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些日子,他基本上都没有身在府中,竟是不知还传出了这样的消息。
这些人也当真是把宓妃给惹急了,否则,也不会当场发难。
“身为奴仆不知做好自己份内之事,竟然背地里妄议主子是非,这样的奴才咱们相府养不起。”
“既然消息是从这两个地方传出来的,那么品梅苑也该好好的清理一番。”
温绍云跟温绍宇不愧是双胞胎兄弟,两人一前一后表达出自己的观点。
意思很明显,这一次,甭管是慈恩堂也好,还是品梅苑也罢,有些不顺眼的东西是时候要一一清理出去,省得留下来恶心人。
“把管家李恒叫来。”
“给相爷请安,给各位主子请安,不知相爷有何吩咐。”相府共有两大总管,一是大总管林松,主要负责管理前院,顺带兼顾后院之事,而李恒则是专门负责相府后院的总管。
李恒躬身进来之后,先是向众人请了安,这才恭敬的等候温相的吩咐。
“给你三日时间,将慈恩堂,品梅苑以及府中那些个喜欢背地里嚼舌根,议论是非的奴仆通通统计起来,交到夫人的手里,稍作整理然后统统发卖到西边儿苦寒之地去。”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相爷之怒,一时无人胆敢轻触。
“是。”李恒躬着身,低着头,扯了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自他主管后院以来,后院这块地方还从未发生过如此的调动,想想就让他心惊胆战的。
“那些个人宁可抓错也不可放过,若是哪个职位上缺了人,再买新的回来,仔细培养便是。”
“是是,相爷。”
“马姨娘柳姨娘德行有失,自今日起禁足于自己的院中,不得传唤不得踏出院门一步,违者即刻逐出相府。”
老夫人一听这话,坏了,也顾不得身边的温雪莹跟温紫菱,开口道:“不行。”
“温雪莹温紫菱不敬嫡母,自今日起同样禁足于各自的院落中,不得外出。”温相丝毫不理会老夫人的反对,直接下达命令。
“不,爹…父亲怎么可以这么偏心。”温紫菱抓狂尖叫出声,怎么可以禁她的足。
姨娘被禁足,没有说禁足多长时间,她也被禁足,同样没说禁足多长时间,难不成只要温宓妃不点头,她们就要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辈子么?
“同样都是您的女儿,为什么,为什么您对我们就那么残忍,我们。我们要的其实真的不多,只是希望…希希望您对妹妹的爱能分一点点给我们就好,我们就满足了。”温雪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哭诉道:“可是从小到大,哪怕只是一个关爱的眼神,您都没有给过我们啊。”
如果可以选择,她也不想投身在姨娘的肚子里,她也想从温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可是上天给过她机会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记恨宓妃,针对她做出的种种坏事,那也不过是为了争宠,为了得到关注。
虽然宓妃哑后,她对她的种种打压,嘲笑与奚落都很不应该,可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觉得她比宓妃好,她能得到温相的关注。
“啪啪啪…”如果她能开口说话,宓妃一定要大声说上三个好字,只可惜她不能开口。
于是,似笑非笑的望着温雪莹声泪俱下说出这番感情真挚的话时,她只能伸手为她鼓掌。
不得不说,她家便宜狐狸老爹的心思果真敏锐,她都还没有要出手,就被温相不动声色主动给接了过去,大概也是担心她出手会过于狠绝了一些。
然,看在老爹处理结果尚算满意的份上,宓妃也不打算跟这两对母女计较了。
又怎料,人家压根就不领情啊!
