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教导方面从来都不曾有过片刻松懈,却偏偏任他再怎么用心,也始终教不出个样子来……其他几个小的就更别提了,他再上心,也经不住他们不肯下那份苦功,结果到了眼下这种关键的时候,竟是连个能帮衬的都没有。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对着干了大半辈子,也较了大半辈子的劲儿,可是直到此刻,他才不能不说一个“服”字他若是能如房玄龄一般,认份地做个纯臣,那么此刻他多半还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一念贪心起,终是落到了这样一个无法回头的绝境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李治能躲过这一劫,那么看在长孙皇后的份上,看在李世民的份上,只要他一杯毒酒以死谢罪,那么长孙家上下虽然再难得富贵,血脉却是可以保全的。但是眼看着李治是难逃此劫了,将来不管是哪位皇子登基,怕是长孙家都难逃家破人亡的下场……
此刻悄悄将庶孙送走,安排妥当的人收留抚养,却是他无奈之时所选的下下之策。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给长孙谦解说其中的缘由,只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安排,这件事是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长孙谦对于长孙无忌的决定,从来都是没有反驳的余地的,他刚才那一问,也不过是顺嘴说了出来的,这会儿眼见长孙无忌坚持,他也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两句,便照着长孙无忌的决定去处置。
“长孙家有异动?”房遗爱很是兴奋地看着传消息回来的哨探,问道:“是个什么情况?”
“回将军话,长孙府中刚才偷偷潜出了两个人,还带着一个孩子……陈校尉带了几个兄弟已经追上去了,属下先回来报信……”那哨探也是一脸的喜意,他们一哨人盯着长孙府上一个多时辰,结果那府里竟是连灯火都少见,更别提有什么人来人往的动静了,本来还以为捞不着什么功劳了,要死过守****白耗精神,谁知就偏偏遇上了这样的事……
房遗爱与席君买对望了一眼,两人都觉得或许这次能找到一个突破口,若是能解开了长孙无忌这么反常的理由,那么对于明日来说,自然便能更多些胜算。
长孙家那两个送孩子离开长安的家将,自认为已经小心了又小心,可是没成想还是被人盯上了,一出城便被捉了。
房遗爱和席君买并没有等很久,本来他们俩还以为多少都能从长孙家的人口中,问出些有用的消息来。可是这消息是问出来了,结果却没能解惑,反倒更添了三分的不解。
“这叛军之中,有长孙家的人,这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可是如今局势明明对他们有利,长孙老匹夫怎么会想到要送庶孙离开长安?他这么做,倒有些想保全嗣子的意思,可是……”席君买皱着眉头在军帐之中来回地踱着步,翻来覆去地琢磨着长孙无忌的用意所在。
房遗爱也觉得头更疼了,揉着脑门儿,半眯着眼,轻声说道:“此事确实稀奇……若说他是为留后路,保全血脉,才做此安排,那么又怎么会将事情拖到了眼下这么关键、紧急的时刻?但凡提前些时日安排此事,又有谁会在意他府上区区一个庶出子孙的下落?可他却偏偏赶在他们成大事之时,才做此安排,难道他已知他们全无用胜算了?”
房遗爱突然精神一振,瞪大了眼看着席君买,声音中带了几分紧张的颤抖,说道:“席兄,你说……会不会是叛军之中,出现了什么难以弥补挽回的大事,才让长孙老儿临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席君买认真地想了想房遗爱的话,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也觉得只有这种解释,才是最合情理的。他顿时也跟着兴奋了起来,转圈踱步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也不知是在问房遗爱,还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那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呢?这离事发还不到两个时辰,我们得到的消息里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那么会让长孙无忌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的,究竟会是什么事呢?……”
房遗爱也有些坐不住了,学着席君买的样子也来回地转起了圈儿,将事情又捋顺了一遍之后,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席君买,有些犹疑地说道:“虽然长孙府中有人直接参与了谋逆之事,可是长孙无忌今晚却并没有出府,但是只从各处的动向来看,却不像是没人主持大局的……长孙无忌……他会不会,会不会还有一个与他同谋之人?他这里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象,那么败局之势,会不会是从他的同谋那里来的?只是……”
席君买顺着房遗爱的思路思考下去,缓缓地说道:“按说这样的大事,长孙无忌确实该亲自主持才对,这样关系着全族上下的身家性命,他断然不会放手放得这样爽利,除非……”
