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对功臣仁厚,一方面是虽然确实是因为他念旧情,但更重要的,这些功臣他弹压得住所以只要没有造成太过恶劣的后果,很多时候他都是愿意忍耐的……而李治却不同,那些旧臣一面要求他效仿李世民的旧制,一面却如失去了禁制一般,行事间肆无忌惮了起来,根本没有将李治的底线放在眼里。
作为一个渐渐将权利收拢在手中的帝王,李治又岂能容忍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甚至可以说,新旧交替的冲突,在一开始便注定是在所难免,只是李治若是早能料到拖到最后会一下子牵扯进来这么多人的话,他大概会选择早些动手,杀鸡儆猴,让那些被过去的功劳晃花了眼的公侯能清醒几分
但是事到如今,再去后悔却是晚了。此次事情牵连之广,连房玄龄这样久经大事的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残局收拾起来却是要费些心力的。
永宁听着李治这番纯属抱怨,却一个字都没说到实情上的话,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握住了他的手,也不插话,只等着李治继续发泄这股不知已经憋闷在他心里多久的火气。
“本来我还以为长孙无忌这次必定是参与有份的,可是任我怎么查,都找不到他参与其中的证据……这样的情况之下,便有株连之罪,碍着他的身份,却也不宜加在他身上,可是若不能借此机会将他清出朝堂,但凡他静心蛰伏几年,只待,只待岳父大人……到时怕是再无人能制衡于他,我这个皇帝更是难当了……”李治一边说,一边揉了揉眉心,近来他为着这件事真是快愁白了头,虽然房玄龄已经提出了解决的办法,可是没有真正到了结局处,他又哪里能真的安心?
永宁再度轻叹,从当年李世民的行事里,便不能看出,他是打着用房家平衡长孙家的主意,只是这个平衡,却也不是无限期的,毕竟房玄龄的年纪摆在那里,便是能帮着李治,时间也是不可能太久的。从某个方面来说,这应该也是李世民给李治的考验。
继位之初的几年内,需要将一干老臣打压下去,虽然有难度,却也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可是这老臣之中却还有着李治的亲舅舅在,这中间的变数就太多了些。史笔如刀,有些名声是绝对不适合被记录在帝王录中的,对亲舅舅下手,大义灭亲这个词放在有些地方,绝对称不上是褒义词。
有时候永宁也会替长孙无忌可惜,长孙家会走到这一步,可以说是一步错,才步步错了。若非他一念之差,将长孙家与诸多世家阀门绑在了一起,凭着他与李世民的感情,与李治的血缘关系,保长孙家一世清平,绝非难事。可是如今却已经是由不得他再做选择了,他身后的世家阀门不会允许退缩,李治也一样不会允许……
虽然李治始终还是没有说起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永宁却已经隐隐猜出了些头绪,但是这些事情自有人去处理,她也只是尽心看好孩子就是了。房家那边她也并没有联系,有房玄龄在,自会妥善安排,很是不用她去操这份心。
行宫之中的气氛渐渐地压抑了起来,就连年纪小小的沁华都安静了许多,不会再闹着要出去玩儿,每天在就跟着永宁呆在屋子里,摆弄那些永宁特意给她准备的儿童益智小玩具,如拼图、看图识字之类视觉效果极佳的小玩意儿。
李琮的课程,这几天也被李治以天气太热为由停了下来,每天也是跟在永宁身边埋首于房玄龄留下的功课里。而永宁更多的时候都是被儿子直接当百科知识全书在用,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只要找不着答案就甩给永宁,而且那些问题还经常是以一个孩子的角度去理解后的问题,经常把永宁问得晕头转向,不明所以。
李治每天晚上都会过来陪着永宁母子一同用膳,饭后也会空出一点时间陪着他们说说话。这个时候通常永宁就会拉着李治抱怨,白天的时候儿子又怎么为难她了,女儿又做了什么让她心跳加速的事了,等等诸如此类家长里短的事,试图用这样温馨的情节让李治轻松些。
李治也确实爱上了这样的交流,虽然他忙碌地没有时间跟孩子们相处,但是通过永宁的抱怨,孩子们委屈地向他要安慰,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是更深厚了,甚至已经在他心中悄悄地印下了——他们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一家四口的幸福生活……
或许也正是在心中坚定了要守护妻儿的信念,平素处事颇有些优柔寡断的李治,此次却果断了许多,让很多久随在他身边的近臣刮目相看了一回。
七月末的时候,侯君集反了。或许是轻视了骊山行宫的防护措施,他逼宫之时只带了五千兵马,虽然在随驾的朝臣之中,与他密谋联络的人不少,也确实为他传递了很多的消息出去,可是他却一直到被身边的副将拿下之时,才明白过来,一切都在李治的掌握之中。
一场如同儿戏般被结束掉的谋反事件,被李治御笔认定为主谋的有七姓功臣,虽未诸九族,却也是满门尽屠。而那些随从之人,更是一连牵涉进了一百多口,几十家子的人,虽然李治也有施恩之举,可是闹市中心设起的断头台附近,浸入地面的血渍却经年未消。
