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个不大的细颈玉瓶,透过极薄的玉壁映着烛光望去,倒是不难看出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些水质的东西。
李治转头看了永宁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她要把握好机会。永宁微微一笑,然后便将目光继续放在了芜阳子身上,只等着他下一步的举动。
芜阳子脸上的表情很是到位,完全就是一派世外高人的架式,将手中的玉瓶双手奉上之后,捋着长髯说道:“此物名为清岚玉液,是贫道依照仙家古方,精选了数百种仙药提炼而成,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永宁挑了挑眉,正待说话,却只见素来不待见寻仙访道、修真炼丹之事的谏议大夫王圭,一脸不豫地站出来问道:“不知道长炼制这玉液的药方可经过御医的验证?所用的所谓仙药又是谁人为证,以证明对陛下身体无害?这延年益寿的功效又是谁人验证的?还请道长把这些都解释清楚了,否则这玉液我等是万万不敢让陛下随意服用的,万一有损龙体,岂不是我等谏言不利的罪过?”
永宁低头偷笑,这王圭据说是个倔脾气,那脾气要是上来了,就是魏征都得倒退一射之地,今日他站出来倒是一点都不惹人意外,倒比她自己突然地出去要好得多。她抬头瞥了眼芜阳子渐冒冷汗的鬓角,然后便与对面正朝她看过来的房玄龄对视了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示意随时可以站出去说话。
房玄龄也悄悄地点了点头,手在几案下轻轻地拍了拍魏征,然后低声说道:“魏兄呀,我那小女,可是出自袁天师门下,对这些奇门之物,颇有涉猎呀……”他这当爹的,倒还真不好自己站出来把女儿推上去,但是魏征出面就正好。
魏征挑了挑眉,本来还有些担心李世民偏坦,会让王圭这番尖锐的问话白白浪费掉,这会儿一听房玄龄点了永宁,便明白过来了几分,又想着以往永宁的表现,倒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于是也没待李世民开口替芜阳子开脱,便皱着眉头站了起来,说道:“启禀陛下,这王大人的话虽然说得急切了些,却也正中臣等的心思,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哪好随便收下?依臣之见,还是请御医,或是孙神医前来验证一下才好……”
李世民的怒气都已经快掩饰不住了,狠狠地瞪了王圭和魏征一眼,说道:“仙长既说此物乃是仙品,那么请御医来又能验证出什么?他们又哪里能知道这些仙家之物?此事不必再说……”
“陛下——”魏征眼见着李世民就要下定论,急忙抢着说道:“陛下所说倒也有理,仙家之物让御医验证是多有不足之处,倒是臣想左了……不过,这验证之事确是不可马虎的,此物既是仙家之物,那不如就找熟悉仙家之事的人来验证好了……”
李世民一听魏征让步了,虽然还是生气,倒脸色倒是好了许多,捋着须笑着说道:“爱卿此言倒是可行,既然说到这仙家,这殿上不就有吗?就请星衍宗的郑天师来验看一下好了……”
“陛下”魏征一咬牙,接着跟李世民顶上了,说道:“这倒也不是臣信不过郑天师,只是这郑天师与芜阳子道长似乎有旧,让郑天师来验看,不免有失公道,依臣之见,还是请袁天师的高足,太子殿下的侧妃房氏来验看,才比较合适吧……”
