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齐严也决定的事情,那他当然不会反对。“你不怕?”齐颜转头问城傲。
“有什么好怕的?”城傲反问他。
“那就跟上来。”齐颜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齐家军之中。多了两个人,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安排。
“师父,他真冷!”待齐颜走远,城傲立刻兴奋地聒噪起来。
“是很冷。他只听齐严的,现在的齐少将军是个可怕的人物,你真该庆幸他不是敌人。”秦鸣剑浅笑。高深的话语与齐严一个模样。
“那骆天涯呢?”
“贪心的小家伙。”秦鸣剑怎会不知城傲心中的想法,只是各为其主罢了。“至少骆天涯不会是朋友。”
除非是走水路,不然无论从什么方向,要到绿沙城就必须穿越一大片戈壁沙漠。沙漠从来不是生在南方的千日国的人熟悉的,但是所幸千日国与伏羲国接壤的北部,有一片这个大陆最可怕的沙漠——黄蚀漠,齐家军每年有一半的时间是呆在这个沙漠边缘的戈壁,所以即使西方的沙漠天气再恶劣,也是他们能应付的。
“城傲,你可以吗?”秦鸣剑高声问他身边的少年,风沙的呼啸盖过这里所有的声响。
“当然!”城傲微微抬了一下下巴。如果他连恶劣的天气都不能忍受,将来何以忍受更多的灾难?他绝对不能让那些为了他拼尽全力的人失望。
“要休息一下吗?”齐颜放慢了速度,齐家军跟着也慢了下来。他能看得出来秦鸣剑对少年的态度并不像是对待一个弟子。他是谁?他好奇,但却没有去问。他不会去怀疑齐严做的一切,现在只是还没有到告诉他一切的时候。
“不用。不用因为我而使大家延误了行程。”城傲大声回应。
一阵狂风卷来,疾风夹杂着走石,抽地人脸颊生疼。
“看来有人希望我们休息。”武人敏锐的直觉让齐颜深知这并不只一阵风那么简单,他迷眼看着前方某一点。“师父,带城傲退后!”
纪颢尘真是个急性子,在这里就想动手了。难道以为杀了他千日国就手无缚鸡之力了吗?
城傲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秦鸣剑拉退了好几丈。接下来看到的景象,兴许是城傲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美景。
他不曾想过会有人在杀人的时候也能美到让人屏住了呼吸。那一道白色的光影穿梭在漫天黄沙之间,飞溅起的鲜血沾染上他白襟,宛如沙漠中开出的朵朵红梅,他甚至可以闻到寒梅那股举世无双的暗香。
银色的长枪旋转着在他腕间,所到之处寒光乍现,然后平息于无声。
齐颜,战场上神一般存在的人物。他开始相信,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齐颜都会为他杀出一条血路,就像现在……
齐家军迅速摆出阵型,一半截杀扑向远处城傲两人的刺客,一半护在齐颜身边。那一个圈中的猎杀就好似羊羔被围进了关着猎豹的屠场一般,腥血惑眼。
不消片刻,黑衣人皆数倒下。
“不留活口?”待一切平息,秦鸣剑重新靠近了他们。
“没有必要。”齐严早就猜到了纪颢尘的诡计,早就吩咐他做了完全的准备。
“……”城傲失神地看着齐颜用白袍下摆擦拭过沾血的长枪,那杆枪就像是他最珍视的伙伴。那一刻他竟是想成为齐颜手中的利刃——如此被珍视着……
没有意识地伸手,城傲的手指轻轻拭过齐颜右眼下的那一滴血渍。他该是无暇的!血渍被拉长,划过他的脸颊,看在众人眼里是魔一样的魅惑,此刻的齐颜恍若杀人舔血的妖灵。不!只消再一个猖狂的微笑,他便是了。
“城傲。”秦鸣剑惊讶地想制止城傲的动作。
齐颜自卫的反射神经是本能的,但是当那只仍稍显稚嫩的手抚上他的脸颊时,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敌人的气味会诱发他的杀机,但也许是原本就知道城傲是齐严眼中的自己人,所以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防备他。
“上路了。”俯视着少年,齐颜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一缕温暖。
“发什么呆!”秦鸣剑催促城傲上马。
“师父,他对我笑了……”城傲愣愣地抬头看秦鸣剑。
“那是因为你不是齐严的敌人。”夹了一下马腹,跟上齐家军的脚步。真正看见现在的齐家军他才真正感到不可思议。以前的齐颜一样所向披靡,但是现在的齐颜却更强,刚才一番打斗,他能看出齐家军是用生命护在齐颜面前而不是像以前各自单打独斗——短短数月,齐家军竟成长至斯……
“师父!”城傲翻身上马。齐颜真的对他笑了!“我没有骗你!”