在很多人的预料之外的是,长孙家却是躲过了一劫,虽然包括长乐公主前夫长孙全在内的长孙家子侄辈,被斩、被流了十余人之多,可是说到底,长孙家的根基却是分毫未动……
第一卷 风雨长安 第二三四章宫事
第二三四章宫事
侯君集谋逆逼宫事件,让很多人记住了李治身为帝王冷血果决的一面,而细细推演之后,更有一部分人,将李治的谋断心机悄悄地记在了心上。
整件事处置的极其迅速,各处空下来的公职也在最短的时间内补上了人手,一切善后工作都显得井井有条。李治传旨缉拿涉案人员之后,并没有急着回长安,而是一如事发之前那般,按时按点地接见大臣,陪着永宁和孩子们吃饭、散步,竟还匀出了些空闲时间,带了身边的侍卫和几个已经能骑着马跑的皇子们在猎场打猎。本来浮躁不安的人心,因为李治的这些举动,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虽然侯君集的兵马始终没有能够攻进行宫,但是皇后王氏却在惊吓之余病倒了。也不独王氏一个,那晚之后,后宫之中为数不多的妃嫔一下子病倒了好几个,王氏虽不甘心,却也不得不将宫务暂时拜托给了永宁处置。其实永宁又哪里愿意去管这些事,若非李治出声替她将事情揽下,她是绝对不会接下这样的麻烦事的。
李治自然也是看出永宁的不情愿,若非如此,他又哪里会在那个时候出声。拉着她回了寝宫,李治才笑着说道:“怎么?还真生气了?不过是处理些宫务而已,又都是有旧例可循的,哪里就值当你为难成这样?”
其实李治的用意,永宁多少都是能猜出一二的,只是既然他没有明说,她也就跟着装糊涂罢了。轻哼了一声,白了李治一眼,永宁才有些郁闷地说道:“这后宫之中的安身之道,就在于‘多做多错,少做少错’,要知道这不做,才不会错你且等着看吧,这宫务一到我手中,就不知该有多少人瞪绿了眼睛等着我出差错……我平日里躲都躲不急,如今却明堂正道的被你给拉出去立成了靶子,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李治往后一仰,斜靠在了软枕上,轻声笑了起来,把玩着永宁细滑白嫩的纤纤玉手,说道:“不过就是些疥癣之患罢了,难道你还能连这些都应付不来?说到底,不过就是懒罢了……这些事情你早晚都是要上手的,趁着现在先熟悉熟悉也是好的,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我呢吗?有我给你靠,你还有什么好忧心的?”
永宁抿唇一笑,歪身倒在李治怀里,撒娇似地说道:“怎么?你不顾我的意愿就替我接了这样的麻烦回来,还不许我抱怨了?”
“抱怨自然是可以的,可是事情却还是要做的……”李治的眼神投向了木格子窗外,似乎飘得极远,声音略显低沉地说道:“皇后的病,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你也不用顾忌着她,只管诚心处事便可。这后宫之中,不管是宫妃,还是那些太监、宫女,你都认真地捋一遍,该清理的绝对不要手软,若是遇到什么你不好直接出面的事,便来告诉我,我来处置便是,总之,这次定要把宫中理顺、弄干净”
永宁被李治的话说得一愣,她虽然多少猜到一些,却没想到李治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动作。而且永宁注意到,李治只说让她清理,却并没有定下清理的标准,也就是说什么样的人会被列进被清理的范围,完全是由她自决的。这从宫妃,到太监、宫女,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可就太大了,她若是真放手去做,这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去了……永宁倒不是怕得罪人,只是如果在不明目的的情况下去得罪人,这中间的分寸未免不好拿捏。
李治不用低头,只从永宁那一瞬间的身体僵硬,便明白了她的为难之处,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这次回宫之后,我便会将长孙婧贬进冷宫,到时会给你道旨意,借此机会将大兴宫整个搜查一遍,不怕那些背主和心怀二志的小人不露出马脚,你现在就该准备着,到时把网撒的大些,各处都盯紧了,我就不信那些黑的心肝的东西还能沉得住气……这些事年底之前都要解决掉,等年后挑个好日子,咱们搬去大明宫去”
自太上皇李渊去逝之后,大明宫就空置了下来,而长孙皇后也身体虚弱的没时间去打理,李世民就更顾不上了。可是李治登基之后没多久,就开始悄悄地整理起了大明宫。永宁当时就知道,他是动了移宫的心思。经过这几年的重新规划布置,大明宫早非旧时模样,高阳公主倒是借机去转过一圈,回来之后赞不绝口,倒是让永宁心痒了好些日子,只是李治小气的怎么都不肯让她先睹为快。
既然李治已经决心要移宫,那么永宁倒是把这清理的事情看得更重了些,不为着李治口中的所谓“小人”如何如何,便是只想着要搬新家,她也愿意随驾移去大明宫的宫人背景都清白些,不为别人,就冲着她的那双儿女,在这些事上也是要上心的。
虽然李治交待了永宁这样的事情,而且还把时间定得并不宽松,可是他却还是坚持到了九月初,领着亲贵大臣们进行过一场和睦的秋猎之后,才御驾回京。