魏征一把永宁拎出来,立刻附和者众多,眼看着房玄龄与魏征同席,而魏征这会儿挑出来的又是房玄龄家闺女,而且这房家的闺女还是太子殿下的侧妃,太子殿下又是极力反对皇帝陛下服用丹药的,于是,大家都认同了永宁是反丹药战士的立场。
李世民看向永宁的目光有些冷然,就是看向李治时都带了几分不郁,可是这群臣在下面逼迫着,而长孙无忌等人虽然有心帮忙,奈何人少力寡,根本动摇不了局面。
于是即使再不情愿,永宁还是款款地走到了芜阳子身边,温柔一笑,接过了那只很有质感的玉瓶。她轻轻地拧开了瓶盖,嗅了嗅气味,然后她脸上的笑容就变得让芜阳子心寒了起来……
第一卷 风雨长安 第二一一章拆穿
第二一一章拆穿
“妾身倒是没有想到,原来芜阳子道长,竟还是同门……只是,伏风师伯祖是什么时候把这清蓓露的名字给改了?而且明明师伯祖说过,这东西也不过是他闲暇时练出来哄门中的晚辈女弟子玩的,不过是些时鲜花枝清露提炼,怎么又牵扯上了什么上古仙方?而且竟添上了延年益寿的功效?我一直以为,这清蓓露只是在美容养颜上效果极佳呢,却原来是我小看了它不成?……这倒是难怪几年前与伏见师伯祖会面之时,他老人家会那么小气,才送了我区区一匣子,怎么数也不足五十瓶……”永宁其实笑得极温柔,说话的声音也极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芜阳子和郑德明,以及在他们背后出主意的人,寒颤不已。
永宁口中的这位伏风师伯祖,是星衍宗少有的醉心于丹药一途的修士,若非这位伏风仙师的家族世代都于星衍宗修行,跟宗门的关系深厚,怕是早就改投到他派去专修丹药一途了。可是即使是在宗门不得力的情况下,伏风仙师如今也是修真界数得上号的丹师,手中出口的丹药丸露皆是上品,在外面素来是一药难求。而且这位伏风仙师也是个不爱出门的,修行以来,也就是隔个三五年的才会出来寻一趟药草,便是这样的情况之下,永宁却也是有幸在某处景色怡人,灵气冲天的深山里,与这位宗门长辈同行了十余日,两人倒也还算投契。
芜阳子今天出现在这里,纯粹是造势来了,他自制的那些丹药又哪里好拿出来现眼?如果真让孙思邈那样的医药大家过了过眼,怕是他顷刻之间,便要命丧黄泉的,以孙思邈之能,想要看穿他那些丹药的底细绝非难事,到时就算李世民现在被哄得再怎么信任他,只怕也饶不过他。
这清蓓露却是长孙无忌逼着郑德明拿出来的。就算星衍宗有伏风仙师坐镇,但正宗的仙家丹药也同样是个稀罕东西,以郑德明的身份是根本弄不到那样的好东西的,便是这清蓓露,也还是他许了无数的好处与门内女弟子换过来的。
原本郑德明其实并没有把永宁太放在眼里,且不说袁天罡已经为了永宁的事被拘回了宗门,就是永宁自己这些年来也并没有传出过什么让人醒目的作为,而且他在来长安之前,便已经打听过,宗门其实并没有真正承认过永宁的弟子身份,所以他行事间从来都不曾顾忌过什么。虽然说起来也会称一声师妹,但那却也只是看在袁天罡的面子上,毕竟袁天罡在宗门之中还是很有话语权的,虽然现在貌似落难了,但谁又能保证,他就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也正因为郑德明自认对永宁了解的比别人多,所以他拿出这清蓓露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心虚。将心比心,他并不觉得袁天罡会将门内之事详尽地说给永宁听,就算袁天罡真说了,他也不觉得永宁能有幸认识这清蓓露。
如今这个局面,也只能说是,人算不如天算
反正郑德明是绝对没算出来,永宁与伏风仙师相识,并且还很荣幸地被赠送过一堆这种美容养颜佳品,然后这东西最后的下场还是让永宁很嫌弃地问清了用法之后,都送回房府给了卢夫人自用。