从小,他就知道除了齐严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齐严说这个人是他的影子,只是那个影子必须由他亲自牵引着。齐严还对他说他是自己用生命保护的对象,所以,他的影子也会保护他。齐严说了很多……到今日,他才见到了这个影子。只是他从未想到,这个影子会带给他如此的震撼。
在大漠中骑行了近十日,一行人终于到了有人烟的城镇。
城镇坐落在黄沙之中,自然满眼望去便是黄土堆砌成的屋舍。毫无绿意的环境让齐颜皱了皱眉头。
“小宝,去打探一下这里有没有可以投宿的客栈。”客栈的环境虽比较复杂,但大家餐风露宿了那么多天,而纪颢臣也绝不会只安排了那么一场好戏等着他,所以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是。”高少扬平日虽孩子气,但是到了这样的场合他俨然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
冷月如钩,沙漠入了夜之后便出奇地寒冷,狂风夹杂着细沙穿过街道,发出骇人的声响。幸亏不是齐严走这条路。
“少将军。”高少扬快速闪进屋内,拍打下一身尘土。“我和兄弟们四处查过,没什么不妥之处,不过当地人说前几天镇上来了一些陌生人,看衣着是傲龙堡的人。”
傲龙堡?手掌西楼国经济命脉,被人戏称为西楼国“秘密国库”的傲龙堡!他还不清楚他们来这边境小镇的目的,但是,他们绝对不会是朋友!
“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齐颜拍拍高少扬的头,忍不住兴起捏了捏高少扬粉嫩的娃娃脸。“小宝,让兄弟们进来把晚饭吃了,然后好好休息一晚。”
“少将军……”莫非少将军真的将他当成小狗看待了!高少扬滑稽地耷拉下了脑袋。下一刻当他看见齐颜提着银枪出去的时候又马上警觉起来。“少将军!”
“别瞎紧张,你们都进来吃饭,我去外头透透气。”齐颜转转手腕,一副准备饭后散步的样子。
高少扬当然知道齐颜是要出去守卫。他堂堂少将军,竟愿意为了让手下出去吃黄沙。高少扬习惯性地摸摸后脑勺,阳光般的笑容荡漾在脸上。
“饭菜塞到鼻子里去了!”秦鸣剑第二十一次提醒闪了神的城傲。
“师父!”城傲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可疑的暗红。
顺着城傲的目光,秦鸣剑看到了消失在门口的齐颜。“他只认齐严。”
“……我当然明白。”城傲无声地叹气。但心中的某一个信念却更加坚定了。未来,充满未知数的未来,只有掌握了未来,他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甚至——掌控别人的人生……
“小宝,干嘛吃地那么急,有没人跟你抢。”高少扬狼吞虎咽的模样逗笑了司修祁。自从齐颜帮高少扬起了新的小名之后,大家便都跟着他一起喊他小宝。
“我才不怕你们跟我抢!”高少扬拼命往嘴里塞东西。
“有那么饿吗?”司修祁将自己面前的菜往给高少扬碗里夹。平时他虽爱跟高少扬斗嘴,但是不可否认高少扬是齐家军里的开心果。
“我是想快点吃完出去陪少将军一起守卫。”高少扬的话让整个客栈大厅瞬间陷入了安静。
“臭小子,吃慢点等我一起!”司修祁一巴掌拍向高少扬的后脑勺,让后者整张脸不雅地砸进碗里。
夹杂着高少扬的怒吼声,屋内笑声再起。
第七章
大漠太过干燥,呼吸之间亦是火辣辣的疼。尤其现在还是夜晚,温度骤减不说还刮着大风。客栈外虽再围了一圈草席做屏障,但是根本就没有任何效果。若不是他拿布巾捂着口鼻,现在肯定是满口沙子了!真没形象啊!齐颜自嘲地摇头。
几道疾风刮过,齐颜唇角的笑意敛去。他脚底一借力,提枪迅速跟上了那几道疾风。
