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杜珣的肉身却是浑身泛出碧绿的光,那层层叠叠的光芒把杜珣的全身都包裹起来,可比炸鸡块时候裹的面粉多多了。
轮转王立在一边。他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大汉,穿着一身宽大的长袍,头上戴着高高的冠。他惊异地看着杜珣的身体,轻声道:“后土娘娘,杜公子这身光……已经盘旋了好一会儿了。”
孟婆道:“想必是他在幻境中受到极大地损伤,他体内的灵力自动出来保护住他。”
轮转王道:“说是灵力,但我可没见过这么有灵性的灵力。”他顿了顿,忽然低声道:“后土娘娘,你说,这杜公子……是不是……妖啊?”
孟婆失笑道:“妖?他可不是妖,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不停经历轮回的凡人罢了。”
她话音刚落,两道白色的魂魄从镜中扑地掉了出来,然后分别钻入杜珣和梅雍的身体。他们一睁开眼睛,梅雍就开口道:“但他现在不是凡人了。”
孟婆笑了笑,道:“是,多亏得杜珣能遇见梅尊者你。两位,回到本体的感觉怎么样?”
杜珣摸摸自己的胳膊:“其实也没什么感觉,在那边也是实体嘛。”他低头看着自己,从魂魄入体的那一刻,缠绕在他身上的碧青色的光芒就瞬间消失不见。杜珣抚摸着胸口,那里并没有什么伤痛,一切和之前没有任何两样。
梅雍拉着杜珣站了起来。
“不管如何,先休息休息,我看你们两位也累得够呛。”孟婆向轮状王示意,轮转王便带杜珣两人去他的宫殿的客房休憩。关上房门,杜珣瘫在十分现代化的席梦思大床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啊,还是软的床好啊。在那些硬木板上睡了这么多天,脊椎都要睡出毛病了。”杜珣嚷嚷着。
梅雍坐到他身边,笑道:“我帮你揉揉?”他的魔爪探向杜珣的腰,轻轻地揉捏。杜珣怕痒,慌忙推开他,一滚滚到了床的另一边。
梅雍也在他身边躺下。他道:“是不是不甘心?”
杜珣很无奈:“是不甘心,可我也明白了,我让他回来是我自己的愿望,他要呆在那边是他自己的愿望,我要的不见得他觉得好,如果他真的能够感觉幸福,死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能够这样想当然好。”梅雍摸摸杜珣的脸:“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灵魂受创毕竟太过严重。你睡一觉吧。”
“我不觉得累。”杜珣却道:“梅雍,我想看看乌九的肉身。”
梅雍瞥了他一眼:“怎么?”
杜珣道:“就看看。”他扑闪着眼睛看梅雍,梅雍被恶心得招架不住,只好道:“行行行,进去吧。”
杜珣笑眯眯地盘坐起来,然后把神念小心翼翼探入梅雍的储物戒指。
还是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山谷,乌九躺在湖边。猫小小的虚弱的身子,看上去格外的可怜。杜珣抱起它,乌九的身子出乎意料地保持着微微地温暖,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一不小心它就会活过来。
它额头上那个青色的漩涡图纹依然还在。事实上,感觉好像颜色比之前还要更青一些。杜珣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一下,但他的手指感觉不到那个图案,没有凸出,也不是颜料图画,仿佛是天生就生在那里,和乌九的毛发融在一起。
杜珣低声道:“你这只固执的死猫……”
但他又何尝不固执?
他固执又心软,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大约给梅雍带去了许多麻烦。梅雍是一个多么闲散的仙人,却因为他卷进了好多莫名其妙的凡人琐事。
杜珣抱着猫咪,脸摩挲着猫咪柔软的毛发。他觉得有些累。
“……恩?”
正在伤感情怀中的杜珣忽然感觉到有一点不大对劲。他抬起乌九放在眼前看,只见乌九的身上又一次闪现出了几道淡淡的碧绿的光芒。
杜珣吃了一惊。他连忙把乌九的身体放到地上。只见那绿色的光越来越浓,越来越密,渐渐把乌九的身体包裹成一个光茧。
杜珣后退了一步。那浓密的光茧忽的在上方开了一个洞,里面露出来黑猫额头上的碧绿色的漩涡。那漩涡转动着,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慢慢变成了一片模糊。
杜珣吃惊极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站在那里。但很快,他不能站定了。
那个光茧,准确地说,从那片因为转速过快而变得模糊的漩涡那里,产生出了非常巨大的吸力。那股吸力疯狂地围绕著了杜珣周围,他身边的树木花草,尘土沙粒,全都被吸向了漩涡,然后在漩涡中消失不见。就算是一层楼高的树,也是在瞬间消失不见。
杜珣害怕起来。他神念后退,就要从戒指中退出去,但那黑洞一般的吸力终于猛烈地向他袭击过来。杜珣感到自己被一股狂风牢牢地裹住,然后身体往前一冲,眼前一黑,他昏了过去。
在外边的梅雍身体一震。
他睁开眼睛,只见身边盘腿坐着的杜珣的身子一歪,已经软软倒了下去。一道白色魂魄从他的头顶飘飘然地飞出来,然后笔直地窜进了梅雍的储物戒指。
梅雍愣了一下,他伸出手想抓住杜珣的魂魄,但没有抓住。他连忙进入戒指,只看到那道魂魄嗖地窜进那个安置乌九肉身的山谷中,然后陡然就不见了。
梅雍看过去,只见山谷中安安静静的,乌九的身体依旧是躺在湖边,没有任何不同。但它的身周,那是一片狼藉,古树灵草全都消失不见,地皮翻滚,好像刚在刮过一阵龙卷风。
梅雍退出戒指。他把杜珣塞在被窝里,然后匆忙去找孟婆。
孟婆还呆在轮回镜的旁边,她看着粗糙的,什么都反射不出来得镜面。梅雍一走到那里,孟婆就开口道:“杜珣被吸进去了。”
梅雍皱眉道:“你是说乌九的幻境?”