所以说,别说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永宁,就算是卢夫人,也是完全可以认得出来这清蓓露来的,毕竟虽然时日已久,但是依着卢夫人那节省的用法,她屋子里的梳妆台下还存放着二十来瓶成品呢……
李治与房玄龄听了永宁的说法之后,不约而同地互望了一眼,然后又一同轻轻地皱了皱眉头,心里都有些不踏实,他们并不知内情,又揣测不出永宁的话是真是假,生怕一言之失,便让芜阳子给翻了盘。待到见得芜阳子脸色骤变,才又互相举了举杯,脸上挂上了浅笑。
李世民的脸色也寒了下去。本来他对永宁被点名站出来,心里还多少有些不满,尤其是永宁的话一出口,他有那么一瞬间,连李治都恼上了,可是芜阳子那心虚的表情,却让他不得不正视起来,原本已经顶在舌头尖的那些斥责的话,也都随着他饮酒的动作都给咽了下去。身为帝王的敏感和骄傲,在这一刻终于站了上峰,他原来狂热的脑子已经渐渐地冷静了下来,生出了冷眼旁观的兴趣。
永宁却不曾去打量别人的脸色,只是看着芜阳子,又接着缓声问道:“既是同门,妾身少不得要问一句,不知道长是哪位尊长门下?”她这句话问完,却是已经侧过身,泛着寒意地目光直钩钩地射在了郑德明的身上。
郑德明是很清楚芜阳子的来历和他们眼下做的事情的严重性的,眼见着永宁句句不离同门,似乎生怕事情沾不到星宗衍一般,郑德明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今天这事在这大殿之上闹将开来,再想要瞒着宗门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而作为因一己之私把宗门拖进这样的泥潭里的责任人,宗门是绝对不会饶过他的,他的下场在永宁认出了清蓓露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郑德明可以说已经放弃了反抗,只微闭着双眼静待着了结的那一刻。
芜阳子本来还想靠着郑德明翻盘,可是一看郑德明那副作派,便知道他是靠不上了。毕竟也是在江湖中厮混多年的老油子了,这芜阳子还是有些急智的,竟是顾不得擦拭鬓角的冷汗,只干咳了一声,说道:“贫道只是与贵门有些渊源,却并非门中弟子……至于这清岚玉液,本是,本是贫道依上古仙方制成,只是或许是与贵门的清蓓露形味相近,认错也是难免,其实内中的用料却是各有玄机的,小友不擅此道,会有些疑,倒也算不得什么……”说着,他还摆出了一副永宁年纪小,见识难免浅薄,他这高人不屑跟永宁一般见识的高傲样子。
永宁轻瞟了芜阳子一眼,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然后冲着李世民躬身一礼,朗声说道:“恳请陛下相赐烛火两盏”
一直注意着永宁的众人都不是很明白她这是想干嘛,殿内顿时多出了许多窃窃私语之声,但是李世民却恍若未闻,只冲着身边的内侍挥了挥手,自有那伶俐的小太监取了烛火站到了永宁跟前。
永宁再度瞟了已经紧张万分的芜阳子一眼,微微一笑,然后便让那两个举着烛火的小太监并排站好,她亲手拿着那只玉瓶错着角度放在了两盏烛火之间。
众人立刻便看见李世民身侧的明黄布幔上浅浅地印上了几个字,仔细辨认,却正是“星衍伏风”四字殿中顿时一片哗然,李世民更是黑沉着脸色,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扔在了几案之上,再看向芜阳子、郑德明,甚至长孙无忌和侯君集时的眼神之中都多了些意味不同的东西。
这次不用永宁再说话了,李治寒着一张脸,走过来站在永宁身前,看着芜阳子,挑着眉问道:“还请道长解释一下,这几个字是如何出现在‘道长的’药瓶之中的?”