“除非是有人夺了他的权,而且还是个能压制得住他的人……这样的人,在大唐应该是极有限的,可是……我这会儿却想不出这人会是谁……”房遗爱把他印象里,不说是有那个能力能压长孙无忌一头的,就是能跟他相抗衡的人都一个一个地列了出来,然后又一个一个的否定,这有限的几个人这会儿基本上都在自己府上被困着呢
席君买好歹也在官场上混了好几年了,对那些老臣也是有几分了解的,房遗爱想到的那几位,他自然也都想到了,只是得出的结论也与房遗爱是一样的,他也同样认为那些人都不可能
“要说起来,他这同谋,必定不会是王家,单单一个王家,还没有那个能力让长孙无忌忌惮到让出主持大局的位置……哪怕将来王氏真的坐上了皇太后的位置,她和她选出来继位的皇子需要依靠长孙无忌的地方也还多着呢,哪里就敢这样得罪他?”席君买先是把长孙无忌明面上的同谋——皇后王氏和她的母族,给摘了出来,然后看向了房遗爱,想听听他还有什么看法。
第一卷 风雨长安 第二七三章决然
第二七三章决然
房遗爱对席君买的推断,先是点了点头,可是很快又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话虽如此说,可是也保不齐王家那边有什么杀手锏,是我们不知道的……要说起来,事发之后,我们都只顾着盯着长孙家,还真是反倒把王家那边给漏了过去……”他一脸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席君买。
席君买眯着眼沉思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说的不错,我们对王家确实是疏忽了……”
既然找着了漏洞所在,那么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全力弥补。只是房遗爱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一面安排了人去查王家的动静,一面让联系了暗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转述给了永宁。
永宁看着暗卫带回来的信,不免摇头苦笑。房遗爱他们没想着把重点放在王家身上,可是李治却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对王家的监视,王家的那点事还真没能瞒过他们去。当年王氏能从永宁和长孙婧两人的夹缝之中脱颖而出,又何止一声“好运”可以描述?
王家背后的水,深着呢
李世民和李治父子俩,当年都以为把星衍宗逼离了长安,王家就会动起来了,可是没想到他们倒还真能沉得住气,即使王氏在宫中的日子过得那样艰难,王家都始终没祭出最大的靠山出来替她造势,只这份忍功,便让人不能不说声“佩服”
王家背后隐藏着一个世外宗门的事,还是嫁到王家去的那位长公主,将消息透露给李世民的。当时长公主会将此事告诉李世民,虽然用意是在于替王氏加大资本,而她也确实达到了目的——王氏成功地占据了晋王嫡妃的位置,可是这件事也同样深深地在李世民和李治心中埋下了一根软刺,不过不疼,可是一动……
李治几番试探,都没能将王家的底限逼出来,心中其实多少也对那世外宗门的事存了疑惑,只是当年长公主言之凿凿地将这样的话说了出来,而李世民最后也相信了,那么想必它的真实性是无庸置疑的,但是,他带着永宁迁来大明宫已经不少时日了,而王氏被拘禁的时间还要更久一些,王家却仍旧没有动作,这让他不禁怀疑其实王氏头上的那顶后冠,其实王家并不是很在乎?
他万万没想到,即使他时时地小心提防,结果还是着了人家的道儿却不自知。他自认从始自终都不曾大意过,可是还是在不知生了场莫名其妙的病,中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毒……
李治一早便趁着清醒的时候,将其中关键的事情,悄悄地告知了永宁,从他知道自己中毒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一直都知道永宁是有一些非常人能及的本领的,他也相信生死关头她该是能护住她自己与三个儿女的性命的,虽然对江山社稷尚有几分牵挂忧虑,可是相较于妻儿,江山社稷那一刻在他心中竟是轻了几分的。
永宁却没有李治这样乐观。李治会这样相信她,一半是冲着她的“能力”,而另一半却是冲着她那个星衍宗挂名弟子的身份,但是她自己却是对这些世外宗门的了解要更深一些,即使打着修仙的名号,即使满嘴说着的都是什么抛名弃利,可是在那些修士心中,最看重的其实与普通人一样,都是利益
如果有利益可得,那么不管以前发生过多少不愉快的事,星衍宗都会一如继往地护着她,同样,只要利益足够吸引他们,那王家背后的世外宗门也一样会丝毫不顾忌星衍宗的存在,将她抹杀
暗卫们根本无法靠近王家宅第,更惶论探听什么消息了,但是探听不出消息,这本身便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息。永宁在形势还没有这么危急的时候,曾经悄悄用魔法去探过一回王家,可是她她连暗卫们都多有不如,都没走到王家门口,便被几股强大的气势给逼了回来。此刻的永宁,心中其实是抱着一家人同生共死的念头硬挺着的。
永宁心中也还有另外一点期盼,袁天罡返回宗门之后,大唐便没了国师,便是袁天罡当初的火山令的职位,也是一直空闲到了如今。她可不相信那些世外宗门真的能忍得住,都息了替宗门争道统的念头王家这次引出这样大的动静,想瞒得滴水不漏是不可能的,她一直这样干耗着,也只是希望能将时间拖得久一点,给其他人都容出些思考的时间,那么那些世外宗派必定不会再任由哪一家一家独大,有了当年星衍宗的所作所为,所得好处当榜样,她倒是真觉得事情或有转机……