“五岁那年,我的嗓子刚坏,看了数不清的大夫,直到八岁嗓子都没有治愈的希望,性子也就开始变得自卑怯弱,哪怕有爹娘哥哥百般疼爱,总觉得自己是个哑巴,整日里呆在碧落阁哪里也不愿意去,你跟温紫菱时常结伴来碧落阁看我,陪我说话,陪我玩,那个时候我虽然也不太理会你们,可是我的心里却很高兴,渐渐的也就接受了你们。”
这些是隐藏在原主记忆深处,被掩埋掉的记忆,宓妃此时却不得不挖出来。
有些人的心思,必须要彻底断了才可以。
宓妃借由丹珍嘴里说出来的话,在场的除了当事人之外,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因此,这个时候一个个都听得很是认真,好奇心谁都有,尤其她们一直都想不通一件事情,幼时宓妃的性子那般开朗活泼,哪怕历经大难,一个三岁都知道要挺身救母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变成了哑巴而性情大变。
最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性情大变后的宓妃,竟是连最疼爱她的温相跟温夫人都不再亲近,若非温绍轩三兄弟死缠烂打,每天不管再忙,都会抽出时间到碧落阁陪她,估计她连三个亲哥哥都不会理会。
“我想,自己的嗓子虽然坏了,以后都不能说话了,可是我还有疼我的爹娘,疼我的哥哥,甚至还有疼我的姐姐,我是个很幸福的孩子。”突然,宓妃手势一变,丹珍话锋一转,又道:“当我愿意走出碧落阁,第一个去的不是疼我三个哥哥的院子,而是你们的院子,可是你们猜猜我都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那段记忆是痛苦的,也是原主极力选择去遗忘的,即便宓妃忆起,也不由为那时年仅八岁的原主,心酸了一把。
在她坚强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信赖喜欢的亲人,却给了她狠狠的一刀。
温绍宇握住宓妃的手,满眼的心疼,想要叫她不要再说下去,可又忍不住想要知道那些他们不知道的一切。
“你跟温紫菱吩咐你们的大小丫鬟,轮流扮演哑巴,看着比比划划的她们,你们笑得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的痛快。原来,你们一边在碧落阁陪我,鼓励我的时候,一边却是那样的轻贱我,看不起我,甚至是带着人嘲笑我,讽刺我,说我不过是占着嫡女的身份,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哑巴而已,早晚都会被爹爹厌弃,连带着娘亲也会被冷落。因为我是个哑巴,会让爹爹在朝堂之上都抬不起头,走到哪里都被人笑话,温氏一族也会沦为笑话,而你们终将成为风光无限的相府小姐。”
啪——
温相握在手里的茶杯,狠狠的砸到温雪莹的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竟然那样被折辱,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啊——”温雪莹受惊的尖叫一声,跪着往后倒退几步。
记忆之门随着丹珍的声音被打开,那熟悉的画面清晰竟仿如昨日。
“混账东西,果然是庶出的,就是不管怎么教养都上不得台面。”温相怒极,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就像放在火上烤,不知是何滋味。
宓妃反手覆在三哥温绍宇的手背上,又微扬起小脸看了看温相,接着又道:“我很努力,我也以为自己可以走出去的,但真相往往就是这么的残忍,你们让我心底燃起的希望之火再一次熄灭,那一刻,我的世界坍塌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不是宓妃矫情,要将那已经逝去的重新再翻出来说一遍,而是她既然有缘附身到了原主的身上,成为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那么,郁结在原主内心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痛苦与挣扎,她想要一次性的都说出来,当作送予她最后的礼物。
也当是让原主安心离开,不在心有挣扎,无所拘束的开始属于她新的生活。
无论是代替她去了她所在的世界也好,又或者转世轮回了也罢,只愿她来世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若非挖出了这些记忆,宓妃真的打心眼里觉得原主懦弱,甚至无知,可当这些记忆呈现在她的脑海里,宓妃知道原主其实很坚强,很坚强,也许她的选择算不得聪明,但她却用属于她的方式,默默的守护着她珍爱的人。
“于是,我开始拒绝别人的亲近,我开始远离人群,默默的守着自己那一方小天地。而你们,从一开始接近我的目的就不单纯,不是因为我是你们的妹妹才关心我,陪伴我,而是因为只有接近了我,讨好了我,才能让爹爹注意到你们,从而将目光转移向你们,我不过只是你们接近爹爹的踏脚石。”年幼失声,纵有父母兄长百般疼爱,仍旧免不了听下人们的冷嘲热讽,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乐观善良的她,难免变得孤僻偏执,“当你们发现即使接近我,也得不到爹爹关注的时候,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温雪莹跟温紫菱面对宓妃的质问,脸色已苍白如纸,寒气从脚底直蹿上心头,好怕好怕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那她们多年来树立出,大方得体,善良温婉的形象岂不是要瞬间坍塌,毁于一旦。
“父亲,雪儿知道错了,那时雪儿年幼,不过只是想要得到父亲的一丝丝关爱,真的不是有意的。”
温紫菱咬了咬唇,红着眼哭道:“父亲,紫儿也知道错了,以后紫儿一定痛改前非,一定好好照顾妹妹。”
哼——
宓妃冷哼一声,并不领情,现在才知道怕,会不会晚了一点,“我十岁那年,你们敢说你们没有想要从背后将我推下莲花池吗?”
“十一岁那年冬天,碧落阁清风亭栏杆边的油,你们又敢说那不是你们洒的?”
“十二岁那年…”
“…。”
“凡此种种,你们敢摸着自己的良心,指天发誓没有做过吗?”
