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摆了摆手,萱儿就退下了。
“王爷昨夜一夜未归,怕是让人家青蓠姑娘累着了。不如,勉力去看望看望人家?”她笑着说,可是笑意不达眼内,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听起来酸酸的,有些懊悔自己怎么就口不择言了。
他看着她,黑眸中忽然绽出笑意,嘴角微扬,自言自语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
第七十九章 算计和反算计2
流芳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想起他十多天前病过一场,现在不知道会不会复发了。回过神来却发现他眉头深蹙,一手捂着心窝处,额头冷汗直冒。
“你,你哪里不舒服?”
他握过她的手,往他半敞的衣襟里放,放在心窝下方,说:
“这里,很难受。”
她刚想开口让人把傅青山请来,他却把头抵在她的肩窝处,闭上眼睛说:
“阿醺,我饿了,我想吃粥。你煮给我吃好不好?”
流芳怔了怔,他在撒娇?他在对她撒娇?她的手不知何时上移到他的心窝处,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子通过她的掌心准确无误地传递过去,她的心就这样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一时间心神不稳,只觉得心底某处又酸又软,无力抵抗。
她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明明想要背过身决断地划清界线的时候,他却失之刚强冷戾,虚弱而任性的模样一如吵闹着要吃糖的小孩。
她给他拉好了被子,走到外间嘱咐了萱儿两句,便到厨房煮粥去了。
老狐狸变成了小白兔,从本质上来说,更加老狐狸了。女人在同情心泛滥时,不要说是狐狸,就算是大灰狼,也会看成是小白兔的!
粥熬好了,他不要别人伺候,流芳只得坐在床头,一勺一勺地喂着他。
他靠在流芳的身上,一如那日流芳在静柳轩看到的,只是女主角换人了。
“热,吹一吹!”他不满地避开递来嘴边的一勺。
流芳没好气地说:“要吹自己吹,顾六本来就不会伺候人,更何况是假装出来的关心,有数量已经很难得了,没有质量那是必然的!”
容遇忽然笑了,笑容里有着丝丝甜意,“顾六,这是你欠我的!”
“欠你的?我什么时候欠了你?!”
“那日,我吃了你做的饭菜,付了一千两,可是半夜上吐下泻的……等来等去你都不来伺候我吃药,好不容易等来了,却只看了一眼转身就走。你是我的妻,顾六,你的觉悟去哪里了?”
流芳眉头一跳,可仍说:“你何时缺过人伺候了?那夜美女在怀,乐不思蜀,就算吐死了痛死了也是死在牡丹花下了,你有什么好不甘心的?至于我,怕扰了人家的雅兴,何罪之有?”
容遇是越听越明白了,他有些懊恼,白白生气了十多天,原来那夜她的冷淡只是因为,因为……
“你吃醋了。”他准确地下了判断。
“我没有!”流芳矢口否认,差点没跳起来抗议。
“你否认得太快,你心虚了。”
“我的心怎么就虚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她气愤得把手中的碗用力地放在小几上,打算饿死他算了!
“元宵那夜,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流芳怒极反笑,“我生气了吗?你造谣!”
容遇也笑了,“你生气了,我一夜没回流云居,你在意了。”
“我没在意,我知道风流是你们男人的专利!”
“我和谁一夜风流了?和青蓠?”
流芳冷笑,“你倒是坦白得很!”
她起身欲走,不想再和他作无谓的争论。他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入自己的怀抱,反身把她压倒在床上,不顾她的挣扎惊呼,一手锁紧她的双手按于其头部上方,黑眸深深地看着她,带着压抑已久的蠢蠢欲动的情愫,仿佛想从她那星点般的瞳仁直直看入她的心里。
“你不是吐得七荤八素虚浮无力吗?你是职业骗子啊?!”她大声责问。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把胆汁都吐出来了,你也别忘了,”他凑近她的唇,气息袭得她满脸通红,“我还是一个男人。”
“既然你没事了,那就放开我!”她脸依旧红,可是声音已经弱了下来。近在咫尺的眉眼和薄唇,让她的气息有些紊乱,她暗骂自己一声,怎么每每这种关头总是有些想入非非无力抗衡?
