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夹皮沟上空明晃晃的一颗信号弹,四射的光芒,刺目欲痛。
“射击!”是刘勋苍高叫的命令声。
小分队和民兵,一齐激烈的向四外开火,夹皮沟腾起一片战斗的声浪,“杀呀!捉活的!”枪声,手榴弹声,呼喊声,孩子的哭声,交织成混乱的一团。
随着枪声的疏稀下来,夹皮沟燃起三堆熊熊的冲天大火。
火舌舔空,浓烟弥漫,必必剥剥,喷出无数的火星星,驾着浓烟,升腾到高空。
少剑波笑了笑向站在自己旁边的一个匪徒打扮的人道:“子荣同志,是你走的时候了!”
“是!我马上就走。”
“保证把‘客人’请来呀!”
“错不了!请他来分赃,他还能不来?得啦!”
在大家的笑声中,杨子荣和一个战士,翻身上马,离开夹皮沟,向豆荚峰方向的黑林走去。
屯中的三堆大火,越烧越旺,把天上的星星也烧没了。
杨子荣等两人,顺着山沟,直奔豆荚峰山后,正走到一个山脚的转弯处,突然哗啦一阵枪栓推弹上膛的声音,接着便是一声吓人的吼声:“站住。干什么的?”
“五旅。”杨子荣从容地答后,反问道:“四旅吗?”
对方没有回答,又是一声喝问:“剿灭?”
杨子荣身旁的战士答声:“赤患!”
“举起手来!”
杨子荣等两人下了马,向喊声走过去。到了近前,两个大个子匪徒,气势汹汹地用枪指着他。杨子荣不慌不忙地两腿一岔,“徐旅长来了吗?”
两个匪徒打量了一阵,突然低沉地道声:“跑野?”
杨子荣笑嘻嘻地答道:“飞天。”
“前山两岔?”
“后山一股。”
这些普通的黑话,当然难不住杨子荣。
两个匪徒马上结束了凶气和紧张,退出了子弹,向杨子荣道声:“瞧头子。”
说着转身前边引路,杨子荣两人牵马跟在后头。
走到山后一个避风的小山洼,只听山洼里发出两下敲木棒的声响,两个匪徒道声:“绕子!绕子!”
走到近前,只见站着的一簇人中,有一个胖老头子,旁边的三四匹马,在舔着地下的浮雪。杨子荣走到胖老头跟前,先行了个军礼,再行了一个土匪的坎子礼道:“报告旅长,五旅团副胡彪,奉三爷命令,特来迎接九爷进屯会见。那小股共军已完全消灭,他妈的,正凑巧,他们正在大吃大喝,开什么大宴会,被我们堵住了大门,一个没跑。三爷恐怕发生误会,所以命我来接您。现在已点起了信号。”
九彪和他的部下,早已听到屯内的枪声,看到了火光,听了他跟前这个“团副胡彪”的报告,心中又满意又后悔。满意的是没用自己的力量,还可以分点赃;后悔的是把共军堵在屋子里,这个便宜他没捡着。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他哼了哼酒糟鼻子,命令一声:“进屯。”
杨子荣头前领路,九彪和他的部下跟在后头。路上九彪向杨子荣卖乖道:“胡团副,我到这里路远,三爷没等我到,来了个先下手,这可是不对。”
“自家人,不必客气。”
火光越近,照得越亮,现在杨子荣带的这帮“客人”,已进入大光圈以内了。杨子荣借火光,回头一看,这百余名匪徒,脸青胡髭长,真像一群魔鬼。
一转弯,清清楚楚看到三堆大火照耀下夹皮沟的街道和房舍,山神庙、车站和铁路路基。还见几个人影正在向火堆上加木柴,隐隐约约地可以听到“奶奶!小舅子,不打你是老丈人”的野狂骂声。
九彪这群匪徒加紧了脚步,正走着,突然一声:“干什么的?”
“胡彪。”杨子荣答道。
“剿灭?”
