燕也心头忐忑:不知道皇上这一下不测,自己与无命的约定,还能否实现呢?
风,愈发冷了。
“少沁!”君无命一肩雪花,焦急地打开那间厢房的大门。
透过房间中密密麻麻的人头,他看见云竣缓缓地自床边站了起来,一身黑衣看起来分外落寞而悲伤:“父皇……他走了。”
“啊?”君无命愣了片刻,立即走过来,用分外严肃的目光凝视着云竣略有些憔悴的面容,单膝跪下,朗声道:“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遭的太医、侍卫、宫女亦全部好似刚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般,个个张大口,便如同木偶一般,跟着君无命啪地跪下,齐声拜倒:“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竣却好似未曾听见这些参拜之声一般,面色有些苍白,缓缓地转过头去,注视着父皇的面容。
那是一张平静的面容,嘴角,似乎还有淡淡的微笑。
父皇的脸颊还有些许体温,似乎随时就会睁开眼睛,慈爱地唤声:“竣儿。”
然而,他心内清楚,这唤声,自己是永远也不会再听到了。
他心内大悲,嘴角也有片刻抽搐。
最后的话
想到,父皇方才弥留之际,忽然从一直的昏迷中清醒了片刻,看着他,口唇中淡淡唤道:“竣儿。”
他握住父皇的手,强自压抑着悲伤应了:“是。”
“竣儿,要……体恤万民……”
“是,父皇……”
“竣儿,要……近君子,远小人……”
“是……”
“竣儿,我大胤祖宗遗训,要记住……了……”
“是!儿臣一定遵命,万死不辞!”他凝视着父皇缓缓变为死灰的面颊,泪水夺眶而出。
然而,昭帝却已经看不见儿子的泪水了。在他朦朦胧胧中,看见的是另一张脸,那是一张多么美丽的脸,从最初,到最后,他都再也没有见过比她更美丽的女人了。
金宫的明月阁琉璃顶上,她秀发飞扬,头戴花冠,舞步飞扬,浑身上下悬挂金质铃铛,声响悦耳,好似一个绮丽的梦……
“阿若。”他嘴角缓缓放松,露出一个极其欢喜的微笑来。
“阿若,我……等你……来,来世……”
这是父皇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云竣,心内的震动,不言而喻。
父皇在人生的最后,想的不是万顷江山,不是祖宗基业,而是……他最爱的女人……
……那位传说中绝色的月落公主,那位神秘的消失在了这世间的女子……
她还活着吧?她现在究竟会在哪里?会做些什么?
她知道么?父皇已经离开了人世,并留下来世也要等她的誓言!
可是,父皇如此爱她,却当年,为何要分开呢……
只是,逝者已矣,他也永远无法得到答案了……
云竣不禁神思恍惚,直到君无命使劲向他使眼色,他方缓缓镇定心神。
“皇上。”
这是在叫他么?他垂下眼帘,看见君无命肃然的表情,终于回到现实。
“皇上,皇上现在的心情,属下能够体会,然而大胤不可一日无君,江山不可一日无主,还请皇上早早回洛城,登基以定民心!”
我终是成了皇帝
君无命拜伏在地,仰头长声道。
云竣缓缓点了点头:“君爱卿,朕明白了。明日便回洛城!”
“臣领旨!”君无命微微一笑,少沁终于恢复了正常——这种关键时刻,他可不能有一点差池,否则,将陷入危机境地啊。
“众位都平身吧。”云竣淡淡道,“今次父皇逝世实乃意外,所有跟父皇前来的卿家、各位太医同各位卫士,皆不定罪,传话下去吧。”
“皇上圣明!”那位山羊胡子的杨太医高兴得老泪纵横,一步跨上前来,磕了一个大大的响头。他原本以为自己没能救活皇上,这条老命是告吹了,只要不株连九族便是万幸,可谁知,这位新皇帝竟如此仁慈!
“平身吧。”
云竣抬头望向窗外,夜色中,寒星闪烁,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从这一刻起,自己已经是……这江山的主人,一国之君!
这是他向往了二十几年的荣耀,然而,此时却有微微的迷茫……
千千,你在哪里……
你可知道,我已经是皇帝了……你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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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羿。
“驾!”花铃挥了挥马鞭,那马儿吃痛,一阵狂奔,马蹄嗒嗒不止。很快,便到达城门口。
——高高的牌匾上,两个凌厉大字:金都。
“花铃姐姐。”千千跳下马背,仰头看看夜色中那巍峨的城楼,颜色如铁,这北国果然同大胤秀丽精致的风格不同,便是连一个城楼,都透着肃杀雄浑之气,“这就是大羿都城金都?果然不简单。”
花铃点了点头,美丽的面上却有一丝踌躇:“偏偏不巧,到达城门的时候是半夜……都怪路上延误了时辰,这下子城门已合,该如何办呢……”
有人来接
千千抓抓头:“要不我们先在野外凑合着过一宿罢。”
花铃冷冷一笑:“不,我这就放讯息给洛羯!”
“如何放?”千千诧异。
花铃淡淡一笑,便自手中取出一件黑魆魆的物事来,也不见她怎么动作,便有一线橘色光芒,飞上了天空。
“信号弹!”千千惊呼。
花铃微微一笑:“这样,便会有人看见了。”
千千心想原来古代人还很先进,“可是现在已是半夜,还会有人看见么?”
“自然有的。”花铃自信地道,“只是可能要多放几支了。幸好我带在身上的不少。”
她又打开一支,预备放出。
“花铃小姐。”
忽然,一个沉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花铃同千千顿时怔住。
——这深更半夜,还会有谁跟在她们身后?
是友是敌?