这时距离那场谋逆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可是长安城里的气氛却依然显得凝滞肃穆,御驾回转更是让一些人躁动不安了起来。
皇后王氏果然如李治所说的那样,病情一直没有好转,甚至还有些严重的趋势。永宁自然知道,这中间怕是很有些李治的功劳的,只是从王氏患病的时间看,永宁并不敢在此事上多加探究,再说了,虽然从某些方面来说,她也算是个宅属性坚强的人,但是身上却没有一点圣母细胞,王氏再如何可怜,她也是同情不起来的,别说去救王氏了,她自觉没背地里下手,落井下石,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唐上下,关注着皇后病情的人,并不在少数。甚至其中一些人,心中也是明白,皇后已经是明日黄花,注定是要陨落的。而手中掌管着宫务的永宁,本就光鲜亮丽的声名,如今却是更上了一层台阶,若非碍于房家这些年始终保持着低调的作风,怕是门槛都已经被人踏破了。
回宫的第二天,永宁便接到了李治的圣旨,然后开始了规模盛大的清宫运动。除了李治的两仪殿,和皇后的立政殿之外,大兴宫上下的搜查没有遗漏一处。为此皇后王氏的病情一时之间竟是又有了恶化的倾向,即使如此,她仍然秉承着一贯贤良淑德的姿态,亲去两仪殿以动摇人心等等说辞,恳请李治收回成命,结果自然是难如她意,在被李治声色俱厉地斥责过一顿之后,她还没回到立政殿人便昏迷不醒,御医虽然没有说出什么束手无策的话,但是只从表情和用药,便知道她的病情实在不容乐观。
而对宫中这番动荡意见重重的,又岂止是身陷其中的宫人,朝堂之上也是天天都有御史言官用奏疏轰炸李治,可是李治的心理素质却是极佳的,一天一个“再议”,却天天都没有议出结果。永宁那边还是照样该怎么搜就怎么搜,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这番清理的结果,很是让永宁和李治心惊。李治生于在兴宫,长于大兴宫,如今更成了大兴宫的主人,可以说他对大兴宫的了解也是极为深刻的,更别提自他继位之后,为了安全起见,也曾用心看过大兴宫的图纸文献等等相关资料,可以说他对大兴宫的每一个角落都该是了如指掌的。
但是就在这种情况下,永宁却是在搜查的时候,发现了两条处于不同位置,能往不同方向的秘道,这让李治如何能够不心惊?而且永宁的一番探查,更是揪出了一些流传在宫女、太监之中的出入宫廷的方便方法,有一处甚至是只要穿着太监、宫女的服饰,便能随意出入,根本无人盘查的……
这些安防漏洞的发现,让李治在朝堂之上狠狠地发作了主管宫闱禁卫的统领一番,而宫中也更换了一批太监首领和女官。也是因为这些问题被摆在了桌面上,原先那些蹦得挺欢的御史们都安静了下来,然后宫中再有什么动静,倒也没人敢再吱声了。
一时之间,大兴宫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吓人。任谁每天都会发现身边有人悄悄地消失了,怕是都会安静下来,不敢多行、多言。
皇后的病情始终不见好,李治特意下了恩旨,让王氏的母亲和嫂子进宫侍疾。王氏的母亲倒是个很安分老实的女人,可是她那嫂子就显得有些上不得台面。全大唐怕是都知道皇后心里最恨的女人就是永宁了,而且眼看着一旦皇后有个好歹,那么接替她的位置的也必定会是永宁,换个知道廉耻的怕是都会冷着脸看永宁的,偏偏王氏这嫂子却是个奇葩,居然于众目睽睽之下巴结起永宁来了……
第一卷 风雨长安 第二三五章前奏
第二三五章前奏
永宁在立政殿上下诡异的目光中,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她不是没见过无耻的人,可是能不要脸到如皇后娘家嫂子韩氏那种地步的,还真是不多见。一直到回了回恩殿,她只要一想起她离开之前,皇后看她的目光中透出的愤恨,都忍不住想打冷颤。
清婉也是亲眼目睹了那场大戏的人,自然明白永宁受的刺激不小,一回来便先端了杯热茶递给了永宁。手中温热的触感,倒是让永宁很快地回过神来,她一边轻啜着清茶,一边细想韩氏的言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却又偏偏说不上来。
若说这韩氏眼见着皇后一日不如一日,想与她结个善缘,她倒是很能理解,但是即使如此那韩氏又如何敢在立政殿这样的地方,当着皇后的面这般奉承于她?尤其是从皇后的愤恨和皇后母亲那满脸的惊讶、羞愧、不敢置信看来,韩氏的行为也并非出自王家的授意,那么韩氏身为王家的媳妇儿,又如何敢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呢?难道就不怕不容于婆家?皇后,如今毕竟还是皇后呢
永宁心中存疑,便将此事抱怨似地说给了李治听,想让李治帮她一起分析一下,这韩氏究竟是在发什么疯……谁知李治也只是冷哼了一声,便让永宁不必再挂心此人,就是外面有些什么传言,也不必在意,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李治的话倒让永宁愈发的糊涂了,不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