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站着的位置,倒是正好扶住了昏厥过去的卢夫人,房遗直将母亲接过去之后,便哽咽着声音请李治与永宁于外堂稍歇。李治也知道下面的一些事,是不适合永宁这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在场的,可是任他与房遗直怎么劝说,永宁都仿佛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一般,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不能自拔。无奈之下,李治只得轻揉着她颈后的穴道,使她浅眠,方能抱了她离开。
他们夫妻也并没有再留在房家,给本就忙乱成一团的房家添乱,径自回宫。于房玄龄的身后事,李治也是有很多方面都要考虑,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更别提现在还有一个刚刚生产完的永宁需要他照顾,一时之间这紫宸殿也是忙成了一团。
李琮虽然平日里极是惧怕房玄龄的严厉,可是他自幼便早慧懂事,也明白房玄龄的严厉是为了他好,而且学问之外的事情,房玄龄却也是极好说话的,那份爱宠之心他也一样能感觉的到,再加上他虽年纪不大,却在永宁的帝王心术教育下,已经在隐约间多少明白了些房玄龄的存在,对于房家,对于永宁,对于他,意义非凡……外祖父的逝去,他悲伤之余,也有种失去了一座强而有力的靠山的感觉。
房玄龄的突然病逝,朝中之人有喜有悲。原先在李治面前力挺永宁上位,不遗余力地推捧李琮的一些官员,此时都又悄悄地掩旗熄鼓,观望了起来。可是当李治将房玄龄的谥号定为“文昭”,并且配享太庙,又亲命褚遂良为房玄龄撰写碑文,论其功赏……那些墙头草才又对房家热络了起来。
其实失去房玄龄,对于房家的打击并没有众人想像中的那样大。房家三子俱已成人,虽然房家再无房玄龄那样的人物支撑门户,但是宫中尚有永宁在,有李琮、李钰两个皇子在,虽难复昔日繁盛荣景,可是这份平安富贵却到底是守得住的。
永宁的悲伤并没有维持很久,没有了房玄龄的房家,需要她悉心照看的地方便多了起来,需要她撑场面的地方也多了起来。随祭之时,她并没有让李治再出面,只是让李琮代替她去了趟房家,而李琮的表现虽是中规中矩,但是那份沉稳大度到底是为他又多赢回了几分人心。
虽然永宁一直觉得坐月子是件很没科学道理的事,她的身体也一早便在魔药的调理下,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可是御医却在李治难看忧心的脸色摆布下,颤微微地留下了几张药方,每天由清妍几人盯着她顿顿不落地喝那些苦汁子,她但凡有点反抗之举,便会被李治、李琮和沁华父子三人用着一副欲语还休地担心表情盯着看,什么时候她受不住把那药喝了下去,他们才肯转身各忙各的去。
永宁虽有心打听房家的消息,奈何李治对她的身体实在放心不下,不仅驳了高阳公主想进宫看永宁的要求,甚至还交待了李琮和永宁身边服侍的宫人,任她怎么探问,竟是也没能知道分毫。若非对着自己人她不习惯用慑魂取念,又知道李治此时绝对不会对房家袖手不管,她怕是还真不知道会在忍耐不住的情况下做出些什么事来……
李治不愿永宁多打听房家的消息,本意却是想看看房遗直是不是有撑起房家的能力。对于房家这位多年以来始终表现的碌碌无为的大公子,他多少还是有些想法的。只从房遗爱、房遗则和永宁三人来看,他是怎么也想像不出,房家大郎真会是一个木讷不通时务的书呆子……
第一卷 风雨长安 第二六四章同病
第二六四章同病
在李琮眼中,房遗直这个大舅父,简直就跟个透明人一样,非常的没有存在感。直到房玄龄仙逝之后,他才从爵位继承上,记起这位素来以木讷闻名的大舅父,从此便是房家的掌舵人了。他心中隐隐生出些许的不满,他觉得哪怕是看起来冲动鲁莽的房遗爱都要比房遗直更有一家之主的气魄,这样一个木讷的人,在未来会将房家带向何方?又会对他的将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虽然这些问题,并不适合小孩子这么认真地考虑,可是李琮却怎么也不能把心中的忧虑抛开。