这会儿别说芜阳子了,就是都已经放弃了挣扎的郑德明都傻了眼了,撇开芜阳子不说,这玉瓶在郑德明手里呆的日子可不算短,但是他却从来都没有发现过瓶壁之中有字,而且还能用这样的方法显现出来,这是他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但是他也一点没怀疑过这些字的真假,因为这四个字的排列和写法,处处都带着星衍宗独特的味道,他自认是不会看错的。
自这四个字一出现,郑德明便目瞪口呆地站了起来,可是这一站起来,就发现没法儿再坐下去了。而芜阳子却已经在李世民和李治父子俩的威压之下,狼狈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着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
李世民心中一阵恼恨过后,不免后怕起来。这芜阳子眼看着不是什么真正的高人,那么这样的骗子弄出来的丹药又有多大的可能是好东西?他在心中盘算着自己服药的时间,以及用量,冷汗不由得也冒出来,甚至都顾不上先处理殿中的状况,便转头叫过了身边的得用的内侍悄悄去传召孙思邈进宫。
长孙无忌这会儿的脸色也苍白了起来,他哄着李世民服用那些丹药的用意,其实也只是想让李世民更为倚重一些,然后趁着李治上位之前,能掌握更多的权利在手中。本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可是谁知先是事情外泄,那一干子御史朝臣不依不饶地上疏劝谏,然后就是时时处处地有人在背地里阻挠,再发展到这会儿,更是被搅和地芜阳子现了骗子的真身,而且这个谎还是个圆不回去的。
长孙无忌与同样冒着冷汗的侯君集对视了一眼,然后俩老狐狸再看向芜阳子和郑德明时的眼神,就已经像是在看死人了——他们这么用力地捧了这两个道士出来,不就是为了出事的时候有人背黑锅吗?
第一卷 风雨长安 第二一二章沟通
第二一二章沟通
李世民终究是最念旧情的一个皇帝,虽然已经看清了长孙无忌和侯君集在背后的小动作,可是却仍旧把他们的那些推脱之言当真,而全部的罪过都被郑德明和芜阳子扛了下来。当然,这个时候还尚未定罪,也只是把他们两个关押而已,他们的最后下场,还要取决于孙思邈的诊断。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结局,已经让李治、房玄龄等人很是满意了。虽然这次的中秋夜宴被搅得不成样子,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宴后永宁在顶着太子妃王氏的若有所思,和长孙婧满是愤恨的目光,淡定地离开。而李治却带着些许担忧的神色,陪着李世民一起听孙思邈的诊断。
李世民这会儿再看自己这个太子儿子,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撇开别的先不说,就“仁孝友爱”这四个字来说,李治的作为让李世民格外的满意。当皇帝当到这会儿,能摊上个孝顺的太子儿子,那可真是千金难求呀
等着孙思邈诊完脉,判定李世民有轻微中毒的现象,但是毒性尚浅,可以控制排毒以后,李世民和李治才同时松了口气。在送走了孙思邈之后,李治继续表孝心,双眼含泪地跪地劝说李世民,以后不要再轻信丹药这样的东西,要好好保重身体……巴拉巴拉地说了好半天,把李世民也说得是老泪纵横,最后父子俩抱头痛哭了一场之后,硬是把李世民哭得没了精神,也顾不得再追问李治在背地里安排的那些事,李治才服侍着李世民安歇,然后吁了口气,回去见永宁。
时间虽然已经不早了,但是永宁知道李治回来之后必定是要来见她的,所以也就没睡,梳洗之后只穿了件海棠色的纱衣,然后拿了本书靠在床头上翻看。
李治这些天的精神一直都绷得极紧,也没什么心思在内帷厮混,又加上晚宴上喝了些酒,这会儿一见永宁春睡海棠般娇嫩慵懒的勾人模样,顿时火气就撞了上来。永宁本来以为李治会就着晚宴上的事情,跟她说些什么,可是一见李治站在门口的样子,却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这些天还真是难为这位太子殿下了,殚精竭虑地都顾不上疏解了,这会儿双眼里似乎都真的能冒出来火光了。
李治本就情动,再见永宁看着他浅笑地样子,愈发地忍耐不住,直接推开了正要为他宽衣,服侍他沐浴的宫女,直接朝着永宁走了过去。这些宫女也是侍候惯了的,一个个低着头,装得跟没事人一样,静悄悄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一场极致的情事过后,李治拥着永宁,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倦怠。他手里把玩着永宁放在床头的那瓶清蓓露,对着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