空旷的四周,齐颜在城外一间孤舍前停下。他单手推开了大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反射性地捂住了口鼻。屋内堆砌着一具具仍然淌着鲜血的尸体,一双双爆裂的瞳孔仍映着死亡前的恐惧。齐颜微微别开眼,曾经耍计害人是求自保,但第一次直面血淋淋的尸体还是第一次,此番景象让他有作呕的冲动。
从这些人的衣着和武器来看,应该和之前狙击他们的是同一批人,但也不排除是陷阱的可能。
对方似乎是故意要引他来此,但是,待齐颜看清屋内的情况后,引他来此的人又再次移动。齐颜深望了屋子一眼,转身再次跟上。如果前方是地狱,那便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给他看这几十具尸体到底有是何用意?忍不住回头,刚才的屋舍已经陷入熊熊大火之中,借助着强大的风力,火舌扑卷而上,映地四周一片血色通红。齐颜倏地停住脚步,他转身面对着屋舍的方向不再前行一步。若目标是他……那这个想要引他前来的人竟用几十具尸体相请……
就像是在和对方比赛耐力一般,双方皆按兵不动。齐颜孑然而立,狂风吹地他的衣摆劈啪作响,但他站立的姿势却丝毫没有改变。
终是对方沉不住气,四条人影从四方呈包夹之势将齐颜围在正中。
“齐少将军,我家主人有请。”站在齐颜正前方的男子抱拳相请。
“报上你家主人大名。”齐颜眯起双眼。为了见他一面竟用十几具尸体相请。会有人视视人命如草芥至斯……
“傲龙堡谷映尘。”对方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轻易就报上了名号。
“莫是本将军失忆?本将军并不认识谷映尘。”傲龙堡谷映尘,来者不善。齐颜握紧银枪。
“少将军,主人只想请您过府一叙。”对方放低了姿态。
“本将军倒是想看看谷映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句话无非是默许了对方,围夹齐颜的四人又瞬间消失在原地。
在大漠深处竟还有这样的地方!数颗比拳头还要大的夜明珠将室内照得如白昼一样光亮,偌大的房间内摆放着无数珍贵古玩,桌上的玉盘中盛放着鲜脆欲滴的水果。几个丫鬟来来去去打点着什么,但是在齐颜步入房间之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若不是狂风撞击门窗的声响依旧入耳,他一定会以为这是在繁华帝都的王胄府邸。
老天爷从来不是公平的,他分给某些人平坦的康庄大道、明媚的阳光,却分给另一些人幽深的沼泽、如磐的黑夜。而眼前这个人,上天绝对是优待他的。
珠玉清脆作响。从内室缓缓步出一个人,只见他黑发如墨、肤白胜雪,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吊入云鬓的丹凤眼魅惑地看向来人,鲜红欲滴的红唇勾勒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齐颜从来不知道会有一个男人如此适合红色,谷映尘身着血红色长袍,衬上黑发便像极了鬼怪故事中的狐妖。这男人媚地让人毛骨悚然。
“久候少将军多时。”谷映尘随意落座。即便是随性的男性化举动仍遮掩不住从他身上传来的妖媚之气。
齐颜端起谷映尘斟满的烈酒,一口饮尽。
“不怕我下毒?”谷映尘笑声轻起。
“若真想要我的命又何必千方百计引我至此。”齐颜坐下,亦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谷映尘。若说皮笑肉不笑,谷映尘还远远不及齐严,好歹他在齐严身边好说也呆了数月,自是学到了几成功力。
“少将军好胆识。”谷映尘再将空酒杯斟满,却替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刚才那件屋舍里的人是纪颢臣派出来的,少将军放心,谷某保证你们接下来的路畅通无阻。”
“我以为你是西楼人。”齐颜端着酒杯轻转,借此思量谷映尘此番作为的用意。又是号难缠的人物!
