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燃西本来已经彻底的绝望,听到刘伶这一说,当真是无比的欢喜,只见它松开了刘伶的衣服,然后不住的向它扣头,到了这个地步,它真不知该如何的感jī它,而刘伶也没言语,只是将那瓶就放在了地上,燃西见状,马上就伸出了双手,就像是捧着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将那个xiǎoxiǎo瓶牢牢攥住。
它并不像是张是非那般的踌躇犹豫,正如它不像张是非那样还有许多的时间,只见它慌忙拔下了那瓶酒的木塞,霎时间,一股幽香散发开来,这股香味很是特殊,闻在鼻中,顿时一股快意顺着气管钻入了肺里,就好像是诸多羽máo轻抚其心,与此同时,燃西只感觉到心中诸般情感涌现,而这股淡淡的酒气似乎还在不停的变换,气味确实可以代表着感情,随着酒气,燃西的心中诸般快要遗忘或者已经遗忘了的情感喷涌而出,快乐,欣喜,恼怒,悲伤,恐惧,甜蜜,安逸,百般滋味浮现心头,燃西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它有望了望那刘伶,刘伶对着它点了点头,示意它自便,燃西心中jī动,颤抖的捧起了那瓶酒,咕咚咕咚的将其饮下了肚去。
那瓶酒刚一下肚,忽然燃西就似乎被定了身一般的止住不动,张是非在yù溪对岸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他和刘伶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
过了大概有五六分钟的时间,只见那燃西的身体发生了剧烈的颤抖,但是看得出来,这并非是痛苦的颤抖,因为它那张如同树皮一般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笑意,同时,只见它的眼睛忽然睁大,眼神之中流lù出了本不该属于它的神采,那是欣喜。
它的身体越抖越厉,但是笑容却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它竟然跳起了身,放生狂笑,手舞足蹈了起来,它的眼神,看起来不再是年华老去面临死亡的神态,反而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般喜悦,对这个世界的喜悦,对这个未知但却又充满无限yòuhuò的世界的喜悦。
陈抟见它变的如此欢喜,也便放下了心来,他很清楚,这应该就是‘拥有之酒’的效用了,于是,他便朗声问那燃西:“你现在得到了么?”
“得到了”燃西不住的笑着,就像是喝醉酒了的人一样,它对着陈抟说道:“我得到了,我终于得到了,青chūn,爱情,啊,那是谁,可是我的冯郎么?冯郎冯郎,你可知我等你等的好苦?你可知……我好欢喜”
只见那燃西就好似疯了一般的转过了身去,对着空气张开了双手,不停的笑,不停的呢喃,到最后,不停的哭泣,它对着那不存在的冯天养诉说着自己这一生的苦楚,虽然是哭诉,但是话语之中,却尽是欢喜。
它得到了,这便是拥有之酒的真正含义。
佛说,诸行无常,众生无相。
而无相有苦,天道循环,心酸皆不可避,天道本不全,人道亦是如此,天道不缺,有月缺月圆,纵使万丈高山终究也有夷为平地的一天,沧海桑田变幻,无忧完美之法,人道遵从天道,所以亦是如此,完美并在现实的世界之中并不存在,人的一生,总是会有诸多遗憾,诸多无法挽回之时,此为一痛,追随一生。
而拥有之酒,并非可以使人真正的拥有,他只是可以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一种真实的错觉,如梦似幻,却又无比的真实,万物由生到灭,只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之中,我们都在不停的得到,不停的失去,百年之后,一切尽数归于尘土,曾经得到之物,也全都化作过眼云烟。
可能,真正的拥有,只能出现在梦中吧。
这个梦,无比的真实。
燃西不停的在对那虚构出的‘冯天养’诉说着自己的委屈,用情至深,就连张是非这个心死之人都为之动容,见它说一阵,哭一阵,又笑一阵,当真无比凄凉。
但是,它又确实得到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对于一个即将死去的蜘蛛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它的心结已开,纠结了数百年的夙愿以了,此刻的它,是幸福的,既然幸福已经拥有,那为什么不能让它一直幸福下去呢?
