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终于醒了!”张无忌定了定神,尝出了嘴里的乃是一块人参,至少有千年历史了,张口欲言,杨过按住他说:“你别说话,好好休息。”
张无忌见他鼻青面肿的样子,显然又是被人追打过,鼻子一酸,说:“你……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好……”杨过见他泪花闪闪,憔悴的面容仍掩不住那份俊秀可爱,忍不住在他额头亲了一下,说:“我就喜欢对你好,怎么样?”
张无忌苍白的脸居然也有了一丝红晕,呼吸一急,险些儿晕过去。杨过急忙抚了抚他的胸口,脸上也是一红。两个少年均觉刚才的行为虽然发自真心,但总有些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好像也说不上来,于是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
“你……你好好休息。”杨过把张无忌放下,转身走了出去。
张无忌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突见他又转了回来,凶巴巴地对他吼了一句:“不许死!”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张无忌失笑,轻声说:“好。”
又过得半日,张无忌恢复了几分精神,对杨过说:“杨大哥,我有话对你说。”杨过道:“你说。”张无忌道:“我这病,应该还有一个人可以治。”杨过大喜,问:“谁?!”张无忌道:“少林寺的觉远大师。”杨过跳起来说:“那我们马上去少林寺!”见张无忌迟疑,一拍脑袋说:“对了,少林寺离这儿千里迢迢的,过几天你恢复得好一些再去吧。”张无忌点点头。杨过问:“你怎么不早说啊?”张无忌勉强笑了笑说:“我……一来不敢确定我自己能否坚持走到少林寺,二来不敢确定觉远大师是否真的在世,三来……三来嘛……”想到当初太师父亲自带着自己上到少室山上,忍气吞声地不知说了多少求人的话,可少林寺那些所谓慈悲为怀的和尚,半分也不动容,还是任由自己自生自灭,更何况是我们这种无名小卒去求人……张无忌心底不禁凄凉。
“三来,你本来就不想活了。”杨过道,“对不对?”张无忌愕然:“杨大哥……”杨过道:“我看得出来,你每天都很不开心。虽然在我面前表现得像没事一样,但是暗地里不知想寻多少次短见了吧?”张无忌扭头不语,杨过清楚地看到几点泪水掉落到地上,慌了,说:“你……你别哭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张无忌擦了擦眼泪说:“我没事。”转头对杨过说:“杨大哥,我现在不想死了,我们去少林寺,找觉远大师,治好我的病,然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话一出口,突然觉得有些许人一世的意味,不由得脸上一红。杨过却是大喜,抱住他说:“这可是你说的!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张无忌笑着点头。杨过更是欢喜无限,扛起他就往外跑,说:“我们现在就去少林寺,我背着你,走也走去了!”
“你……你快把我放下!”张无忌又羞又窘,“被别人看见了我多丢脸啊!”杨过笑嘻嘻地把他放下,说:“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午餐。”张无忌道:“你别去……借东西啦……”杨过道:“放心,我们人参买不起,公鸡还是买得起的。你在这儿等我,我给你好好补补。”张无忌笑笑说:“嗯。”
杨过在外面抓了只公鸡,兴冲冲地就往家里跑,口中唱着俚曲,看见窑洞前有三个老者,一个中年道姑,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叫道:“喂,你们到我家里来干什么?”