“是。”孟婆道:“乌九的灵魂已经略微苏醒,他潜意识里不想要杜珣离去,因此在杜珣接近的时候就把他重新带进去了。”
“哼。死猫。”梅雍怒道:“我也要去。”
孟婆转回身,淡淡地道:“你去不了。”
“为什么?!”
“很简单的原因。”孟婆叹道:“乌九的幻境在抵触你。”她很暧昧地看了梅雍一眼:“乌九不喜欢你呆在杜珣的身边呢。”
梅雍的指关节捏的咯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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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梅雍的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但他就是进不了幻境,而杜珣已经圆睁双目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杜珣发出了很惨烈的一声叫。“啊!”
他的叫声惊起旁边围墙上停留着的两只麻雀,小鸟们扑棱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飞走了。杜珣一边摸着屁股一边扶墙站起来,他看看四周,环境很熟悉,就是那个到达幻境后的破烂小巷子。
他又回来了?被乌九额头上的那个漩涡吸进来了?
杜珣很慌乱地四处看看,没有看到梅雍。梅雍不在?那梅雍有没有发现他被搞进这个地方来了啊?啊,我艹,怎么这么点背。
杜珣无声长叹。好在他自己也有个储物的小项链,从里面掏出衣服假发换上,一拐一拐地走出了巷子。街上人不多,事实上,现在正是夜晚。天空一轮很大的明月,散发着皎洁柔和的光。街上的店铺门口挂着小小的红色的灯笼,把地面照出斑驳的光影。
杜珣顺着幽暗的光往他的破杜府赶去。好容易走到那边,却发现大门敞开着,里面的柜台很凄凉地倒在一边,木架子和木雕都散落在地面,好多都有很大的缺口,显然是被人狠狠砸过或是踩了。
杜珣忙屏住呼吸,他尽量缩起身子,往里面悄悄走过去。后院没有人,但是也是很惨的模样,那个被梅雍撤消了障眼法的地窖大开,里面一片狼藉,堆放在里面的酒水四溢,杯盘碗盏的碎片四处都是。
杜珣和梅雍的房间也没逃过劫难。橱柜桌子全都倒成一片,还有被刀剑狠狠斩过的痕迹。杜珣心下十分吃惊,这里显然被人前来扫荡过了。是谁呢?
难道是巴雅尔?他又回来了?
那……那林传和乌九呢?
杜珣急忙从项链里掏出来一把飞剑。虽然不能用什么灵力,不过这种仙家宝物总归比凡人刀剑硬一点,斩金断玉不是什么问题。杜珣一边想回去以后要问梅雍讨点武功秘籍练练,一边小心地往林传木屋的方向走去。
刚走进树林,杜珣就觉得眼前一亮。他躲在一棵高大的松树后面看去,只见前方灯火闪烁,黑暗的夜色被照耀得十分明亮。众多的蒙古骑士打扮的人一手牵马一手举着火把,笔直地站立着,他们的腰间都挎着明晃晃的刀。
艹啊!
真的回来了!
看来那个巴雅尔对林传的执念当真是十分深厚。杜珣很有些后悔,他应该拉着梅雍多在这里呆几日,这些事情说不定就不会发生。
但现在怎么办?
杜珣看着那些面容严峻的蒙古人,想到巴雅尔指不定在木屋子里面怎么虐待林传他们,顿时就心急如焚。他仔细回想之下,猛然间想起来一个隐身法决,当下就手捏法决,试了几次,还给他弄成功了,一个人在黑夜中身形渐渐消失。
杜珣在心中夸赞自己真是天才,一边轻手轻脚地向木屋子走去。
他虽然隐身,但毕竟有脚步声音,走过一个蒙古骑士时,他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那蒙古骑士耳朵一动,眉毛皱起来,吼道:“有人!”
“什么人?”