张是非茫然了,一时间他的心里好像触动到了什么东西,于是他攥着手里的酒瓶默默不语,望着手中的‘忘却之酒’若有所思。
眼前已经是黄昏,眼见着没有太阳的天空渐渐的暗下,刘伶明白,在竹林微亮,天幕变黑之时,也正是这只蜘蛛的身死之时。
见这燃西已经了结夙愿,那刘伶知道自己也算做了件好事,于是他便对着那沉浸在无比喜悦之中的燃西说道:“我们走吧,该上路了。”
说到了这里,只见刘伶大手一挥,一道柔和的风拂过这yù溪之水,那燃西的身形渐渐变xiǎo,最后变成了一只半掌大xiǎo的蜘蛛,刘伶对着那蜘蛛又是一招手,蜘蛛便飞到了他的手中,在他的手掌之中,那只蜘蛛依旧是十分喜悦,不停的颤抖,似乎还在对着自己的情郎诉说着思念之苦,哪里还像是一个将死之物的模样?
刘伶望着手中的蜘蛛,不由得长叹了一声,然后轻声念道:“众生爱yù苦海边,以怨逐情几人还?岁月催人不知晓,浮浮沉沉已百年。待到日薄西山落,盼得喜乐一梦间……痴儿,都是痴儿”
说罢,他便转头望了望还在yù溪另一边的张是非,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长叹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了。
只留下了张是非一人,对着手中的瓶子独自发呆。
刘伶托着那只蜘蛛,回到了林中xiǎo屋,xiǎo屋之前,李兰英和陈抟早已等待在那里,他们要做的,是今早就商量好了的事情。
那就是送燃西回去,因为陈抟在得知了燃西的事情之后,不由得也对这只苦命的蜘蛛心存怜悯,所以想要给他一个好一些的结局,刘伶和他想的一样,所以才会将那瓶珍贵的‘拥有之酒’给它喝,用他俩的话来说,那就是这个世上的苦命人,还真就是越少越好,要是苦命人越来越多的话,人间还不成了一锅黄连粥了?虽然人间别名就叫苦海,但是苦海也要有个终点啊,无论你是到达彼岸,还是沉沦其中,身处苦海沉沦一生,最后还是要得到一丝甜蜜的,天道也不无情,两人是知道的,这一切都自有定数。
倒是李兰英听到他俩的主意后有些不解,不都说什么四大皆空,难道神仙也有感情么?
直到事后,他才问那陈抟,而那陈抟对他笑骂道,除了命运之外,众生之物皆有情感,神仙怎么就没感情了,要是神仙当真四大皆空的话,那为啥还要凡人供奉?神仙没感情?别开玩笑了,就连yù皇大帝还有老婆孩子呢,明白么?但是,这都是后话了,此处略去不表。
况且,陈抟也觉得,这燃西的遭遇,与他也有些关系,要不是当日他情急之下抛出了那块太岁皮,恐怕燃西的命运就不会改变了,对于仙人来说,万物平等,他想要为这只马上就要死了的蜘蛛做些什么。
因为它本不属于凡间,也不属于仙境,它的出现,只不过是命运的玩笑,它执着了一生,最终还是要回到画中,这也算是尘归尘土归土吧。
对于这燃西,李兰英依旧无话可说,不恨也不喜,他现在也渐渐的明白了,万物皆存因果,这句话他早就知道,是那蔡寒冬说的,一想起蔡寒冬,李兰英有些一阵叹气,最明白因果的家伙,却还是被因果méng蔽了眼睛。
于是,他便由着去了,见那刘伶走来,李兰英真不晓得这老暴lù狂还有这么正经的时候,他当真是头一次见到,只见那刘伶走了过来,一句话都不说,便将手中的蜘蛛jiāo给了陈抟,陈抟结果之后,便转身向xiǎo屋里走去。
刘伶也跟了上去,而李兰英担心张是非的处境,便跟上去想询问,那只他还没开口,那刘伶似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见他对着李兰英摆了摆手,然后说道:“先别忙,一会再说。”
这些家伙都是这种脾气,李兰英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自己现在即使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头绪,他现在已经成熟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的xiǎo孩子脾气,于是便收了口,跟着刘伶走进了屋子里面。
xiǎo屋木的侧室中,所有东西的摆放都没有变动,墙上的那副‘实相图’依旧静静的挂在那里。
三人来到了画前,陈抟望了望手中的蜘蛛,只见这只蜘蛛依旧十分兴奋的样子,肢体不住的抖动,看来它是当真的拥有了,它拥有到的东西,也会随着它的生命一起逝去,再也不会溜走了。