那两个老者一个是武三通,一个是武三娘,一个是柯镇恶,那中年道姑便是李莫愁,小姑娘便是黄蓉与郭靖的女儿郭芙,此时杨过不知道,遇到这些人,自己命运的轮回,已经正式开始了。
随后,李莫愁伤了武三娘,掳劫窑洞中的陆程二女,杨过大感不平,随即追出,不小心却中冰魄寒针之毒,再巧遇欧阳锋,这些都暂且不提。(详情请见金庸《神雕侠侣》)
却说杨过中毒,在桑树林遇到郭靖黄蓉夫妇,被黄蓉认出了真实身份,当下被郭靖抱回客店,养伤治毒。
杨过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醒来看见自己躺在床上,心里一惊,随即想到的却是:“不知道无忌怎么样了?”他硬撑着爬起来,“扑通”一下掉下了床。
“过儿,你醒了?”郭靖推门进来,赶紧扶起他,问:“你要去哪儿?”杨过道:“郭伯伯,在我家,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郭靖道:“我们没有去你家啊,直接把你抱回这里的。”杨过大惊:“什、什么?!那……我睡了多久了?”郭靖道:“一天一夜了。”
杨过大急,挣脱他的手说:“我……我要回家!”却一个踉跄又坐了回去。郭靖扶住他说:“过儿,你这个样子还想到哪儿去?等我们治好你的毒再说吧。”杨过道:“不行,不行,那样就太迟了!郭伯伯,我求你件事!”郭靖问:“什么事?”杨过道:“你……你快回我家看看,那里有个少年,他也中毒了,你、你快去救他!”郭靖凛然,问:“你家在哪儿?”杨过道:“柯前辈和郭芙都知道的。”郭靖道:“好,我马上去。你在这儿安心养伤,我一会就回来。”
他把杨过抱上床,杨过哪里还睡得着?焦灼不安地等了大约一顿饭功夫,终于听到郭靖回来了。他“哗啦”一下打开了杨过的房门,手中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不是张无忌却是谁?!
“过儿,是他吗?”郭靖问。
“是他是他就是他!”杨过心情激动,一下子差点晕过去。
郭靖把张无忌放到床上,说:“他似是中了一种极阴毒的掌力,现在寒毒发作,我要马上帮他运功疗伤!”杨过急忙爬起来给他们让位置。
杨过早就知道郭靖的武功之强可算是当世第一,现在有他帮张无忌疗伤,那是再好不过了,于是便怀希望地盯着他们俩看。
郭靖刚强的纯阳内力到了张无忌体内却如石沉大海般毫无反应,那毒竟是一点都逼不出来。他心中暗暗吃惊:“这究竟是什么武功?居然伤人至此!这孩子体内奇经八脉都受损不少,显是受这寒毒多年所累了。究竟是谁?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杨过见郭靖眉头深锁,张无忌的脸色渐渐好转,一时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等到郭靖运完功,马上问:“郭伯伯,怎么样了?”
郭靖让张无忌躺下,盖好被子说:“不行,逼不出来。我只能暂时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让他暖和一点。”杨过大失所望:“连你也无能为力吗?”郭靖问:“这孩子是谁?谁将他重伤至此?”杨过道:“他叫张无忌,是我的兄弟。他说那坏人打他是为了要逼问他义父的下落,拿他来威胁他爹娘。”郭靖问:“他义父是谁?”杨过摇摇头:“不知道。他说反正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人问他义父的下落啦。”郭靖问:“那他爹娘呢?”杨过道:“死啦。”
郭靖又看了几眼张无忌,说:“这孩子当真可怜,唉!”杨过道:“无忌说这世上还有人能救他,那就是——少林寺的觉远大师。”
北上寻医
