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也没办法,眼不见为净啰!”陈彦费力地坐起来,脚下实在太软了。
“你下次带苏安安来,然后告诉她这些是医院找来的,她肯定吓得直抖,你就可以英雄救美一番了。”赵佳佳调侃道。
陈彦也笑了,似乎在朦胧的灯光中看见了苏安安惊恐的表情:“你只要告诉她是拣来的,她自己就会无限脑补了。”什么太平间尸体盖过的之类的,就没有想不到的。
赵佳佳嘿嘿一笑,显然感同身受。
叶俊宇盘坐在棉花上,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酸酸的味道。他吸吸鼻子:“我们应该先拿出去晒晒的,太难闻了。”
“马后炮!”赵佳佳打了个喷嚏,“你们倒是马上走了,我还得住在这个毒气房里呢!不知道吸多了肺会不会有毛病!”
“要不你去我家住?”陈彦提议。
“得了吧!老住你那儿我也很尴尬的!”赵佳佳站起来,“离家出走的同学什么的,你跟你妈说的时候我都听见了!”
陈彦尴尬一笑:“不然不好解释啊!你就说你去不去?反正我家长期就我一人,我弟都给我嫂子接走了。”
赵佳佳贼兮兮地勾住他的脖子:“叫你媳妇儿去住呗!”
陈彦脸一红,拉开他的手:“尽瞎说。哪来那么多下流心思?”
赵佳佳掀开他的领口:“你纯洁!请问纯洁的人这是什么啊?”
“蚊子咬的呗,”陈彦用手扇着风,“这个房间怎么这么热啊?”
赵佳佳看着他欲盖弥彰的样子,哈哈大笑。
“啪”一声,叶俊宇突然站起来了。动静还那么大,把两人都吓了一跳。赵佳佳喊道:“你又怎么了?事儿妈!”
叶俊宇没有反驳,只淡淡地说:“我先走了。晚上还有晚自习呢!”
他推开门,一转头,“陈彦,你不回去?”
“不回去了,”陈彦温和地说,“我请过假了。”
赵佳佳一捏他的脸:“还是你懂哥,今晚在这陪我!”
陈彦拍开他:“没大没小的,谁是谁哥呢?”
又“啪”地一声,“穿着棉袄”的门合上了。两人面面相觑,赵佳佳困惑了:“他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平时屁都打不出一个。这个门软成这样他也能弄这么大声音!”
“你说话能不能文雅点?”陈彦无奈,“配上这张脸听着就难受。”
“靠!”赵佳佳捶了他一拳,“老子最烦人说我的脸了,再提这件事好兄弟也翻脸啊!”
陈彦拉紧了嘴拉链,示意再不说了,然后指指正嘟嘟作响的电话。赵佳佳腿短,滑稽地小跑着去接了电话。这房间隔音其实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虽然距离不远,但赵佳佳说话的声音陈彦一点都听不见,只能看见他不停点头。
过了一会儿,赵佳佳下电话说:“我跟赛委会说好了,要跟你组合上去,你不会不同意吧?”
“不同意也没办法啊,”陈彦笑,“你不是先斩后奏了嘛!”
“好兄弟必须一起上啊!”赵佳佳白嫩的手重重地拍着他的肩。
陈彦一缩脖子:“好疼!”
赵佳佳举起双手:“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天生通贯手。你不要一副弱质纤纤的样子啊!我们先找首歌吧!”
说着,赵佳佳就翻箱倒柜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倒是想到一首歌,乐队房常放的。”陈彦思索片刻道。
赵佳佳一皱眉:“heyoh可那是法语的啊?”
“我们自己改呗,顺便练练填词!”陈彦说起来倒是很轻巧。
“好吧!只要不跟你唱情歌什么都可以。”这位也没充分认识到难度。
一个小时后。
陈彦一把扯过赵佳佳的纸:“你怎么一个字都没有?”
“我看看你的!”赵佳佳从下面抽过纸,“哟,不错嘛!”
陈彦脸红了:“就翻译了一下,变成国语好像有点怪!”
“没关系,我先试试,”赵佳佳相当捧场地哼唱起来,“你是否听到我的声音,heyoh……”
陈彦拽过吉他,跟着拨动起琴弦,一开始还会错拍,渐渐地两人越来越默契,一曲终了,不由地相视一笑。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这一刻,一点不矫情地说,陈彦是真心觉得幸福的。一个和睦的家庭,一个两小无猜的爱人,一个千金不换的知音,人要历经几世磨难才能有一世如此幸运?
电话的声音打断了陈彦的思绪,他调侃道:“业务挺忙的嘛?”