“赤患!”九彪的一个马弁急急地喊道。
从问声处,跑来一个高高的黑影,一直跑到杨子荣马前。
“报告胡团副,三爷请徐旅长先到车站会见,为了避免弟兄们伤了义气,烦弟兄们先到山神庙前等一下,再分配盘子,请弟兄们担戴一些。”
杨子荣听了孙达得的这个报告,完全洞悉了剑波的安排。
后面的匪徒们却叫骂起来,“奶奶!不仗义,五旅还管着四旅的事!熊!闯进去,不听兔子叫,老子冻坏啦!”杨子荣一听,微笑地向九彪道:“徐旅长先请。……不过还是叫弟兄们先忍耐一下,自家人好办,别伤了弟兄们的和气。旅长也知道三爷和八大金刚的脾气,无论如何别闹出乱子来。”
九彪听了杨子荣的劝告,回头高喊一声:“别吵!先在火堆上烤烤火,一切由我徐某作主。”
说着杨子荣走在前头,孙达得跟在九彪和他的马弁后头,通过山神庙前广场上的大火堆旁,直向车站走去。其余的匪徒,乱七八糟地吵吵嚷嚷,分成三伙,围上三个大火堆,互相吵骂着,解开大衣怀,烘烤着他们的前胸和后背。
少剑波在他的指挥阵地,李勇奇家里的炕上,从窗子上看得清清楚楚,身旁的李鸿义,手握发电机摇把,全神贯注地盯着剑波的右手。他们全身绷紧得像石头,专寻找一个刹那的良机。
匪徒几乎全部围上了大火堆。
“良机!”少剑波右手一挥。
李鸿义一阵急摇,轰隆隆一阵巨响,天崩地裂,山摇屋晃,弹片呜呜地拚命嘶叫,十八个地雷一齐爆炸了!三堆大火被炸灭了,匪徒们的身体血肉,随着弹片和木片炭火,一齐飞裂到四面八方。
九彪刚走到车站门前,被这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震得掉在马下,像一块大肉蛋子,瘫在地上。那匹马,惊恐地向黑暗的远方,拚命跑去。杨子荣和孙达得生擒了九彪和他的马弁。
随着浓烟的升起,刘勋苍率两个小队,李勇奇率一部分民兵,扑向未死的匪徒堆。一阵白刃战的拚杀,结束了九彪的全旅。
从少剑波挥手李鸿义急摇发电机起,到九彪被押解到剑波面前止,总共只用了五分钟。匪徒们还活着的,只有四十三个了。
在小分队和民兵的一片欢笑声中,引出了全屯的男女老少,每人举一块燃烧正旺的大松明子,照的满屯通红,扭着,唱着,广场上又烧起欢乐的篝火。直达通宵。
正月初八早晨,天空晴朗,东方升起一轮红日,照耀着这个欢笑的屯庄。
小分队和民兵,以及全屯的男女老少,几天来的疲劳全被欢笑所吞蚀。
工人和家属中纷纷传说着:“剑波和杨子荣真是神人,算就了大年三十座山雕的百鸡宴,算就了正月初七九彪来抢庙。”又传说:剑波和杨子荣会“勾魂钉身法”,让土匪到哪里他就得到哪里,威虎山上把座山雕的全部匪徒给勾进威虎厅。在这里又把九彪的全部匪徒给勾上火堆,勾上后又用了个“钉身法”,一下把土匪都钉在火堆旁烤火。又传说:剑波有“掌心雷”,他的手一挥,地雷就开花,这是李勇奇十三岁的小儿子亲眼看到的,他说的有枝有叶,说是就在他家炕头上跪着挥的。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要仔细看看这两个“神人”。有个八十多岁的老翁,一定要看看剑波是个什么人,他听人们传说剑波手心有一颗痣,他更急着要看。因为这老人更迷信,从前他曾学过“麻衣相法”,近来老了,很少出门。可是今天特地找两个人搀着来看看剑波的手。当他看过后,向众人伸着大拇指头道:“无怪乎有这大的神通,他不是个平常人,他手心的那颗红痣,叫作智谋痣,相书说: ‘手握通天一点红,捉妖降怪定乾坤。’真是神人!真是神人!”他唠唠叨叨说个不休。“别说座山雕这些蟊贼,就是妖魔鬼怪,多大的道行它也跑不出手去。”