而李治控制永宁的消息来源的举动,他倒也猜到了几分,只是对于其中的深意却无从体会,只当成这是李治也同样不满房遗直的一种表示,于是他也同样对永宁严防死守,坚决杜决永宁有可能给予房遗直任何帮助的可能。
可是让所有关注着房家的人都觉得郁闷的是,房遗直这位新上任的房家家主,并没有任何守孝之外的作为传出来,他似乎竟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单纯的孝子一样,每天守己复礼,做着孝子当做的一切事情,而这些事情之外的任何事,都一副陌不关心的样子。
连带着房遗爱那边,虽然被李治夺情,仍然继续着军中的职务,可是也同样是按点来去,业务时间要么呆在公主府,要么就呆在房府,并不曾再在外面闲逛浪荡,惹是生非。就是高阳公主,这段时间以来都安静了许多,不仅拒绝了以往最喜欢的热闹聚会,就连串门子的爱好也没有再继续,晋阳公主等人若是想见她,竟是还要亲自上门才能见得着……
房遗则本来婚事已经在筹备当中了,可是因为房玄龄的丧事,便又耽搁了下来,好在原先已经明确表示了要娶人家姑娘,而且准备工作都已经开始了,所以女方家中倒是没什么异样之处,毕竟生老病死这种事是谁也不能控制的,只要不是有心悔婚,便是再晚上三年,那也没什么,女儿家本就娇惯宝贝,能晚些出门子,当爹娘的心里倒也隐隐欢喜。
房遗则本人对于婚事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太过上心,都是卢夫人和杜氏一手操持,他的重心依旧放在致知书院上。这间书院成立之初,房家上下便有觉悟,这就是老爷子留给小儿子的产业,房玄龄在时自然有他全权打理,可是此时房玄龄已然不在了,各种事务便纷纷压到了房遗则的身上,即使守着孝,那些事情却也是一件也推脱不得的。一时之间,房家兄弟之中最活跃的倒是要属房遗则了。
若说房遗直的表现与他一贯木讷的形象很符合的话,那么房遗爱一反常态的低调,和房遗则的活跃,却将房遗直的那份木讷大大的打了折扣。能够压得住房遗爱这个惹事精,能够容得下房遗则的声名雀起,细细思量,又有谁能再小看了房遗直去?
李治对于房遗直非常的不满意。房家的这样一番变动,他自然能解得出其中的深意,所以对于房遗直这样只守一家的想法,极不认同,不免在永宁面前便多了些抱怨。
永宁却只是笑而不答,任由着李治发牢骚,她本人却是过耳即忘,压根就没有上心过。
李琮碍于年龄,宥于目光所限,对于房遗爱和房遗则的表现并没有过多联想,深挖背后的含义,只是从表面去分析,于是房遗直的作风就更让他看不过眼,在李治解禁了对永宁的消息封锁之后,第一时间便跑来找永宁解惑。
“母妃,外公为什么要将大舅父定为下任家主?难道就因为他是嫡长子?”在李琮看来,房遗直唯一的优势,便是这个“嫡长子”。
“你是觉得,大舅父除了嫡长子这个名头,其他方面不显其才,武不如你二舅父,文不如你三舅父,是这样吗?”永宁放下手中的一卷书,抬眼轻笑,看着李琮。
李琮被永宁给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其实他也明白,事关家族,房玄龄又怎么可能不认真考虑,房遗直必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质让房玄龄看重,所以才会形成如今的局面,但是他却没能看出来而已。