“告诉我,今日你解气了么?我已经吐得几乎虚脱,就差没为你丢掉一条小命了,阿醺,”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你明明在乎的,为什么不敢承认?”
他的手抚上她白皙而透着红晕的脸,一寸一寸地摩挲,硬朗的指骨停在她的唇畔微凉。幽黑的眼眸攫住她的瞳仁,毫不掩饰眸中的缠绵情意,釉彩般光润的薄唇印下来惹得她有些颤栗,她闭上眼睛向一旁闪躲,可是他的五指顺势插入她柔软的长发中抵在她的后脑上。
让她逃无可逃。
还让她逃,他就不是容遇了。
相思无计争回避。平生不犯相思,却已相思,他已在局中又岂会让她独善其身?
他那样温柔地亲吻着她,唇舌相交缠绵入骨。让她几疑自己身在云端,软绵绵的无处着力,只知道他分寸极好地抱着她贴紧她,他的心跳和她的心跳像是撞到一处去了。
她一头青丝散乱,他的中衣早就敞开,露出线条紧绷赤 裸而坚实的大片胸肌。理智回归时,她的手想要用力地推开他,触手尽是让自己面红心跳的陌生地带,她马上缩回手,他沙哑地轻笑一声,慵懒而性感,他放开了她,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我……你……”她瞪着他,面色潮红,明明是想要痛骂他的话一出口声音轻软无力浸染着情欲色彩,她一惊,连忙缄口。
他把头枕下来,枕在她有如流泉一般的发上,有意无意地把玩着她的衣结,轻声喊了她一声:
“阿醺。”
声音低沉,有如木楔擦过琴弦,她的心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的语气很认真,“傅家世代是我们百里家的家臣,青山是我的兄弟,他的妹妹也只是我的妹妹。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除了你,我不想和任何女人有瓜葛。”
他本不屑于解释,可是,这女人故意点了个牛皮灯笼不透半点光亮,总是一副言之凿凿有理有据的样子,让他心底气闷不已。
“只和一个假装关心你的人有瓜葛,容遇,你不会觉得太亏了?”
“怎么,内疚了?内疚了就对我好一点,女人。”他抱她入怀。
她半晌不说话,心底又酸又软又带着些不安和喜悦。
“容遇,你不喜欢她是不是?”
他点点头,她黑如点玉的瞳仁盯着他,“可是她喜欢你。”
他怔了怔,“你想说什么?”
“是还是不是?”
他无可奈何望着她,算是默认。
“我知道了。”她转过脸闭上眼睛睡觉。
“知道什么?!”他扳过她的身子,她喃喃地说:
“当然知道了。今天一个青蓠,明日可能就有一个红玉,明日的明日美女仍旧纷扰如尘,今天的青蓠不爱,谁知道红玉你爱不爱?你眼中一汪春水两袖桃花,我能守你一时,不知能否守你一世。”
容遇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发怒,更没有生气,“记不记得那颗琥珀骰子?”
提起这事,她不由得恼然,“你知道的,当了,死当,赎不回了。”
“当时送你骰子时,我让人捎话给你,记不记得我说了什么?”
她还记得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说,不是每场赌博都会输得一无所有,那要看,是跟什么人赌。
“阿醺,敢不敢跟我赌一赌?”他问。
“赌什么?”
“赌你的真心,也赌,”他执起她的手贴上他的心窝,“我的真心。”
第八十章 惊变 1
流云居的桃花一夜之间开了,三月初的晨曦微露,片片桃花艳极风流,桃叶落尽而更显满树繁花。
流芳醒来时便已经嗅到那带着微甜的香气,以为是哪个丫鬟打翻了新买的香粉,弥漫了一室。
枕畔空空落落,竟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去的。她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里衣的衣结完好地绑在那里,他不曾越雷池一步,昨夜耳鬓磨斯现在想起依然有些恍惚如梦。
爱情就是一场赌博,她败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如今他说,跟他赌,赌彼此的真心,敢不敢?