这一来剑波在夹皮沟,已成了神话中的人物。
少剑波为了奇除群众这些迷信的说法,和忽视群众力量的观念,便召开了一个大会,详细地介绍了奇座山雕和伏击九彪的经过。他特别强调了夹皮沟群众的帮助,把李勇奇的奇穿山风,杨子荣的深入匪穴,栾超家和陈小柱的冒险闯山,以及小分队全体战士的英勇善战,说得详详细细。最后他强调地说:“我自己只费了一点计划的力量,要没有小分队战士,和夹皮沟群众的努力,我自己是什么也干不成的。我并不会‘勾魂钉身法’,只不过是抓住了座山雕百鸡宴的好机会,又有咱们勇敢多谋的杨子荣同志指挥的酒肉兵;我也不会什么‘掌心雷’,而是事先埋了地雷,用发电机把地雷点着了火,我那一挥手,只是个指挥信号。”
早饭后,少剑波命李勇奇、马保军,率六十个民兵、六个战士,去威虎山押解俘虏,并发动大部分群众上山搬运战利品。又命刘勋苍率小分队,并发动一部分群众打扫战场,把匪徒的尸骨,全推进将来有山洪冲激的山沟里。
少剑波自己又进入下一步行动的沉思中。
第六部分
第二十六章 捉妖道
小火车趁拂晓前,尽量减少震动的声响,努力屏住粗壮的呼吸,通过神河庙,向夹皮沟开进。
车上的人是从牡丹江省委和军区司令部来的。他们在神河庙前,手扶半高的货车厢沿,尽量放大自己的瞳孔,吃力地使自己的视力穿透这黎明前的黑暗,要看看这个深谷密林里的古庙。他们恨不得要看穿重墙,早些看看这里面潜伏着的“三朝老凶神”。小火车迅速地驶 过去,此刻定河道人正酣睡在他的修善榻上,做着他那极乐的胜利梦。
红日丈高,夹皮沟的军民正打扫着战场。小火车一声嘶鸣进站了。人群一齐拥过来,迎接着新来的客人。
少剑波听到白茹兴奋的呼叫,结束了他的沉思,快步跑到车站。首先使他认出来的,是他的同年战友政治部保卫科长黄毅同志和司令部的侦察科长王谷同志。通过他俩的介绍,认识了省委社会部的阎部长、省委派来的林区工作队长李欣同志和他的十名队员。
没等剑波发言欢迎,王谷同志亲切地握着剑波的手道:“亲爱的剑波同志,我带来了司令部和政治部对您和您的小分队的嘉奖令,并带来东北军区发给战士们的奖章。”
“还有!”阎部长插言道,“中央牡丹江省委对你们的表扬信。”
当剑波恭敬而严肃地接过这些荣誉的令件信件后,小分队战士和民兵,以及夹皮沟的人们,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
欢呼过后,林区工作队和刚下车的警卫排的战士,在刚回来的小董倡议下,跑去看那些正在被清扫着的匪徒们的碎尸烂骨。少剑波领着阎部长等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当少剑波简要地向阎部长等人汇报了昨夜埋伏战后,他便立即提出:“现在要尽快地捉拿定河道人,否则这个妖道知道了座山雕和九彪的覆灭,会毁掉他的证据,甚至连他自己。”
阎部长同意地点点头,接着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四寸的照片,递给剑波道:“看看,剑波同志,不会错吧?”
少剑波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上面那个五十岁上下的洋服人,随后他肯定地答道:“一点不差,就是他!
只不过现在穿上了道袍。“
“药对了,汤换几遍也不要紧,”阎部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么!剑波同志,就按你的计划下令执行吧!”