“觉远大师?”郭靖回想了一下,说:“少林寺的高僧没有这个人啊。”杨过道:“他只是在藏金阁扫地洒水的和尚,怎么会出名。”郭靖问:“那却不知他如何能救?”杨过道:“这个无忌倒没有说,只说只要找到他就行了。这几天我们正准备上嵩山少林寺呢。”郭靖道:“那好,我们先治好你的毒,再去少林寺。”杨过道:“不能再耽搁啦,我们一边去少林寺,一边治我身上的毒。”郭靖皱眉问:“你行吗?”杨过点头:“可以的!”郭靖道:“那好,我出去和蓉儿商量商量,然后再做打算。”杨过大喜,说:“谢谢郭伯伯!”郭靖道:“你也好好休息吧。”说着他便要把张无忌抱起。
杨过急道:“你要把他抱哪儿去?”郭靖道:“帮他另外开一间房间啊。”杨过道:“不用了,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睡的,反正这床也够大。”说着他也爬上床去,在张无忌身边躺好了。
郭靖无奈,说:“那好,你们好好休息,等明天我们就出发。”然后就带上门走了。
杨过躺在张无忌身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又是高兴又是欣喜,悄悄在他耳边说:“无忌,你有救啦,哈哈!”张无忌睡得昏沉,对他的话全然不知。
第二天,张无忌醒来,杨过便把他带到黄蓉等人面前一一见过。
黄蓉道:“此去少林路途甚远,我们这么许多人,怕是不好走。不如就由靖哥哥你带无忌去嵩山少林寺吧。”郭靖觉得这主意好,但还没答应,杨过已经说:“不行,我也要去!”郭靖皱眉:“过儿……”杨过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要去!”郭靖望了望黄蓉,黄蓉还巴不得不用照顾杨过呢,于是说:“既然过儿如此坚持,那你们三人同去。我和大师父、芙儿先回桃花岛。”郭靖点点头:“好,我们这就出发。”
于是,郭靖带着张无忌和杨过北上,黄蓉带着一老一少东行,几人分道扬镳。
一路上,张无忌的寒毒发作得愈发厉害,经常昏迷不醒,骑马都骑不得,只得跟郭靖共乘一骑。要不是郭靖内力深厚,护他心脉,早就魂归西天了。杨过每每看到张无忌病蔫蔫地窝在郭靖怀里的样子都心疼不已,逗他说话,张无忌笑得开心却终究难掩病容。
这日张无忌又晕倒,杨过咬牙对郭靖道:“郭伯伯,你带着无忌先走吧。我们现在走得太慢了,我怕他……怕他……挨不了啦!”郭靖怔了怔,问:“那你自己……”杨过道:“我认得路,你不用担心。”郭靖想:“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了。”于是说:“好,那我们先走一步,你自己照顾好你自己呀。”杨过再看了一眼张无忌,点头道:“我会的。”想了想又说:“郭伯伯,你是大名人,私底下见觉远大师就好了,不要搞得满山都知道你带无忌去治病,免得多生枝节。”郭靖点头:“好,我们走啦。”
杨过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怅然若失,祈祷着说:“无忌,你一定会好的!”
郭靖抱着张无忌一路狂奔,两天之后便到了少林寺外,想起杨过的叮嘱,他只对招待香客的僧侣说自己是觉远大师的远房亲戚,特来拜访探望。
张无忌知道觉远是自己的曾太师父,自己太师父现在还没出生呢,不由得啼笑皆非,心想:“不知道曾太师父到底长得何等模样?”
过了一会儿,一个灰袍僧人走到他们面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鼻端口正,相貌儒雅,双掌合十,问:“阿弥陀佛,你们是……”郭靖带着张无忌行礼,问:“大师有礼。请问法号是否上觉下远?”那僧人道:“正是,不知施主找小僧所为何事?小僧……小僧并没有你们这样的亲戚吧?”