她不敢。
男人要放弃一个女人的话,理由实在太多了。为国为民,为名为利,再坦率一点,便是为那死而不能复生的爱情,或是另一段新生的情爱。
@奇@她怎么敢重蹈覆辙?尤其,对象是容遇。
@书@可是他很高明,棋在局外。
不知何时起,他已骗她下了注;忽然某一天才问她,你敢不敢跟我赌?
她不敢。可是已经下注了。
两年前若即若离的相伴,两年间不算刻骨铭心的挂念,两年后暗流汹涌的重逢,他用时间撒下了一张大网,一孔不多,一孔不少,恰恰把她网到了自己的身边,名正言顺,顺理成章。
他给了她一段婚姻,给了她一个挡风遮雨的家,还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是一个姿容平常的女子,不过心性比别的女子要清高一些,心要比别的女子玲珑一些,眼角眉梢比别的女子聪慧一些而已。他看上了她,焉知这是不是就是爱情?
而自己呢,对他动的情,又有多深?
她想得头都有点昏沉了。
一掀开被子起床,才发现自己来癸水了。整一日,腰有点酸,小腹有点疼,萱儿要请傅青蓠来给她看看,她连忙摇头,只问萱儿平日疼痛都吃的什么药,萱儿说她吃的是陵州福济堂的凝香丸,药效比较好。
萱儿所说的凝香丸,大小颜色就和她以前吃过的乌鸡白凤丸没两样,一个大泥丸,还透着药味。开始时她不肯吃,后来痛得没法了,才让萱儿把丸切小,搓成小颗,黄酒送服了。
抓着枕头睡得昏昏沉沉的,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问:
“怎么不让大夫来看看?”声音中带着严厉。
“王爷息怒,王妃不让,她说,她这不是病……”萱儿有些委屈。
“你哪里不舒服?”他扳过她侧向里卧的身子,便看见她苍白的脸色,“萱儿,让傅青蓠过来一趟。”
“不要!过一个晚上就好了,以前又不是没试过……”她声音弱弱的,如飞絮,如游丝,直绕得他心里难受。
“把傅青山叫来!”他吩咐道,萱儿马上去办了。流芳把被子拉高蒙过头,他也不去拉她的被子,只是说:
“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见不得人?老实说,我刚刚都被你吓了一跳,平日趾高气扬的一张脸如今丢盔弃甲般颓败,本来已经不是什么佳人,现在更是……”
“容遇!”她气愤地拉下被子,“你是在说你没品味吗?昨夜说的难道不是人话?!”
他一点也不生气,笑着俯身抱起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内,“还有力气骂我就好,不过,我真看不惯你这个样子,”他伸手没入她的里衣,触到她凉凉的小腹,不由得蹙眉,这时林敞在外间求见,说是仪仗队已经准备好,问王妃是否要去审阅。
流芳想要起来,容遇却冷着一张脸,对萱儿说:“告诉林敞,把祭祀推迟半月。”
傅青山匆匆赶到,给流芳号了脉,“王妃只是受了一点凉,没什么的;待癸水尽了再吃些补血益气的药便可。”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容遇一眼,神色之中带着些玩味。
接下来的两天,容遇都只是在流云居中看书,有时让容青搬来一大堆文书批阅,疲累时便让流芳念给他听,他自己则斜躺在贵妃榻上半眯着眼小寐。
“陵北与赵州交界处有流民作乱,占山为王已成小股势力,抢掠劫杀来往客商,近日赵王上送繁都与彰元帝的生辰纲千手佛在边界被劫,陵北守备宋桥求请韩王派兵清剿……”
容遇想了想,“协查不剿。”
流芳执起朱砂笔,“我写?”