“五郎……你要知道,一个惊才绝艳之辈,或可为家族带来无上荣光,却绝不可能让家族世代传承下去……于而今的形势而言,房家的家主,并不需要是什么文成武就之辈,只需一个‘稳’字,便能得其势……你大舅父从来都不是什么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惊世奇才,他也只是于你外祖父这许多年来的教导之下,吃透了这个‘稳’字少年时,他也曾锋芒毕露过,只是那才干却也只是惊鸿一现,便在你外祖父的示意之下,尽皆收敛了起来……对你大舅父,不论是你二舅父、三舅父,抑或是我,都满心的敬服,他家主的地位,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的,也是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去相信、去依靠的……你明白了吗?”永宁的解释并不算详尽,其中更多的内情,却是不宜说给李琮知道的,至少能让房遗爱这么乖巧听话的原因,便绝对不是她这简单的几句话间,便能说清楚的。
李琮对于永宁的这番说辞,并不能全然理解,他却也已经习惯于此,只记在心头,静待来日融会贯通。
房玄龄的死讯,像是一把导火锁一般,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短短几个月之间,贞观旧臣殂逝了好几位,李治虽然心中多少也是有些难过的,可是更多的却是兴奋。这些旧臣的存在,就像是时刻摇晃在他头顶的一块巨石一般,一旦他有些什么举动,总是会有那些旧臣跳出来说什么祖制、规矩之类话来阻碍,而今这些旧臣却似是在岁月的流逝下不得不沉默了下来,朝政的推行过程顿时顺遂了许多。
李钰虽是早产,可是身体却一点都不比正常的婴儿差,反倒是精力还要更旺盛上一些。或许是因为李琮出生的时候,正值永宁遭难,而李琮更是刚出生便被李世民带去了两仪殿抚养,所以李治几乎没有见过他刚出生时红扑扑、皱皱的样子,于是皇帝陛下对于一天一个样的李钰格外的感兴趣,每天几乎都把来看孩子、抱孩子、逗孩子当成公务按时按点地来办了。
李琮对于这个小了他近十岁的弟弟,也报以极大的热情,每天同样都要来看上好几趟,沁华更是跟长在育婴室里了一般,连永宁想见她,都要将李钰抱来身边她才肯跟着过来。
等李治也发现了沁华这“爱弟成癖”的毛病之后,总算是把注意力从李钰身上转移走了一部分,开始试图把沁华粘弟弟的毛病给掰正过来,重新夺回女儿心中最爱、最重要的地位……永宁看着这父女俩每天上演的一出出斗智斗勇,倒是把女儿移情别恋的郁闷都给转移了出去。
本来的一家四口,如今变成了一家五口,倒是越发显得热闹了起来。这天晚上,李治正拉着永宁腻歪,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听见清妍微微颤抖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陛下,娘娘……配殿那边过来传话,说是公主殿下和小皇子一起病了,浑身发热,好像,好像还起了疹子……”
沁华因为对弟弟这种新生事物的好奇感作祟,这些天一直都住在李钰的配殿,每晚睡前还要求必须把李钰的婴儿床抬在她的榻旁才行,而永宁和李治都磨不过她,又想着并无大碍,便也由着她去,没成想,今日却得到了他们姐弟一齐生病的消息。
李治和永宁心头都是猛然一跳,尤其是永宁,心中尤为不安。虽然李钰因为年纪小的原因,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预防,可是沁华这几年她却一直都没有放松,魔药方面的调理始终都是按着程序走的,别说沁华了,就算是李琮也是从小到现在都几乎没生过病的,这事蹊跷呀……
等着他们赶到配殿的时候,御医已经在殿内替两个孩子把脉了。永宁紧张地握着李治的手,低声询问道:“前些日子你下旨召孙神医回长安,可有消息了?”她倒不是信不过御医的医术,她信不过的却是这些御医的人品以前她不止一次从自己的药方、药碗里发现过相冲相克的东西,可是这些御医便是再多处置几个,也能不保证剩下的这些人就是干净的,也只有孙思邈才是真正的医术能与人品挂钩的大夫,换了别人她还真不敢轻易相信。