花铃蹙起眉头,缓缓转过神来,却怔住:“是你?原大将军?”
千千也诧异,回头一看,也愣住了。
——竟然是那时在河阳城送她簪子的那个男子!
此人,正是大羿的十万骠骑大将军——原振平。
原振平身披深紫色披风,戴着红缨银盔,显得威武若战神,面上却是含着微微笑容,浓黑的眉头展得很自若,俊朗挺直的鼻梁微微皱起,倒显得有几分可爱:“两位小姐,你们好啊。”
千千觉得这人气质颇为混搭,不禁哑然,嘿嘿一声,也说:“你好,你好。”
花铃见是他——这位已经同自己达成秘密协议的原大将军,不免放下心来,却依然有疑问,绽开一个娇美笑容道:“原将军为何在这里?”
又转过螓首,对千千道:“这位不是旁人,正是我大羿的骠骑十万大将军,原振平。”
原振平眼光流转,弯起嘴角:“这位小姐我是见过的。”
——今日更到此
人生何处不相逢
千千肚子里不禁腹诽道:这个奇怪又有点儿多管闲事的男子,竟然是个甚么十万大将军,听起来很是厉害,真乃奇哉怪也。
原振平瞥了一眼千千,似乎了然她心中的想法,挑起浓眉:“这位小姐,那支我替二殿下送你的簪子,可还在么?”
花铃听见此话,也愣住,目光有些寒冷。
千千心想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得打着哈哈道:“嘿嘿,嘿嘿,那物事殊为贵重,我,我将它藏起来了,不然被偷了,可就枉费大将军你一番心,心意。”
原振平眼光一闪,微笑道:“那也是很妥当,姑娘小小年纪,办事情,很靠谱啊。”
花铃似乎无意地道:“原大将军,原来你与千千姑娘是认得的啊。”
原振平垂下眼光,淡淡一笑,显得别具几分跳脱倜傥:“是啊,萍水相逢,却不知今日还能再会,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啊。”
千千几乎要噗出来,此人念歌词呢?
花铃似乎有什么要说,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扬起俏丽的眉眼,凝视了一眼原振平,微微翘起嘴角,似乎一片一片柔软芬芳的花朵开放。
原振平眯起眼睛,似乎有些羞赧:“花铃小姐每一次见到,都比上一番更美丽了。”
花铃眯了眯眼:“不知是不是花铃自作多情,原大将军难道此番是来接我们入城的么?却不知为何竟知道我们半夜会来呢?”
原振平笑道:“花铃小姐这样美的美人,我原振平若不是半夜在这里恭候,只怕早就被别人抢先了,哪里还轮得到我。”
便是凌厉精明若花铃,听见此话也不由得噗嗤一笑。
千千看看花铃,心中不禁浮起一阵淡淡同情——花铃这样的女子,方才二十二岁,又有如此姿容,想是拜倒于石榴裙下的男子不计其数,却为何过得如此苦涩曲折,心中只有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毫无这年纪美丽女子的娇憨天真,这也是一种遗憾吧……
美女担心容易老
这一路上,也只有这时候,花铃才恢复了一个年轻美女的那种天真烂漫、神采飞扬。
原振平回头一指,路边停着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两位小姐,请上车吧。”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么?”花铃不禁淡淡笑道。
“自然,去太子府。”原振平径自坐上前方马背,挥舞马鞭,那显然是匹神骏良驹,便向前飞驰而去。
“你如何知道的?”花铃问的似乎无意,却不容置疑。
“我自然是知道。”原振平的声音透过厚厚车帘传过来,“花铃小姐,我既然是要跟你合作,你便应该相信我——一个美女老是这么担心,会很容易老的。”
花铃有些噎住,只得不做声。
千千又是一阵好笑,还是第一次看见花铃竟然无话可说。
又想起原振平那家伙看似威武却面上总是浮现狡黠的笑容……这个人,还真是特别得很,嬉笑怒骂,生动活泼。
“花铃姐姐。”她在肚内思索良久,终于开口,“我这是要去太子府?”
花铃淡淡道:“太子府就在宫内——我大羿皇宫,金宫。”
千千又怯怯地问:“那他不会把我杀了吧?我……小命也就只有一条啊。”
虽然自己之前是逞强要自己去寻沉香策……
然而现在到了目的地,却还是有些害怕了……
但,她并没有后悔。
花铃冷哼一声:“虽然洛羯是个蠢人,但却不会蠢到如此程度,若是你死了,他怎么向你情人交代?”
千千一时无语。
花铃又缓缓道:“洛羯应该也只是想将你软禁起来,作为一个人质,以防你情人协助驿哥哥登基罢了。”
“可是若是云竣……已经答应了呢?”千千不免担心。
花铃锐利地笑了笑:“千千,不论发生了甚么,我同原将军会用尽一切办法将你救出来的,你放心好了。”
一字千钧的大丈夫
千千想了想,也只能这样办了,便又试着问:“那……那我想问一下,太子府……离长公主的宫殿远不远啊?”
花铃愣住,眼中流露一抹奇异的光芒,淡淡道:“大羿没有长公主。”
“咦?”千千几乎要开口问,“那沉香策不是在长公主那里么?”却想到这事情还是不能让花铃知道,于是匆匆住了口。
前方原振平嬉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千千姑娘,你恁的奇怪,其他姑娘都关心王子,你却问公主,这趣味当真是奇怪,奇怪,与众不同啊!”
千千终于也被此人弄得很是无语,想了半天,只好嘿嘿干笑了两声:“我说原将军,我本来还以为做将军的,应当是勇猛男儿才是。”
原振平笑嘻嘻地道:“怎么?千千姑娘暗示在下不是勇猛男儿?这可令在下颇为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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