“你写。”
“为什么不剿?”
“一般的山贼怎敢劫赵王的纲?说是小股势力,当中必有能人,贸然派兵,只怕是有心人在盘查陵州的兵力。”
“容青,让府中的徐先生到陵北一趟,与赵王协商此事,把生辰纲经由蔚海运至繁都,将此事跟紧了,然后回府复命。”他悠悠地说道,“下一封。”
流芳打开另一份公文,看了几眼,不禁失笑,“这是歌功颂德的,说是陵州的龙母庙祭祀将到,说什么韩王功德泽被惠民,神木繁茂,佑我陵州……神木,神木是什么东西?”
“神木是一棵树,龙母庙里有三宝,分别是龙母金身、万年石龟和千年神木。据说五百年前曾有百里氏先人曾在树下飞升,得道成仙。这也是百里氏一族得以在陵州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陵州人都相信,这块土地从来都是属于百里氏的。”
“树龄有千年之久?”流芳很是惊讶,竟对那神木有些许向往了。
“没有一千,都有八百了。一棵树的生命,比千千万万的人还要长久许多。”
流芳看着容遇,轻声笑道:“原来你也会感慨人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你错了,我从不伤春悲秋。”他说,“我只会争取我能争取到的东西,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得不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命再长,又有何用?”
流芳张张嘴,想问他究竟想得到些什么,可是又把话煞住了。拿起另一份公文,念道:
“陵州军营需要之粮草报备……军衣和武器报备……二十万……”后面的,流芳念不下去了,数字不是一般的庞大,她望着容遇,容遇面不改色,只说:
“责令有司速办。”
“要打仗了吗?”她问。
“也许。”
“和谁开战?朝廷吗?”她隐隐有些不安,“你想要这个天下?”
他黑眸张开,眸光深沉幽暗,“记得百里煜吗?他死的时候,几乎只剩下一堆骨头了。想想无为,至今不能言,这是因为他在母胎中已经中了毒,能留着一条命活到今天已是侥幸。你问我想要的是不是这个天下,我只能告诉你我只是想改变些什么或是保全些什么,至于其他,我还不至于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人。”
流芳沉默了半晌,他的脸色依旧平静,可是她却知道这平静背后藏着多少痛苦酸辛。因为那高高在上的皇权,几乎家破人亡,一个少年背负着这样的仇恨隐忍多年,出入皇宫还与仇人之子女言笑晏晏差点有了白头之约……
当初若是娶了公主,想必也只是因为另有所图吧。
她放下朱笔走到贵妃榻前跪坐在地上,头枕着他的手臂,说:
“就算你想要的是这个天下,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容遇闻言似是一震,不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她笑笑说:“选好了一条路,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即使失败了,也总比那些庸庸碌碌不知为什么活了一辈子的人要好,不是吗?在我们那儿,没有所谓的天子授命于天,人人平等,有些国家还是有不同的党派轮流执政……别用那么奇怪的目光看我,什么大逆不道?那是愚民的一套说法。”
他没有言语,只是用手抚上了她的那头黑发,动作轻缓中带着一丝颤栗和不易察觉的爱怜。
“只是,打仗了,就会有人死去,这倒是我很不愿见到的……”她喃喃地说,“容遇,你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相信我吗,我就一定能保密?”
“既然是赌,我总不能一点诚意都没有吧?”他长臂一揽把她搂上贵妃榻,贵妃榻本来就不大,此时,流芳害怕自己会掉下来只得侧着身子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他在她耳边细声问:
“阿醺,你现在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流芳笑着躲开,摇头。
他也笑了,下巴抵着她的额发,“没关系,来日方长。”
“王爷——陵南急报!”容青匆匆走进来,一看见此情此景,不由得低下了头,噤声,在一旁候着。
第八十一章 惊变 2
容遇起身,稍稍整理一下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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