李治也很清楚永宁的顾虑,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已经找到了,应该就这两天便能到长安,你别担心……”他从房玄龄突然病逝,便起了找孙思邈回来的念头,等着那些老臣接二连三的出事之后,他自然更不敢再耽搁,只是孙思邈的行踪过于飘忽,时至今日才算得了准信儿。
李治和永宁虽然没有再说话,可是心中却不约而同地对于一双儿女同时病倒,生出了些别样的想法,眼神中闪烁着的寒光,也如出一辙……
第一卷 风雨长安 第二六五章中毒
第二六五章中毒
李治和永宁原本就对这次沁华和李钰一起生病的事情觉得不寻常,可是没承想,这边御医都还没有拿出诊断结果,禁苑那边便有人来报,李琮居然也病了
这时替沁华和李钰诊看的御医却犹豫着过来回禀,说是两个孩子的病症像极了时疫,有传染扩散的可能……他们的话自然是往严重里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都是劝着李治跟孩子隔离开,而且替李治把脉的认真程度远远超过了沁华和李钰。
李治却仿佛没听懂御医的劝说一般,只目露凶光地瞪了正为他把脉的御医一眼,一挥手,便将那御医正搭在他脉门上的手指甩了出去,然后虚点着这几个御医,说道:“朕传你们进宫,是替朕的公主和皇子诊治,其他的事哪里有你们操心的份?朕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了,若是几位殿下有个什么差池,朕必诛你们九族”
李治训斥完了这几个御医,并不理会他们难看的脸色,只是将他们赶到沁华和李钰榻边想办法,他自己却紧握着永宁的手,说道:“你也别太担心,天家子嗣,必有上苍庇佑……我这就让人去接了五郎过来,孩子们都在一处,照看起来也容易……”说话间,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虽然李琮与沁华、李钰平日里极亲近,也多玩在一处,若是同时得了什么传染病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样的“巧合”却是着实不能让他相信,只是“巧合”……
永宁的脸色更是惨白成了一片,这大明宫中的皇子、公主不少,可是****之间,偏偏只有她膝下的三人同时高热不退,阵发红疹,怕是任谁也不会将这件事看成单纯的生病。
李治与几乎站立不稳的永宁对视了两眼,心里也知道这个时候永宁能慌,他却是万万慌乱不得的,他尚有妻儿需要救治庇护,片刻也懈怠软弱不得……沉了沉心神,他转念之间便厉声召唤出禁卫,将配殿之中服侍沁华和李钰的宫人全体拿下,派遣了心腹之人审讯,又派人连夜出京迎孙思邈回长安,只从方才御医们的言行来看,他着实是信他们不过呀……
永宁这会儿也同样有种对谁都信不过的感觉,强撑着无力的身体,留了李治在配殿之中坐镇,然后亲自乘车辇去禁苑接李琮同回紫宸殿照看。
因为在配殿的时候,人多眼杂,又有李治跟在身侧,永宁虽然猜到孩子们必定是中了什么人的暗算,可是却也并不好直接用魔法探查孩子们的病因,可是在禁苑这边却是没有这样的顾虑的。留了李治安排的人彻查李琮居所的同时,她亲自抱了李琮回到车上,并不让其他人在内服侍,趁着这样的机会,取出魔杖毫不迟疑地便将魔咒丢在了已经半昏迷状态的李琮身上。
经久未散的淡灰色光线,很清楚地告诉了永宁,李琮这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永宁心下一宽,这种程度的毒,她手中的解毒剂完全可以轻易解除,而且恢复起来也会极为迅速,即使多拖延一些时间,也并不会对孩子的身体造成什么损伤。只是魔药对普通人虽有效,却也容易造成依赖性,所以除了调养魔药之外,她平时极少将有治疗效果的魔药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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