陈抟望了望窗外,天sè已经马上就要暗了下去,竹林的yù竹,也隐约的泛起了光,于是那陈抟便叹了口气,对着那只蜘蛛说道:“你在人世间的一切,不过都是大梦一场,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不会再有痛苦了。”
说罢,他一扬手,那副名为‘实相’的图纸金光泛起,陈抟轻轻的一抛,手中的蜘蛛便嗖的一声飞进了画中。
画中的一切,似乎也都没有变动过,荒原枯草,寂静凄凉,蜘蛛缓缓的落在了草地之中,刚一落地,它便在草丛之中继续欢乐的舞蹈,似乎它已经拥有了天,拥有了地,拥有了一切,直到过了一阵后,它发现了一旁的大树之上有一个树dòng,于是,它便钻了进去。
终于,在那树dòng之中,它累了,闻着周围那似曾相识的气息,这是故乡的感觉,在xiǎoxiǎo的树dòng之中,它趴了下来,它这一生,就是在不断的得到和失去中度过,最后,它还是拥有了,它躺在树dòng之中,感觉自己又得到了那条温暖的羊máo毯子,那条毯子包裹着它,就像是出生之前在妈**腹中一般的温暖,蜘蛛好开心,再也没有一丝遗憾,它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过了好久好久的时光,虽然此刻心中满是欢喜,它确实应该是幸福的,因为在它死之前,曾经拥有了一切,但毕竟它太累了。
于是,它便带着这份拥有的幸福,十分安详的睡着了。
画里的蜘蛛睡着了,画外众人却还清醒,如今终于将燃西送回了画中,卵妖一事终于告一段落,李兰英心中牵挂张是非,于是他便迫不及待的问那刘伶:“老张他……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喝了么?他忘了么?”
他自然知道刘伶的最后一种酒已经酿出,所以便问那刘伶,而刘伶叹了一口气,和陈抟对视了一眼之后,从背后抓来了酒葫芦,喝了一口之后,便对着那李兰英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已经给他了,至于他如何选择,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的一席话说罢,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同样沉默的,还有那yù溪之畔的张是非,张是非呆坐了很久,他感觉到了倦意,可是他并没有睡,但是对他来说,睡去只是等待醒来的过程,张是非坐在那里,他似乎已经很清楚自己应当做些什么,远处没有夕阳的天空,却也是一片金黄,这片金光慢慢的变暗,遥远的西方幻化出一片暗红,就像血液枯竭一般的颜sè。
张是非想了许久,直到黑暗马上就要吞噬一切,遥远的天边只剩下了一丝殷红的地平线,多么美丽的夕阳,虽然他的眼中只有一片灰白,但是他心中却有之前对夕阳的记忆,那记忆,在心中永不会散去。
在这抹残阳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张是非拧开了手中的酒瓶,一饮而尽。
第一卷 第三百三十九章 实相之行
第三百三十九章实相之行
从那天开始,张是非忘记了很多的东西,而众人也没有再对他提起。
第二天一大早,宿醉的李兰英和刘伶去了yù溪,只见张是非靠着一棵竹子坐在那里,抬着头望着天空,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可喜的是,他在发现两人过来之后,竟然转头对着两人浅笑了一下,他的眸子之中,mí茫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平静,如同近前这潭yù溪之水,无风,无bō澜。
见到张是非似乎恢复,李兰英便飞速的跑了过去,然后上下的打量了一下张是非,发现他现在除了身体虚弱,气sè微白,以及脸上那道醒目的黑印之外,已经和从前一般无二。
这当真神奇,李兰英jī动的回头敲了敲刘伶,刘伶一眼就瞧见了张是非身旁的那个xiǎo酒瓶,瓶塞已经拔掉,很显然张是非已经喝了那瓶中之物,于是,他就对着李兰英点了点头。
知道了张是非已经喝了那‘忘却之酒’后,李兰英的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看他这副模样,当真是不再痛苦,而忧的是,他真怕张是非连他都给忘了。
所以,李兰英便有些颤抖的指了指自己,然后问那张是非:“你记得我是谁么?”