自古以来,无论是皇室还是名门贵族,庶女谋害嫡女,那都是可以送交大理寺判予重罪的。哪怕是小门户,庶女谋害嫡女,那也是要行家法的。
若非今日听宓妃亲口说出这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心生后怕的事情,饶是二房三房四房的三位擅长后宅争斗的夫人,也不由暗自心惊。
她们是正室夫人,天生就不喜欢丈夫的小妾,之前宓妃对马姨娘跟柳姨娘发难,她们当然不会出声,正乐得看好戏。
让那些个小妾整日勾引她们的丈夫,瞧她们被宓妃骂得那么惨,她们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坐在老夫人身边的三个姨奶奶是妾室,宓妃骂马姨娘跟柳姨娘,就等于间接是在骂她们,纵使生气却也不敢得罪宓妃,只能隐忍不发,静待时机,伺机再给宓妃迎头一击。
只是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今个儿的事情都不按计划来发展,整个儿就全都乱了套,甚至还闹出这样的事情。
说实话,作为妾室的她们,又生有庶子,哪个不想要正室那个位子,又有谁敢说她们没有谋划除掉嫡子取而代之的,只是做得都很隐秘,尾巴也处理得很干净。
哪里会像这两个蠢货一样,竟然一件件的事情都被人家知道得清清楚楚,简直就是蠢不可及。
不会算计人就不要去算计,算计了也别被人抓到把柄啊,真真是气人,真真是没用。
“没…我没有…没有…”
“不…不不不…我没有做过…没有…”温雪莹温紫菱死命的摇头,身子颤抖得厉害,就算做过她们也不能承认,咬死都不能承认。
“我是哑了,可是我不傻,我是穆国公府正正经经唯一嫡出千金,被誉为京城三姝之一的穆亚琴跟丞相府近两百年来年纪最小但却已是位及当朝丞相温兆元的嫡出女儿,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真正高贵的血脉,我的骨子里更有着温家人百折不饶的脾性,我的容貌集父母所长,我的性格更是融合了他们自身品性的一切优点,这样的我即便再傻,也傻不到哪里去。”
“好好好,我的妃儿说得好,这才像我温兆元的闺女。”单就骨子里的这份霸气与傲气,就让温相喜欢得很。
“即便你们伤我至此,可这些事情我都埋在心底,从没有打算说出来,但你们不该妄图得到更多而不择手段,把主意动到我娘身上,那是我不允许的。今晚,如果你们安安份份的听从爹爹的命令禁足在自已的院中,这些事情我还是不会说出来,但是一次又一次,我给你们机会,可你们却是不给我留有后路,那便怪不得我了。”
不作就不会死,一直充当背景的其他三房众人,此刻深深的认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惹谁不痛快也别惹温宓妃不痛快。
还有就是惹谁也别去惹温夫人,谁叫人家生了一个好女儿,一个为了母亲什么都敢做的女儿。
最最重要的就是,回去必须要好好敲打敲打那些个庶出的,省得自己的儿子女儿被算计了去。
“爹爹,女儿要说的都说完了,其他的就由爹爹做主。”
代替原主至今,宓妃从没有觉得像今日这般轻松过,仿佛压在心底的一块巨石,彻底的被挪开了,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
这些事情带给原主的伤害,甚至远远超出郑国公世子当众退婚带给她的伤害,最终她选择上吊自杀,了结自己的生命,许是真的对人生绝望了吧!
伸出手捂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宓妃暗暗腹语:你且安心去吧,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曾经有负于你的人,我定当一个都不放过。
“我可怜的女儿,呜呜…”温夫人终是没能忍住眼泪,她顾不得场合,顾不得礼仪规矩,一把将宓妃抱在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滚烫的眼泪成串滴落在宓妃的脸上,让她一颗心揪得紧紧的,眼眶泛红,鼻头泛酸,晶莹的泪珠不禁夺眶而出。
此时此刻,让她放声痛哭一场,让眼泪带走过往的一切,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坚强如她,前世穿梭于枪林弹雨,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今世,她拥有可以软弱,可以撒娇的权利,就让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又有何妨。
“娘…”温绍轩三兄弟,也不禁是红了眼眶,一个个眼里都泛着泪花,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娘,保护好妹妹,不再让她们受欺负,受伤害,受委屈。
“李恒。”
“奴才在。”
“将马姨娘跟柳姨娘带回品梅苑禁足,并且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罚每日抄写佛经为小姐祈福,一天都不得松懈。”
“是。”
“温雪莹,温紫菱谋害…。”没等温相把话说完,宓妃红着鼻头拉住他的袖口,比划道:“爹爹,将她们先行禁足在自己的院子,其他的以后再说。”
家丑不可外扬,宓妃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她在乎她家老爹的名声,这种事情传了出去,难免会引得御史弹劾什么的。
更何况她的心眼很小,也最是记仇,现在暂且放过,可不代表温雪莹跟温紫菱就有好日子可过。
之前因着大哥跟二哥的事情,她心里一直记挂着,倒也没有吩咐沧海他们去查那天在城北狩猎场都有哪些人。
那些人虽说都奉献了自己身体里一半的血,算作嘲笑她三哥跟她的代价,但那远远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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