那些骑士都微微骚动。但巡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一个人影。杜珣就站定在那个吼出声的蒙古人的旁边,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能冲着那个讨厌的蒙古人挤眉弄眼扮鬼脸。
“有什么人?你看见了?”一个领头打扮的蒙古人走到这边来。杜珣身边的蒙古骑士疑惑道:“并没有见到人。但是我刚才听见有人踩断了树枝的声音。”
那领头拍了拍骑士的肩膀:“不必太多心,或许只是树枝自然断裂罢了。”
骑士还是皱着眉毛很疑心地看四周。但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点头道:“是。”
杜珣松了口气,对蒙古人竖起两根中指,然后继续向木屋子潜行而去。
木屋的门敞开着,上面也无人把守,杜珣很轻松就走了进去。房子里面一片黑暗,杜珣悄悄掏出一小块夜光玉佩照明,一边走,他一边看着四周,这里比他的杜府好多了,东西都整整齐齐放着,那个巴雅尔真是不给他们面子。
快走到林传的卧室,杜珣总算听到了声响。
一片很清脆的瓷器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是林传的怒吼:“你不要再过来!”
哎呀,不妙了。
燃烧
杜珣手里紧握飞剑,一步一步踏上前去。
林传的卧室门紧紧关着。门上糊着的纸上触目惊心点着几点鲜红的血迹。杜珣心里一紧,他咬住下唇,伸出手推开卧室的门。
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
杜珣一眼就看见林传。他的衣衫和发髻都显得十分凌乱,脸色苍白地站在角落,手里拿着一大片瓷器的碎片,手已经被割破,流出点点的鲜血。他跟前是碎裂掉的瓷器,可以看出来很漂亮精致的花纹,林传摔起来真是一点也不手软。
乌九全身炸毛,站在林传的身边。它的身上也是鲜血淋漓,腿上有两道很明显的刀伤。
巴雅尔一身被猫爪抓得支离破落的红衣,非常玉树临风地站在房间另一个角落。他手上拿着一把窄刀,正转过头,疑惑地看向被推开的房间门。
“是谁?”
没有人应答。
巴雅尔吼道:“我说过,不准进来。是哪个混账不听从我的命令?”
杜珣无声地冷哼一声。小样,看你能威风到什么时候?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巴雅尔身边,巴雅尔四周环顾,愣是看不到他,被杜珣轻而易举地飞剑当普通宝剑横在了巴雅尔的喉咙。
巴雅尔自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喉口被什么异常锋利的东西抵住了。那种感觉,像是剑。
这个男人登时就受到了惊吓。“有鬼!”
“有鬼?啊哈哈。”杜珣大笑着撤去隐身决,他的身形在灯光中逐渐闪烁出来。“不好意思啊,巴雅尔大人,是我。”
林传和乌九看见杜珣,一人一猫都松了一口气,然后极兴奋,林传喊了一声:“杜珣!”乌九则一声喵叫,直接跃到了杜珣的肩头,很亲昵地伸出舌头去舔杜珣的脸颊。
杜珣笑着偏过头,但他手里的飞剑可不在笑,死死地抵在巴雅尔的喉咙。飞剑太过锋利,巴雅尔的喉口已经渗出鲜血。
巴雅尔惊吓道:“怎么是你!我……我没有看到你!”
“恩,这个事情你就不用了解了。”杜珣笑着动了动剑锋,巴雅尔尖利地叫起来:“放、放了我!”
杜珣道:“放了你?没这么好说话。说了不要再来烦我们,你们怎么又来?”
林传接话道:“你们……你们走了几天后,他们忽然又回来,去了你们的铺子,发现你们已经离去,就又过来找我……”
杜珣看看他:“梅——杜雍给你的秘籍,你修炼了吗?”
林传脸色微红道:“修炼了,但没有什么感觉……就放下了……”
杜珣笑笑:“没事,一开始是没什么感觉,坚持几天就好了。”他话锋一转,不再和林传扯淡,一手拍开巴雅尔手上的刀,然后把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他冲着林传道:“找根绳子来。”林传应了声,翻箱倒柜找出条小麻绳,杜珣把巴雅尔的双手很纠结地捆住,然后拍拍手:“行了。”
巴雅尔神色渐渐变得平静。他脸上甚至挂起了淡淡的微笑:“杜掌柜,你这是做什么?”
杜珣道:“你还问起我了。难道要我在这里一刀砍下你的头?”他把巴雅尔推搡出房间:“快去和你的人说,都退了。”
乌九非常平稳地窝在杜珣的肩头。林传整理了一下衣物,跟在杜珣的身后走了出去。
巴雅尔一边走,一边道:“你的那位‘兄弟’不在吗?”这个人还特地在“兄弟”两个字上加着重号。
杜珣直接给他头皮来了一下,道:“别瞎想了,他在后头等着我呢,有我一个就够把你捉住了,他懒得看你们这帮废物。”
几人随即走到门口,外边那帮骑士一看见自己主子被人反绑住双手,还有一把剑搁在喉咙,立刻全都群情激奋,刀剑出鞘,就等着冲上来。杜珣膝盖顶了顶巴雅尔,道:“该说什么,啊?”
巴雅尔苦笑一声,然后扬声对场上众人道:“你们都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