张是非十分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说:“当然。”
李兰英又指了指刘伶,然后问道:“那你还记得他是谁么?”
“醉鬼刘。”张是非看了一眼刘伶,然后回道。
李兰英见到张是非还记得他们,心中便宽慰了起来,他想了想,然后又问那张是非:““那……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么?”
“没有印象了。”张是非轻轻的回道。
显然,张是非现在的状态,是李兰英最希望的,看来,那瓶‘忘却之酒’当真有效果,他已经将最痛苦的事情忘记了,可是,他真的忘了么?
于是,李兰英便一咬牙,然后又问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我记得……”张是非无力的笑了笑,然后对着李兰英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张是非确实忘记了,他对李兰英说,自己的记忆不知为何,变的十分模糊,以前好像发生过的事情,也已经同梦境hún淆,除了他,福泽堂,还有两个老家伙之外,所有的记忆都变得亦幻亦真起来,不知为何,他已经没有了气力去辨别这些模糊记忆的真伪,他依稀的记得,好像有一个nv人在远方等待着他,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兰英听他说出这番有些矛盾的话之后,不由得大喜,虽然大喜之余还有些感伤,张是非已经把那徐莹以及梁韵儿的事情全都忘记了,这对他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也许对于一个幻情之身的舍情之人来说,忘情并不是一件坏事。
当然,当时的李兰英已经没有功夫去想那个问题了,只要张是非不再痛苦,剩下的事情对他来说,全都无关紧要,于是,他便放下了心来,一把抱住了张是非,他的好朋友已经好了,所有的事情都随着那瓶酒而烟消云散。
李兰英拉着张是非站起了身,然后就向回走去,这么大的好消息,也该让陈抟知道,而刘伶则没有急着走,等那张是非和李兰英两人走远之后,他来到了那棵竹子下,弯腰拾起了那个xiǎo酒瓶,忽然,刘伶望着手里的酒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许久才长叹了一声。
陈抟见到张是非已经恢复,也没说什么,而他好了之后,刘伶也就没有在林中xiǎo屋继续逗留,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继续过着终日饮酒的生活,张是非现在既然已经将自己的情感尽数忘记,可是却也没有着急回到人间,他对李兰英说,他想在这里再待一些时日。
李兰英本来想要快点回去的,毕竟崔先生那边还都在期盼着他们的归来,可是自打他们决定了要给张是非喝下忘却之后,李兰英的心中总是觉得自己有些亏欠于他,虽然这么做也是万不得已,但是他的心中却总是放不下,外加上他一想,这瀛洲的时光,要比那人间快的许多,即使在这里待个一年半载,人间也不过只是一两日的光景,所以他便答应了张是非,两人便留了下来。
张是非确实变了,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