正在接电话的赵佳佳却慢慢变了脸色,他转头对带着微笑的陈彦说:“你爸爸病危了,你妈喊你赶快去医院。”
陈彦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整个人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几个月来,他不愿去想他爸爸的病,每次到医院就好像他爸爸很快就会回来一样。他甚至懦弱地不敢去看这方面的资料,不敢去想他父亲还能活多久,可是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病情不因强烈的愿望而减轻,他不得不颓然地承认,奇迹也许不会发生了。
赵佳佳陪着他来到医院。他爸爸还在手术室里挣扎,厚厚的钢门阻隔了父子俩。陈明一直哭个不停,小脸都哭肿了,看起来比平时圆了一圈。陈妈妈没有去安慰他,陈大嫂也没有去,此时,已经没有人有心去管他。大家都满腹的心事。
陈彦也是。可是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好像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小阿明,你的小弟弟,你爸爸最疼爱的幺子,他就要失怙了。你像他那么大的时候,还坐在爸爸的膝盖上呢。你是你爸爸寄予厚望的儿子,这手术室外面的都是他的牵挂。
偶尔有一个护士走出,陈大嫂刚准备开口问问,那护士就摆摆手。许是见多了生离死别,她只是麻木地说:“真不行了会让家属进去的,你们先在外面等着,不要干扰手术。”
说到“不行”两个字的时候,陈妈妈僵住的身躯一抖,看着护士的眼光如利剑般带着仇恨。她永远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永远也不能接受别人说一句不吉利的话。
陈明哭得更大声了,哭声和这安静走廊里的回音交错,在漆黑的夜里可怖得很。陈彦走过去,想叫他不要哭了,手术室里的父亲听到了会不安心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也许他听到这哭声就醒过来了。他摸摸弟弟的头,陈明的头发就和他的性格一样温和。
陈彦伸出手搂住这个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弟弟,暗暗下了决心。他以后会爱他,照顾他,引导他,就像他的父亲对他做的一样。
许是温暖的怀抱抚慰了陈明悲恸无依的心,他止住了哭泣,抬头仔细端详他的哥哥。因为年纪差距太大,他们平时并不多么亲密,但是血缘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仅仅一个拥抱,就破开了横隔在其间的坚冰。
这个人,他和你一样承受着将要失去父亲的伤痛,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你的感受。他也是你即将离开人世的父亲想要抚养长大的人,你们都快乐就是他的遗愿。遗愿。这两个字残忍又温暖。它束缚着你又支撑着你。它给你系上一个大大的包袱同时又鼓励你熬过失去亲人的伤痛。陈彦打了激灵,泪水缓缓流过眼角,又被他反手擦去。
赵佳佳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孤独的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他现在没办法理解亲情,因为从小就未得到过,也就谈不上失去了。他一直是一个人,母亲是大众情人,父亲是大众父亲。母亲每个月还会给他生活费,父亲只会给他一大堆便宜弟弟和便宜妹妹零花钱,早就想不起他来。两人他都很久没有见过了。可是他也不觉得想念,对他们还有期待已经是他年幼时候的事情了。
夜渐渐深了。陈妈妈已经签了病危通知书。苏妈妈也带着苏安安风尘仆仆地来了,两个人的脸都被夜风吹得红扑扑的。
苏安安一来就看见了陈彦。陈明已经趴在他的膝盖上睡着了,他睡得并不安稳,在梦里还不时抽泣两声。陈彦不时温柔地轻拍一下,安抚着他。
陈彦接过苏安安递来的水,微微一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就还给了她,专注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安安接过瓶子也想喝一口,却怎么也喝不到水。低头仔细一看,却发现铝箔纸还没撕呢。苏安安看着他干涸的嘴唇一阵心疼,原来他只是装作淡然的样子。他已经像个男子汉一样了,他抱着陈明的样子就像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父亲。苏安安的心酸酸的,你养了一个孩子,既希望他早日长大成人,又心痛他跌倒受过的伤。苏安安温柔地用指尖抹掉陈彦眼角的一个灰点,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
陈爸爸一直看着她长大,自己知道他的命运却帮不了他。在自然的法则面前,人类是如此的渺小无力,她拿什么来抗争呢?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就这样在指尖溜走了,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
忽然,一只小手拍拍她的肩头,苏安安一愣,转头看去。
陈明已经醒了,带着未改的童音:“难过就哭吧!我哭过就好多了。”
陈彦给他理好衣服,把大衣披在他的身上。他自己和苏安安并排坐在一起。轻轻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睡一会吧!大家都累了。”
苏安安靠着他厚实的肩膀,闭上了眼睛。旁边苏妈妈正小声劝解着陈妈妈,偶尔有一两句飘到她的耳里。陈大嫂也和陈大哥相互鼓励着,闻笛早就睡着了,没心没肺地发出浅浅的鼾声。