房遗爱的思考方向虽然是对了,可是永宁却不能放任他继续查下去,这样做太过危险,而且也不可能起到任何的正面效果。她勿勿地也写了张纸条,安排了暗卫急速送去给房遗爱,阻止他下一步的探查行动之后,有些意冷地坐在了窗前沉思。
她现在倒是有些明白长孙无忌在这场谋逆事件之中,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了,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王家以前始终不肯动用背后的这股力量……隐在王家背后的世外宗门,显然并不曾将王家的存亡放在心上,只要能达成他们的目的,不管是长孙无忌,还是王家,都一样是他毫不在乎的牺牲品。
只是,这场祸事究竟是王家自己招来的?还是……
永宁来到大唐二十多年,从来都没有如最近这段时间这么无助过,她原先将长孙无忌的份量看得太重了,所以才会生出那种天亮后的朝会或有胜算的错觉,可是当她意识到长孙无忌此时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弃子时,她便明白了,即将到来的这次朝会,其中所暗藏的凶险怕是会出乎她的预料之外。
“母妃……”李琮刚才犯困迷糊了过去,可是心里到底不清静,始终没有睡沉,一听见永宁轻轻的叹息,便立刻惊醒,揉着还有些睁不开的眼睛,蹭到了永宁身边,靠在她肩上,含含糊糊地问道:“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永宁伸手将李琮抱到了怀里,并没有如前几次那样,将得到的消息告诉他,并分析给他听,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哄他睡去。
此时已经没有必要再与李琮分析这些了,甚至她都觉得如果可以的话,明天的事情最好他都不用出面就最好。李治此刻的昏睡,也算是一个极好的保护伞,只要能撑过了明天,只要她能弄清楚了那些人的目的所在,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她手指微动,从手链中取出了有解毒养身功效的魔药,淡蓝色的****沁着几缕氤氲紫气,心随念动,旁边几案上的空白纸笺上慢慢地显现出了几行字,正是这魔药的用法用量。她将已然再度沉睡过去的李琮放到了李治的身边,接着便把服用说明和魔药,一起放在了李琮的手边上,又施下了几个小魔咒,确保这两样东西只有李琮一个人能看到、能拿到,才微微一笑,深深吸了口气,站直了身体。
她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代替丈夫儿女去打这场仗,那么便该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出现在人前,虽然那些人怕是更愿意看到她憔悴狼狈的样子,可是她却没有满足他们心愿的****。殿内早已没有了服侍的宫人,好在梳洗着装这些事也难不倒她,在魔法的帮助下,即使她一切都是用一种极慢的速度在做,可是也只用了小半个时辰,赶在天光放亮之前,便收拾妥当。
沁华和李钰两个****未醒,这会儿还睡得香甜,李琮也因为她一点点魔力的梳导,而拥有了一次高质量的睡眠,只有李治……永要缓步走到了李治身边,轻轻地坐下,手指沿着他五官的轮廓慢慢地移动着,心里却是藏着许多的讶然。
从相识,到相知,再到他立誓娶她为妻,然后又经过了那些年,那些事,一路走到今天,她一直都以为,她对他只有习惯,但习惯不是爱……只是到了此刻,她却发现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那点眷恋,再也没有力气去否认——她在意他,她爱他,她曾经自认为的那些虚情假意,其实究竟付出了多少真心在其中,她已经不想再继续欺骗自己了……
“九郎……”她伏下身子,将脸颊紧紧地贴在李治的胸口,低声说道:“这次,恐怕,你终究还是要亏欠了我的……只是,你可知道,我真正记在心上的,从来都不是皇后的位置,而是那年那月那一天,你在锦绣别庄的临水轩中许诺于我的事……九郎,我等了这么多年,一直都盼着,盼着有一天,你能兑现诺言,带着我同赏江南****,可惜,只怕这一诺也终成泡影……果然,太过美好的诺言,总是无法实现……当日不该让你说出口的……九郎,你可知道,我羁旅天涯的那些年里,从来都不曾到过江南,只因为心里惦记着你应允过,要陪我同赏……九郎,若有来生,惟望勿失信约……”
第一卷 风雨长安 第二七四章疑计
第二七四章疑计
殿外已经隐隐有了些人来人往的动静,想来守在外面的那些人,很快就要有动作了。永宁收拾情绪,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俯身轻轻在李治和李琮父子二人的脸颊上,分别留下一吻,然后又走到沁华和李钰的榻边,含笑摸了摸他们睡得香甜的小脸儿,顺手又放了个安神咒给他们,便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出了内殿。
外殿尤为安静,原本服侍的宫人,一部分在宫变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另一部分则是被永宁出于安全考虑都给撵了出去。那些拘禁在殿外的兵卫倒也规矩,并没有乱闯的行为出现,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有一个领头儿模样的人曾经对她宣告过不许出入的话,除此之外,便再也没人与她说过什么话。
她将内殿的门虚掩上,然后将她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