“那又如何?”谷映尘反问,笑容极尽狂傲。
原来又是一个唯我独尊的人物!这个人不会是永远的敌人,却也不可能成为永远的朋友。“我不认为我处理不了这些人物。”
“自然是,我只不过是借此讨好少将军而已。”谷映尘丝毫没有遮掩他的意图。“辅佐纪颢臣还是拉他下位,我高兴便是,只不过发现做皇帝太过麻烦,我乐得逍遥自在,所以必须留着他。本来他老老实实做他的逍遥皇帝倒也好,现在无端生出那么多事端,到头来又要我善后,不是很麻烦?”
“本将军不认为谷堡主需要讨好我?”至于他与纪颢臣之间的事情,他根本没兴趣知道。
“我自然是不会让他给我和西楼国惹是生非的。不过……”处理这些事情还用不到他亲自出马。谷映尘话锋一转。“讨好少将军是……我一向有收集美好事物的习惯,早就听闻千日国‘玉面战神’……”
“堡主不知道世上很多东西是要不起的?”齐颜打断了谷映尘的袅袅靡音,他浅笑,却隐隐有发怒的倾向。这种被人当作猎物的感觉真恶劣!
“正是知道要不起才越想要。”见齐颜翩然站起,谷映尘举茶杯相敬,回道。“绿沙城再会。”
没有再理会谷映尘,齐颜径直消失在夜色中。这人莫非是疯子?劳师动众地引他前来只是为了跟他说这么一句无聊的话。不过,这一趟也并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摸清了一点,纪颢臣的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强权,在西楼国还有谷映尘这样一个能只手遮天的人物,如果今天见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话。齐颜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以免客栈里的人出什么乱子。
“爷,您还真敢说。”帘后缓缓步出一个女子,纤若无骨的手臂缠上谷映尘的脖子。比起齐颜和谷映尘并不算绝色,但女子特有的娇柔却别有一番风情。正是弱柳扶春绪,含烟红雨稠。“齐严确实赏心悦目,可是爷,他贵为千日国当朝丞相,又手掌百万雄狮,不是咱们轻易能招惹的人物啊。”
“夕颜,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提醒我了?”谷映尘伸手端起齐颜用过的酒杯一口饮尽,酒微凉。
柳夕颜稍稍讶异,她缓缓放开手。“爷,您认真的?”
“你想知道?”细长的眼淡淡地扫过柳夕颜。
柳夕颜正了正脸色,她跪下身子,将脸贴在谷映尘腿上。“夕颜自小跟着爷,只求永远伴在爷身侧。”
谷映尘勾起柳夕颜的下巴。“你一直很聪明,所以你是特别的。我还是那句话,若将来觅得良人,我定让你风光大嫁。”
柳夕颜拼命摇头,再次将脸埋在谷映尘腿上,妄求能以此温暖自己颤抖的身躯。
她一直呆在他身边,一直!世人皆以“地下夫人”称呼她,天下人都认为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所有人都认为她与他那些玩腻就弃之如履的玩物不一样。只有她知道,她仅仅是这些人里最不会奢求的人,所以她留到了今天。她并不是不会奢求啊,只是她将这份奢求埋葬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儿时的邂逅成了痛源,童话欺骗了世界,苍白了容颜。可若忘掉他,便是忘掉自己的心。爱吗?不恋也恨。她早就忘了胸中究竟是何种情绪了,也许还有爱,不能离,离不开。
若是无缘,今生怎有偏遇见他;若说有缘,如何心事终虚化。还是在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