郭靖忙道:“事出无奈,还望大师见谅。实不相瞒,我来,是求您救救这个孩子。”觉远看了看张无忌,见他脸色苍白,问郭靖:“这位小施主怎么了?”郭靖道:“他中了玄冥神掌,性命危在旦夕,还望大师搭救!”觉得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一不懂医术二不识武功,却如何能救?”郭靖答不上话,张无忌对他道:“郭伯伯,我有几句话要跟大师单独说说。”
郭靖点点头,走了出去。过得一会儿,觉远拉着张无忌走了出来,对郭靖合十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僧已经知道如何搭救这位小施主了,只是少林武功向来并不外传,要救这位小施主,他就要拜小僧为师了,不知施主肯不肯答应?”郭靖问张无忌:“要治毒,是要学少林派的功夫吗?”张无忌点点头,说:“是,我已经决定拜觉远大师为师了。”心想:“我拜曾太师父为师,辈分已经高了好几辈啦!”心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觉远见郭靖皱眉,说:“这位小施主可为我少林俗家弟子,带发修行。”郭靖登时释然,长揖到地,说:“如此,多谢大师!”张无忌更是马上拜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叫道:“师父!”“好孩子。”觉远扶起他,“事不宜迟,你这就随我到藏经阁去吧。”
张无忌泪光闪闪,向郭靖磕了三个响头道:“郭伯伯,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您快回去接杨大哥吧,我担心他了。”郭靖扶起他说:“好孩子,你好好治病,我接了过儿就让他来看你。”张无忌擦了擦眼泪,觉远拉着他的手进了寺。
郭靖见他一步三回头那恋恋不舍的样子,心下也甚是怜惜,冲他点了点头,转身下山去了。
觉远本是寺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仅在藏金阁监管经书,几年前摘抄经书,无意中发觉《楞伽经》的夹缝中竟然藏有达摩祖师亲手书写的《九阳真经》。当时以为这只是强身健体、易箸洗髓的法门,现在听得张无忌说竟是可以治疗玄冥神掌的武功秘籍,当即也不藏私,将他带到藏金阁中,传授其《九阳真经》。
张无忌聪明好学,每天勤奋修习,闲时就帮觉远洒水扫地,整顿经书,砍柴喂鸡。他长得好看,人又温和有礼,寺里不少识得他的人都很喜欢他。张无忌在寺里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快一个月,每天都到寺门口等郭靖和杨过,却始终不见人来。
这天他终于接到郭靖的书信一封,说是杨过性格顽劣,不服训教,闯祸连连,现下要将他送到全真教门下拜师修习,望他莫要牵挂。张无忌黯然,也曾写过几封信托人送去全真教给杨过,但杨过一直没有回信。他哪知道杨过进教没几天就叛教出走,入了古墓派门下,终日住在活死人墓中,自然收不到信,而杨过纵想寄信,也是无人可托。
自此,两个少年天各一方,再次见面却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命运多舛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张无忌已经在少林寺待到了第五个年头,当初折磨得他痛苦不已的寒毒终于被九阳神功消化殆尽,身材高长,眉宇间虽然稚气尚存,但那份遗自张翠山的英挺之气已然出类拔萃。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好似没受到任何俗世烟火似的,明如秋水,黑如曜石。
他在寺中这些年,除了修习《九阳真经》就是诵经念佛,要么就于山端长立,看飞花落地,大树撑天,鹰击长空,万物生生不息之中,谢逊之前教他的武功心法倒是自己领悟了不少。
现在已到了万物凋零,风雪漫天的隆冬季节。群山漫漫无际,银裘素裹,静寂无声。
日落时分,张无忌安安静静地在藏金阁内摘抄经书,这几天抄的是《八大人觉经》。佛弟子须觉察体会八大人觉,以作修行。八大人觉指觉世间无常、觉多欲、觉心不足、觉懈怠、觉愚痴、觉贫怨、觉欲过患、觉生死。待得抄到“生死炽然,苦恼无量”一句时,略有不解,歪头沉思之间突然听到阁楼里传来“格拉”一声轻响。
他站起来,走到阁楼内问:“师父,是你吗?”里面没有人回答。张无忌穿过一个个伫立无声的书架,一层层地看去,叫道:“师父,师父?”走了一圈回来都没有发现有人,心想:“不会是野猫之类的跑进来了吧?”
他“喵喵”地叫了两声,听到东北面的角落里有了一些动静,心里一喜,“哗”地一下扑过去:“抓住你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分辨那是什么,一只手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往他的脖子袭来!
张无忌九阳神功虽然初成,拳脚却只识得一些自己领悟的和少林、武当的粗浅功夫,哪里避得过这么迅捷狠辣的一抓?!登时被对方捏住了脖子。
“唔……”他看清了对方是一个身着胡服的高瘦男人,四十岁上下年纪,鹰钩鼻,深色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