这就是生活啊!再难过也要继续,因为身边有这么多关心你的人。而未来正因为未知才让人兴致勃勃,才让人有动力去追寻。回想起来,这一世固然有伤痛,但也有许多好的变化啊!自己这是钻到了死胡同里了!什么人定胜天还是人难胜天的命题都是哲学家的事!即使重生一回,自己也是吃大白菜的命,操什么中南海的心呢?睡吧,睡醒了就用力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提到的歌是悲剧演唱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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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这个晚上陈彦没有回来;苏安安住在他的房间。
躺在床上;看着泛黄的微微剥落的天花板,苏安安的心底说不出的失落;眼睛也酸酸胀胀的。五月的暖风总是衣人以清香,衣人以春过去后的怅惘。她翻了个身,把头埋在了枕头里,刚刚换过的枕套带着一点檀香;当地一向都是拿一种叫檀香皂的来驱虫的。
苏安安忍不住矫情地想,现在陈彦在干什么呢;有没有和方程影在一起他们一起唱歌了吗她一边自我唾弃着;一边又阴搓搓地算计方程影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上辈子嫁的富豪啊那时候她明明是看不上陈彦他们一帮人的,为什么这辈子会产生那种感情呢是被她这个小蝴蝶的翅膀扇的还是其实那时候就有隐情,只有自己不知道的
很有可能是这样,苏安安想,毕竟那时候自己对他的生活一点都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也许前世两人分开不仅仅是工作和爱人谁更重要的问题,关键是,自己进不了他的圈子,自己一直被排除在外了。他的朋友不喜欢自己,他的家人不待见自己,两人的关系从不见天日,这种感情就像泡沫球一样外面看着是光彩熠熠,可是太阳一出来就脆弱得不堪一击了。
想到这儿,苏安安的心突然跳个不停,她最怕的,莫过于这份感情,这份她付出这么多代价的感情再生变数。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掌下似乎能感觉到心脏的颤动,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重活一世,她看似有了很多成果,她和陈家关系很好,和他的朋友关系也不错。但是,这一刻,在静谧的深夜里,躺在全是他的气息的房间里,她如梦初醒,或许伤悲让他们分开的并非外力,而是他们自己是长期分离的不信任和相对无言的陌生感让他们渐行渐远而这个,似乎这世并没有什么不同。苏安安打了个寒颤,越想越怕,她把薄被拉过头,这初春k市的夜晚真是冷得厉害。她只能紧紧闭上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睡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苏安安迷瞪地看着满面笑容的陈妈妈,问道:“时间到了”
“没有是彦彦回来了”陈妈妈得意地说,“待会儿我们一起去,他们单位给配了车,省的挤公交了。”这时候私家车还没有普及,车接车送的都是稀罕事,也算是孩子出息了,陈妈妈一脸的骄傲,去收拾陈彦带回来的东西了。
洗漱间。
苏安安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脸迷惘。想见他却又不敢见他,这大约就是近乡情怯了吧士别三日,他已非吴下阿蒙。而自己,依旧泯然众人。新苍穹
这厢苏安安还没纠结完,那边陈彦已经走进房间。越往高处走,他就越想她。舞台上的喧嚣尽后,他总觉寂寞难忍。争吵,诽谤,勾心斗角接踵而至,这些黑暗面一涌而来,淡化了他那点成名的喜悦和微末的虚荣。在设备齐全高端的练习室里,他却总是想念那个乐队房简陋的房间,还有赵佳佳家里那糊墙的发霉的棉花的味道,那里才是他最初的梦想。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唱喜欢的歌,一起疯狂一同哭笑。那时候总是精力充沛满怀希望,如今似乎美梦成真,他们确实得到了很多,但是细细想来,失去的却是更多。
他摸摸布娃娃黑色的头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只是自己长大以来,满心满眼的就只有一个苏安安,看到她,不管多么艰难都觉得自己能够毅然挺过,看到她,就想到自己生命赤条条的最初。对自己来说,她就是他那段纯洁无垢的岁月留下的最大宝藏。
苏安安被房间里多出来的这个大活人吓了一跳,惊叫道:“你怎么进来的”
“你倒是反客为主了,”陈彦微微一笑,“我的房间还能不许我进来不成”
苏安安的脸有点红,刚刚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们两人可是同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以前进对方的房间不要说敲门了,哪次不是推开门就大喇喇地进去了。都裸裎相对过了,还避得哪门子嫌
这番简短的对话过后,苏安安已经安下心来,时间造成的陌生感荡然无存。她温柔地看着陈彦的眼睛,两人目光交错,俱是脉脉温情。
这时候,陈妈妈推开门说道:“两个人在里面干什么了呢带快点,时间来不及了。”
陈彦答应着站起来,自然地拉着苏安安的手走出去了。苏安安低下头,看着他小麦色纤长的手指紧紧扣着自己的手腕,所有的烦恼刹那间不翼而飞,只剩下那一圈略微粗糙的热度。
爱神的手里拿着弓箭,人们却心甘情愿地被他射中心脏,这大概就是因为那一秒的甜蜜抵得过一生的痛苦,苏安安想。圣经上说,人生来是带着原罪的,因此要用一生的苦痛洗净罪孽,才能重归上帝的身边。但是,若能与陈彦相守,自己愿生生重复,不为极乐,只为再看他一眼。想到这里,她抬头看着他专注向前的侧脸,尽管带着墨镜和口罩,但在他回头看向自己的那一霎那,她似乎看见了他的喜悦,他也这样高兴和自己在一起,满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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