少剑波谦虚地望着阎部长,“如果没有新的指示,我们就开始动作。”
“没有什么新指示,剑波同志,你想得比我们周到。”
少剑波微笑了一下,转过身去向杨子荣命令道:“你们小队化装,立即出发。”
“是!我们小队化装,立即出发。”杨子荣行了军礼转身跑出去。
十五分钟后,小火车上驮载着十个国民党匪徒打扮的人,后面的一个篷车里坐着阎部长、黄科长、王科长、少剑波和一些警卫人员,向神河庙急驰。
当离神河庙五里路的地方,已遥望见神河庙的远景。小火车缓缓地停下来。
道旁林边的地窖里,钻出了栾超家、陈小柱,还有三个民兵,和小炉匠的老婆。他们高兴地跳上车来,坐在阎部长、剑波跟前。在小火车的行驰中,栾超家向剑波报告他在泥像后面和修善榻底下一套耗子般的侦察经过,他说得神出鬼没,惹得大家笑痛了肚子。
后来他建议了进庙后的搜捕点和搜查程序。阎部长和剑波完全同意了他的安排。
太阳照射着神河庙,白皑皑的雪地在阳光的辉映下现出晶莹的颜色,闪烁着刺目耀眼的光芒。
定河道人今天打扮得更加不俗,身穿大绒道袍,外罩猞猁斗篷,头戴大风帽,脚穿礼服呢高底道靴,白袜抵膝,颈挂数珠,胡须飘然。他道貌岸然地立于山门之外,口中念念有词,兴致勃勃地遥望着夹皮沟方向。偶尔一阵冷风掠过,卷浮着他那宽敞的斗篷和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派。
看到隆隆驰来的小火车的远景,他心中发出洋洋得意的欢欣。此刻他的面孔和他那道家打扮完全矛盾,自得地一晃脑袋:“我的老朋友,胜利了,哼!……”一阵傲然自得的奸笑。
小火车缓缓驶近神河庙,车上那匪徒打扮的十几个人,手扶半高的车缘,含着胜利者的骄傲神气,瞅着山门前的老道,使定河道人更加神气起来。他俨然以上司的姿态,轻轻地把道袍一撩,迈开方步,走下三十二级的台阶,迎着小火车走来,向着正跳下车的那些匪装打扮的人,笑嘻嘻地扬手喊道:“胜利了!我忠实的勇士们。”
“胜利!胜利!”杨子荣领着他那小队匪装打扮的战士,喊着向老道走来。当他们把老道围起来的时候,杨子荣把长毛大皮帽向脑后一推,枪口对准了老道的心窝,“是的!胜利了!
我的定河道人。“
“这是什么意思!”老道若惊若疑地瞅着杨子荣。
“这意思就是胜利了!”
杨子荣冷冷地对答着妖道。
少剑波和阎部长等已走到跟前。
当这妖道确信了在他自己眼前站着的是他的敌人,而不是他的同党朋友时,他呆得活像他庙里那些泥塑的菩萨,一动也不动,凝望着那无路的西天。
“搜!”少剑波向栾超家把手一挥,栾超家带着杨子荣和他的小队,跑上台阶,进了庙院。
少剑波冷冷地向妖道看了一眼,然后严厉地向他命令道:“进去!”
这道貌岸然的老道,颤抖地被警卫人员押进了修善堂。
可是就在这百步的距离中,这个老奸巨猾的妖道,外表上好像完全驱逐了恐惧,十分从容镇静地朝着他已认准了曾与他打过交道的少剑波质问道:“我不明白贵军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一种什么行为?”
“我相信你完全明明白白!”少剑波冷笑地凝视着这个妖道。
“莫非我信教有罪?”
妖道装出一副气忿的样子,“或者说有宗教信仰的人在你们的天下里都有罪?贵军贵政府不是也有宗教信仰自由这样堂堂皇皇的法令吗?这么说,你们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外的一套?言行不一,里表相违,真是岂有此理。贫道倒要领教领教。”
阎部长眼中射出两股威严的光,逼视着这个妖道,斩钉截铁地说道:“放明白点吧宋宝森。”
妖道一听“宋宝森”这三个字,像似被敲了一棒子,一愣神,脸变成了灰色的。
“我们提倡宗教信仰自由,可是不能容忍那些披着宗教外衣,进行反革命勾当的特务分子,更要坚决打击那种汉奸走狗帮助日本帝国主义残杀中国人民的刽子手。他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匪帮的党国要人,隐影更形,指挥他那些杀人凶犯和抢劫的强盗,来与人民为敌。这你心里清清楚楚吧?”
妖道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